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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峰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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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西峰,巍巍昆侖!

姜惑來到昆侖山中數月,莫說找不到那禁錮桑伶星君的處所,就是人影也見不到一個,便只朝眼中所見的最高峰處攀去。然而昆侖山脈延綿百裏,氣勢磅礴,崇山峻嶺,處處險峰,姜惑每攀上一處山頭,卻總發現前方尚有更高處,一路上翻山越嶺,似乎永無盡頭。

再行了幾日,窮目望去盡是皚皚冰雪,險峻高峰。姜惑盡管體質異常,但心力憔悴之下,數日來又僅以冰雪充饑,體力消耗巨大,再加上高山上空氣稀薄,呼吸困難,漸感不支,只是憑著一股硬氣強自支撐。到最後,他仿佛已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某種超越而不停息地攀登著,那種征服感充斥著他的身心,不知自己若是一失手,將墜入蒼茫大地摔得粉身碎骨,還是會跌入那浩然青天中,融化在神秘的世界裏。

這一日攀至中途,姜惑忽覺頭昏眼花,腳下一軟,竟失足從高壓上墜下。幸好他神志不失,落下數十丈後急用獨息劍插入峭壁,方止住下墜之勢,一時卻也無力爬上頂峰。

姜惑無奈之下只好以劍刺壁,緩緩沈落,到得谷底,才發覺四周全都是高高冰峰,並無通路,此處竟是絕地。

姜惑奮力一劍劈出,卻僅僅削下數塊冰石。那獨息劍上的“丹蓋”之玉的法力被青妍所封印,按理說本應幾日後自解,但或許是誤入通玄之鏡的緣故,從此再無神效。姜惑此刻身體虛弱至極,若不借助“丹蓋”之玉的火力,僅憑一人一劍之力無法破山而出。但他並不其內,盤膝坐於冰雪之中,靜心調息,只盼恢覆些許體力後再攀上冰峰。

不知過了多久,姜惑睜開眼來,已是半夜時分。天空上一輪皎潔的明月斜斜召來,被雪峰冰崖所映,四周一片瑩光。

姜惑體力略有恢覆,正欲起身重攀高峰,忽覺身邊山壁中似有玄虛,定睛望去,才發現這片山壁幾近透明,竟是純以冰塊凝結而成。而在那冰層深處,還隱隱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原來姜惑白日裏雖然一劍無功,卻已將外層的積雪雜物蕩開,露出那亙古不化的冰壁。他功運雙眼,借著月光瞧得清楚,那個影子竟是一個人,兩腿蹬地,雙手前伸,似乎正拼力從那冰壁中走出來。

姜惑恍然大悟,自己竟誤打誤撞找到了照魔壁,裏面那個人影不問可知正是桑伶星君。放聲大叫道:“星君,星君,你可聽到了麽?”又以劍敲壁,那道人影全無反應,然而卻有一種無形的詭異寒意從冰壁中滲透而出,冷冷地罩在姜惑臉上。

姜惑微微一怔,瞬間明白桑伶星君雖困於萬年寒冰中不能動彈,卻完全可以透過冰壁看到自己,那股詭異的寒意正是來自於他的註視。

姜惑心想桑伶星君雖困於冰中,但當年伏羲氏與軒轅族、異人族首領既然能從桑伶星君處得到“十血祭”的咒語,想必他有方法與自己溝通,當即伏跪於冰壁前:“魔靈請星君指點!”靜靜等了一會兒,桑伶星君目光中的詭異寒意不減半分,仿佛依然充滿著敵意。

姜惑料想隔著厚厚冰壁,桑伶星君無法聽到自己的說話聲,靈機一動,想到表明自己身份的方法,拔出獨息劍,運劍如飛,在對面的冰壁上迅速刻下幾行大字:“泱泱西峰巔,性靈試修煉。聲響若雷鳴,翅翔九重天。日月綴其眼,蛇血潤其面。勇者探其手,破界亂世間!”

誰知隨著姜惑刻下破界預言,背後傳來的寒意反而更甚、敵意更濃,仿佛那目光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欲要致他於死命。好不容易勉強刻完最後一字,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若有如無的嘆息聲,除此之外再無異響。

姜惑回頭望著冰壁中那孤獨的人影,想到桑伶星君為救世間眾生對抗天庭,被那些自以為是的神靈禁錮數千年,憤然不平,狂喝一聲:“魔靈救星君脫困。”運功於獨息劍,憤力朝冰壁上劈去。

本以為這萬年寒冰必是極為堅硬,然而姜惑這一劍竟如劈在空處,劍鋒輕而易舉破冰而入,隨機由冰壁上反掠回來,姜惑一時收力不及,險些傷到自己。再看那冰壁上不但沒有劍痕,甚至都未激起半點冰屑。

姜惑一怔,伸手輕撫那冰壁,竟一探而入。觸手酷寒而柔軟,全無阻礙,面前仿佛是一道豎立著的水壁,入手處渾不著力,等手離開後水壁重又彌合地天衣無縫。姜惑本料想那冰層雖厚達近百丈,但只要自己持之以恒,總有一天可以救出桑伶星君。想不到這照魔壁內竟內蘊玄機,自己徒有一身勇力,卻是束手無策。欲要橫身撞入冰壁中,又恐在裏面無法呼吸,不敢輕試。何況以桑伶星君之能,亦不得不被困數千年,想必處身水壁之中,必是寸步難行,只得暫且放棄了這個念頭。

“魔靈,你終於找到了這裏。”姜惑忽然聽到了一個陌生的沙啞男聲。奇怪的是這聲音難辨來源,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就在他耳邊低低竊語。姜惑喜道:“星君,有什麽方法可以把你救出來?”

“你不必開口,我無法聽到你的聲音,你只需要記住我對你說的話就行了。”桑伶星君的語速不疾不徐,好像在講述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

姜惑只得閉口不語,細心聽那如在自己腦中回響的聲音。

桑伶星君道:“我被困於此已有二千餘年了。每日只與孤獨、寒冷為伴,回想在天庭逍遙自在的日子,仿如隔世,真恨不能自己是一個普通凡人,可以生老病死,可以轉世輪回,逃開這無邊無際的折磨。淒楚的第一個千年裏,我恨透了那些禁錮我的大神,但幽冥星君與助我參與梵天之戰的數百神君都被囚於地底,我只能借助於人類的力量。幸好我還留有一些未被禁錮的微弱法力,我利用這些法力與外界聯系,終於訂下了一個周密的計劃,那就是給人類的三位君主傳下了‘十血祭’,希望他們能打開地底的封印,救出幽冥等一眾神君,再與人類、妖、鬼一起發動下一場梵天之戰……

“我知道神界決不會允許人類與幽冥星君聯合起來,必然會想方設法阻止,但我也相信人類性格中天生的堅強不屈,他們或許會經歷無數次失敗,但也會一次次重新戰鬥不息,直至最後的勝利。

“我又等了數百年,卻並沒等到魔靈出現。在這數百年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完善著自己的計劃,但我不明白為什麽這天衣無縫的計劃會失效,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人類的行為激怒了神界,從而被滅絕了?一念至此,大感不安,這時才醒悟,其實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自私地讓無數生靈去為我犧牲,即使重獲自由,也完全背棄了我的本意。

“幸好,人類沒有滅亡。他們雖沒放棄我托付的使命,卻在判斷是否應該為了一個虛無的目標而做出無謂的犧牲。對於天地間任何種族來說,自身的生存都是最重要的,我欣慰於人類比我想象中更聰明……

“然而,我已經把一顆危險的種子留給了人類,那就是‘十血祭’!一旦發動,那將是無可挽回的一場浩劫。於是,第二個千年裏,我開始制訂另一個周密的計劃——消滅‘十血祭’!”

姜惑越聽越驚,心頭大悚,想到剛才刻字於壁時桑伶星君殺意極濃的目光,不由懷疑他消除‘十血祭’的方法就是殺了自己。

桑伶星君仿佛瞧出了姜惑的不安,語氣欣然:“你放心,魔靈雖有魔族之質,但亦是來自人類,同為世間的生靈,我又豈能以殺止殺?事實上魔靈的到來雖然表明‘十血祭’已然發動,但當我看到你寫下的那十二句預言後,就相信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姜惑茫然,不明桑伶星君的意思。

桑伶星君沈聲道:“在我的第一個計劃中,我將賦予你最強大的力量、最完美的智慧、最堅定的決心、最狠毒的殘酷,再加上騰龍之膽、試煉之果、行雷之珠、巽翔之翼、丹蓋之玉、桂魄之玉、妖蓮之血七種破界法物的神力,足可呼風喚雨,亂世天下!而在第二個計劃中,我將再賦予你人類最美好的五種感情:最忠誠的崇拜、最無私的信任、最自由的追求、最執著的信念、最純粹的情愛。這五種人類最美好的感情合而為一,成為最後一種破界法物——勇者之手,就可以化去這一場劫難了!所以當我看到你寫下‘勇者探其手’之句時,至少可以確定我的第二個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了。在我目前唯一不能確定的事,就是不知你是否已經得到了勇者之手……”

寄風、淺、聞笑笑、崇林子、青妍的影子在姜惑腦海中逐一慢慢浮現……原來勇者之手正是來自於他們心靈深處最美的人類情感。困擾他多時的郁結頓解,一躍而起,解開衣襟,露出左腰的肌膚。

然而令他大吃一驚的是:在他左腰側那象征著“勇者之手”的神秘紫色胎記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必看了。”桑伶星君冷然道:“為完成這兩個計劃,我用此地的萬年玄冰,分別制出了幻諤之鏡與通玄之鏡。但第二個計劃時日尚短,通玄之鏡並未完全成功,所以才會導致行雷之珠散聚無常、丹蓋之玉潛能盡喪,而勇者之手亦會消失不見。通玄之鏡餘下的功效將由這一道照魔壁完成,你可有膽進入其中麽?”姜惑重重點頭。

桑伶星君嘆道:“你最好想清楚,若無勇者之手,一入此壁,將會與我一樣永不得脫身,而即使你擁有勇者之手,化去‘十血祭’後,天地乾坤、甚至日月星辰都將會重新布局,魔靈是否還能存在於世,連我也不能肯定,一切皆要看你的修行與造化,或得成正果,或萬劫不覆!”

姜惑頓時怔住,脫口問道:“如果我步入照魔壁,又會是什麽結果?”

桑伶星君智慧超卓,雖然聽不到姜惑的聲音,卻已猜出他的想法:“你也可以不做選擇,便在這個時代中自生自滅。但‘十血祭’依然存在,日後也會有下一個魔靈的到來,我已等了兩千年,也並不在乎再等兩千!”聲音漸漸隱去,終不可聞。

姜惑沈思,一時忽覺矛盾不已。那個才出幻諤之鏡、只想完成使命而不顧後果的少年已然真正成熟起來了。在世間短短幾年的遭遇中,他不但品嘗了那些“勇者之手”所喻示的人類最美好情感,也見到了欺騙、背叛、仇恨等等最醜惡的情感,這些生命中必然的閱歷讓他不知不覺地成長,那些人與人之間的喜怒哀樂、恩怨情仇已深深盤踞在他的心中,難以舍棄。他留戀著這美好覆雜而豐富的人生,怎能輕言生死?

但當他想到炎帝在華怡山前舍身殉道,父親在巨人洞中的切切叮囑,甚至姜子牙言語中的凜然大義,忽然就有一種徹悟:與其在這三千年前的時代裏渾噩一生,倒不如超脫生死。反正入壁之舉生死未知,或許自己福緣深厚,還會因此與父母兄弟、親朋好友重遇……

姜惑一念既決,更不遲疑,豪然大笑,奮力往那照魔壁上撞去!

音樂中似又聽到桑伶星君的欣然笑聲:“能舍身、必成道!”隨即眼前一暗,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這場黑暗是如此漫長,仿佛又經過了數千年的時間、數百世的輪回。

這一場黑暗又是如此短暫,仿佛只是一剎那間,就已穿過了那照魔壁厚達數百丈的萬年玄冰。

姜惑身體忽然一輕,從壁上猛跌了下來。他一時恍惚,不知是真是夢,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當四肢關節的隱隱疼痛漸漸蔓延全身後,方才確定自己依然活著,心花怒放。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見絲毫光線。

姜惑眼裏夜可視物,已發覺自己身處於一條長長的甬道中,聽那四周有水泉滴落之聲,估計應該是在山腹裏。

忽有沈重的腳步聲隱隱傳來。姜惑不明自身處境,屏息靜氣,默運內息,自己的功力絲毫未減,腰下依然掛著獨息劍,心神稍定。這一次雖然極似脫出幻諤之鏡時的情景,但至少自己並未失憶,亦非全身赤裸。只是不知自己又將會落入什麽時代?

腳步越來越近,來人似乎身負重物。姜惑定睛望去,只見一個四十餘歲的男子背著一人行來,他穿著一套緊身黑衣,身材極矮,面色灰黑,腰下掛著一柄寶劍,左胸處還有一大片血跡,而他背負的那人身著道袍,一頭白發,四肢軟軟地垂下,瞧不清楚相貌,也不知是死是活。

黑衣男子離姜惑還有十餘步,忽又停步不前,側耳細聽,眼裏精光乍現,喝道:“誰?”姜惑劍黑衣男子受傷不輕,沈濁的呼吸卻舒緩而悠長,知他內力高明,怕是感應到了自己的註視。心想此人行事詭秘,挾持老人,又不掌燈火,多半非良善之輩,當即閉目屏息,靜觀其變。

黑衣男子細聽良久,未聽出動靜,把背上老人放於遞上,低聲獰笑道:“就在這裏送你歸西吧。”

姜惑見那老人胸口隱隱起伏,並未斃命,也不急於出手相救。

黑衣人喘了幾口氣,突然上前狠狠踹了那老人一腳,哈哈大笑:“姜子牙,都說你城府極深,精於算計,今天栽到我手裏,可服氣麽?”

姜惑大吃一驚,想不到那老人竟是姜子牙。他雖已放棄了破界使命,不再當姜子牙是宿敵,但想到聞仲死於他之手,仍是憤怒難平,黑衣人這一腳令他大覺解恨。又得知自己畢竟還是重回到商朝時代,又有機會再遇到寄風、聞笑笑、淺等人,暗地裏松了一口氣。

姜子牙一聲呻吟,悠悠醒來,聲音竟一如平時的鎮靜:“皇甫坤遠,你好大的膽子……”一語未畢,黑衣人長劍已指在他咽喉上。

姜惑更是驚訝,宇文乾澤不正是冤枉自己搶了皇甫坤遠的行雷珠碎片麽?想不到竟在這裏見到了他,此人既是三千年前炎帝身邊十六親衛的傳人,恐怕見到自己亦會痛下殺手,瞧他舉手投足之勢,武功應不在宇文乾澤與蓋天華之下。

皇甫坤遠笑道:“這個秘道深處山腹之中,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還是省些力氣吧。”

姜子牙大口喘息著,看來亦是傷得不輕:“你故意投入昆侖門下,刻意與老夫交好送我下山,卻又暗施偷襲,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嘿嘿,怪只怪你老兒命不好,元始天尊偏偏選了你做封神使者。”姜子牙掙紮著往懷中摸去,卻顯然掏個空,神情一暗,低聲道:“你要了此物也無用,還不快還給我。”

“呸!你真是老得不知好歹了,難道你以為你今天還能活著下山麽?”皇甫坤遠從懷中摸出一物,“就憑這個什麽封神榜,你這不識時務的老兒就能滅商扶周?真是癡心妄想。”姜惑張目望去,之間皇甫坤遠手中是一卷布帛,色呈紅藍相間,質地輕柔,不知是何物所織,除此之外也不見出奇。心想原來這就是“封神榜”,猶豫著是否應該出手奪來。

姜子牙嘆道:“此榜雖事關商周之爭,與你又有何關系?你何苦背師棄道,做下這等行徑?”皇甫坤遠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瞞你。我實是神農族人,自然不會讓軒轅族滅我大商。”

姜子牙恍然:“原來如此。但老夫雖奉師命滅商,卻另有主張……”

“我知你這老兒詭計多端,巧舌如簧,才不會信你……”皇甫坤遠冷笑道,“好歹我們相識一場,今日才讓你死個明白。你我各為其主,黃泉路上,也不必怪我心狠手辣。”言罷就要一件刺下。

姜子牙急道:“且慢,這裏仍是昆侖山中,你殺了老夫也難以脫身。”

皇甫坤遠笑道:“這個不勞你煩心。此洞之外就是照魔壁,我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你之後,便會把你的屍體嵌入照魔壁中。元始天尊那個老糊塗見你拿著封神榜來此,必會認定你想打開魔界之門、救出那個已被冰凍數千年的桑伶星君,死有餘辜,根本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姜子牙長嘆一聲,語含譏諷道:“三千年前照魔壁前乍現十二句破界預言,此事只有師尊、南極仙翁與太乙真人三仙門下嫡傳弟子知道,想不到你連這個秘密也能探聽出來,果然厲害,也不枉這五年藏鋒斂芒,坐我昆侖門下不入流的掛名弟子了。”皇甫坤遠得意地大笑起來:“若不能探知這個秘密,我又有何資格做大商朝的內應?”

姜惑目瞪口呆,如此說來,那十二句話正是自己寫上去的以便給桑伶星君證明身份,想不到反倒變成了傳說中的破界預言。可是若無此破界預言,自己也不會四處尋找寶物,最後才由那通玄之鏡回到三千年前。這筆糊塗賬也不知應該怎麽算?到底是因為那不可揣測的天機,還是陰差陽錯地令時空混亂?一時心亂如麻。

皇甫坤遠繼續道:“我不但探知了這個大秘密,還知道你雖是元始天尊最得意的弟子,法力精深,身攜能殺神傷仙的打神鞭但只要令你不見天光,再封住靈臺、命門、匯淵三穴,便再也無法運功施法。嘿嘿,遇見了我,你這老兒就乖乖認命吧。”

姜子牙強提內息,意欲拼死一搏,但但田中卻空蕩蕩全無感應,明白皇甫坤遠所言非虛,自知無幸:“好吧,老夫只求你最後一件事。那封神榜上人名暗合三百六十五位天界下凡星宿,若無老夫在封神臺上貼榜,皆不得返回天庭,只能在人鬼兩界輪回,你殺老夫一人即可,卻不必連累他們,還是將封神榜還與師尊,另傳使者。”

皇甫坤遠冷笑:“呸,死到臨頭還癡心妄想。你當我願意在昆侖山中吃苦修道麽?山下有得是花花世界、無邊享樂,若不將此榜獻與朝歌,又怎麽有我的榮華富貴?”姜子牙大怒,起身欲奪封神榜,卻被皇甫坤遠一掌推倒,手中長劍釘向姜子牙的咽喉。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大喝響徹山腹。黑暗中光華乍亮,獨息劍先挑開皇甫坤遠的長劍,隨機反刺向他的胸口。

原來姜惑鄙薄皇甫坤遠為人,又想到那日在西周大營中聽姜子牙說的那一番濟世匡民的道理,亦佩服他心系天下蒼生的氣度,至少不願讓他死在小人手中,終忍不住出劍相救。

姜惑出劍極快,皇甫坤遠本以為自己行事機密,哪料到有人伏於身側,猝不及防,胸口本已受姜子牙反擊,此刻又添了一道傷口,這還是姜惑不願偷襲,手下容情之故。皇甫坤遠心機深沈,看似口中驚呼慌了手腳,長劍卻一招七式,分刺姜惑面門與胸腹,同時腳下暗運內勁,無聲無息踢出,直撩姜惑下陰,出招陰毒不留餘地,意欲一舉殺人滅口。

可惜姜惑不但將皇甫坤遠的陰招瞧得一清二楚,武功應變亦決不在他之下。他惱皇甫坤遠出腳狠辣,獨息劍先擋開長劍,順勢往下身一擋,皇甫坤遠不似姜惑暗可視物,這滿以為必中的權力一腳竟撩在獨息劍之上,直至鋒利的劍刃入腿三寸,方才驚覺撤足收招,總算避免了斷腿之禍,鮮血泉湧而出,整條小腿都被染紅。

皇甫坤遠疼得慘叫一聲,他本就做賊心虛,此刻再受重創,聽風聲知道獨息劍又朝胸口刺來,不敢戀戰。百忙中仍生急智,將手中的封神榜往劍上一格,回身一瘸一拐地往來路逃去。

姜惑的武功經數度歷練,已臻化境,剎那間化疾刺為輕挑,輕輕巧巧地將封神榜粘於劍上,抓在手中,也不追趕皇甫坤遠。回頭望著姜子牙,一時手中難以抉擇,是否應該給他一劍替聞仲報仇。

姜子牙瞧不見姜惑面貌:“多謝仗義出手相救,子牙沒齒難忘,還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姜惑猶豫一下,終不願乘人之危殺了姜子牙。他只恐姜子牙認得自己聲音,啞著嗓子驀然道:“我非是救你,而是為了救天下蒼生。你也不必知道我的名字。”隨手把封神榜丟在了姜子牙身畔。

姜子牙起身撿起封神榜,收入懷中,恭然施禮:“子牙視救天下蒼生為己任,必不負恩公所托。尚請恩公同我去見師父,必有重謝。”

姜惑想到聞笑笑尚生死不明,脫口道:“我不見元始天尊,也不要你報答。只請你不要為難聞家姑娘。”

“聞家姑娘?”姜子牙一怔,“恩公所指何人?”

姜惑冷笑:“你莫要裝糊塗,便是聞仲聞太師的孫女。”

姜子牙肅聲道:“恩公說笑了,子牙雖奉師命滅商扶周,但心存仁念,不願兩國刀兵相爭,正欲入朝歌以勸紂王,又豈會為難聞太師?”

姜惑大怒:“你明明在絕龍嶺燒死了聞太師,卻還說這等風涼話……”一語未完,忽然醒悟過來,“如今是什麽年代?”

姜子牙大奇:“恩公為何如此問?如今不是紂王九年麽?”

“啊!”姜惑瞬間明白過來。如果現在是紂王九年,他被蓋天王與宇文乾澤逼入通玄之鏡時是紂王二十四年,算來正好是十五年之後,原來炎帝所謂耗費十五年陽壽給魔靈一個機會竟是為此!

一個荒謬的想法閃電般劃過姜惑的腦海:“現在是什麽時節?”

姜子牙簡直被姜惑弄糊塗了,結結巴巴地答道:“昨日,昨日恰好立夏,莫非恩公不知?”

“哈哈哈哈……”姜惑放生狂笑,大步往洞外行去。姜子牙不明所以,呆怔原地。

“絕龍嶺……燒死……聞太師……”姜子牙喃喃念著這句話,眼中忽閃過一絲銳利光芒。

姜惑出了山洞,眼前景物依稀正是在昆侖山中。“泱泱西峰巔,釣翁遇少年”,說的原來是今日之事。

他擡頭望日,認明方向,大笑著往東行去。

此刻,在他那一張線條分明、俊朗灑脫的臉上,不但有著久違的開懷笑容,更有一分無比強烈的自信。

恩州驛、幻諤鏡、蘇妲己……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有了這憑空多出來的十五年時間,已足夠他去改變那尚屬未知的命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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