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忘了……”

魔王從他抽抽噎噎的聲音裏捕捉到這幾個字，腦子像生銹的齒輪，一格一格卡過去，終於湊成了一句話。

“沒有那個必要，”魔王說，“就算這件事過去了，今後還會有別的事……只要她還繼續在這裏工作的話。”

“那怎麽辦呢？”

“那我們只好，把那些藏在幕後的大壞蛋，抓出來啊，”魔王學著小蘑菇的語氣說，“因為他們在使壞，所以沫沫才會覺得，自己也變成壞人了啊。”

小蘑菇點點頭，又啰啰嗦嗦地說了一些話之後，被魔王打發去客房睡了。

走廊裏又只剩下魔王。他又一次伸出手，對著墻壁做了個手影。

一只圓滾滾的小雞仔。

他想起他那位睿智的語言老師說過的另一句話，是對人間界一部跨種族的戀愛小說的評價。

——也就是人類才會有這些異想天開的念頭，跨種族的愛情？發生幾率就和小行星撞地球差不多。

護城河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有什麽東西爆炸了，玻璃被震得顫個不停。架子上的書也掉了一地。

魔王快步走到窗邊，朝巨響傳來的方向張望。他看到護城河那一側的天空燃燒起來了。

那裏原本聳立著魔法屏障，城堡被看不見的防護罩安全且封閉地保護起來。然而此刻破碎的屏障殘片在夜空中狂亂地飛舞，像被風吹散的藍色和紫色的蝴蝶。

屏障被砸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一個燃燒的圓球從空中墜落下來，火光映紅了半塊天幕。

……小行星撞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這裏是雖然沒用但是真的有設定小欄目_(:з」∠)_

今天要為大家解說的是關於翅膀的問題（推眼鏡

因為凡塔在本書前半本裏賣力掉毛的表現，以及天使的傳統形象，所以大家應該知道天使的翅膀是有羽毛的，也就是羽翼（順帶一提他的毛已經長回去了

但是魔王的翅膀並不是有毛的

本書設定上的魔族，翅膀是類似蝙蝠那種薄膜的感覺，魔王阿拉琪和攝像機的翅膀都是這樣的，上面可能有磷粉之類的東西不過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毛”和“薄膜”這兩點

嗯至於為什麽強調這個，下面幾章就會揭曉了，反正是為了方便腦補所以解釋的設定

總之我們下期雖然沒用但是真的有設定小欄目再見_(:з」∠)_

☆、“好久不見。”占蔔師說

杜沫沫坐在馬路旁的長椅上，像往常那樣裸著一張臉，揣著兜，雙腿並攏伸直，腳跟擱在花紋地磚上，望著來往的人群。

這是距離事務所大樓所在地幾千公裏的另一座城市，杜沫沫隨便買了一張剛好要發車的票，沿著鐵軌輾轉顛簸，然後就拖著她的小箱子落地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坐火車了。

杜沫沫之前以為，自己人生中最受矚目的一刻，大概是被魔王一言不合拖上紅毯。當時她的腦海和她的裙子一樣白，她的眼睛被劈啪亂響的閃光燈晃花了，她只知道要往前走，要帶著魔王——不對——跟著魔王——也不太對——總之就是和魔王一起，在兩旁的視線和鏡頭中，從紅毯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

她後來才知道，自己因為緊張導致的遲鈍和僵硬，反而被金蝶獎官方的攝影記者拍出了閑庭信步的感覺。那張照片被配上“紅毯上的茶會話”的標題，放在金蝶獎首頁。

……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看到她的紅毯照，自己的舊號碼銷了這麽多天，再不打個電話，她大概會急死了。

杜沫沫看了一眼手機，她一直沒敢打電話回家，她怕媽媽一張嘴就問她，“你是不是闖禍了”。

走在紅毯上的時候，她絕對想不到，馬上會被從魔王身邊推到臺前，會被所有的聚光燈像長矛一樣射穿。全世界都在看著她，她的血管神經骨骼都要暴露在燈光下了。

杜沫沫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屏幕上出現一張毫不醒目的大眾臉，普普通通，平淡無奇。怪不得自己大咧咧地坐在街上，也沒人認出她來。

那些在微博上猜測她身份的人一定對她的長相很失望。

杜沫沫想起一年前的時候，自己好像很不要臉地對魔王說過，要把他送上大屏幕，把他送上紅地毯，要讓他放眼看到的都是她替他打下的江山——結果魔王真的走上紅毯了，她卻把事情搞砸了。

魔王說的沒錯，有她沒她都一樣。如果換個別的經紀人，說不定這一次的影帝就是魔王。

屏幕角落裏好像閃過什麽黑黑的東西。來不及細看，杜沫沫只看到一條尾巴，似乎是貓的尾巴。

大概是打開攝像頭的時候，身後經過了貓吧。杜沫沫站起來，轉身看了看身後，沒有發現剛才入鏡的小貓，或許它已經輕快地跑了。

她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無所事事，順手刷新了好幾遍被清空的微博。

那天知道李凱楠的公司撤案的消息後，她松了一口氣，自己大概是不會被警察叔叔帶走了。但是那只叫罪惡感的黑狗還是緊緊地跟在她後面，伺機撲上來咬一口。

要是自己當時沒有上露臺就好了。

要是沒有和魔王一起去頒獎晚會就好了。

要是一年前劉清曲告訴她，魔族是吃人的異類的時候，她早早辭職就好了。

要是在最初的最初，沒有去那個地下停車場，沒有接到那通電話，沒有去那個培訓中心實習，沒有遇到那個占蔔師——

杜沫沫突然看到馬路對面的長椅上坐了一個穿著黑大衣的女孩子，和她遙遙相對。

她面前支了一張小桌，小桌對面的椅子空著。她的黑發筆直得像用墨鬥彈的墨線，她也註意到了馬路對面的杜沫沫，微微瞇眼朝她一笑，就像最初的最初時那樣。

杜沫沫下意識地伸手揣進口袋，摸到一張硬硬的卡片。掏出來一看，是一年前，那個占蔔師讓她作為欠條保留的名片。

“好久不見。”占蔔師說。

杜沫沫在她面前坐下，看到她的黑大衣領子上插著一枚珍珠貝的胸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占蔔師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很得意地笑著說：“好看嗎？”

“……嗯，挺漂亮的。”杜沫沫隨便應和了一下。

“是啊，這是我最喜歡的人送給我的。”

聽到她這麽說，杜沫沫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算不上多華麗多精致的胸針，但是在她的一身黑衣上十分顯眼。珍珠貝柔和淡雅的色澤，讓占蔔師的神情都溫柔起來。

杜沫沫記得，一年前遇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神兇狠得能嚇哭小孩。

“你的項鏈也很好看。”占蔔師說。

杜沫沫一時沒明白她指的是什麽，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把魔王的炎瑰石一起帶出來了。她伸手摸了一下胸口，那顆溫熱的紅色石頭就藏在她的衣襟下，和她的體溫互相溫暖。

這就有點麻煩了，是還要回去一趟的意思嗎？

“……嗯，謝謝，”杜沫沫決定先處理眼前的事，“沒想到在這裏又遇到你了，我還欠你一千塊錢呢。”

“是啊，不然我理你幹嘛。”

“……哦，不好意思。”杜沫沫低頭開始掏錢。

占蔔師按住了她拿錢的手。

“我的規矩是，占蔔不準，不要錢——所以這麽說來，你確實是被另一個世界的人帶走了嗎？”

杜沫沫低頭看著占蔔師抓著自己的手。她戴了一副黑手套，全身上下只有臉露在外面。光看打扮，她比自己更像畏罪潛逃。

“是啊，我確實被帶走了，”杜沫沫看著她的手說，“不過我現在又回來了……大概這件事是結束了吧。”雖然好像還要再回去一趟，還個東西。

占蔔師收回了手。

“怎麽會呢，什麽叫這件事結束了，”占蔔師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如果真是這樣，那你不用付我錢了。”

杜沫沫一時沒轉過彎來。她只看到占蔔師靠回到椅背上，甩一下頭發，雙手抱胸架起了腿。

“等你下次又遇到我的時候，再付錢吧。”她是這麽說的。

下一句話是，“我要你心悅誠服地乖乖奉上錢包”。

離開占蔔師之後，杜沫沫拖著她的小箱子在這個城市裏走了一天。她想應該先找個地方把東西放下，但每次她想拐進路邊的旅館酒店的時候，視野裏總會出現那只奇怪的小貓。

她沒有見過那只貓的全貌，總是只有一條尾巴，一只爪子，一個腦袋或者一對動來動去的耳朵。它就好像游走在她眼角餘光裏的影子，她想認真看個究竟的時候，它就隱沒在視野以外了。

對，她甚至不知道那只貓的毛色——她連一根毛都沒看到，從頭到尾，只有它的影子一閃而過。

杜沫沫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時間已到傍晚，深秋的夜暗得特別快，馬路上已經亮起了街燈，零零散散的小吃攤子也在道旁擺了出來。杜沫沫決定往回走一段，找到她剛剛路過的那家快捷酒店先住下，管它什麽黑貓白貓。

小箱子的滾輪在凹凸不平的地磚上“哢啦哢啦”地轉，她的影子忽前忽後地跟著她。路邊的廣告牌亮了起來，魔王倚著邊框，牽了一條金毛犬，輕挑嘴角微微含笑地望著來去的路人，好像在等人一起遛狗。

這個廣告是兩個月前杜沫沫替他接下的，一個休閑服飾的代言。杜沫沫看了一會兒自己曾經的老板，腦中專註地想著的是——不知道他吃沒吃飯。

現在誰給他做的飯？他有按時吃嗎？

史明會做飯嗎？出門吃飯的時候會不會被記者逮到？

他不會又隨手亂開空間門，然後放了一些奇怪的人進去？

她臨走前還烤了一爐面包，現在應該吃完了，那——

杜沫沫的肚子叫了一聲。

滾滿糖霜的甜甜圈和溫得剛剛好的奶茶，杜沫沫在廣告牌對面的長椅上坐下，望了一眼廣告牌上魔王淡淡的笑容，然後低頭咬住吸管——

眼角有濕濕涼涼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

這太奇怪了，杜沫沫想。魔王一定是在騙她，不是說一喝水就會流眼淚的詛咒是假的嗎，那為什麽現在她會哭？

杜沫沫擦掉突然落下的眼淚，停了一會兒，把奶茶放到邊上，伸手去拿紙袋裏的甜甜圈。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看到路燈橙黃色的光芒把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她的影子，長椅的影子，旅行箱和紙袋的影子。

還有紙袋旁邊的，小貓的影子。

它正伸著爪子，要去抓袋子裏的甜甜圈。

杜沫沫又看了一眼身邊的位置，只有她的旅行箱和紙袋；再低頭看看地上，那只影子小貓似乎也發現了她，一點一點地縮回了爪子，弓起背，尾巴的投影猛地一粗，大概是炸毛了。

一人一貓僵持了一會兒，兩邊都很警惕。

“你為什麽還跟著我？”杜沫沫說。

小貓弓著背沒有回答，影子本來就不會說話。

“還是說你跟‘它們’不是一夥的？”

小貓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反正不管怎麽樣……我已經辭職了，如果你想通過我見到他，估計沒啥可能了。”

杜沫沫說了幾句，自己也覺得挺無聊，於是打開了紙袋子：“要吃嗎？”

小貓慢慢地放下腰，蹲坐在地上，沒有靠近也沒有逃離。又過了一會兒，一輛車打著遠光燈開來，紙袋的影子被拉到了另一頭，它趕緊踮著小步追著跑過去。

車子開走了，影子又回到原位，它又追著跑過來。

杜沫沫看著它跑來跑去，忍不住笑了，然後拿出甜甜圈舉在手裏。甜甜圈的影子落在地上，就在她腳邊。

小貓慢慢地走了過來，靠著她的影子坐了一會兒，然後對著甜甜圈張開了嘴。

長滿荊棘似的尖牙的巨大的嘴，簡直可以連著杜沫沫一起吞下。

杜沫沫還沒來得及驚叫，小貓猛地一口咬掉了甜甜圈的影子，瞬間腦袋又恢覆成剛才的大小。舔舔爪子洗了臉之後，它靠著杜沫沫的影子蹭了蹭，原樣坐好，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杜沫沫看了看手裏的甜甜圈，完好無損，連一顆糖霜都沒掉；但地上她影子的手裏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杜沫沫有些害怕地站了起來，她的影子也跟著站了起來。

小貓甩了甩尾巴，它的尾巴像藤蔓一樣變長又彎曲，在地上堆成一團雜亂的陰影。它又是一甩，尾巴立刻飛起來黏住了杜沫沫的影子，像繩子一樣把她的影子纏繞起來。

杜沫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楞楞地站在原地，只覺得身上被看不見的東西困住了。

平面的影子小貓第三次甩動尾巴。長長的黑影頓時從她的影子裏抽離，帶走了大團大團像爛泥似的東西。小貓很嫌棄地又甩了甩，尾巴恢覆成原來的尺寸。那些不明的黑塊四下飛濺開，然後燃燒成了一小點一小點的綠火。

杜沫沫身上那種束縛感消失了，她看看自己的身體和四肢，什麽變化都沒有，但就是莫名地覺得身上一輕。

所以那些從自己的影子裏抽出來的東西，就是先前藏在她身上的魔獸？

“你是在幫我驅除那些東西嗎？”杜沫沫問地上的小貓。

那一片小黑影搖了搖尾巴，好像叫喚了一聲，然後撒腿跑進了旁邊行道樹的陰影裏，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可能會造成誤會不過這只貓不是主神

☆、第二部隊

凡塔手機屏幕上的畫面就停留在這一格，然後紅色的提示字幕跳了出來：你已登出，無權使用本系統，請登錄編號及密碼。

掛失的手機序列號終於被註銷了。凡塔遲疑了一下，雙手一用力，捏碎了屏幕。

“垃圾請自覺丟到垃圾桶。”他隔壁的隔壁，正在看雜志的No.92說。

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今天都不在，就剩下雜志不離手的No.92和凡塔留守。那三個大概是各自被派了任務，或者翹班，總之凡塔並不關心。

凡塔站起來走了幾步，把碎屏的手機丟進了辦公室角落的垃圾箱。他剛回到座位上，No.92又開口了。

“這一周怎麽那麽多事，這個不在那個不在，連主神也不在。”

“……主神不在？”

No.92好像沒準備接話，他的隔間裏又傳來雜志翻動的聲音。

“第二部隊那群人也不知道在幹嘛，都退伍了解散了沒他們什麽事了，不好好歇著，整天搞這搞那——風紀部也不管管，怕挨揍嗎。”

凡塔楞了一下：“第二部隊怎麽了？”

“一群肌肉棒子戰爭腦，都什麽年代了，還做夢去魔界立個戰功，回來就能繼續做戰鬥天使，”No.92自言自語似的說，“也不想想現在還要什麽戰鬥天使啊，魔族都滅亡了，他們和誰戰去，人類嗎？”

聽他說完，凡塔打開了秘書組派發的新手機。他每天都給No.77發一封郵件，只要她一打開查閱，他就能追蹤到她的位置。

然而沒有一封郵件是已讀狀態。大概她也換了新的工作用手機和聯系號碼。如果能查到她是調去了哪個部門，至少還能用秘書組的權限得到她的新號碼。

凡塔看著發件箱裏一長溜的未讀郵件，只能用杜沫沫已經辭職來安慰自己。

他原先趕去提醒杜沫沫，是因為一直追查不到No.77的下落。雖然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但是他直覺她不會輕易放過這個“說不定能回到戰鬥部門”的機會。

但現在杜沫沫已經不為魔王工作了，那就算魔王之後發生什麽事……也不會牽連到她了吧。

那個燃燒的圓球在魔法屏障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裂紋像閃電一樣蔓延，很快遍布整個屏障。片刻後，曾經滴水不漏地守護了城堡上千年的屏障粉碎了。

巨響，強光，以及地面隱隱的震動。圓球周身的火焰如花瓣般綻開，露出被火焰包裹的銀白色的金屬核心。

核心也打開了，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那似乎是一個飛行器。

“出什麽事了，敵人入侵了？”小蘑菇從房間裏跑了出來，他的半件外套還掛在肩上。

魔王從窗前回過頭，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想了想，又說：“你先走吧，三樓拐角的房間裏還有一個門把手，你通過那個去人間界。”

“所以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我也不知道，”魔王說，“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一個，兩個，三個……一共五人從飛行器裏走了出來。他們身後都背負著一對翅膀。

魔王又看了一眼窗外，二話不說地拉著小蘑菇跑去了他說的空間門，打開門把他往裏一推，又重重地關上。

“去哪兒陛下？”門把手說。裏面傳來“梆梆”的砸門聲。

“隨便去哪兒，安全的地方，到達之後把門鎖起來。”魔王一邊說，一邊快步跑向了自己的房間。他要去拿他的短刀。

他其實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鬥。

所有的人都落地了。No.77檢查了身上的裝備，回頭看到她的隊友們正在小心地四處觀察。

“這裏怎麽和上次來的時候不一樣了？”No.52。

“我們回去之後，主神又派了一撥人來過了。”No.83。

“還有這事？”No.74。

“我們那次只是來探路的先遣隊，你居然不知道？”No.66。

No.77上前拍了拍手：“別耽誤時間了，目標在裏面。”

她豎起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城堡。

“魔王？”No.74問了一句。他的左眼和左翼都在連年的戰鬥中失去了。

“魔王，”No.77十分肯定地點點頭，“當年的第一部隊沒做到的事，現在讓我們來完成。”

五人很默契地擊了掌，這是他們在行動開始前的儀式。這五個曾經隸屬於第二部隊的戰鬥天使十分確信，這次任務如果成功了，將意味著什麽。

魔王想起他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說的是一個小男孩獨自守著一間大房子，和兩個竊賊鬥智鬥勇的故事。

那是杜沫沫用電腦給他看的。他記得當時他還稱讚了那個人類幼崽，“厲害啊，這都能想到”。

“因為他要保護自己，還有自己的家啊。”杜沫沫是這麽說的。

從未親身經歷戰鬥的魔王握緊了他的短刀。

對手人數不少，實力不明；他雖然和其中的一個交過手，但很快就被強行中止了，對方甚至算不上出過招。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實戰經驗都遠在他之上。

魔王有些想念他的格鬥老師。

他揮開鬥篷，從窗口一躍而下。飛揚的鬥篷在空中化成了翅膀，幽藍的紋路從他皮下生長出來。魔王安靜而迅烈地滑翔到了那些入侵者上方，他看到他們的白色翅膀像夜幕下的花瓣。

魔王擡手甩出一團火焰。藍色的烈焰在即將觸及那些花瓣的瞬間被一道光束準確地擊落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招呼，雙方都不需要自我介紹或是說明來意。五個天使立刻轉換到戰鬥模式，魔王只看到幾道聖光閃過，下一秒就有箭一樣的光束朝他的面門射來。

魔王緊急閃避了這道光箭，然後用翅膀包攏身體，隱沒在暗沈的夜色裏。

五人立刻散開，各自占據了一個地形掩體。他們配合過無數次戰鬥，一個手勢就能領會彼此的意圖。

——他會不會逃跑？No.83在小隊通訊裏問。

——不會，是個一根筋的傻孩子，No.77說。最後一個字剛剛被四人接收到，No.66舉起了她的狙擊弩，她看到瞄準鏡裏出現了螢火蟲似的一點藍光。

她果斷扣下扳機，光箭閃電似的射出——射空了。

No.66意識到不妙的瞬間，右手臂傳來一陣斷裂的劇痛。她本能地往左側翻滾，右腿趁勢往自己剛剛的位置猛地一掃，沒有踢中任何東西。

No.66伏在地上喘了口氣。她的右臂被整個折斷了，她用翅膀暫時保護斷臂，在隊內通訊裏發出信號。

——在我這，我受傷了。

——晚了，現在在我這。

No.66立刻朝發信的No.74的方向望去。相距大約百來米的斷壁後，一陣藍色的焰光和爆炸同時綻放，被沖擊波濺起的砂石四散亂飛。火焰很快熄滅了，隊內通訊裏傳來No.74的聯絡。

——又跑了，是個菜鳥，他見血了。

——我把他趕出來。

No.52說完，一手猛地拍向地面。聖光像蛛網般從他掌心蔓延出來，貼地攀爬，以他的手掌為圓心覆蓋了五人所在的區域。

魔王還沒從被爆炸直擊的強烈灼痛中回過神，“嗡嗡”的耳鳴也沒散去，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聖光從龜裂的縫隙中泉水般湧出。魔王立刻振翅飛向空中，看到地上好像鋪開了一張聖光的大網。

又是一箭射來，他搖搖晃晃地勉強躲開，一邊的翅膀卻被刺傷了。

他明明記得剛才折斷了那個狙擊手的右臂，也許真的像他的老師說的那樣，在自己占據優勢的時候，應該完全摧毀敵人，而不是以自己的判斷，削減對方的戰鬥力。

翅膀的傷口開始抽痛，連帶著肩胛一起顫抖起來，心臟也在剛才的爆炸中受到了沖擊。最要命的是耳鳴，魔王有些聽不清身邊的動靜了。

他想起了那個咒語，老爹說不到千鈞一發，不能隨便使用的咒語。

比黃昏——

“抓到裏了。”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魔王飛快地轉頭，灰色短發在視野裏一閃而過。他剛要甩身逃開，那只受傷的翅膀被猛地攥緊了。

No.77的袖劍流暢安靜地割開了魔王的翅膀，像船槳劃開水面。

魔王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血管裏暴漲的是火焰和憤怒。他的身體被藍色的圖紋完全覆蓋了，瞳孔熾烈得像巖漿。身體被撕裂的痛楚驅散了所有理智。他朝No.77猛地揮出短刀，對方不閃不避，他的手卻僵在半空，不能再移動半分。

地面上的No.83拉動手裏的光索，魔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繞滿了聖光的細線，一動都不能動。No.83又一拉，他從空中重重地摔落，清楚地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

——這就是我們當初遇到過的那個小王子？No.52走了過來。

——和他父親很像吧。No.77也落到了地面。

——他的父親可比他厲害多了。No.66用左手給狙擊弩又上了一支箭。

魔王感覺被丟進了研磨機，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作痛。耳鳴反倒停止了，但是他喘不過氣來，落地的時候可能被斷骨刺傷了肺部。他試著動動手指，兩只手只剩下右手的小指還有知覺。

果然電影和現實不一樣，電影裏獨自守家的孩子最後等來了警察和家人，而這裏既不會有警察，也不會有家人。

腳步聲開始朝自己靠近。

真是丟人，魔王想。幸虧這裏只有自己。

要是他們的目標也只有自己，那就好了。

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抓起他的腦袋。魔王看不清那個人，他的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到東西，剩下的那一只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

他聽到那個人說——

“你這一臉血的樣子，和你老爹倒是挺像的。”

☆、那個人不是魔王

——你這一臉血的樣子，和你老爹倒是挺像的。

這句話就在魔王的耳邊響起。他被血汙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個人影：高瘦的男人，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

是你們殺了老爹？

魔王想這麽問，但是胸口一抽一抽地刺痛，連換氣都很困難。他用盡力氣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對方只報以面無表情的回應。

“你是不是在想，當初殺了你老爹的人就是我們？”No.74說，“你一會兒可以自己去問他。”

說完，他的聖光拳套上長出了倒刺。他一手抓著魔王的腦袋，對準心臟的位置，高高揮拳——

“等等。”

No.74停下手，回頭看到No.52朝他走來。

“先別動手，帶回去給——”No.52的話沒有說完，排山倒海的藍色巨焰在他眼前炸開。他還沒來得及閃避，熱浪像一只巨手把他整個掀翻。他被吹卷著朝後飛出，直到撞上一堵斷壁才停下。

No.52從地上直起身，眼前是海嘯般爆發的藍焰，幕天席地。他聽到通訊器裏傳來一陣雜音，很快連雜音都聽不見了。

No.52立刻翻到墻後，試圖確定其他隊友的方位。他能感應到離他最近的No.77，稍遠的地方是No.66和No.83，應該都還安全。

只有No.74的信號完全沈沒了。

天幕也被幽藍的藍色火焰點燃，好像連雲也燒了起來。空氣的溫度已經超過他們隨身測量器的測量上限，數值一片混亂，耳邊的系統警報聲吵得令人煩躁。

No.52試圖放出他掌心的聖光，然而手掌才剛剛接觸到地面，就傳來一陣被灼燒的劇痛。他攤開手，看到手上的聖光發生器被整個溶解，水銀一樣的液體正在流進他的傷口。他急忙掏出小刀，咬著牙剔掉了那一塊肉。

被劇痛逼出的冷汗剛一接觸到空氣，就立刻被蒸發了。

剛才就不應該阻止No.74動手，No.52有些懊悔。

一聲長嘯裂開熱浪，像龍吼。緊接著一連串模糊不清的話語從烈焰中心傳來，似乎是上古的魔族語言，語速很快，語調很急，像在誦讀經文。

聽不懂的古語中斷斷續續地飄出一句話——

“原來是你們……”

魔王站在烈焰中間。他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了，他全身都被藍色圖紋覆蓋，明明暗暗的光華在周身流動。他松開右手，剛才那人的屍骸化作一堆灰燼消散了。

他擡頭望向天空，赤紅的瞳孔裏映出了天幕的眾星。它們像千年前他所見過的那樣，安靜而璀璨。

魔王抽出了他的短刀，幽藍的紋路從他的手上一直生長到刀上，刀背迸發出龍一樣的鱗片。魔王擡手橫劈，從左至右，就像魔族傳說中，混沌初始，分離天地的那一劈。

No.52本能地伏倒在地，一陣迅烈的刀風幾乎是同時貼著他的背脊席卷而過。他的腦中炸開一聲尖利的破音，鼓膜幾乎被撕裂。他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塞進耳朵，針刺似的蟄痛即刻傳來。

No.66的信號也沈沒了。

魔王的聲音更清楚地傳到他耳中。

“原來是你們，”他看到那個通體幽藍的魔族朝他走來，“殺光一切，毀掉一切，讓我身邊的人全部消失的——原來是你們。”

魔王伸出右手，他的刀已經和手臂連成一體。他又一次揮起那把會發出龍嘯的短刀，刀口還在燃燒。他的紅眼睛裏流出巖漿似的液體，或許是眼淚。

魔王念出了一句古語，周身的火焰在他的誦讀中更猛烈地爆騰而起。

No.52背靠著墻，握緊了通訊器，他不確定這個是不是還能用，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自己真的不能回去了，至少把這件事報告給——

身後突然傳來短刀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充斥天地的藍色火焰熄滅了，熱浪迅速褪去，夜空再次黯淡下來。No.52從墻後探出頭，看到魔王跪坐在地上，單手捂住了腦袋。

他的呼吸很急促，身上的圖紋不穩定地閃爍著，方才握刀的那只手深深地插入地面，攥緊了沙土。

他的體型似乎比剛才小了。

“運氣真好，”No.77從藏身的掩體後走了出來，“這傻孩子扛不住了。”

No.52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他看到No.77走到衣著襤褸的魔王身邊，一腳踢翻他，然後俯身蹲下，抓著他的頭發讓他仰起頭，露出咽喉的要害。

No.77揮起了袖劍。

——“住手！”

一個細小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夾著喘氣聲越來越近。No.77並不理睬，袖劍瞬間抵上魔王的咽喉。殷紅的血一接觸到聖光的劍刃就“吱”的一聲蒸發了。

“他不是魔王，你殺了他又有什麽用！”

這句話讓No.77住手了。

她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擡起頭，看到她在人間界時的經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別犯傻！”No.83也趕過來了，“她是在拖延時間！”

“他不是魔王！”杜沫沫又大喊了一聲。

No.77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抓著的人，雖然臉上黑黑紅紅的滿是血汙，身體也比剛才小了很多，但那張臉確實沒有錯。

“不要管她。”No.83催促道。

No.77點點頭，再次舉起袖劍。

杜沫沫用盡全力地往前奔跑，身體整個都要傾倒下去。在距離他們不過五步的地方，她一個趔趄，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趕緊抓起地上的石頭朝No.77砸了過去。

當然沒砸中，只是讓No.77分了神，略一停頓。

杜沫沫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你們要找的是魔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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