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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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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沈沈,仿佛一塊大黑布將這個城市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那麽埋頭苦吃的溫婉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早已沒有了什麽江湖……很多年以後,溫婉再回想起那個夜晚,才發現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只是希望有個人可以愛自己,並且自己也恰好可以愛他,僅此而已,但有時候最難實現的往往是最簡單的願望。

溫婉擡頭看著面前依舊陽光的少年,即使斂去了周身所有刺眼的鋒芒,也依然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他太過美好,他是她的青春,是她最最不願去傷及的過去。可她忘了,青春就像一個戰場,我們總是戰得遍體鱗傷才會學會成長,成長總是伴著傷痛,那些傷疤無論是隱秘還是被普與陽光之下,都帶著昔日難以忘懷的痛楚,於夜深人靜時在記憶的深處向我們蹣跚而來。

“哼,沒想到莫總對臨川這邊的風景這麽感興趣!”一改之前溫文爾雅,林青的臉上滿是嘲諷。

莫廖沒有說話,他站在路燈的陰影下,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渾身散發的那種冷漠和陰郁還是忍不住讓人想要退避三舍。

已經是深夜了,兩個人都沈默著沒有再說話,一如平靜的江面,沒有知道那下面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洶湧暗流。A城這座不夜城依舊活躍著,處處點點星星的燈光閃耀著這座城市的生命力,站在橋旁的兩人,都是一樣的長身而立、豐神俊朗,只不過一個清新俊逸、面如冠玉,另一個雖然品貌非凡但卻冷若冰霜,拒人於千裏之外,即便如此他們也只需要稍稍站在那裏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兩個人的目光都一樣的深沈,沒有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麽,林青到底還是牽掛著溫婉,他有些擔心,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些什麽,看了眼對面那個沈默的男人,林青轉身離開,在這夜幕深沈的A城,沒有人知道未來又會發生些什麽。

“你沒有和我抗衡的資格,自己說過的話可要記得!”

這話多少有點威脅的意味了,林青轉過身看著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男人,他就像一只潛伏在黑暗裏的獵豹,隨時準備著撕碎所有人的喉嚨,有那麽一瞬間林青想要撕碎那個人的身體,看看裏面到底藏著怎樣一顆殘忍冷酷的心,可他什麽也沒有做,他只是攥緊了拳頭,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來。

爺爺住的是軍區醫院,那裏面住的幾乎全是一些身體不好的老將軍,昔日的崢嶸歲月不僅給他們帶了無上的光榮,以及子孫後代殷實的生活,也帶走了他們用以維持生命的健康。無所謂得失,在那些苦難的、人人自危的歲月裏,人們都只是各掃門前雪,可是總要有人站出來,總要有人去拯救以及自救,當所有人都縮起頭來過日子,總要有人站起來做英雄,很多年前的他們,意氣風發的指揮千軍萬馬之時就已經明白。

饒是如此,溫婉一面看,心裏依然一面忍不住難過,你瞧我們總是踩著別人血肉才能走下去,就像我們的幸福總是要個比較才能讓自己體會,我們這一生總是這樣,為父母而活,為愛人而活,為朋友而活,為兒女而活,甚至為敵人而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為自己活一次,這聽起來真悲哀,可是誰又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這裏面都是單人間,這些老人的脾氣大都很古怪,他們會無緣無故的生氣,發脾氣,說一些孩子氣的話,他們總是格外敏感,漸漸喜歡斟酌字眼,大概這世上很少有人可以忍受歲月的摧殘,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人,他們最討厭軟弱無用,這也許正是藏在他們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歲月的殘忍之處大抵就是如此,會一層層的剝落我們所有的偽裝,讓我們看清所有的真相,卻又無能為力,又或者是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變成昔日裏我們最懼怕的模樣……

一路走來,看到好幾個老人在那裏大聲斥責那些護士,語氣裏有那麽多的憤怒和不甘,甚至還有幾絲絲的困惑和哀求,溫婉既心疼那些護士,又為那些老人感到難過,尤其當她看到病床上的那個人時,一種無邊無際的悲傷突然將她徹底淹沒,心臟在一瞬間絞痛的兩眼發黑,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最疼愛自己的人,也許真的要永遠離開了,再也沒有人像他那樣毫無理由和保留的縱容自己了,再也沒有人像他一樣去縱容自己的恣意妄為了.

溫婉看著渾身插滿各種叫不上名字的儀器的老人,他瘦了很多,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深刻的就像這麽多年他所經歷過的歲月,他瘦的皮包骨頭,手上處處暴著青筋,靜靜地躺在這間白色的房子裏,到處彌漫著讓人無法忍受的消毒水的味道,而爺爺就像是樹上即將掉落的葉子,散發著死亡和離別的氣息,若不是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以及周圍的那些儀器聲,有那麽一刻鐘她控制不住想要迅速逃走,她太害怕了!就像這些年來一直縈繞著自己的噩夢揮之不去,噩夢固然讓人心悸,但最可怕是你知道有一天它會變成事實。

只是她從來不知道爺爺有一天也會這樣老去,曾經的他總是一襲軍裝勃然英姿,後來即便是退去那身軍裝,也依就身姿挺拔蒼勁有力,爺爺一直是她心裏的神祇,可是……可是那個具有鋼鐵一般意志的男人,終究敵不過歲月無情、似水流年,可見生活無論是加法還是減法,這個老人終究要離開自己了,被生活的洪流席卷,此生再無緣,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和過往都將成為曾經。

一個人死了便死了,不會難過和悲傷,也不會快樂或歡喜,只有活著的人延續著生命的過往,可這些都與他無關了,慢慢的這個世界也將會忘記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沒有人能證明他存在過,也沒有人能證明他沒有存在過,我們就像是樹上的葉子,終會風吹葉落,曲終人散……

回憶無邊無際毫無章法,記憶裏的爺爺雖然也是滿頭白發,但卻充滿活力,他的聲音總是洪亮而渾厚,有的人站在那裏就是一種權威的存在,可他現在卻只能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早已失去生命,只剩下一副軀殼。

溫婉忽想起很久之前爺爺教她放紙鳶,那是一只大大的大雁,在天上高高的飛著,爺爺握著她小小的手,一點一點的教會她如何放紙鳶,她曾是家屬院裏最早學會放紙鳶的孩子,那個春天她收獲了所有孩子羨慕的眼光,也奠定了她“女王”的位置,爺爺曾說過他要讓自己永遠都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的婉婉註定要站在這個世界的頂端,或許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學會了驕傲和目空一切,也大概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懂得用揮金如土招兵買馬。

她始終記得那個老人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他說:“我的小婉要快些長大,爺爺要帶你去坐飛機,不,去坐直升機,我要親自教會你跳傘、打靶!爺爺要你成為最耀眼的存在,我的小婉不需要依靠和仰望任何一個人,小婉你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摘取所有人都仰望的幸福!”

爺爺那日的眼光中綻放著耀眼的光芒,他的笑容裝滿了所有對自己的希望,聲音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和厚望。

可她最後還是讓他失望了,她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可以為了一個人而癲狂,放棄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只為得到他一個眼神。她沒有成為爺爺口中最耀眼的存在,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她終於坐上了直升機,卻是一個人遠赴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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