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口幹舌燥，子羽拿起那比她臉還大的水囊咕噥喝了起來，見她這幅不羈的模樣，百裏風心中沒有不快，或許這才是真實的她，以前那個包裹在錦衣玉食之中的蠻橫大小姐，亦或是那個卑躬屈膝強顏歡笑的王府粗實丫環都不是真的木子羽，真的木子羽灑脫不羈，真的木子羽應該活得瀟灑自在。

“木子羽，到底怎樣的你才是真實的你？”不知不覺竟將自己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百裏風的眼神中有著以往子羽從沒見過的朦朧。

子羽轉過頭去望著神情稍許不自然，卻難得讓人不再疏離害怕的百裏風，忽然有那麽一剎那，甚至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同他杯酒泯恩仇，以後互不相欠了。

把玩著手中的水壺，子羽半開玩笑似得說道，“百裏風，我是真的失憶了，我不知道木家到底和你有什麽仇恨，但是再深的仇恨，我相信也終有化解的一天。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可以，我願意一死以謝罪，如果你覺得連這都不夠，非要折磨我才心裏爽快，我無話可說，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夠看在我今日奮不顧身救你的份上，讓我離開王府，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百裏風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他的確對姓木的人有極大的恨，這種恨甚至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蒙蔽了他的雙眼，又特別是在受到皇祖母懿旨的那一刻，在迎娶木子羽為正妃的那一刻……

不出意料木子羽想要離開王府，可是當她如此坦誠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百裏風竟無言以對。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恨我了，你會放我離開嗎？”子羽步步緊逼，或許這是她唯一的機會，想要得到靖王的承諾，並不是任何時機都有可能。在王府裏，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可是在這裏，她敢直呼他的大名，在她的心裏，她從來都不是任何人的奴，任何人的婢，一切，不過是為了活下去。

百裏風看似不動聲色的面容下，隱藏著的卻是他洶湧起伏的內心想法，篝火忽明忽暗，堅毅的輪廓因此染上了一層難得柔軟的色彩，終於，他還是開口道，“會。”

子羽裂開一抹笑容，她義無反顧的來救這些人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如此多的算計，可這一路走來太過辛苦，她也開始學會了為自己籌謀，“看來我得努力了，努力讓你不再恨我。”

身子冷的發慌，她往後縮了縮。察覺到子羽的僵硬，百裏風將自己的披風摘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謝謝你。”不習慣於百裏風主動釋放出的善意，這一聲道謝中有詫異也有不自然的尷尬。

“如果離開王府，你想去哪兒？”百裏風不著調的突然問道，子羽不知他是何意圖，是不放心自己，還是不放心木家會死灰覆燃。

她無力的一笑，雖然有笑聲，臉上的肌肉卻僵硬極了，“我想去塞外，或許會去青國。”

青國是玄國最大的敵對國，但是木子羽一屆弱女子，任是誰也不會想她是要去投敵賣國，由此看來為了躲避玄國，躲避玄國中人，她竟要背井離鄉。

話出口子羽才反應過來其中的厲害關系，趕緊解釋道，“說了你也不會信，我雖自幼生活在玄國水鄉之間，但我向往的地方，其實是大漠黃沙的塞北之地。

我從小就聽了不少玄國與青國大戰的故事，對於塞北也充滿了想象和好奇，那該是怎樣一個地方，埋藏了多少鮮活的生命，才鑄造起今日的輝煌。”

塞北久無戰事，但不知多少人的鮮血才換來了今日的和平。兩軍在交界之境皆厲兵秣馬，繁華的背後，其實也隱藏著無限的危機。

“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或許是情感到了這份兒上，子羽脫口而出這首最契合自己心境的詩句，可聽者有心。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百裏風訥訥回念著子羽的詩，目光灼灼的緊盯著眼前的小女子，薄唇第一次不再有譏誚的弧度，他銳利的鷹眸也多了幾分溫度。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這個從未去過塞北的小女人，只用短短幾句詩就深深撼動了他的心，連自己的思緒，也被拉扯回許多年前禦駕親征塞北的回憶中去。

就在百裏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子羽又不合時宜的感慨大發，“如果可以，我情願去塞北做一名勤務兵，如果下次王爺再生氣，不妨將我貶去塞北吧，我願終身不再回京。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青都終不還。”

子羽一股腦說完話，百裏風卻陷入了深深的沈思，如果木子羽真的是安王的人，那麽今日她完全沒有必要將自己的心聲吐露，安王的勢力不在燕城，她請願去燕城不管是否成功，都對安王起不了任何好處，難道自己從一開始就猜錯了嗎……

在百裏風苦思冥想之際，一旁的肇事者卻已早早睡去，百裏風盯著子羽的睡顏，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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