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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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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過這院子,阮麗娘喝了那碗藥,出了事後,再找幾個人證來來把事情聯系在一起,等關鍵時候再讓阮麗娘留個“血書”去死,謝晚春到時候必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要知道:流言也是能殺人的啊。這事本就宮裏頭蕭妃娘娘給的主意,計劃的好好的,偏蕭老夫人一聽說是這兒請了太醫,一時貪心想要來抓個正著,反倒成了這般進退不得的局面。

就在蕭老夫人進退維谷,想著要如何送客離開的時候,太醫倒是趕來了,先給諸位夫人們見了禮,然後方才看了看阮麗娘的脈象,不免搖頭道:“唉,孕中最忌多思多想,阮姨娘還是要放寬心啊......”說著又不免有些疑惑,“瞧您的脈象,好似憂懼交加,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太醫這話,外頭幾位夫人又不免暗暗打量了一下阮麗娘那消瘦的面龐,心裏不免嘀咕起來:別家姨娘懷個孕歡天喜地的,怎的蕭家這個反倒瘦了一大圈,還“憂懼交加”?這裏頭真沒什麽問題?

謝晚春看了阮麗娘一眼,替她理了理被角。

阮麗娘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再沈默下去了,她咬咬牙,直接從床上起來,跪倒在太醫面前,泣聲道:“妾亦是想要安心養胎,只是刀懸頭頂,日日夜夜不敢安眠,不能不憂啊。求太醫您替我看看桌上那碗藥吧。”她面色蒼白,聲調淒然,當真是楚楚可憐。

做太醫的其實也見慣了內宅之事,許多陰私他都心裏有數,不過還是第一回見到阮麗娘這般敢直接把事情揭開來說的,他不由微微一怔,擡眼看了看左右之人的神色。

謝晚春這才加了一句:“既然阮姨娘都這般說了,楚太醫不若替她看一看?”說著又去看蕭老夫人,柔聲問了一句,“看過了才能安心啊,您說對不對,老夫人?”

蕭老夫人頂著一眾人的目光,雖是知道那藥不能查,可此時也只能艱難的吐出一個“對”來。

楚太醫得了嘉樂郡主以及蕭老夫人的話,這才起身那桌上那碗還未來得及喝的藥端起來看了看,他是行家,只是略嗅了嗅便發現這藥似有些問題,他伸手沾了沾藥汁嘗了一口,面色不覺沈了下去:“幸虧阮姨娘沒有喝藥,這藥裏摻了落胎之藥,藥量極大,藥性又烈,阮姨娘如今身子本就虛弱,倘真喝了藥,輕則終身不孕,重則性命不保。”

阮麗娘聽到這話,渾身一顫,幾乎要支撐不住癱倒在床上。

蕭老夫人聞言亦是大怒,連聲安慰起阮麗娘來:“我這幾日一心忙著壽辰的事,竟是不知你這院子裏會有有這般的事。必是哪個不長眼的賤婢做的好事。好孩子,你別怕,我給你做主呢,我必是會把這事查得水落石出,護著你好好生下肚子裏的孩子。”蕭老夫人刻意把“好好生下肚子裏的孩子”這幾個字咬得極重,旁人只當她是焦急擔憂,可阮麗娘哪裏聽不出蕭老夫人隱晦的威脅之意。

倘若之前謝晚春未曾與阮麗娘那般明白的分說過一次,阮麗娘說不得真又會被蕭老夫人嚇住,閉嘴不敢多說。可她適才已與謝晚春說過一回話,如今聽到那碗藥的事更是下定了決心,當即狠了狠心,跪在床上磕頭道:“老夫人,求您放過我一命吧,我真的不能幫您冤枉郡主啊......”

說到一半,阮麗娘哽咽無語,忽而掩面痛哭起來。

蕭老夫人本以為謝晚春確實是難拿捏但阮麗娘這麽一個小角色必然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此時忽而聽到阮麗娘這般言辭,不由生出一絲事情脫離掌控的不安來,大怒道:“你這是什麽話,我什麽時候讓你冤枉郡主了?”

阮麗娘咬著唇,看了看那碗藥,輕聲道:“您和我說‘郡主得罪了蕭妃娘娘,要給她個好看’,讓我找人請郡主過來,再喝下那碗藥。您當時還握著我的手,言辭切切的與我道‘孩子總是會再有的,蕭家和蕭妃娘娘日後必是不會虧待你’。只是沒想到,老夫人竟是下了這般重藥,想來也是沒打算留我的性命。”說到這裏,她又跪在床上,嚶嚶哭著給謝晚春賠罪,一邊磕頭一邊哭著道,“都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竟是聽信了老夫人的一番謊話,險些害了郡主和我自己。求郡主莫要怪罪......”

邊上眾人聽到阮麗娘這一大段“內.幕”,目光都不自覺得往蕭老夫人那頭去看:哎呀,阮姨娘這話可別是真的吧?聽說蕭老夫人出身不高,當初能坐穩這位置除了蕭老太爺鬼迷心竅一般的喜愛之外還手段了得呢......而且這裏頭竟然還扯上了宮裏頭的蕭妃娘娘,這可真是比戲臺子唱的戲曲兒還曲折有趣呢。

蕭老夫人簡直被阮麗娘這一番胡編亂湊的話給氣得要吐出血來,她恨聲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胡話?我何時這般交代你了?”說到這兒,蕭老夫人也顧不得端著面子,甚至不再裝和藹,直接厲聲反駁道,“郡主,我看你也別再站在邊上裝無辜了,這阮姨娘當初還是你一手送進來了。這不會是你們表姐妹兩個聯手演戲,冤枉蕭家和我吧?”

謝晚春站在邊上與在場諸人一同看了一場好戲,聽到蕭老夫人的話卻也不急,反倒悠悠然的笑了笑:“老夫人這話可是冤枉我了,我就是來看看阮姨娘,什麽也不知道呢。”說到這兒,她又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蕭老夫人,嘴裏委屈的道,“倘若阮姨娘說的是真的,今日我又沒有叫太醫而是看過人之後便走了,待阮姨娘出事,說不得如今百口莫辯的人就是我了呢。”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心裏頭已然有了計較,對阮麗娘的話信了五分。似宋氏這般本就站在謝晚春這頭的,此時也不由冷哼了一聲,直接出聲道:“郡主與我今日來蕭家給老夫人賀壽,為的乃是我們王家與蕭家這麽多年的交情。可今日這事,倘蕭老夫人不給我一個交代,恐怕日後我也不敢再登蕭家的大門了。”蕭家屢屢算計、蹬鼻子上臉,王家本就已然忍得難受了,只是到底是幾代交好的世交,王家不好就這麽“無緣無故”的和人翻臉。如今蕭家遞了這麽一個話柄上來,忍無可忍的宋氏又怎麽會不利用呢?

聽到宋氏這話,在場的人的眼神也跟著變了變,一面想著蕭老夫人的反應,一面揣摩著:聽王夫人的話,王家和蕭家的關系這幾年還真不太好,說不得宮裏頭皇後和蕭妃也有些摩擦呢.......看樣子,說不得也是時候要選好邊站隊了。

蕭老夫人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忍不住按了按胸口,把梗著的那口氣給咽了回去,竭力擠出笑容來和宋氏道:“這阮氏不過就是個姨娘,她的話又哪裏能信的?你們放心,我必是會把這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給王夫人還有郡主一個交代的。”

謝晚春挽著宋氏的胳膊,慵懶的笑了笑,懶洋洋的開口:“希望如此。”

蕭老夫人當真是恨不能直接把謝晚春還有跪在床上胡言亂語的阮麗娘一並解決了,可形勢比人強,她如今也只能咽下一口血,忍氣吞聲的和謝晚春笑道:“我蕭家一直都是一諾千金,我既是這般說了,就一定會把幕後之人給揪出來的,郡主放心就是。”

就在這時,阮麗娘又擡了頭,插嘴道:“既如此,老夫人不如把翠娘給叫來問個清楚?當初老夫人便是把事情交給我和翠娘的,也是翠娘給郡主帶的路——既然我的話沒人信,翠娘乃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頭,她的話,應是有人信了吧?”

蕭老夫人真是不知阮麗娘竟是吃什麽熊心豹子膽,事到如今竟敢還敢如此胡攪蠻纏下去。蕭老夫人一時之間,當真是把阮麗娘恨得咬牙,暗道之前怎麽就沒有早早把這個麽一個禍家的玩意兒給解決了?可她轉念一想,很快又暗自松了口氣:翠娘乃是她的貼身丫頭,素來忠心,必是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也好,正好叫了翠娘來,堵了人的嘴巴。

這般想著,蕭老夫人面上一片沈靜,冷冷瞥了一眼床上的阮麗娘,溫溫笑著與諸人道:“我就說這阮氏的話不可信,翠娘確是我身邊的丫頭,只是前不久因為犯了錯被我趕出內院了,如今怕是正在戲臺子哪兒做事呢。既然阮氏說得這般言辭鑿鑿,便叫翠娘來與她對質便是了。”

說著,蕭老夫人給邊上的翠翹使了個眼色,讓她去叫人。

翠翹親自出門去把翠娘叫來,她生怕翠娘沒經過事說漏嘴,便特意囑咐了翠娘幾句:“要是一時想不出詞你就哭幾句,千萬別亂說、什麽也別應。”

翠娘面上還有幾分恍惚之色,連連點頭,只是進門前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前不久被人敲暈後,她後腦勺腫起的那一塊還沒消下去呢。翠娘眼裏一時神色覆雜,似是轉過了許多念頭,可等她入了門的時候已然是鎮定下來了。她跟在翠翹後面,依舊是青翠色的比甲和一條素色裙子,低著頭、小步入了門,一副乖順恭敬的模樣。

蕭老夫人瞥了幾眼,面上帶笑和謝晚春道:“郡主你瞧,可是這個丫頭給你帶的路?”

謝晚春煞有其事的擡了聲音,吩咐翠娘道:“你擡起頭,讓我看看?”

翠娘緩緩擡起頭,不覺得也看了謝晚春一眼,當她看到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謝晚春身邊的梅香時,黑色的瞳孔微微一縮,不自覺的便咬了唇,雙手手掌已然在不知不覺間握了起來。

謝晚春仍舊是一臉的從容淡定,她隨意掃了翠娘一眼,漫不經心的道:“似乎是她,既是老夫人特特派人找來對質的,我自然也是信的。”

蕭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又轉頭去看床榻上的阮麗娘,淡淡開口道:“翠娘已經來了,你要說什麽就趕緊說吧。”

眼見著這如今局面當真就如謝晚春所預計的那般,阮麗娘心中早已暗服了,她如今對謝晚春的信任卻已經到了盲信的地步,想著謝晚春之前的交代便鼓起勇氣開口問道:“翠娘,可是你領郡主來我這兒的?”

“是。”翠娘低著頭,語調沈靜的應了一句。

阮麗娘接著問道:“是誰吩咐你這般做的?”

翠娘雙手的指尖隱隱有些發顫,她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是姨娘您讓我去給郡主送信,引郡主過來的。”

此言一出,蕭老夫人面上笑意更盛,在場諸人聽到這話,心裏不免也打了個鼓,暗道阮麗娘糊塗:蕭老夫人身邊伺候過的丫頭,必是忠心的很,就算是真做過了什麽,必然也不會承認的。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床榻上的阮麗娘卻是一臉悲痛憤恨,她一雙烏黑的眸子緊緊的瞪著翠娘,一字一句的又問了一遍:“你再說一遍,到底是誰吩咐你這般做的?”她不得翠娘開口,緊接著又厲聲道,“翠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夫人在我的安胎藥裏下了那麽重的落胎藥,為的是害我性命,滅我的口;你就算什麽也不說,來日老夫人起了疑心,還是免不了要滅你的口的。翠娘,你今日不說,難不成就想要等死嗎?!”

蕭老夫人聞言大怒,正要呵斥阮麗娘幾句,忽而見到邊上的翠娘神色似有變化,不由又轉了目光去看翠娘。

翠娘眼角的餘光瞥了眼站在謝晚春身後的梅香,眉心跟著一顫,面上神色已然跟著變了。她膝頭一軟,跪倒在地上,連連給蕭老夫人磕了幾個頭,滿臉淚水:“老夫人,事到如今,我就算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不說了......”

翠娘神色之間帶著幾分恍惚,可之前梅香以及那些錦衣衛暗衛讓她背的詞她已然背的十分順暢,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本是在老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因著蕭妃娘娘記恨嘉樂郡主,老夫人便想給蕭妃娘娘出氣,這才把我調去前院,然後讓我把郡主引到阮姨娘的院子裏來。那下在藥裏的落胎藥也是老夫人.....”

聽著翠娘一句句的話,蕭老夫人的面色已然難看到了極點,她甚至顧不得周側之人的議論聲和私語聲,此時此刻她心裏頭只有兩個字:完了。

她的名聲、蕭妃娘娘的名聲、蕭家的名聲......全都完了。

此時此刻,蕭老夫人看著謝晚春那張笑意從容的秀美面龐仿佛看到了一個鬼怪似的。她怎麽也想不通,自己這一手的好牌竟會成了這麽一手爛牌——為什麽那碗藥會被謝晚春發現?為什麽阮麗娘這麽一個小小的姨娘也敢在自己面前胡言亂語?為什麽一貫忠心耿耿的翠娘會忽然反口?為什麽......

再對謝晚春痛恨不已的同時,蕭老夫人又是滿心的痛悔:她究竟為什麽要去招惹嘉樂郡主呢?蕭妃原本也不過是吃了些口頭上的小虧罷了,倘不去招惹,又怎會如今這般的禍事?

然而,現在已經沒有空留給蕭老夫人悔恨了。宋氏得了結果,很快便揚聲道:“蕭家算計至此,當真是欺人太甚。我王家日後再不敢登門,還望好自為之。”

宋氏轉身就走,謝晚春倒是多留了一會兒,她語調緩緩,不緊不慢:“對了,蕭家這般的地方,我可不敢就這麽放著我家表妹不管。遲些兒我會派人來接阮氏,還望老夫人能給個方便才好。”

蕭老夫人一張臉仿佛已老了十歲,她看著謝晚春,一字一句的道:“郡主,阮氏她是蕭家的人,她肚子裏懷的乃是蕭家的骨肉。”

謝晚春眨了眨眼睛,掩著唇一笑:“老夫人這話說的,您下藥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阮氏還有她腹中的孩子?我與阮氏的關系雖是不好但到底也算是表姐妹一場,哪裏能叫她留在蕭家?倘日後一屍兩命,豈不是悔之晚矣?”

蕭老夫人動了動唇,還要再說,可最後目光掠過在場諸人的神情,終於還是頹然的點了點頭,擺擺手道:“就依郡主的話吧。”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只會讓自己和蕭家更加難看。

謝晚春點點頭又加了一句:“對了,這個翠娘我瞧著也挺好的,要不然就讓她留在阮氏邊上伺候吧?”

蕭老夫人恨得咬牙卻又尋不出反駁的話,最後只能點了頭。

謝晚春終於滿意了這才轉身出門,跟上前頭的宋氏一同回王家去了。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阮麗娘渾身的力氣不由一散,整個人都癱倒在床上,可她心裏卻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她信了謝晚春的話,總算是逃出虎口了......此回若能回去,她必不會再想著攀慕富貴,只盼著一生平安才好。

好端端的一個壽辰最後竟是這般收場,蕭老夫人整個人幾乎老了十歲,等送走了客人,她連站也站不住,差點就要倒下去了。只是她還記著宮裏頭等著消息的蕭妃,連忙打疊起精神,派人去給蕭妃遞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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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宮。

蕭妃正在練字,她在宣紙上用簪花小楷寫了幾行詞,字字清雋秀齊,遠遠望去,尤顯得她氣質清雅,猶如月下仙子一般。

當她聽到邊上的宮人說了今日蕭家之事,面色不變,但她塗了豆蔻的十指已然不覺握緊,就連那支抓在手裏的毛筆都險些要被她捏碎了。

“滴”一滴墨汁落在紙上,毀了這一張紙。

蕭妃神色不動,淡淡道:“去,把這紙拿去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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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蕭老夫人那張假慈悲的臉上的神情,謝晚春哪怕是回到了馬車上都禁不住的笑出了聲,只覺得這些天的郁氣倒是散了不少。

梅香跟著謝晚春一起上了馬車,伸手倒了杯熱茶遞給謝晚春,順手把之前陸平川讓那些錦衣衛暗衛傳過來的密信遞給謝晚春,嘴裏道:“是陸都督的信。”

謝晚春點點頭,伸手接了信認真瞧了幾眼,這信上記得乃是陸平川上回追查齊天樂所查到一些線索,不過齊天樂素來狡猾,裏頭真真假假怕也難辨。謝晚春看了一會兒,便把張信紙收了起來,想了想後又開口問道:“對了,西南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梅香倒是沒想到謝晚春忽然會問起這個,聞言一怔,好一會兒才道:“......嗯,有玄鐵騎在那,沒什麽大事,一直都很安靜啊。”

謝晚春微微蹙眉卻又沈默了下去,只是心裏不免又想起了齊天樂還有周國宇文博的事情,她有一種直覺:不久之後,西南必有大變......

只是這種事,實在不好開口對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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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的時候,王恒之已然下衙回來了。因著謝晚春不在屋裏,他閑著無事便靠獨自靠坐在榻上,手裏拿著一本書也不知看了多久。

謝晚春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忽而伸出手把王恒之手裏的書給抽了出來,眨了眨那雙明亮猶如寶珠的雙眸,含笑問道:“在想什麽呢?我瞧你都盯著這一頁,看了好久了。”

王恒之倒是淡定得很,直接開口道:“想你呢......”他轉過身去,伸手一攬,讓謝晚春坐在自己膝頭,動作輕柔的將人摟在懷裏,一面凝視著她,一面語聲溫柔輕緩,“想你什麽時候回來。”

謝晚春聞言一笑,用手摟住王恒之的腰部,仰起頭在他嘴角輕輕的吻了吻,像是鼓勵一樣:“嘴真甜。”

王恒之微微側頭,含住她的紅唇,加深了這個吻,唇齒交觸之間,吮吸著謝晚春口中的蜜水。許久,他才放開人,眸光微暗,聲調沙啞道:“你的嘴更甜......”

謝晚春面上還有被他吻出來的薄紅,好似霞光一般動人。她把頭靠在王恒之的肩窩處,故意壓低聲音,輕聲與他道:“那,我們去浴池?”

她的紅唇因為剛剛被吻過的原因,比之原先更是嫣紅潤澤,那甜蜜的感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試再試。謝晚春說話時故意對著王恒之的耳邊輕輕吹氣,察覺到對方身體微僵,她便更加得意的抿唇笑了笑,然後伸出舌頭輕輕的含住王恒之的耳垂,慢條斯理的舔了舔、咬了咬。

兩人耳鬢廝磨之間,呼吸仿佛也跟著急促、灼熱起來,謝晚春鬢角一縷烏黑的發絲落下來,輕柔的拂過兩人的面頰,就像是在心尖尖拂過一般,令人一顆心都跟著癢了起來,情不自禁的繃緊了身體。王恒之整個身體就繃得就像是快要斷開的弦。他忽而轉頭看了眼謝晚春,一雙黑眸既黑亮而深邃,像是寒夜裏的星子又仿佛無垠的深海。他只頓了一頓,應了一句:“好”,隨即便伸手把謝晚春整個打橫抱起來,直接就往浴池去。

因著之前謝晚春回來時就已經打算好了要洗個鴛鴦浴,故而下人這時候已經把水和浴具都準備好了。王恒之把那些邊上伺候的丫頭全都叫下去了,親自服侍著謝晚春脫了衣衫,然後才自力更生得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了,一同入了浴池。

雖說謝晚春之前乃是故意撩撥,可她看到王恒之水下那勃然待發的“巨劍”也不由有些腿軟,暗道自己真是慣性作死,從不悔改。她忍不住有點兒想學王八八縮回自己殼裏去,臨陣脫逃一般的開口道:“那個,你在這邊洗,我去那邊?”

話還未說完,謝晚春還沒來及擡腳,就被王恒之抓住了,就在浴池邊的玉璧上被狠狠的欺負了一回。

水流在她身側緩緩流過,王恒之的聲音輕輕的,就貼在她耳邊一遍遍的問她:“這樣喜歡嗎?”

謝晚春渾身熱得很,抵在玉璧上的脊背仿佛都冒著汗,濕漉漉的。她到了最後簡直要哭出來了,只好認輸一般的重覆道:“......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王恒之終於滿意了,重又替她洗了一回,就連那長長的烏發也都仔仔細細的洗過了。雖說王恒之從生下來起,就是被人服侍的命,可他對著謝晚春卻有百般的耐心和仔細,一連串做下來竟也如行雲流水一般,叫謝晚春十分享受。

等洗完澡了,王恒之又拿了幾塊幹布巾略擦過一遍,再替她抹了護膚用的香脂、換上褻衣褻褲,這才親自把人把人抱到床上。邊上候著的碧珠和瓊枝自覺毫無用武之地,便紅著臉、低著頭悄悄的退了出去,只留王恒之與謝晚春兩人在屋裏。

謝晚春泡過熱水,烏黑濃密的眼睫仿佛有些濕,正軟軟的搭在白瓷一般細膩柔潤的肌膚上,她似玉的雙頰仿佛也被熱氣蒸出兩團紅霞來,燈光之下尤其顯得神容嬌艷,慵懶嫵媚。

她渾身的懶骨仿佛也被那熱水給泡出來了,此時正懶洋洋的靠在王恒之的懷裏,等著他給自己擦頭發。

王恒之見她這般悠然,手下不免微微用了一點力氣。

謝晚春終於算反應過來,捂著自己的頭皮,擡了一下眼皮瞪了王恒之一眼,然後又一副委屈的模樣垂下眼簾,柔軟墨黑的眼睫在鼻翼處落下一層淡淡的影子,她小聲嗔道:“你倒是輕點......”

謝晚春的聲音輕軟軟的,就像是羽毛尖在耳邊輕輕劃過一樣的酥軟,倒是叫王恒之心裏頭那點兒怒火也跟著沒了,只是這話未免顯得有些暧昧,王恒之想起往日裏她伏在自己懷裏說出這話時候的情景,胸膛裏不免又生出另一團火來,燒的一顆心滾熱滾熱。他深吸了口氣,垂頭看了看昏昏欲睡的謝晚春,最後只能把那團火往裏頭壓了壓,動作稍稍放的輕了一些,一點一點的替謝晚春擦幹發絲。

因著謝晚春的頭發長的很,王恒之一連用了好幾條幹布巾,好容易才擦得差不多了,這才叫人拿了暖爐來,一邊拿了玫瑰味的發油替她抹上,一邊用暖爐把頭發烘幹。

這算是極枯燥極乏味的事情了,偏王恒之做的十分認真,直到手上的烏發猶如絲綢一般柔軟順滑,他才松開手,替謝晚春蓋上被子,自己則是起身去凈手。

等凈過手,王恒之方才覺得舒了一口氣,終於鉆進了床上暖融融的被褥裏頭。

謝晚春本就有些困乏,適才頭發被暖爐烘著,頭皮亦是被熱氣捂了捂,一時間十分的舒服暖和,更是生出幾分困意來。她察覺到王恒之上了榻,便往裏頭挪了挪,小聲嘟囔了一句道:“早知道那根紅線就不拆了。”

之前王恒之剛從書房搬回來的時候,兩人床上還系著條紅線作為分界線,各自抱著一條被子,可自從溫泉莊子回來拆了那條紅線,底下的人立刻就會意過來,十分聰明的把兩條被子換成一條。

王恒之沒理她的話,伸手捏了捏被角,輕輕一摟,直接把人摟到了自己的懷裏。

謝晚春像只剛脫了奶的小貓,軟軟的依在王恒之的懷裏,十分熟練的抱住了王恒之一邊的手臂——自從兩人同榻共枕之後,謝晚春靠在王恒之的懷裏,就好像貼著一個大號的暖爐,倒是睡得十分安穩。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正要睡覺,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瞪圓了眼睛,開口道:“啊,差點忘了。”這般說著,她整個人都快要從王恒之懷裏跳起來了。

“怎麽了?”

謝晚春哈哈了兩聲,本想蒙混過去,可瞧著王恒之那認真的神色只好坦白道:“我忘吃藥了,這幾天不是正好到時候了嗎?”

王恒之被她說得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重覆道:“什麽時候?”說著又有些擔憂的蹙了蹙眉頭,“可是病了?吃什麽藥?”

謝晚春“唔”了一聲,含糊了一下,見躲不過只好趴在王恒之胸膛上,小聲道:“那個......”她用指尖在王恒之胸膛上畫了一畫,故意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恨不得王恒之聽不清才好,“這幾天行房的話,我比較容易受孕......吃點藥也能安全些......”她故意伸手把王恒之的褻衣解開,在他心口處戳了戳,另一只手則是往被子裏鉆了下去,很希望能燒起點火來,這樣、那樣之後把這事給糊弄過去。

王恒之卻只覺得一瞬的心涼,從適才一直燒到現在的那團火仿佛在這一瞬間熄滅了,就像是一桶冰水從頭倒下來令他徹底清醒了。王恒之靜了一瞬,伸手抓住謝晚春那只在下頭作怪的手,擡頭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看著,許久才開口問道:“晚春,你不想要孩子?還是說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謝晚春呆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道:“我又沒有說不要孩子。”她擡眼看了看王恒之的神色,斟酌著詞句,緩緩開口道,“現在不是時候還早嘛,多個孩子多麻煩啊。”

王恒之的眸光一時變得極暗,他深深的看了謝晚春一眼,忽而開口道:“那你覺得要等到什麽時候才算是合適?”

被人這麽看著,謝晚春心裏頭壓著的那點兒煩躁感也不由得升了起來,稍作忍耐,直言坦白道:“這事我還沒想好。”

王恒之面上神色不變,可心裏卻不覺品出幾分苦澀來,他目光在謝晚春那張美得出奇的面龐上掠過,看著她顏色纖淡的柳眉和狀若多情的桃花眼,忽而抿了抿唇,開口追問道:“是沒想好,還是沒想過?”

“這問題有這麽重要嗎?”謝晚春聞言忍不住蹙了蹙眉,她只覺得心頭煩悶至極,一時氣惱起來,雙頰微鼓,氣鼓鼓的道,“還是說,要是我生不出孩子,你便要另娶賢妻了?”

“這並不是一回事,晚春。”王恒之語氣已然冷凝下去,他神色冷凝猶如冰雪,越發顯得神容清俊。只聽他不緊不慢的開口應道,“倘若你是不能生,那我可以從二弟那裏或是族裏過繼子嗣,這並不算是什麽大事。可你倘若是不想......”

王恒之看著她,烏黑的眸子裏只映著謝晚春一個人,他一字一句的道,“那麽,我就會懷疑你是否是真的考慮過和我的未來?是否是真心要與我在一起?”

謝晚春簡直沒想到“生孩子”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還能聯系到“未來”甚至“真心”上頭。她猶豫了一會兒,心知王恒之是在等她的回答,可她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沒能出聲。

王恒之的目光漸漸顯得是失落起來,他最後深深的看了謝晚春一眼,忽而起了身,披了外衣,徑直便往外去。

謝晚春聽到聲響轉身去看,見著王恒之出門的背影,方才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王恒之竟然敢丟下她直接走了!

過了一會兒,碧珠推門進來,隔著床簾子小聲道:“少奶奶,大爺說他忽然想起件事要去書房一趟,讓您不必等他,先睡吧。”她站在床邊等了一會兒,見著裏頭的謝晚春不應聲,只當她已經睡下了,於是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熄了燈火。

謝晚春聽到這話,知道王恒之這是要搬回書房的節奏,一時之間又氣又恨,忍不住又生出一點兒委屈感來:不就是個孩子嘛,難不成孩子比我還重要?

謝晚春咬咬唇,抱著被子獨自生了一回悶氣,反倒忘了吃藥這件大事,只是暗暗的在心裏把王恒之從頭到尾罵了一遍,一直等到罵得沒詞了,她才抱著被子閉眼要睡。

雖說她和王恒之同床共枕還沒多少時間,可習慣起來倒是極快,如今只她一人躺在床上,來回在上面滾了滾,雖說被褥溫暖,床榻寬敞,可她本人卻只覺得頗有些空蕩蕩,心裏頭好似也缺了點什麽一樣,就連睡也睡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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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這一點悶氣,謝晚春第二日起來的時候仍舊有些郁郁的,一整日的不高興。越是這樣,謝晚春面上倒是越要裝出悠閑自在的模樣,午間日頭不曬,她便叫人搬了張木榻放在後院的園子裏,靠在樹影底下,一邊賞花一邊聽丫頭彈曲兒。臨了,她還不忘叫把剛出了冬眠的王八八一起帶出來曬太陽。

以至於王若蓉來找謝晚春的時候都呆了一呆,忍不住開口問道:“嫂嫂今兒可是有什麽喜事,怎地這般高興?”

我和你哥吵了一架,如今分房睡呢!謝晚春心裏嘀咕了一句,面上倒只是笑了笑,隨口敷衍著道:“只是想起昨日裏蕭家的事情,覺得挺有趣的。”

王若蓉點了點頭,隨即又笑起來:“是了,如今蕭家的事怕是傳遍了呢。聽說宮裏頭的蕭妃都被皇上罵了一頓,說她心眼小......”正說著,王若蓉又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對了,我記得今日是大哥哥休沐的日子,他人呢?”

“去和你二哥出門喝酒了,”謝晚春心中一梗,跟著笑了笑,隨即擡了擡手拉了王若蓉一起坐下,忽而開口轉開話題,“說來,都要到四月了,再過幾月,蓉姐兒你就要出閣了呢......”

王若蓉臉一紅,細聲道:“是快了。”她咬了咬唇,頗有幾分羞赧。

謝晚春瞧著王若蓉那張羞紅的芙蓉面,忽而心頭一動,狀若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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