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我現在馬上去買……”

“小事，不需要什麽定型水。”魔王說。

造型師一巴掌拍在他的假毛上：“昨天不是拍著拍著被鼓風機吹掉了？連我都被導演罵了！”

“假發的定型水？我們帶了，在休息室裏。”邊上突然有人插嘴說。

杜沫沫如獲救星，轉頭一看，是劉清曲的助理。

“我這兒還有事，你自己去吧，出來記得鎖門。”他一揮手丟了一張房卡過來。

☆、落單的小兔子

男一號和女一號都有自己專屬的休息室——出外景的時候是保姆車——更不用說劉清曲是YQ的當家影帝，今天又是在YQ自家的攝影基地拍攝。杜沫沫之前聽說，劉清曲在這裏有一個類似總統套房的專用套間，包括起居室，化妝間，健身房，小酒吧，會客廳。

——太誇張了吧，只是稍微大了點的休息室而已。

杜沫沫拿著劉清曲助理給的房卡，開了門，感覺自己又破解了一個都市傳說。

很普通的桌子，沙發，躺椅，化妝臺，衣架，墻上貼著淺藍色的小碎花墻紙，靠墻有一個小冰箱，一個酒水櫃，另一邊是拉著窗簾的落地窗，並沒有杜沫沫想象中的富麗堂皇——甚至還有點亂，比起影帝休息室更像單身漢的公寓，不過現在也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距離拍攝開始還有不到20分鐘，從休息室到攝影棚，杜沫沫一路小跑加上電梯也需要至少5分鐘，沒時間在這裏研究當紅影帝的個人物品。

杜沫沫飛快地在化妝臺上找到了助理說的定型水——藍瓶的，薰衣草香，應該是這個沒有錯——然後把剛剛移動過的瓶瓶罐罐放回原位，確認了沒有碰掉什麽東西之後，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不過……要從哪裏離開？

剛剛進來時自己親手打開的門突然不見了，房間的四面都是墻壁，淺藍色的墻紙上有又像羽毛又像柳絮的小花紋——四面都是。門不見了，落地窗不見了，窗簾也不見了。

杜沫沫一擡頭，壁燈也不見了，天花板上也被貼上了一樣的淺藍色墻紙。

距離拍攝開始還有15分鐘，為了自家小演員跑腿的新手經紀人，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不過是一轉頭的工夫，房間裏原來的那些擺設通通消失了，原本寬敞的長方形房間也變成了四面等邊的正方，上下前後左右都是淺藍色的平面，平面上浮著一層白花花的飄絮。

白花花的，還在不停地往下落，就像下著一場小雪。

杜沫沫想起幾個月前，也有這樣開錯門之後被傳送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的經歷——那一次，她到的是魔界。

這次是哪裏？還是說其實哪兒也沒去？

杜沫沫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東西：左手的是房卡，右手的是定型水，這大概是眼下僅有的能提醒她剛才那個房間確實存在的東西。現在她身在一個全密閉的四方空間，頭上還有源源不斷地落下的小白絮，自己大概成了一個下雪水晶球裏的塑料小人。

……大概是夢，但願是夢。杜沫沫只能這樣想，但是那些小白絮越積越厚，已經快要沒過小腿。

更不對勁的是，她開始犯困了。

不行，不能睡著，杜沫沫伸手拍了自己一個巴掌，然後從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小白絮堆裏拔出雙腿，走到墻邊，伸出手掌。

指尖觸摸到的並不是意料中的冰涼平整的墻紙，她的手穿過淺藍色的墻壁，好像沒入了平靜的水面。

手指，手掌，手臂……整條胳膊都伸進墻裏了，還是什麽都沒有摸到。

杜沫沫突然感覺到胸口有些燙，低頭看到炎瑰石亮得好像要燒起來。

距離開拍還有5分鐘，魔王的定型水還沒到位。

“都說小事了，不需要什麽定型水，”魔王看兩眼手機就朝門口張望一下，“我的經紀人很蠢的，要是迷路怎麽辦？”

“這麽大的人迷什麽路啊，再說這裏到處都有攝像頭，丟了也能找到。”造型師又往魔王腦袋上噴了點水，湊合著梳好了他的假毛。

魔王朝劉清曲的方向望了一眼——他是他這場戲的搭檔，現在已經很專業地站好位了。他的助理在邊上看著PAD打電話，大概是在安排接下去的日程。

剛才那個助理讓杜沫沫自己去劉清曲休息室拿東西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但是馬上就要開拍了，他沒法跟著一起去，只能看著自己蠢蠢的經紀人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然而小兔子一去不回來。

“準備了準備了，還有三分鐘，別玩了，各就各位。”場務開始催促清場了。造型師又揪了一把魔王的假毛，把他往前一推。馬上有另一個化妝師過來對他的妝面做最後的檢查。

魔王草草掃了一眼四周：化妝部的其他工作人員都忙著給演員做最後的造型整理，唯獨男一號身邊只有他的助理，正在接過他手裏的劇本和飲料杯。

那個高個女人呢？

魔王立刻轉頭朝導演喊了一聲“急事，不拍了”，然後拔腿跑出了片場。

背後傳來幾個人追趕的腳步聲，魔王幾步就把他們輕松甩在後面——區區人類，不足為懼，很快就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接著口袋裏的手機開始吵個不停，魔王看了一眼——是場務，拒接，靜音。

魔王一直跑到樓梯口，然後猛地停住腳步。

他不知道劉清曲的休息室在哪。

他之前壓根就沒關心過劉清曲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

他連看都不想看到他，管他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

魔王懊惱地拿出手機撥打杜沫沫電話，還沒接通又摁掉——太慢了。他直接摸索出手機數據線，一頭插上手機，一頭插上——丟了假發——插上後腦勺，然後打開了定位軟件。

1秒後，魔王出現在了劉清曲的休息室門口。

門鎖著，聽不到裏面有什麽動靜。魔王想都不想，伸手就去抓門把——在即將握住門把的瞬間，他聞到了一股熟悉，且十分討厭的氣味。

魔王神情一滯，臉上浮現出深深淺淺的藍色圖紋，眼睛紅得像傷口上迸裂的血珠。他高高揮起右手，一團藍色的火焰從手中揮出，迅烈無聲地擲向面前的房間。

像有一塊石頭丟進湖面，“休息室”的影像從中心開始劇烈地波動，模糊，然後碎裂。紛紛揚揚落下的碎片中，那個高挑的化妝師驚慌地回過頭，白皙的後頸上有一張半開半合的嘴。

視線相觸的瞬間，魔王的眼睛紅得仿佛滾燙的鐵水，臉上的圖紋明暗閃爍。他毫不遲疑地拋出右手中的火焰。幽藍的火球像穿過雨幕的海燕一樣穿過雪花般散落的影像碎片，精準地落在女人的額頭，然後爆綻成一朵巨大的藍色的焰花。女人後頸上的嘴發出一陣尖利的長嘯，嘴唇像燒焦的塑料一樣冒著黑泡翻卷起來。她的全身都被藍火點燃，踉蹌著向後倒退。

下一秒，魔王看到化妝師身後，他的經紀人好像盲人似的朝前探出雙臂，身體斜斜地朝前傾著，好像貼在看不見的墻上。

她面前是大開的落地窗。

杜沫沫又把手朝前伸了一點，指尖涼涼的，好像有風吹過；朝著上下左右揮動幾下，什麽都摸不到，碰不到。

杜沫沫下意識地縮回了手——雖然不知道自己眼下身在哪裏，但她記得，劉清曲的休息室是在7樓。

然後，房間的影像劇烈顫動起來，頭頂上不斷落下的小飛絮停在了半空，淺藍色的墻壁像被捶打的鼓面，在由外而來的猛然一擊下整個爆裂開來。

杜沫沫才剛來得及回過頭，就看到一團被藍色的火焰包裹著的東西朝自己撞來。她只感到全身一震，身體失重地朝後翻仰。

沒有墻，沒有窗，沒有任何能夠攀附的東西，杜沫沫感到身後一空，連驚呼的時間都沒有，立刻開始下墜。那個燃燒的東西還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藍色的火焰像藤蔓一樣攀上自己的膝蓋、手臂、肩膀……但是沒有任何灼痛感。

然後墜落停止了。

杜沫沫覺得身體似乎輕輕地浮了起來，好像有一雙手在身後托著自己。視野緩慢地上升，她看到了自己跌出來的那個陽臺，大敞著的陷阱似的落地窗，一屋子的狼藉和還在燃燒的家居……以及魔王。

張開翅膀，張開雙臂，在空中朝自己伸出手的魔王。縱橫交錯的藍色圖紋從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一直蔓延到脖子、臉頰，他的眼神像一只擔驚的小豹子。杜沫沫從他赤紅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自己身後好像有一對翅膀？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魔王已經伸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進房間。杜沫沫的雙腳重新落到了地面上，剛剛經歷了一秒自由落體的心情卻意外的平靜。她看到魔王瞳孔裏自己的那對翅膀已經消失了，魔王臉上的藍色圖紋也慢慢黯淡下來——他正小心地拂滅自己身上的藍火。

“嗯……你的定型水。”不知道說什麽好，總之先交任務。

“哦。”魔王接了過來，又朝杜沫沫身後看去一眼。金發的天使閉著眼，朝他點點頭。

明明是他的分內事，為什麽一副還我人情的樣子……魔王有點不懂鳥人的思維。

當天晚上，YQ影視基地7樓劉清曲的休息室被不明人為力量破壞的消息成了網絡頭條。然而半小時後各大平臺的所有相關帖子轉眼銷聲匿跡，一個tag都沒留，新發的帖子也會被瞬間刪除。只有手快眼快的人還記得那些看起來有些嚇人的現場照片。

焦黑的墻壁和天花板，被炸成殘骸的家具，還有狼藉一地的碎玻璃渣……簡直就像發生了一場小型爆炸。一時間，大大小小的QQ群熱鬧得像冬天田裏的稻草垛，一窩又一窩的麻雀在裏面嘰嘰喳喳地開會。

魔王不屬於手快眼快的那一撮，杜沫沫也是；作為事件當事人他們卻全然不知這些後續發展。畢竟，晚飯後他們就一直在待在城堡的起居室，和史明阿拉琪一起，坐成一圈，對著面前茶幾上的那個讓人為難的爆炸遺留物，心情覆雜得好像剛從包裏拿出來的耳機線。

茶幾上放了一把發黑的銀梳子，無論質地年代造型都算不上珍奇的普通銀梳子，然而卻是那個化妝師在魔王的火焰中留下的唯一東西。

☆、突如其來的探班

魔王的城堡裏有7個起居室，以魔族傳說中的7位勇士的名字命名。他們分別征服過冰原的佑象，火山的罪龍，毒沼的紅蛇，密林的天蛛，高原的蝕狼，湖底的砣鯨，以及山巔的銅須；相應的房間裏還掛著他們與這些傳說中的兇惡魔物殊死戰鬥的巨大壁畫——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天晚上，在擊殺了蝕狼的勇士的房間裏，三個魔族和一個人類經過數小時的討論，意識到面前可能出現了和墻上任何一幅壁畫裏的魔物都不同的，或者與之相比更可怕的對手。

可能是數千年前的這七名勇士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茶幾上的那把銀梳子，通身都是被火焰灼黑的痕跡；梳齒並不整齊，而且疏密不均，邊緣還有一些粗糙的花紋，已經被磨得看不出原形了——大概是若幹年前，某個初出茅廬的工匠信手而制的練習作品。

魔王的火焰觸到那個化妝師的瞬間，她全身都被點燃了，身前身後的嘴裏一齊發出尖利的怪叫，然後倒退著倒向杜沫沫。然而短短的幾秒內，她就在藍色的火焰中化成了一縷青煙，什麽都沒有剩下——除了桌上的這把梳子。

據史明推測，那個女人可能是以這梳子為“核”，凝聚起從他人身上采擷到的靈魂之氣，以此來維持人類的形象。

也就是說，附身在梳子上的妖精——梳子精？杜沫沫被自己的腦補一秒震出戲。

“所以你就不能冷靜一點，抓活的嗎，”阿拉琪又擡手拍了一下魔王的後腦勺，“年輕人不要這麽暴躁啊，現在我們問誰去？咕嚕噠連對方是什麽都不知道！”

“冷靜個卡魯佛毛球！我冷靜的話，她——她說不定就——”魔王飛快地瞄了杜沫沫一眼，看起來又生氣又慌張，“說不定就——”

杜沫沫已經聽他們用各種奇怪的魔界俚語一來一往地對扯了幾個小時，終於忍不住拍了桌子：“好了你們不要吵了！現在再來說假設也沒用了，不、不如來想想……之後應該……怎麽做……”聲勢漸弱。

是的，雖然這個房間裏的人都知道今天被燒掉的那個不是人類，但她依然擁有人類社會的身份，有名有姓，有交際圈——搞不好還有社保賬號。一個大活人在片場憑空失蹤，被追究起來，就不是簡單幾句“雖然但是”能夠解釋的了。

而且YQ的影視基地，到處都有攝像頭。

杜沫沫感覺魔王馬上就能實現他上大屏幕的夢想了，不過是以庭審實錄中被告的身份，或者以直播解剖不明生物的方式——他演被解剖的那個。

“先別緊張，”史明說，不論心智、閱歷或是真實年齡，他眼下恐怕都是這裏最成熟，且靠譜的人，“如果真的像陛下說的，那個公司裏很多人都奇奇怪怪的——包括總裁也是——那某種意義上還不是太糟，或者說，不一定會有杜小姐想的那些人間界的連鎖反應，”史明停下來想了想，“不過另一種意義的話……就更糟了。”

這話的意思大概是，不會觸犯人類世界的規則，但恐怕會被另一個……群體，追究責任？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其餘三人都靜了下來，默默地望著桌上那把梳子。

“算了，不要拍了吧，”魔王說，“太危險了，萬一出現更嚴重的情況怎麽辦？”

“喲，你怕了嗎？”阿拉琪不失時機地搶白了一句。

“我才不是怕，我——”魔王又下意識地朝杜沫沫看了一眼，“我是擔心他們不是沖我來的……”

“那你在擔心什麽呀，”杜沫沫說，“你的通告總共也就剩下兩天了，現在就走的話，前面這麽多努力就白費了。就算你換個名字換張臉重新來過，也不一定能有這麽好的機會了，你不想早一點成名嗎？”

“可我這不是鬧事了嗎？反正已經等於白費了，幹嘛還要冒這個險。”

杜沫沫不說話了，情況確實有點棘手。畢竟，一言不合就摔劇本不演了，以魔王眼下18線小演員的身份，這個事傳出去可是很難聽的。搞不好明天到片場之後還沒見著導演，就先被記者堵了。

更何況他還炸掉了YQ當家影帝的休息室，涉嫌“殺害”劇組職員。

而這些事歸根到底，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連“謝謝”都還沒對魔王說。

杜沫沫想了很久，下定決心似的擡起頭：“去是一定要去的，你只管你的通告。我是你的經紀人，剩下的事我來想辦法……”自己都有點心虛，“何況，如果真的要追究，就算你不拍戲不在劇組了，他們也照樣會來找你。”

“杜小姐說得對，”史明點點頭，“不管怎樣，明天我也去片場看看情況。”說著，他的五官開始融化波動，面部皮膚也成了半透明的深灰色，四肢和身體的輪廓收縮又舒展。片刻後，“化妝師”坐在了起居室裏。

“她長這樣沒錯吧？”

然後，梳子被收進了城堡的倉庫，用絲絨口袋，檀木盒子，精鐵箱子重重收納封印，箱子外面還繞了一圈又一圈的鎖鏈，再扣上一把大鎖，放在了倉庫裏間的架子上。杜沫沫又熬了一個通宵，為魔王昨天毫無理由的罷演事件編寫了一系列的理由和應對措施，希望能夠盡可能地控制影響。

念書的時候寫個請假條都沒編過這麽多借口呢……杜沫沫看了一眼桌上堆得一摞摞的羊皮紙卷，又想起另一件更頭大的事來。

劉清曲那個房間……最後怎麽處理了？

她自然不知道關於影帝休息室被炸這件事，已經被不明勢力強行壓下了一切在臺面上的討論。她想得頭都要爆了，萬一被人指著說最後一個進劉清曲房間的人是她，應該怎麽應對？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杜沫沫還掛著兩個黑眼圈，念念有詞地在腦內模擬種種可能出現的撕X場景。魔王打量了她好幾眼，她都沒空理睬。

“好好吃飯，別開小差。”魔王說。

杜沫沫熬夜積攢的一肚子肝火瞬間爆了出來：“這還不是為了給你擦——還不是因為你太沖動！”

“我沖動還不是因為你太蠢，都說了不要落單了！”

“那還不是為了給你拿定型水！”

“都說了不需要定型水了！”

“有本事不要被鼓風機吹走假毛啊！”

在旁圍觀的阿拉琪表示，魔王厲害了，會頂嘴了，還是看著對方的眼睛頂嘴。

明明幾個月前說句話還要先咳嗽兩聲壯壯膽呢，阿拉琪想，然後趁人不備拿走了桌上最後一塊蛋糕。

“總之，你給我把這些東西背熟！別做完傻事又說傻話！”杜沫沫把熬夜寫好的洗白對策重重地拍在桌上。

——她手機響了，一條新信息，來自魔王的手游小戰隊成員，一個實習劇務妹子。

“快來，今天據說林總要來探班，帶了媒體一起來的【笑哭】”。

劇組的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是在昨天深夜突然被告知今天老板要親自攜媒體上門探班的事的。老板是個想到啥就是啥的人，他們對此並不奇怪。

何況剛剛自家影視基地剛剛才被炸了一個房間。

“媒體？帶的什麽媒體？”劉清曲問。他今天早上起床後才看到助理轉發的信息。昨天拍完戲聽說自己的休息室被炸了，他二話不說直接回家，不給旁人留下半點八卦的機會。

“不知道啊，總裁辦沒細說，不過應該是自家的平臺吧，”助理又翻了翻昨天的通知，確認了這一點，“反正今天上午是你和女一號的對手戲，下午補拍昨天和那個新人的——兩場戲都不大，還都是內景。他們估計也是隨便看看，隨便采訪了寫點稿。”

劉清曲沒有說話。助理看他臉色不太好，壓低了聲音試探著問：“林總親自帶來的，應該不會問什麽不該問的事。你不想接受采訪的話……要不我去讓導演調一下場次？”

“沒事，”劉清曲搖搖頭，“我只是不想見老板。”

那家夥肯定沒安好心——右邊的獅子打著呵欠說。

不要這麽說，就算沒安好心，也不一定是沖著我們來的嘛——左邊的山羊彎著眼睛笑了。

“說的也是。”

助理聽到劉清曲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心領神會地退出了臨時休息室，帶上門。

他也沒料到把房卡交給杜沫沫之後會有這樣的發展——跟說好的不一樣。但是劉清曲本人對此沒有什麽表示，甚至沒有多問一句，他也不好主動去問他什麽。昨天傍晚的時候，他的手機快被媒體打爆了，一直到過了晚上八點才漸漸安靜下來，然而現在劇組裏還有不少好管閑事的來旁敲側擊，他十分後悔當初為什麽要答應那個女人……畢竟，這種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事，多一件不如少一件。

今天老板親自過來多半也跟這件事有關。

助理有點想請年假。

魔王和杜沫沫趕到片場的時候，上午的拍攝還沒開始，林缶和媒體也還沒到。一屋子演職人員亂糟糟地各忙各的。杜沫沫努力無視周圍探照燈似的視線，在人群中找到了發短信通報消息的劇務妹子，交換了一個“safe”的眼神。

大概是離拍攝還早，這會兒還只有副導演在場，杜沫沫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想解釋昨天魔王翹工的事。然而對方輕描淡寫地笑笑：“哦，沒事，那場戲今天下午補拍。”

——太容易了吧？杜沫沫有些難以置信地回到了座位上。

雖然想象中穿著制服的叔叔過來出示證件要他們配合調查的情形也沒有發生，但是杜沫沫始終懸著一顆心放不下去。今天林總為什麽要來？是不是要親自過問這件事？她轉頭看了一眼魔王，對方坐在她旁邊，一臉認真地點開手游。

“下副本嗎？”魔王轉頭問她。

“……副本？”明白過來之後，杜沫沫擡手就敲了一下魔王的後腦勺。

“不就是那個人要來嗎，”魔王扁扁嘴，“我不喜歡他，早知道他要來我就不來了。”

杜沫沫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氣得說不出話來，然而再想想魔王鬧出這一堆事，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又想起當時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撣掉自己身上的藍火，一邊皺著眉頭抿著嘴巴反覆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一臉的擔心關切簡直就像找到了失蹤一個月的小貓。

杜沫沫紅著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把你昨晚準備的東西再給我看看。”魔王突然朝她伸過手。

“不用了，我來吧，”杜沫沫說，“我是經紀人，應該替你擔下來——一會兒要是有記者問你話，你什麽都別說。”

魔王看著杜沫沫的眼睛，停了一會兒，才慣例地點點頭：“哦。”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周被丟到活力更新了_(:з」∠)_所以明天周四晚上8點的更新提前到上午7點，小朋友們不要走開哦_(:з」∠)_

☆、病了的電子寵物

林缶來的時候，上午的拍攝已經開始了。因為一早就聽說了林總要帶著媒體來的消息，所以沒有通告的演員也到得格外齊，快要趕上開機酒會。

不知道來的是哪家媒體……杜沫沫有些焦慮。是報紙，雜志，還是電視欄目？沖著什麽來的？如果只是一般的探班采訪，那倒是可以讓魔王去蹭個鏡頭混臉熟——然後杜沫沫意識到沒有為魔王準備一些常規問題的對答方案，趕緊又翻開手帳寫了起來。

拍攝進行了大約20分鐘的時候，片場外突然傳來一些騷動的聲音，劇務妹子從走廊進來，放輕腳步跑到導演身邊，對著他耳語了幾句，導演點點頭：“那就下一場吧。”

然後他一揮手：“CUT。”

“先休息10分鐘，林總來探班了，”導演說，“下一場先拍瑪歐個人的鏡頭，”然後他揮著導演筒指了指鏡頭前的男一號和女一號，“你們倆準備一下，一會兒可能有個采訪。”

現場的演員就像終於等到領導的小學生儀仗隊，齊刷刷換上專業的笑容。雖然采訪對象好像只有男女主角，但是沒人在乎那個，今天來的人都是為了在YQ家總裁面前刷個臉。

場務開始整理布景和道具，劉清曲和王晗瀅就帶著各自的經紀人出去了。

杜沫沫看了一眼身邊的魔王——他正在逐字逐句地看自己給他列出來的洗白方案。

“別看那個了，”杜沫沫拿胳膊肘捅了捅他，“下一場拍你的鏡頭了，準備一下。”

“啊？哦。”魔王聽話地拿出了劇本。

下一場的拍攝地點不變，還是這個階梯教室，只是劇情跳轉到了主角的大學時代，魔王要在這裏拍攝一段3分鐘的個人鏡頭。

杜沫沫又悄悄朝周圍看了看，沒有看見史明——他昨天說今天會來片場，以那個化妝師的外形；但是直到目前，他都沒有出現，給男女主角化妝的也是另一個妝師。

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別來比較好，杜沫沫想，萬一穿幫怎麽辦？

突然，現場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聚集，四周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莫名地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氣氛。杜沫沫也順著旁人的視線轉過頭，看到林缶帶著他的秘書站在門口，好像班主任出現在一片嘈雜的自習室裏。

“辛苦了，情況怎麽樣？”林缶笑笑說。

“看來林總對這部戲很重視啊，”王晗瀅說，采訪地點在樓下公共休息室，她一邊走一邊隨意地和劉清曲搭話，“你們家每年有這麽多項目，他應該不是每次都會探班的吧？”

劉清曲沒有回答。他身邊的助理趕緊接了話頭：“是啊，林總一般不過問拍攝的具體情況，我進公司這麽久，也是第一次遇上他來探班。”

王晗瀅笑笑點點頭，不說話了。

到了休息室之後，等在那裏的只有一個記者和一個攝像師，這陣勢要采訪兩位一線演員，未免有點太小；記者手中話筒上的LOGO也十分陌生。看到他們進來，正坐在沙發上交談的記者和攝像師趕緊站了起來。

“你們是哪個欄目？”王晗瀅遲疑了一下問。

“我們是《娛樂即時通》啊，TC視頻網的，”女記者有些討好地笑著說，摸了摸話筒上的標牌，“昨天林總打電話給我們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主動邀請我們來采訪。”

“那……林總呢？”

“他好像去片場了吧。”女記者說。

站在邊上一直沒說話的劉清曲松了一口氣。

“那麽我們開始吧，”劉清曲說，“你們來一趟也不容易，就別在客套上浪費時間了。”

說完他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用眼神示意女記者開始提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

也就剩這種時候能讓你上來頂個用了——山羊看了一眼邊上的獅子：對方合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魔王要拍的鏡頭有三組：在空無一人的階梯教室裏趴在桌上睡覺，然後醒來；在階梯教室的黑板上寫字，然後擦掉；在窗邊望著遠處的操場，關窗，然後背靠著墻看天花板。

就這麽簡單，然而他光第一個鏡頭就已經拍了15分鐘。

“他看起來臉色好像有點差啊，”林缶說，從手裏不二家的袋子裏摸了一顆糖，然後把整個袋子遞給杜沫沫，“拍戲已經很累了，要好好保養身體。”

“嗯……他是說最近睡得不太好，因為——因為這個角色對他來說太重要了，所以一直在揣摩劇本……”杜沫沫小心翼翼地並攏兩指拈出一顆糖，把袋子雙手遞還給林缶，“謝、謝謝。”

15分鐘前，魔王正準備要上場，林缶突然推開階梯教室的門走了進來。他照例是一身粉紅色的打扮，粉白條紋的領帶上夾了一枚小花仙頭像的領帶夾。

揮揮手跟一屋子的人打了招呼之後，林缶徑直走到杜沫沫身邊——原來是魔王的座位——坐下。於此同時跟著進來的兩個助理開始在桌子上碼放作為慰問品的飲料點心。

“不用管我，你們繼續幹活吧。”林缶說，朝身邊的秘書伸出手，對方立刻遞上一包不二家牛奶糖。

杜沫沫轉過頭，朝林缶很用力地擠出一個微笑，餘光瞟到魔王的表情有點不太自然。

不要在這個時候出岔子啊……杜沫沫捏了一把汗。

果然魔王開始無盡的NG。

魔王趴在桌上睡覺，擡頭醒來——NG，表情太蠢。

魔王在黑板上寫字，然後擦掉——NG，動作僵硬。

魔王在窗邊遠眺，然後背靠墻壁——NG，假發被吹起來了。

“所以你為什麽要戴假發？”導演用導演筒“啪啪”地敲著膝蓋，“染什麽白毛？當初接下這個角色的時候就該把頭發染回去！”

“……這不是染的，這是……”魔王說——說不下去了。

導演朝林缶看了一眼——對方托著下巴，看起來興味盎然的樣子——決定不在白毛的問題上和魔王糾纏：“好好好，繼續，重新來一遍。”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林缶突然說，“我看他反反覆覆排了幾遍了，越急越出不來戲。”

“……休息5分鐘，化妝部給他打理一下頭發。”

魔王耷拉著腦袋回來了。杜沫沫剛要站起來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他，魔王原地向右轉，拖過一張椅子，在杜沫沫另一邊坐下。

“怎麽樣，和大家相處得還愉快嗎？”林缶側過身笑嘻嘻地對魔王說，好像是家長問第一天上學的孩子。

魔王看了他一眼，轉過頭不說話。

圍觀的劇組成員表示，這個新人不是太有後臺，就是太有病。

YQ的一把手這樣和他說話，他居然不理不睬？明明是選秀拿到的角色，而且勝出的過程也十分微妙，他怎麽就有膽子把既是制片方又是投資方的老板晾在邊上？而且昨天還摔了劇本翹工？

業內都知道，YQ的林總看起來一副不著調的紈絝樣——衣著品味也有點不可說——其實精明得很；難道這個新人想走“小妖精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註意”這種路線？

再說回來，劉清曲的休息室那個事，各種傳言裏可都是跟這個18線小龍套脫不了幹系。雖然YQ第一時間封鎖了事發的半層樓，表示會一邊調查一邊重建，但是到現在還沒出個官方調查報告，而且封鎖了網絡上的一切相關消息，難道他真的是那麽惹不起的人？是閑著沒事來玩票的太子黨？

階梯教室裏一點點安靜下來了，在場的人一邊各幹各的，一邊很有默契地閉了嘴，豎著耳朵繃著神經聽這邊的動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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