她醒來之後, 似乎想要離開床榻, 但剛剛踏在地上，啟元晟便看見她腿一軟, 接著便從床榻上摔落下來,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 此刻就要與地面親密接觸了。

其實無怪趙立會以為她是鮫人, 因為這個擁有著一雙美麗藍色眼睛的少女, 無論他說什麽，她都只是睜著大眼睛靜靜的看著他, 顯得懵懂而又單純, 沒有給他任何回答, 只是這樣看著，然後在啟元晟溫柔的問話中，突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肚子上，也不說話, 就這樣靜靜抱著，仿佛一只無辜的小動物般惹人憐愛。

他頓了頓, 想推開這個突然抱住他的少女, 但對方似乎認定了他一樣, 怎麽也不肯松手，他又不好用蠻力，最後只能微微俯下身子，溫柔在她耳邊道：“姑娘, 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然而她沒有動。

啟元晟又道：“我名喚容瑾，不知姑娘芳名？”

靜待了一會兒，他依舊沒能等到回答。

“姑娘，你再不放開我，別怪在下無禮了。”

本以為在這等略微威脅的口吻之下，她怎樣也該給點反應，可以還是沒有，那少女就像沒聽見他的話，抱著他的動作都沒動一下，只有藍色的眼睛眨了眨，澄凈美麗得幾乎夢幻。

啟元晟有些頭痛，又不好真的對這麽一個小姑娘動粗，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趙立倒是反應了過來，他走到啟元晟身邊，很是興奮的說：“殿下，屬下聽聞很多動物都會將第一眼見到的人視為自己的母親，您這懷裏的，按屬下說，一定是傳說中的鮫人，可能也將殿下視為同樣的人了。”

“哦？”

啟元晟低頭看了看懷裏一直抱著他腰際的少女，略微笑著對他說道：“你的意思，是她也將本殿下認作母親了？”

他笑容依舊，然而趙立卻從中感受到一絲微微的涼意，他趕忙輕咳了兩聲，隨即說道：“咳咳，屬下的意思，是她一定將殿下看成是最親近的人了，故此才會一直抱著殿下不撒手。”

啟元晟微微沈默，仿佛在考慮他話中的含義有幾分值得信任的，可就在此時，那抱著他的少女有突然松開了手臂，然後她低下頭望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那還是她昏睡之時，啟元晟讓船上的侍女為她穿的。

她看著自己的衣服楞了一息時間，接著，啟元晟又有了新的頭痛的事情。

她開始扯自己的衣服，仿佛穿著衣服極為不舒服一樣，她自己將衣服領口扯開，然後又去拉扯腰帶。

啟元晟連忙上去按住她扯衣服的手。

“小姑娘，你要幹什麽？”

但她並未回答他，只是仰起頭，用那雙純凈無暇的大眼睛看著他，然後靜靜的看著，半響，這才微微皺眉，又看著自己的身上的衣服。

“不行。”

啟元晟微微皺眉，俯下身子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要穿著它，知道嗎？”

那小少女眨了眨眼睛，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就這麽看著他，然後松開了抓著自己衣服的手，啟元晟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便見她又伸手抱住自己的腰，臉貼在他肚子上，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仿佛真如趙立而言，將他當成了‘母親’。

一旁的趙立輕輕咳了兩聲，掩住自己快要溢出喉嚨的偷笑，殿下一貫溫柔示人，舉止言行禮貌有度，什麽時候有過這麽頭痛的事情，還被他見著了，這要是說出去，簡直能讓他得意一整年。

當然，趙立是不敢說出去的。

啟元晟一直都想弄清楚這個藍眼睛的少女是什麽人，只可惜直到他們回到京都，能夠知道的消息依舊只有趙立而言的，這個少女，或許是一種和人族不相同但極為相近的生物，鮫人。

盡管她沒有尾巴。

大皇子不是那等容易起善心的人，但對於這個喜歡親近他的少女，心中卻總懷有一份憐意和珍惜，索性多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即便是寵物，天家的寵物也是尊貴的，他就算這麽養著也沒什麽關系，盡管這個少女有的時候總給他添麻煩。

因為她從來不說話，無法溝通，因此啟元晟便給她取了個名字，喚為阿湛，取大海湛藍之意，她本就是自海中而來，無意中被他得到，無論她是不是傳說中的鮫人，但總歸現在是他的所有物了。

阿湛大多時候都很乖巧，既沒有凡俗女人那等善妒心機，也沒有任何關於身份或者其他的怨言，甚至從來不和其他人交流，唯一有些令他頭痛的是······阿湛晚上一定要和他睡，白日裏啟元晟在府中之時，也要和他在一起，若是啟元晟沒有與她在一起，她便自個默默的泡在池子裏，從來不說話。

她似乎有些不良於行，但腿腳卻未有半點毛病，趙立則是一口篤定她是鮫人，因此才不善行走，而啟元晟都懷疑她是不是爬進池子裏的。

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之時，整座大皇子府找了她整整兩個時辰，結果最後在蓮花池裏找到了她，阿湛默默的沈在池子裏，靜靜的透過水面，看著池子外人來人往都是找她的人，竟是沒有半點伸張。

啟元晟當時第一個反應竟然不是責罵她或者其他，而是在慶幸她還好沒扒掉自己的衣服，若是那樣，他才要真的頭痛了。

而此事後，啟元晟的主臥旁便新建了一間臥室，裏面沒有床榻等東西，只有一池子水，給阿湛用的，甚至啟元晟還再三叮囑她，不許再到蓮花池子裏去，若是想下水，就到這個浴池裏。

阿湛從不說話，也看不出有沒有聽懂他的話，但自那之後，果真便沒有再去過蓮花池子，而是每日裏乖乖的沈在這個池子裏，然後等啟元晟回家抱她出去，若是啟元晟不在家或者沒有回來，她便能一直沈在裏面，任誰也沒辦法哄她出來，可以說是很固執了。

漸漸的，大皇子從深海帶回來一只鮫人養在大皇子府，這樣的傳聞開始傳遍了整個京都。

啟元晟也不多做解釋，因為沒有那個必要，索性他就是養了，又能怎樣，當今聖上也不會因為這個厭棄他，他和三弟的奪位之爭，遠不是靠這個來分勝負。

況且他也很喜歡阿湛，盡管總是為他添麻煩，但他還不在乎這些小麻煩。

阿湛的眼睛像是蔚藍的大海，每次看著她的眼睛，啟元晟都能沈靜下來，心中莫名覺得溫柔，仿佛眺望遙遠的大海，如此的令人心曠神怡。

唯一的煩惱大概是她吃飯的時候了。

無論她是什麽，啟元晟始終認為她總是要和正常人一樣吃飯的，畢竟身體仍是小姑娘的身體，不好好吃飯豈不是對身體不好？

然而阿湛並沒有一日三餐的習慣，啟元晟在家的時候，抱著她去吃飯，她便會吃，若不是，她便不吃，並且她只吃一些青菜葉子，不吃米飯不吃肉類，猶愛吃甜的點心糕點糖果之類的東西。

最後啟元晟實在沒有辦法，每天都會吩咐廚房熬一些清淡的肉湯肉粥之類的東西，並且還要他親自餵著，阿湛才肯乖乖的吃下去，雖然還是一副很勉強的樣子，但總歸是吃了，否則他還真怕自己把這個疑似是鮫人的珍惜品種給養死了。

如此嬌氣又乖巧，讓得他一點脾氣都沒有，因為每當他想生氣的時候，只要看著她純凈無暇沒有一絲塵埃的眼睛，便什麽氣都散了，根本就無法發脾氣，只能好好寵著，否則還能怎麽樣？

啟元晟覺得自己大概是養了個小祖宗。

並且這個小祖宗有的時候還會發脾氣。

阿湛一向不理人，除了啟元晟之外，她可能連其他人的長相都不能記得，既無什麽交流，更別提產生矛盾了，但她一旦生了氣，便很難哄開心。

趙立有一次到大皇子府，想著這個小鮫人很是好奇，聽說她整日沈在水裏，無需呼吸，索性他便去看看，他乃是大皇子比較親密的屬下，因此府中之人也沒有阻攔，而大皇子恰逢不在府中，趙立見到阿湛的時候，她的確默默的沈在池子底下，就這麽默默的坐著，也不動。

趙立在池子面上喊了她好多聲，然而都沒有什麽回應，不甘心的趙小公子也是京都叱咤風雲的人物，怎麽說也沒得讓個小鮫人難住不是？

於是趙立便做了一件能讓他後悔一年的事情。

他手賤的從屋外的花圃裏摘了朵十裏香，然後扔到了阿湛的池子裏，想借此引起她的註意。

結果註意是引起了，並且這註意引得太過了。

阿湛在池子低下擡起頭望著他扔進池子裏的那朵十裏香，大大的藍色眼睛一眨不眨，足足盯了大概有半刻鐘，最後趙立的想法終於成功了，她從池子裏爬了出來，又默默的爬到了墻角蹲著，雙手抱著膝，垂著頭不再看他。

趙小公子一心以為自己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人人都沒成功的事情讓他做成功了，即便後面阿湛沒有再理會他，他也覺得很開心，而這件事情直到幾天之後。

當天晚上，啟元晟回到家中之後，見到阿湛沒有沈在水裏，而是縮在墻角，以為她終於不再那麽喜歡水了，為此還開心了一陣子，結果第二天開始，阿湛就又回到了之前的蓮花池子裏，待啟元晟發現之後，怎樣也不肯回到原先專為她建的池子，啟元晟開始還以為她是厭倦了那個池子，但這樣的事情一直發生了好幾天，大皇子殿下終於覺察到有什麽不對。

稍稍一查，很快便查到了趙立那一天來的事情，並且在趙小公子開心的語氣之中，很容易就問出來原來是他往阿湛的池子裏丟了一朵十裏香。

這個小祖宗有多難伺候整個大皇子府中誰不知道？所有人都恨不得讓阿湛安分些，總之沒有什麽事就好，否則大皇子便要拿他們問罪，偏偏就只有這一位，趕著上去找死。

之後的一個月，趙立盡情的感受了整整一個月的水深火熱，這還是因為後來阿湛終於願意回到她的小池子裏去了，大皇子這才放過他，從此之後，趙小公子再也不敢沒事去調戲小鮫人，恨不得避而遠之再也不見得好。

這小祖宗他惹不起，只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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