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地報幕、調侃，偶爾抖個機靈救個場。這兩個主持人也是YQ自家的，同為X類的學員，是他的後輩。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42號上場了。李凱楠聽到他語氣僵硬的自我介紹，然後是一段略長的空白時間，只能聽到節奏舒緩的背景音樂，完全猜不出42號在做什麽。

然後，外面炸開了一陣掌聲，劈劈啪啪，像點了幾十掛鞭炮。掌聲持續了很久，甚至快和那段無聲的表演時間一樣久。久到42號回到後臺了，主持人還要上場打趣壓下掌聲，讓下一位選手能順利表演。

“你剛剛才藝展示的時候做了什麽嗎，”李凱楠問，“我在後面聽到好大的掌聲啊，哈哈。”

哈完了李凱楠才覺得這個“哈哈”太尷尬了，早知道就不哈了。

果然，42號的白毛小子撇開頭看著他，眼裏掩飾不住的鄙夷——不知為何李凱楠覺得這種鄙夷來自於物種間的差距。

“我也沒做什麽啊，”他說，“我就——就變了個魔術，卡薩亞鄉下很常見的，但是下面的人不知道為啥就激動了。這裏的人沒見過哥布林嗎？”說完42號似乎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鼻子。

雖然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李凱楠覺得，這家夥果然是個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 哼(ˉ(∞)ˉ)唧

☆、初體驗的火鍋

杜沫沫剛給史明打了個電話報告情況，回頭就看到走廊上的大屏幕開始滾動初試結果。

效率也太高了吧……杜沫沫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下午3點，YQ一個多小時就統計出了上午參加初試的選手的得分並且結束篩選，這樣看來，晚上進行完第二輪的試鏡之後，明後天就能得到最終結果了。

杜沫沫站在走廊邊上，等著查看結果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之後，才小步上前，擡頭看顯示器。

7號，15號，21號，27號，29號……字幕滾了一圈，杜沫沫終於看到魔王的“42號”。她急急忙忙地跑去休息室，敲了兩下門，然後一把推開，看到魔王正在和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說話。

不，不是不認識，杜沫沫回憶了一下，這個人是剛剛上午的那個29號。她記得，好像是姓……李？

“哦，我是李凱楠，”對方笑笑，朝她打了個招呼，“你是瑪歐的經紀人？外面出結果了嗎？”

杜沫沫也“嘿嘿”笑笑點點頭，然後飛快地搜索自己的腦內信息庫。李凱楠，YQ最近半年推出的新人演員大禮包中的一個，21歲，表演風格陽光開朗，目前為止拍了三四部戲，扮演的角色都是主角的弟弟，主角的同學，主角的後輩等類型。

是個有力對手！杜沫沫決定一會兒在小手賬上記一筆。

“你們倆都通過初試了，你的經紀人應該也快來找你了吧，”杜沫沫說完，轉向魔王，“餓嗎？出去吃飯吧？”

“晚上七點就要進行第二輪了，”李凱楠插了一句說，“所以這會兒就別吃太多了，吃得太飽或者不幹凈的話，還會誤事。”

“哦。”魔王點點頭，站起身，和杜沫沫出門了。

“那個人身上好臭。”魔王說。

下午三點的火鍋店，食客寥寥，兩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裏，有種包場的感覺。

“很臭？我沒有聞到啊。”

“他，還有那個粉紅色的男人，還有劉清曲，都好臭，”魔王說，然後往煮開的鍋裏丟了一塊大腸，“你聞不出來，因為你是人類。”

至少我聞得出你剛剛丟進去的那東西的氣味……杜沫沫悄悄地往後靠了靠。

“不是單一的氣味，”魔王說，又丟了一塊毛肚，“是很多不同的靈魂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擡頭看了一眼杜沫沫身後的天使，意外地看到對方朝他點點頭，看來他也察覺到了。

每個靈魂都有自己專屬的氣味，和與自己的味道相匹配的靈魂相處，往往十分愉快融洽——也就所謂氣味相投。有些特別招人喜歡的人，靈魂的味道大概就像牛奶：不論是巧克力牛奶，草莓牛奶，香蕉牛奶……都是很理想的搭配，也就是跟誰都處得來。

不單單是人，動物也包括在內。任何有靈魂的活物都是如此。

但是剛才說的那三個人，他們身上……不止一種氣味。

魔王往鍋裏丟了牛肉、羊肉、魚丸、蟹柳、凍豆腐、雞肉丸子……在杜沫沫的竭力阻止下放開了魚腥草之後，又撒了一把香菜。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順帶一提，最近占據魔王“稀奇古怪人間界”之好奇榜第一位的，就是這個——咕嘟咕嘟冒泡的紅油湯底，帶著辣味的熱騰騰的水蒸汽，三五個人圍在桌邊，邊吃邊煮，邊煮邊吃。

魔王第一次在網上看到火鍋的時候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簡直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發明，魔王想，是這短壽種族唯一能夠勝過魔族的發明！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讓杜沫沫帶他來這裏，畢竟YQ總部就在一個以火鍋聞名的城市。

“可是剛剛那個人不是說了嗎，不要吃太飽比較好，”杜沫沫說，她是不能吃辣的，所以看著一鍋子紅油無從下手，“而且火鍋什麽的……氣味也好大……說起來，你不是怕辣嗎？”

魔王剛掏出來的銀勺子掉了。

他一出門就完全忘了這回事，滿腦子都是火鍋，腦漿似乎都咕嘟咕嘟地冒起泡來，紅白相間的雪花牛肉在裏面浮浮沈沈。現在被杜沫沫一說，他才想起，那個冒著臭氣的人似乎確實這樣提醒過他。

自己怕辣倒是小事，問題是距離晚上的試鏡還有不到三小時，現在吃火鍋的話，身上的味兒能散掉嗎？

還是馬上出門隨便買點清淡的東西吃了再說？

魔王認真地思考了兩秒，撿起他隨身攜帶的銀飯勺，吹了吹，擦了擦，把勺子反過來照了照自己的臉，伸進鍋裏。

“來都來了，不能浪費。”魔王撈了兩個丸子，撇頭看到杜沫沫耷拉著腦袋握著筷子縮在桌邊，臉上的表情和自己看到麥片粥的時候差不多。

魔王放下勺子了。

“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晚上六點剛過，還沒下班的前臺小姐看到瑪歐和他的經紀人出現在YQ演播廳外，一身火鍋味。

最後杜沫沫用要了一碗清湯的辦法解決了吃辣和不吃辣的問題，並決定下次再來的話，還是叫個鴛鴦鍋吧。

畢竟魔王說要走時的眼神都像嗚嗚叫著丟開嘴邊的骨頭的小狗了，她也不好意思真的帶著他走人。

“六點半會抽簽決定對手戲的組合，”杜沫沫看了一眼手帳上記著的安排，轉頭聞聞魔王身上一股子湯底味兒，“然後你去換身衣服。”

“為什麽不是先去換衣服？”

“為了讓人小看你。”杜沫沫說。

早上魔王的自我介紹只能說中規中矩不過不失，但是他作弊似地用魔法完成了才藝展示之後，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記住了他的名字。

杜沫沫看過魔王的練習，不出意外的話，他表演的應該是從空間門裏拉出一只蝙蝠的節目——當然蝙蝠是幻影。

她本來想讓魔王保持他戰五渣的小綿羊形象，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讓對手掉以輕心，在終選一舉反撲，這樣說不定還有冒頭的機會；可是魔王上場兩分鐘後，外面掌聲驟響，杜沫沫瞬間明白這個計劃已經失敗了。

魔王在一陣震天的掌聲中回來，告訴她，不小心拉了一只哥布林。

就連剛才杜沫沫在走廊上打電話的時候，都聽到有人在背後說，那個42號還挺會玩啊，變了只猴子。

所以杜沫沫覺得魔王在終選前弄了一身火鍋味也好，至少能造成此人無心無思毫無戰鬥力只會變猴子的假象——雖然可能未必是假象。

晚上參加終選的只有30個人——其中有10個是YQ自己人——兩兩搭檔，分成15組。

魔王抽到的搭檔是29號。

“我們是一組的啊，”李凱楠拿著號碼牌笑嘻嘻地過來打了聲招呼，才剛走近就掩了鼻子，“你……剛才去吃什麽了？好大的味兒……”

“火鍋，”魔王說，“就在附近，很好吃。”

杜沫沫很滿意李凱楠的表情，那種被對方出其不意地蠢到之後還要強作鎮定若無其事的表情。

魔王和李凱楠抽到的題目是，兩個同時愛上了公爵女兒的貴族少年，在公爵舉辦的舞會上相遇了——以此為主題自由發揮，表演一段時長不少於3分鐘的短劇。

喔，西方背景的情敵相見式狗血，杜沫沫想。不過她覺得魔王對舞會啊貴族啊什麽的要素的把握應該還算趁手。

畢竟他也是活了800多年的魔界皇室，雖然魔族顯赫的時候他還小，但也至少感受過那種氛圍吧。

不過……他知道情敵這回事嗎？

心理年齡12歲的孩子，知道什麽是情敵，什麽是……喜歡的姑娘嗎？

晚上的終選是這次試鏡會的重頭戲，會進行全程錄制，如果表現不錯的話，就算不能最終勝出，也會造成話題，引起關註。杜沫沫對魔王能夠殺出重圍這件事……並不抱什麽希望，但是只要他能夠表現得亮眼，讓觀眾記住，也不算白來了。

距離開始還有不到二十分鐘，魔王已經被李凱楠拉去邊上的空房間排演了。杜沫沫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翻來覆去地看著自己手賬本上記的東西——無非是要帶的東西，要註意的事項，可能會出現的問題；每個字都是她自己親手寫的，但是現在看起來，一撇一捺一勾一點，實在是別扭得很。

或者說，根本看不進去。

她擡頭看了看魔王進去的房間，裏面傳來一些零零碎碎的聲音，大多是李凱楠在說話。杜沫沫能想象得出來，魔王大概又是那副淋了一個月的雨的機器人的樣子。

對手是有相關表演經驗的專業演員，這種時候再期待什麽奇跡降臨也太不現實了，杜沫沫只希望這次經歷不要給魔王留下什麽陰影。

杜沫沫的手伸進包裏，無意識地摸索。手機、鑰匙、紙巾、錢包……都是自己出門前一件一件收拾好的，那麽這個又是什麽？

她的手摸一個小小的，硬硬的，涼涼的……棋子？

杜沫沫想起來了，這也是她出門前拿來放在自己包裏的。

距離終選開始還有不到5分鐘，門開了，李凱楠走了出來，看到坐在走廊上的杜沫沫，朝她笑笑，轉身去了後臺。

“加油吧。”李凱楠是這麽對她說的，但杜沫沫覺得他臉上的得意都要包不住了。

笑就笑吧，杜沫沫想，反正我們也沒準備來爭個什麽，能上鏡就是贏了。然後她直接過去推開了門。

她忘了，在正式表演開始前，魔王需要換掉那身火鍋味的衣服。

在杜沫沫大約是迄今為止的第三次看到魔王鮮嫩、緊致，明明整天在家卻意外的線條分明的胴體的2秒後，雙方的目光卡了延遲似地緩慢相觸，時間凝固，氣氛冰結。

杜沫沫迅速整理好情緒，冷靜理智地開口道：“……在換衣服啊。”

一陣霧茫茫的白光燃起。

提問：作為毫無經驗的新手經紀人，第一次帶的小藝人在第一次參加大型試鏡會的終選開始前不到3分鐘的時候突然變成三頭身包子狀態應該怎麽辦急在線等！

☆、舔手禮

剛抽到題的時候，魔王並不是太理解題幹的意思。

“兩個同時愛上了公爵女兒的貴族少年，在公爵舉辦的舞會上相遇了——以此為主題自由發揮，表演一段時長不少於3分鐘的短劇”。

這是要決鬥的意思嗎？魔王想，如果是的話就糟了，今天他本來是想帶武器的，但出門前被那個人類奪下了。

他看了一眼他的對手——那個一身怪味的小夥子，他也正低著頭看題目。察覺到魔王的視線，他擡頭朝他一笑。

“要不要去那邊的房間先排練一下？”李凱楠說。

魔王點點頭。

然後魔王遭受到了精神上的打擊。

雖然說的是“先排練一下”，但那個一身怪味的家夥並沒有和他討論任何劇情，門一關馬上就進入狀態。從眉毛揚起的角度到腳趾擺放的位置，他徹徹底底地變成了“愛上公爵女兒的貴族少年”。

至少在魔王看來是這樣的。

“好久不見啊，亞當斯。”

——亞當斯是誰啊？

“早知道你要來的話，我就不參加這次舞會了。”

——這是現在要退場的意思嗎？

“與其現在看到你這張蠢臉，不如在舞會開始前就帶著蘿絲小姐去我家莊園散散心。”

——蘿絲小姐又是誰啊？

“不過在這碰上了也好，至少能讓公爵大人親眼看看，誰更優秀。”

——誒什麽已經開始了？

“怎麽，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魔王花了5秒處理剛剛接收到的情報，然後擺正姿勢，看著李凱楠，張了張嘴。

“我明白了，祝你們幸福。”

對方意外地一楞，然後大笑起來。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李凱楠說。他的食指和拇指點在自己嘴角，慢慢朝裏攏起了笑容。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裏，這一幕被排演了好多遍。每一場的臺詞都各有不同程度的變化，但幾乎每一場都是李凱楠的獨角戲，魔王接不上也跟不上。

“你該不會，根本就不愛蘿絲小姐吧，亞當斯？”

還好公爵大人不在場，不然魔王恐怕是娶不到蘿絲小姐了。

明明已經和史明做了那麽多練習，但是李凱楠一開口，魔王又控制不住地變成了老樣子。

魔王聽得到李凱楠說的每一句話，只是腦子裏一片混沌，好像有一鍋沸騰的火鍋在咕嘟咕嘟地煮著，然而他一伸勺子下去，什麽都撈不起來。

“差不多了吧，”又一遍結束之後，李凱楠看了看時間，“我先去候場了，你也趕緊換衣服吧。”

說完他就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拍拍魔王的肩膀，開門出去。

半分鐘後，魔王又一次不幸地在自家經紀人面前走了光。

“……你以前，不是不會因為……因為這個，變身的嗎？”杜沫沫望著地板上那個粉粉的，軟軟的，肉乎乎的，包子，說。明明前幾次的時候，那個害羞的人是自己才對

魔王眉頭一皺，臉更紅了。

“別啰嗦了，”魔王漲紅了臉，死盯著地板，一本正經又奶聲奶氣地說，“快來幫我穿衣服。”

杜沫沫只得低下頭，幫那個三頭身肉包子換上一套幹凈卻不合身的衣服。

明明是魔族，為什麽不能一鍵換裝？杜沫沫一邊抓起魔王圓滾滾軟乎乎的胳膊往成人尺寸的袖子裏套一邊想。

距離7點還有不到2分鐘，衣服換好了，人還沒換好。

魔王裹著對此刻的他來說像米袋一樣大的衣服，正襟危坐，面有慍色，耳朵還紅通通的，像被煮過。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換衣服……”杜沫沫坐在他對面的地板上，耷拉著頭，“我本來是想把這個給你的。”

她攤開的手掌上是一枚骨雕棋子，光潔圓潤，微微泛黃。橢圓的底座上坐著一個長發及地的少女。

“你從我書房裏拿來的？”魔王認出來了，這是“公主”。

“嗯……我想你拿著這個，說不定會安心一點……”畢竟是自己平時常用的東西，帶在身邊的話，大概就不會那麽緊張了。

距離7點還有1分鐘，走廊上傳來工作人員點名的聲音。杜沫沫聽見他們喊魔王的名字，可眼前的人還是一只三頭身的白毛包子。

“現在怎麽辦，你能馬上變回去嗎？”

魔王用肉嘟嘟的小胖手接過那枚棋子，手掌太小，正好夠一把握住。

“辦法倒是有……”魔王臉紅紅地擡起頭，望向杜沫沫——身後的天使。

對方果然一臉鐵青，橫眉豎目，雙手交叉，比出一個巨大的X。

“什麽辦法，”杜沫沫說，“快點變回去啊，不然我們就白來了。”

魔王提拉了一下快要滑下去的衣領，意外認真地看著杜沫沫的眼睛。

“你希望我能盡快變成原樣，對不對？”

杜沫沫點點頭。

“說出來。”

“我……我希望你快點變成原樣，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條件成立，守護天使無法更改與阻止宿主的願望。

魔王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天使——如果用一個詞語形容對方的狀態，那大概是“在滿員的餐廳端著飲料快要走到位置上的時候被絆了一跤”“即將在遲到死線的最後一秒打卡上壘突然被插了隊”“把剛煎好的魚放到貓夠不著的櫃子上然而對方早就等在那裏了”，吧。

魔王握著那枚棋子，用另一只小饅頭似的肉爪子抓住了杜沫沫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把她的手擡起，湊近自己嘴邊。

——低下頭，伸出舌頭，在她的手背上舔了一口。

有生命，有意識的東西，就有靈魂。人們常說的這件作品擁有靈魂，那是創作者在創造的過程中，把作品沾染上了自己靈魂的氣息。

靈魂不但有氣息，還能通過某種方式……轉移。

作為能量轉移。

距離7點還有30秒，YQ總部的泡泡糖大樓頂樓演播廳外的空房間裏，杜沫沫（覺得自己）炸成了一朵煙花，泡泡糖一樣的粉紅色的煙花。

魔王的舌頭離開她的手的瞬間，一陣白光彌漫，杜沫沫感覺握著自己的那只手陡然變大，軟軟嫩嫩的觸感剎那消失。一只寬大、溫暖的手掌輕輕地托著她的手。她的指尖正觸到他的掌心。

面前的人也放大了三個號。

這是杜沫沫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魔王的臉。她的手還被托在他的唇邊，他的呼吸緩慢地落在她的手背上。杜沫沫覺得，自己的臉現在一定也像被煮過了。

只是別的女孩子幻想的吻手禮，到了自己這裏，怎麽就成了……舔手禮？

“……好了，變回來了。”魔王倉皇松手，飛快地站起身，調整衣領和衣袖的位置，然後急急忙忙地推門出去。

正好7點，杜沫沫是最後一個趕進演播廳的人。

晚上的試鏡會專門在觀眾席為經紀人安排了座位。杜沫沫匆匆忙忙地找了個空位坐下，沒來得及問魔王他們表演的具體內容——她也根本沒有那個心思。她感覺自己被施了“不要去想北極熊”的魔咒，滿腦子都是跳來跳去的北極熊——不，滿腦子都是垂在額上的白發，眼簾下的雙眸，微張的嘴唇，還有落在她手背上的溫暖的氣息……

杜沫沫無意識地握起自己的雙手。

等她好不容易解除了北極熊的魔咒，魔王和李凱楠也上場了。

李凱楠也換了衣服，換了一身很符合“貴族少年”的人設的中世紀風簡款禮服。

……忘了這回事！杜沫沫為從頭到腳都像混吃等死大學生的魔王捏了一把汗，這本來應該是身為經紀人的自己替他考慮到的。

然而杜沫沫沒有為這點小事擔心太久，因為她馬上就看到了魔王……幾乎毫無長進的演技。

這不是“兩個同時愛上了公爵女兒的貴族少年”，這是“參加公爵舞會的貴族少年和他的跟班”啊。

李凱楠挺胸立腰，半垂眼簾，視線從觀眾席上方空掃而過。然後他轉頭，對著身側的魔王微微一笑；優雅，和善，又暗藏鋒芒恰如其分的笑容。他的緊身燕尾服在燈光下閃著繁覆的暗紋，潔白的領巾上戳了一枚綠寶石領扣。

“早知道你也在這，我就推脫不來了。”

“開、開玩笑，我才不信……你會不給公爵……大人面子呢。”

魔王結巴了，穿著一身時裝雜志封面的當季新款休閑裝，頂著一頭設計感極強的淩亂白發，站在中世紀貴族少年身邊，結巴了。

杜沫沫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觀眾——他們中的大多數面無表情，少部分正在玩手機，另少部分大概是想起了魔王是早上玩猴子的那個，眼裏對他目前的表現有些失望。

杜沫沫又握緊了雙手，悄悄往前探過身，朝臺上做出“加油”的口形。

然而魔王並沒有看到，而且他的油似乎是加不起來了。

一切都和他們排演時的情況一樣。李凱楠氣勢逼人地連刷了好幾句臺詞，魔王根本來不及做出合適的反應；即使他想到了，剛張嘴要說，李凱楠馬上切入下一個動作，把他的回答扼殺在喉嚨裏。

“我聽說，你為了討蘿絲小姐歡心，從海外尋來一只能徹夜歌唱的鳥兒，結果被蘿絲小姐嫌它吵耳，沒兩天就丟出去了——真是令人同情，”李凱楠掩嘴笑笑，見魔王正要說什麽，他立刻開口攔截，“我是指，被你煩到的蘿絲小姐。”

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

“還有一次，社交界的夫人小姐們熱衷刺繡的那段時間，你四處搜羅了各種新奇花樣，托人轉送給蘿絲小姐，連我都差點被你感動了，”李凱楠說，“只是你難道沒有聽公爵大人提起過嗎？蘿絲小姐喜歡的是騎馬、射箭、打獵，你送的那些東西，恐怕她連見都沒見到，就被管家收起來了吧。”

魔王眉頭緊皺，滿臉郁郁的樣子倒確實很像他眼下扮演的“被中世紀的情敵戲弄的穿越少年”的形象。

杜沫沫把腦袋擱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之間，輕輕嘆了口氣。

“不要嘆氣啊。”坐在前面的人說。

杜沫沫慌忙擡起腦袋：“對不起，我一時沒註意——”

“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那人朝她轉過頭，咧嘴一笑。他帶了一副無框眼鏡，五官清秀利落，然而眉宇間有股精明強幹的氣息，雖然是在笑，但並不讓人感覺親近。

杜沫沫看到他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馬甲，襯衫開了兩顆紐扣，領子上釘了一枚銀閃閃的領章。

好像是小花仙的剪影。

“一般來講，這種情況下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都是陪襯男主角的配角，可惜那孩子不懂，”林缶說，“還是個木頭啊。”

☆、黑翼的魔術師

杜沫沫認得他，她見過他的照片——這是YQ的老板，此刻這間演播廳裏大概一半的人都是拿他工資的。

林缶說完，又朝杜沫沫笑笑，露出一口好像在發光的白牙，轉過頭繼續看表演了。

杜沫沫下意識地聳聳鼻子：並沒有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啊……而且，他剛才說的木頭，是指誰？

只是臺上的情況並沒有因為總裁大人剛才的發言而出現什麽轉機。

“你幾次三番鬧出這樣的笑話，公爵大人居然還給你發邀請函，也真是給你父親面子。”

魔王咬了咬嘴唇，想不出回答。

“不過，我看蘿絲小姐恐怕是不想見到你了。”

魔王撇開腦袋，想不出回答。

“你知道我是怎麽看你的嗎，亞當斯？”

李凱楠上前一步，半側了身，眼神轉向魔王，把45°的側臉朝向觀眾。

魔王動了動嘴：“隨——”

“隨便我怎麽看，對嗎？”李凱楠笑笑，雙手背後，踱開幾步，面朝觀眾。

“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蘿絲小姐吧，你的禮物是送給你想象中的那個姑娘——是誰都無所謂，總之那個姑娘喜歡刺繡，喜歡會唱歌的鳥兒……只不過眼前正好有個叫蘿絲的美麗少女，讓你能寄托這樣的感情。”

李凱楠轉身走到魔王面前，一停，又走到他身後，湊近他耳邊——臺下的觀眾依然能看到他的正臉。

史明也曾經教過魔王這樣的走位，但他沒記住。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他從上臺起，幾乎沒有挪過位置。

“你沒有什麽要反駁的話嗎，不懂愛的亞當斯先生？”

魔王的視線無意識地從地上擡起，像浮萍一樣緩慢地漂向觀眾席。他看到前排觀眾臉上不耐的神情，看到那個粉紅色的男人靠在椅背上對他笑，看到……他的經紀人，高高仰起她豆芽似的腦袋，雙手攏在嘴邊，使勁地用口型對他說——

魔王慢慢挑起嘴角，一笑，手掌中浮起一個堅硬的觸感；那是上臺前就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棋子。

魔界流行的48枚棋子博弈的游戲，現在他握著的那一枚，是白棋的“公主”。

“沒有什麽特別要說的。”魔王略略偏頭，望向李凱楠。聚光燈讓他的白發好像銀絲一樣閃爍。他想起史明教過他，任何時候都要把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展示給觀眾。

“所以你——”

“所以我對你目前為止的表現表示讚賞，”魔王提高音量，截住李凱楠的話頭，“只是，我不認為你有什麽立場來指責我不愛蘿絲小姐。”

魔王往前跨了一步，回頭看看李凱楠，再轉過頭面向觀眾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微笑。

游刃有餘？氣定神閑？或者更準確的——“我早就在等你這麽問了”。

“你說我是把縹緲的感情寄托在蘿絲小姐身上，那麽你自己呢？你不是通過贏得她的愛慕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與魅力嗎？我也聽說，你除了出現在公爵大人府上之外，還常常去拜訪伯爵大人，還有傑拉學士——他們似乎都各自有一位待嫁的女兒。”

“哈哈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腦子轉得還算快啊。”杜沫沫聽到前排的林缶這麽說道。

魔王的腦子其實並沒有轉得那麽快，這些都是幾百年前他從城堡裏那些侍女那兒聽來的八卦。

“你到處追逐那些家世顯赫的美麗少女，是不是想證明，像那樣優秀的女性都傾心於你，你實在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青年呢？”

李凱楠顯然也沒有料到魔王會突然轉變畫風，和剛才排練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他沒有準備應對的臺詞，只能匆匆忙忙地開口反駁：“沒有，我只是——”

“你只是比任何人都更愛自己罷了。”

魔王仿佛揮起看不見的鬥篷一般地揚起左手，手臂落下的時候，他的身上真的多了一件黑絲絨的長鬥篷。

……翅膀。杜沫沫認出來了。

“你花盡心思去追求那些姑娘，不過是為自己塑造一個‘深情’的形象——你展示的是你自己，而不是你對她們的愛。就像一個木雕像，要通過他人的讚美與肯定，才能確定自己的價值。”

魔王擡手攏了攏鬥篷的領子，把身上與劇情背景不符的休閑裝遮蓋在黑鬥篷下，細瞇了眼望了望觀眾席的某處，然後又是挑嘴一笑。

“今晚玩得還算愉快。再見了，自戀的木雕像先生。”

然後他轉身一揮鬥篷，消失在舞臺上。

@和自己下棋的瑪歐：試鏡會現場，今天長這樣【分享圖片】。

第二天的報紙娛樂版上，有一篇占了半個版面的報導，關於YQ的試鏡會。從試鏡電視劇的內容簡介，到報名者情況的大致介紹，一直寫到初選、終選，然後，給魔王和李凱楠的表演留出了兩段的空間。

配的小標題是，“黑翼的魔術師”。

“……好傻，”阿拉琪說，然後用手指彈了彈報紙上的魔王的臉，“上場前你沒替他檢查遺容——儀容嗎，領子都翻成鹹菜了。”

“哦……沒註意。”杜沫沫說。

她哪有那個工夫，那時候她還在“絕對不能想北極熊”的魔咒中掙紮。

“不過陛下直接在舞臺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消失，這樣沒問題嗎？”史明說。

普通的工作日下午，魔王不在的事務所辦公室裏，三人圍著一份報紙陷入沈思。

“……反正，他上午表演的魔術也是挺誇張的……大概觀眾已經接受他這個設定了吧？”杜沫沫說，她已經把魔王和哥布林的事情告訴史明了。從事後周圍觀眾的議論來看，她覺得在他們眼中，魔王可能就是一個……會演戲的魔術師。

“可是大變活人這種事，從人類角度來講，是需要一些覆雜的布置和前期準備的啊，”史明說，“還需要場地和主辦方的配合。”

他的擔心是對的，網上已經出現了一些關於魔王和YQ之間的內幕的猜測：懷疑魔王是內定的人選，懷疑這次試鏡會就是一次為魔王造勢的炒作——要不怎麽30位選手，只有他能玩魔術，燈光還這麽配合呢？

不過魔王本人對此並不在意，他更關心昨晚公布的第四個環節：場外人氣投票。

試鏡會的最終環節是通過網站對30名選手進行投票，得票的分數比重大約占到30%，

對魔王來說，這個30%，有點壓力。

不像其他選手，或者已經小有名氣，或者有公司大力栽培；魔王的事務所除他之外只有三名員工，雖然微博賬號有了上萬粉，杜沫沫也轉發了YQ網站的鏈接，請粉絲投票；但從票數來看，一萬五千多的粉絲中，願意投票的真愛粉，恐怕只有1%。

而他忠心耿耿的魔族臣民們……眼下只召回了50個。

所以目前魔王正在和另一個小新人爭奪網站投票排序倒數第三名的位置。

“沒有能快速沖排名的辦法嗎？”投票開始後的第三天，魔王看著自己靠近網頁底端的名字，問杜沫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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