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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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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不能嫁在京裏。我會直接叫人連夜送她回去,讓母親把她遠嫁了......”

話雖如此,李氏深知李家那森嚴的家規,也不知自家妹子還有沒有機會能嫁出門——說不得,李家恨她敗壞門風,直接就把人送去家廟了。

李氏沒空再管這些,深吸了口氣穩住情緒,又看綠蘿一眼:“你呢,你以後自是不能再在阿柔邊上做事。可有什麽打算?”

“求二奶奶替我向太太求個恩典,放我歸家。”綠蘿重重的對著李氏磕了個頭,額角發紅,滿眼的淚水就跟著掉了下來,“當年我家是遭了難,沒法子了才把我買了,這幾年家裏一直在想法子籌錢贖我回去。我,我.......”

說到後面,綠蘿語不成聲,哭得厲害。

李氏闔了闔眼,再睜開眼時已是一臉的波瀾不驚,點點頭:“放心吧,這事我會和我娘說,必是會送你回去,保你後半生平平安安。”

那下過藥的酒杯還有李柔用的藥粉都還被謝晚春捏著呢,她們李家要是不保住綠蘿的安全,來日事情掀開了,難免要被人在背後說一句“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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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要把李柔送走,這事情自是瞞不了人的。

謝晚春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榻上翻書,面色不變的點了點頭,就叫那個來傳消息的人下去了。反倒是正坐在榻邊的王恒之,忍不住捧著謝晚春嬌嫩的臉蛋,在她光潔白皙的額上輕輕的落下一吻,柔聲道:“謝謝。”

若是以前的謝池春,人家給她一點難看,她必是要百倍還回去,李柔這樣欺負到她頭上的恐怕當場就要被揭出來,就連李家或是李氏都要跟著吃掛落。只是,謝晚春這回對李柔的處理卻明顯柔和了許多,她甚至還給李家還有李氏留了個面子,沒把事情真的鬧開看。

愛是珍重以及克制,謝晚春或許已經已然摸到了克制的邊緣,懂得何時收斂起過於鋒利的刀刃。所以,王恒之對此確確實實是滿心的激動與感謝。

謝晚春倒是十分平靜了接受了這個毫無半點情.欲的吻,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擱下手上的那本書,忽而踢了踢坐在榻邊的王恒之,漫不經心的把自己冷玉似的透白冰涼的腳擱到他的懷裏,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道:“其實我就是拿這事兒堵一堵你那弟妹。”她微微挑了挑細眉,神色裏帶了幾分淡淡的譏誚和嘲諷,“李家出了這樣的事,看她下回還有沒有臉再在我面前擺臉色。”

經了這麽一回事,李氏怕也沒臉再意難平下去了,至少是要膽戰心驚很久。

王恒之失笑,伸手將她纖巧的玉足攏在手掌裏捂了捂,垂下眼看她,見她纖長的眼睫不自覺的垂下似是困倦了,他的聲音便不由自主的放輕了些:“看你一連打了幾個哈欠,是困了?”

謝晚春並不言語,反倒張開手看著王恒之,微微笑起來。她生就雪膚花貌,烏檀似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此時纖眉微微挑高,盈盈妙目好似春江之水,顧盼流波,極是動人。

好似王恒之心頭初初綻開的那朵花,花葉舒展,嬌嫩鮮妍,美得令人心顫。

王恒之彎了彎唇,眼中亦是顯出一絲笑意來。他會意的彎下腰,好叫她能抱住自己的脖子,然後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來,送到床榻上去,順勢在她頰邊吻了吻,心中一片溫軟。

******

這般平靜猶如流水的好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大年夜。

京城裏亦是難得的熱鬧,處處都能聽到爆竹聲,炸得街角枝頭的殘雪跟著簌簌而落,好似下一場大雪似的。王舟之因著前回的事情被禁了足,這回總算得了王老爺的許可,跟著出來看了幾場戲,又留下與家裏人一同吃年夜飯。

雖是把人放出來了,可王老爺心裏頭還不放心,特意把宋家宋玉良的事情拿來警戒不成器的小兒子:“這回你二表兄可是吃了大罪,直接被請出家法打了一頓,據說直接打的人事不省。人都還沒醒就被連夜送回老家去反省了......若非有你舅母拼命攔著,說不得都已經逐出家門了。”

王舟之因著禁足之事多少有些不忿,可聽到宋玉良的下場,立馬就有了點危機感——他是庶子,真要是到了那時候,宋氏還真不一定會死命攔著。王舟之再看了看王老爺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不敢輕狂,連忙恭敬的低下頭,嘴上道:“父親母親的苦心,兒子現下都已經明白了。還請父親放心,我日後必不敢再犯。”

王老爺瞧著他那沒出息的模樣就沒好氣,冷冷的哼了一聲。

宋氏瞧著這冷冷淡淡的模樣也不是個事兒,伸手推了推王老爺,含笑結尾道:“孩子都已經知錯了,你又何必揪著不放?難得過年,不說這些了,都吃吧。”她側首與站在自己邊上的兩個媳婦道,“自己家裏,很不必這樣講究,都坐下吧,不必伺候。”

謝晚春與李氏這才跟著坐了下來,與眾人一同拿筷子用起了飯菜。

就在此時,宮裏頭來了傳旨送賞賜的太監,先是送了幾碗福菜,還有就是珠寶綢緞等等。宋氏令人把東西收好,又送了那太監出門,這才松了口氣。

宴席上的場面重又熱烈起來,只是謝晚春還未吃多少,便見著梅香步履匆匆的從後面過來,開口便是:“少奶奶不好了,錦衣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蜀王......”

梅香竭力穩住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壓低後的聲音在夜色裏顯得聲音輕而淺:“蜀王遇刺,快死了。陸都督說,您要是有什麽想問的,最好現在馬上過去,馬車已在街邊備好了。”

謝晚春手裏握著酒杯,修長且白皙的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青。她垂下眼細思了片刻便輕輕的扯了扯王恒之的衣袖,壓低聲音與他說了一句:“有點事,我要出門一趟......”

王恒之眉心一蹙,還未來及說話,就聽到上首的宋氏笑起來,頗有幾分慈愛,打趣似的開口道:“你們兩個交頭接耳說什麽呢?”

謝晚春擡眸看了眼王恒之。

王恒之淡淡笑了笑,在桌子底下輕輕的握了握謝晚春的手,轉頭與宋氏輕聲道:“晚春身子不大舒服,我勸她早點回房休息,畢竟身子要緊。再說了,倘若真是得了病,明日入宮謝恩說不得都起不來呢。”

此言一出,王老爺與宋氏又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總不好叫病弱的兒媳婦真的就這麽熬著。宋氏立刻就點頭應了下來:“既是不舒服,那便先回去吧,可別強撐著。你身子弱,這夜裏風涼還真不該久坐,快回去躺一躺吧,早點兒休息。”

謝晚春本是想要在謙辭幾句,只是想到蜀王如今狀況恐怕不容樂觀,她也來不及耽擱,只好站起身來給眾人禮了禮,細聲與王老爺還有宋氏告罪道:“今日是媳婦失禮了。”

宋氏聲調和藹,連連擺手:“快別說了,又不是什麽大事,不必計較這些虛禮。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謝晚春又禮了禮,這才帶著梅香匆匆往回趕,等到了偏僻處,梅香拿出一件顏色素凈的披風遞給謝晚春披上,也好掩人耳目。然後,梅香方才熟門熟路的帶著謝晚春從邊上的側門出去,一直把她扶到了錦衣衛特意安排好的,停在街邊上的那輛青頂馬車上。

謝晚春上了馬車,還未把車簾放下,反倒是捏了捏梅香的手,與她交代道:“你就不必去了,替我在園子裏掩飾一二,我很快就回來。”

梅香垂首應了下來,一直站在門邊,目送著那輛馬車被一個那個披了件黑色鬥篷,帶著鬥笠,看不清臉的錦衣衛架著馬車飛快的離開了。直到車與人影都不見了,梅香方才小心翼翼的轉頭回去了。

而另一邊,謝晚春一邊想著蜀王之事,一邊揣測著齊天樂究竟是如何下的手。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見馬車始終不曾停下,便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變了面色,沈下聲音:“停車!”這不是去詔獄的路,這是去......

馬車應聲停下,那一直坐在前頭的車夫不知如何動作,忽而從外邊掀開簾子,手裏拿著剛摘下來的鬥笠,笑著叫了裏頭的謝晚春一聲:

“池春。”

此時,天邊只有幾片薄雲,明月照得薄雲淡淡,一縷猶如輕煙般的月光就這樣淡淡的灑了下來,就像是夜裏忽而亮起的明燈,將那人英俊至極的面龐照得透亮,纖毫畢現。

劍眉星目,鬢如刀裁。這樣一張臉,曾經是多少春閨少女夢裏才會出現的?

謝晚春靜靜的坐在車上,面上極冷,目光更是冷得透骨,可她的聲音卻似與碎一般的悅耳動聽,毫無一絲的情感:“是你,天樂。”她隨即反應過來,“你一邊派人去刺殺蜀王,一邊跟著錦衣衛的人到王家引我出來?”

“知我者,池春也。”齊天樂垂眸一笑,直接丟開手裏的鬥笠,動作迅捷的跳上來馬車,他的語氣仍舊是不緊不慢,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意味,“你一直呆在王家不出來,我若不這樣又怎能請你來?”

也不知外頭來了什麽人,等齊天樂一跳上車,剛剛停下的馬車立刻就又跟著開了起來。

“蜀王死了嗎?”謝晚春忽而開口問道。

齊天樂倒是不在意的模樣,懶懶道:“大概吧。”

看樣子,蜀王的生死,他現今是真的不放在心裏了。

謝晚春並沒有動——她很清楚,以她如今的身手,根本沒法子在齊天樂的手底下逃跑,更何況外頭那個駕車的還是齊天樂的同黨。她靠著車廂裏墊著的引枕,頗為疲倦的闔了闔眼,語聲裏已是帶了幾分倦意:“你請我來又有什麽用?玄鐵令又不在我手上,還不如直接殺了我,給你父王賠命就是了。”

“池春,你現在與我示弱,也是沒有用的。你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為你不知真假的幾句話哄得團團轉的傻小子?”齊天樂聞言挑了挑劍眉,微微探身上前,隨意的抓了幾縷謝晚春鬢上滑落的烏黑絲發,漫不經心的垂首嗅了嗅,語聲冷靜從容、波瀾不驚:“上回是我疏忽大意,反倒被你算計了一回,竟是叫你給跑了。這一回,我直接押你回西南......”

夜風寒涼,吹得人肌骨泛冷,齊天樂的聲音也冷的徹骨,就像是一根根細細密密的寒針紮在骨頭上,叫人毛骨悚然:“你猜:我要是把你直接丟給玄鐵騎那些人,他們會怎麽對你?他們會如何替宋天河報仇?”

謝晚春脊背抵著柔軟的引枕,默不作聲的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齊天樂動作輕緩的放下手上的那幾縷柔軟的發絲,仿佛也放下了心頭千絲萬縷的情絲,沈下聲問道:“蜀王與我說,當年之事皆是由先皇後而起。池春,你有什麽要與我說的嗎?”

他那雙猶如寒星一般的黑眸定定的看著謝晚春,一動不動的看著,好似幼小的孩童看著那叫他渴望又痛恨的昂貴玩具,似乎藏著無數無法言說的覆雜情緒。

“與先皇後無關。”謝晚春直截了當的應了一句,她紅艷的唇邊線條冰冷譏誚,不覺擡眸看了齊天樂一眼,忽然嗤笑起來,“天樂,你怎麽還是這麽蠢?上回才用極樂丹從我這兒得了母後這兩個字,這便急忙忙的和我試探起來了?”

她回視齊天樂,冷淡的目光猶如霜雪或是刀刃,冷徹透骨亦或者說是一刀見血——且不論蜀王知不知道當年那事,以蜀王處境,必不會這樣告訴齊天樂。

齊天樂的面色終於沈了下去,他眼底冷淡,聲音更是冷淡:“......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總有機會能叫你開口,池春。”

謝晚春沒理他,抱著膝坐在車廂裏,閉著眼靜靜想著事情。

噠噠的馬蹄聲落在空曠而安靜的街道上,格外的清脆,馬車仍舊還未停下,也不知究竟要駛向何處,前路一片昏昏,也不知路在何方。

******

陸平川仍舊守在詔獄裏頭,蜀王是被一個宮裏頭派來送福菜的小內侍用藏在指尖的細針給刺中心口的。那小內侍已服毒死了,蜀王亦是已經中毒昏迷,想來也是時候無多了。

只是,蜀王雖是下獄,但案子到底還沒定下,他依舊是蜀王,陸平川少不得要找人來給他吊命,試著救一救。只是心裏頭難免怪皇帝惹事:人都下獄了,說不得來年就要斬了,還送什麽福菜表情意?

看著裏面來來往往的太醫、侍衛以及被調過來伺候蜀王的宮人,陸平川面上滿是不耐,許久才抓了個太醫過來問話:“到底怎麽樣?能不能救?”

那太醫嚇得一哆嗦,好半天才壓低聲音:“那刺客的針裏有毒,蜀王年紀又大了,本就需要好好保重,如今出了這麽一樁事,怕是......”言下之意,蜀王想來是不能撐多久了。

陸平川想起還未來的謝晚春便會覺得心中頗為煩悶,可仍舊耐著性子接著問道:“那,還能撐多久?”

太醫摸著自己那一把白胡子,想了想,這才應聲道:“至多等到天亮。”

陸平川差點沒把太醫那一把胡子直接給揪出來,忍了忍,拂袖道:“還不趕緊進去幫忙?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吧,已經有人去宮裏頭報信了,說不得陛下也要過來看看。”

太醫心中一凜,連忙應下了,只是不免在心裏頭暗暗嘀咕一句:這陸都督好生的沒耐心。

陸平川想了想,覺得謝晚春這時候還沒到顯然有些不對勁,他坐立不安的呆了一會兒,還是有些等不住,正要出門去王家看看,忽而見到一個守在外頭的錦衣衛上前來報:

“都督,王侍郎來了。”

王恒之如今高升戶部侍郎,外人自然大多叫他一聲“王侍郎”。

陸平川極淩厲美艷的鳳眸輕輕的瞇了瞇,眸光一變,沈聲問道:“就他一個人?”

腰間帶了一把繡春刀的錦衣衛垂著頭,低聲應道:“是,只有王侍郎一人。他說有重要之事要與都督您商量。”

陸平川點了點頭,面上似有幾分思忖,不一會兒便道:“請他進來。”他說罷,掃了眼周側灰撲撲的墻面和臟兮兮的地板還有蕩著血腥味的空氣,覺得不可在情敵面前丟臉,於是主動去了隔間道,“讓他到這裏說話吧。”

那傳話的錦衣衛應聲下去了,不一會兒便帶了王恒之過來。

陸平川本還想要在王恒之面前擺一擺譜,結果王恒之迎面就是一句“晚春不見了,想必是被齊天樂那邊的人劫持走了。”

陸平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難看,他那雙仿佛含了刀片的鳳眸就這麽看著王恒之,一字一句的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王恒之心裏擔憂至極,可面上卻還是冷淡沈靜,語聲淡淡的接口道:“梅香一直把她送到錦衣衛派來的馬車上,可是後來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她說——”王恒之頓了頓,“她說,駕車的男人雖然披了件黑鬥篷帶著鬥笠看不清模樣,但他握著駕馬韁繩的手保養極好,白皙修長,絕對是一雙貴公子才有的手。”

話說到這裏,陸平川的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能再難看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忽然轉頭與邊上的下屬吩咐道:“馬六他們幾個還沒回來?你發個信號,看能不能聯系上他。”馬六和他手下的那幾個人就是陸平川派去接應謝晚春的,本是想著謝晚春如此重視蜀王,最好能把她接來看蜀王最後一眼,說不得還能問幾句話,甚至還能和自己過個年......只是,看樣子馬六等人應該已經被齊天樂那一邊給解決了,所以齊天樂才會肆無忌憚的冒充錦衣衛去接謝晚春,然後直接把人挾持走。

王恒之面色極冷,接著提醒陸平川:“天亮之後城門就要開了,若是叫齊天樂他們逃出城去,到時候天南地北,那就真的是鞭長莫測了。”

陸平川皺著眉頭:“我知道。”

王恒之仍舊接著道:“而且,這事不能鬧大。齊天樂與晚春之間本就有你死我活的血仇,若有萬一,逼急了他,恐怕就會......”

“你知道了?”關於王恒之何時知道謝晚春真實身份的事情陸平川倒是挺好奇的,隨即又意識到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深深吸了口氣,肺腑之間仿佛還帶著血腥味和夜裏的寒氣,他隨即又沈聲應道,“我會派人去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找到些線索。齊天樂如今乃是欽犯,我就不信他這一夜能帶著一個人和一輛馬車就這麽直接飛了。”

王恒之沈默片刻,忽而開口:“他能刺蜀王,殺錦衣衛,恐怕京中除蜀王外另有內應。”他頓了頓,補充道,“財雄勢大的內應。”

陸平川簡直想要堵上王恒之那張烏鴉嘴——倘若齊天樂與京城裏頭什麽權貴扯上關系,那就真的不好找了。只是眼下也沒其他辦法,天亮之前必須盡力試著先找一找,陸平川很快便轉頭吩咐起屬下來,準備調來人手直接派出去。

王恒之則是站在原處不動,他閉著眼細思良久,忽然開口問陸平川:“之前在江南,我記得晚春與我說過,齊天樂是個‘心氣兒特別高,你和他搶杏子吃,他就偏不給你,反倒要把杏子核吐你臉上的那種人’,他這樣的人或許不會藏在別人的屋子裏。以前,西南王府未出事時,齊天樂是住在......”

“他住在宮裏。”陸平川面無表情,淡淡道,“先皇後當時還未有子,極喜歡他,便先把他當兒子似的養在膝下,與鎮國長公主同起同吃。”

“那西南王呢,他總不能也住到宮裏吧?”王恒之一字一句,慢慢的道,“西南王也有入京朝賀或是拜見的時候,他總不能住在宮裏,他在京城裏總有別府吧?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齊天樂這樣的性子,怕是不會選在別人的地方,反倒是會選在那裏。”

王恒之話聲落下,他與陸平川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仿佛達成了什麽默契,立刻擡步走了出去。

天邊的明月仍舊高高選在夜空裏,月光猶如輕紗一般靜靜的籠罩下來,明亮至極的光照得邊上的星辰黯淡無光,好似被丟棄在塵埃裏的珠寶一般灰蒙蒙的。

******

自西南王被謝池春射死,西南一地被平,西南王過往入京朝賀時所住的那間故宅已被荒廢許久。皇帝也沒把它賜給別人,就這麽漸漸地被人遺忘在腦後。

而今日,這件宅院裏來了人,亮了燈。

謝晚春此時正與齊天樂正一同坐在臨窗的榻上,微微仰頭,就能看見窗外璀璨的夜景。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像今日這樣,親近並且安靜的坐在一起,共同仰看那片夜空。

就仿佛,回到了曾經親密無間的那時候。

“就要天亮了,到時候我們直接出城,往西南去。”齊天樂的目光仍舊看著窗外,許久方才出聲道。他慢慢的轉回目光,看著謝晚春,仿佛嘆息,“池春,你都已死過一回,為何非要這樣固執,非要如此逼我?”

謝晚春沒理會他,甚至沒有去看他,那被月光照耀的面龐仿佛染著光卻又平靜猶如止水:“你呢,為什麽非要如此固執?倘若你能放下家仇,依著你手上的勢力和財富,天下何處不可去,天下何樂不可享?為何非要拿自己的後半生汲汲以求?”

這話猶如一柄尖刀剮過人心,齊天樂只覺得心頭一痛,整顆心都是血肉模糊的。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猶如火焰一般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吞噬了,他的左手已在不知不覺間握住了袖中的匕首,適才還帶了點溫度的聲音已經冷得透骨:“你殺了我的父親,殺了我西南王府三百多口人,毀了我一輩子,你讓我放下家仇?謝池春,天底下怎麽會有你這樣冷血無情的女人?!我簡直恨不能直接殺了你!”

“那你殺啊!”謝晚春的目光不自覺的瞥了眼齊天樂藏在袖中的那柄匕首,忽然挑眉一笑,神容冷淡的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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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樂的手掌已握緊了冰冷的匕柄,五指交握,掌心抵住那堅硬的匕柄慢慢移動,使得刃尖摩擦的聲音在黑暗裏顯得格外的清楚。

只差一點,他就真要把袖中的那柄匕首拔.出來了,然而,他到底還是頓住了手。那帶著恨意的目光就像是兩顆釘子,深深的釘在謝晚春身上,許久許久,才聽到他長長呼出一口氣,闔眼冷笑道:“你激我也沒用,池春,我總是不舍得你就這樣死了的。”

他閉著眼,烏黑濃密的眼睫在眼底以及鼻翼一側落下淺淺的陰影,那張英俊至極的面龐一半沈浸在美好的月色裏,一半沈浸在沈沈的黑暗中,五官棱角分明,冷漠無情,帶著一種極度陰郁、極度危險的吸引力。

這樣的男人,哪怕只是就這麽坐著,這世間的許多女子大概也會為了他的微微一笑而奮不顧身、舍生忘死。

謝晚春的目光落在齊天樂的臉上,靜靜的看一瞬,似乎是在尋找這麽些年,時間與經歷帶給齊天樂的改變。好一會兒,她才收回目光,短促並且冷淡的笑了一聲。

齊天樂差點兒就要被謝晚春這一聲意味覆雜的冷笑給再一次激怒了,他真想直接就成全了謝晚春,給她一個好死便是了。只是他心上仿佛又繞著一鐵鏈,逼著他忍耐著,他到底還是按捺住了。

就在這時,齊天樂的面色微微一變,仿佛是註意到了什麽變化又或者是聽到了什麽聲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起身去問守在門外的人:“是有‘客人’來了?”

守在門外的男人似也派人出去探查了一番,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過了一會兒才來報道:“陸平川帶錦衣衛來了,只說是追查刺殺蜀王的刺客,他們的人應該很快就要把宅子圍住了。”

齊天樂聞言一頓,隨即側頭看了仍舊坐在榻邊不動的謝晚春,嗤笑了一聲:“你養的‘好狗’,倒是挺會追人的......”頓了頓,又道,“倒是難為他這時候還顧忌著你的聲譽,沒把你被我劫持的事情說出來。”

謝晚春瞥了他一眼,面色不變,言辭之間卻甚是毒辣:“你還不是被朝廷攆得團團轉,跟地底下的老鼠似的,只能偷偷摸摸的過日子。”

雖說齊天樂總是忍不住想要戳一戳謝晚春那顆石頭做的心,好叫她跟著自己一同的難過難過,只是每回聽到她應聲又是恨不能直接把人弄死了算了。他忍了忍,索性不再與謝晚春說話,反倒是吩咐下屬道:“準備一下,我們先從地道走,然後繞到城門附近,等天亮開城門了,就直接闖出去。”

說罷,齊天樂直接伸手路拉起坐在榻上的謝晚春,抓著她的手腕,直接拖著人出了門,直往密道去。

窗外,寂靜的夜空中明月高懸,雪花似紛紛落下的月光卻已然漸漸發白,怕是就要到白日了。

******

陸平川讓手下的人把這廢棄的宅子給團團圍住,自己則是帶了王恒之等人直接入內查看。

宅子的燈火已經全熄了,可是人呆過的痕跡是不可能一下子全都處理了的,陸平川讓人點了燈,自己踱著步子在房間裏轉悠著。他忽而伸出手,頗為隨意的在窗臺上抹了一把,徐徐道:“......一點灰也沒有,他們可能已經呆在這裏好幾天了。”估計就等著抓到一個好機會,刺死蜀王、抓走謝晚春。

真真是齊天樂的作風:不動則已,一動必是雷霆一擊。

王恒之並未應聲,他與陸平川分頭在宅子裏走了一圈,最後還是又回到了那個開著窗戶的房間——很顯然,這個房間最幹凈、最華貴,而且還開著窗,應該是齊天樂本人住的。

王恒之走到臨窗的坐榻邊上,他像是看到了什麽,忽然蹙了蹙眉,然後,那張冰雪似的面容仿佛緩了緩。他彎下腰,不疾不徐的從鋪在榻上的那條石青色洋緞上揀出一根發絲來,柔軟漆黑,帶著一點淡淡的幽香,他認出來了:這是謝晚春的發絲。

王恒之不覺的握緊了手掌,把這一根細細長長的發絲握在手裏。他似是一邊思索一邊開口道:“他們應該才剛剛離開不久,甚至來不及收拾地方......”說到這裏,王恒之又轉頭去看陸平川,“陸都督不妨讓人找找,這裏或許有密道或是密室。”

陸平川聞言並不作聲,修長的食指緩緩的在他紅艷的唇上摩挲而過,那雙稱得上是美艷的鳳眸不覺瞇了起來,內裏波光瀲灩。他沈吟片刻便吩咐下屬道:“花園假山、書房、已故西南王的臥室、還有這件屋子,全都找一遍。”他已做慣了這些事,自然知道密道或是密室大部分都是建在以上的地方。

錦衣衛應聲而去,陸平川與王恒之則是站在房間裏等消息。他們兩人都猶如兩尊毫無情感的雕像,神色冷冷的站在臨窗的榻邊,一動不動,甚至不互相對視。

好一會兒,陸平川才咳嗽了一聲,問道:“你說,齊天樂究竟為什麽要抓晚春?就算知道了晚春的身份,可如今已是時過境遷,也不至於這樣冒著天大的危險,心心念念的要來抓人啊。”

王恒之看了他一眼,本是想要糾正他的稱呼問題——哪有直接叫別人.妻子閨名的?!只是如今他還需與陸平川合作,於是便也稍作忍耐,思忖片刻方才道:“能叫人甘冒奇險的恐怕只有利益與感情——晚春身上必然有他想要的東西。更何況,他對晚春大約不止只有恨而已......”

倘若只有恨,再大的利益可能也沒辦法叫齊天樂這樣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妥協、放過謝晚春。

這世上只有恨堅硬如鐵、永不褪色,可也只有愛柔軟如水,永遠寬容。

仿佛是心有感觸,陸平川與王恒之都十分默契的頓住了聲音,沈默下去,沈浸在夜色裏的神情冷冷淡淡。

過了一會兒,外頭搜查過一圈的錦衣衛快步上前來報,聲音又輕又脆,好似黑夜裏的一柄刀刃:“都督,書房裏發現了一條密道,只是不知通往何處。”

陸平川與王恒之聽到這話,皆是拂袖而動,直接就擡步往書房去。

果然,書房寬大的書桌上擺著一個極古樸笨重的硯臺,幹幹凈凈的,並無半點的墨水,只要有人輕輕用手把硯臺擰開,書架後面的石板便“轟轟”的移動開,露出黝黑狹小的通道。

陸平川與王恒之先後躍入其中,果然看見密道的不遠處亮著火光,顯然有人在前面。既是看到了人,無論是王恒之還是陸平川都已忍耐不住,等不及後面的錦衣衛一個個跟上來,他們兩人已經領頭快步上前追了上去。

這條密道修得十分整齊,周側都砌著青石壁,每隔一段距離便有燭臺或是鑲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照明,顯然是很久以前就精心修好的。

陸平川和王恒之帶人追了一路,果真是臨近密道出口不遠處堵住了齊天樂等人。

齊天樂把謝晚春抓在手上,一柄雪亮的長刀就抵在謝晚春白皙修長的脖頸上,他猶如刀刃一般鋒利的目光來回看著陸平川和王恒之,忽然冷笑了一聲,沈聲問道:“你們是要讓我直接在這裏殺了她,還是......”他端詳著對面兩人的面色,忽然一笑,“讓我帶她走?”

陸平川簡直想直接沖過去和他打一架,只是看著他手上那柄長刀和謝晚春脖頸上幾乎要被割出的血痕,到底還是頓住了步子,只是惡狠狠的看著齊天樂,握緊了腰間的繡春刀,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謝晚春也垂眼看了看對面兩人,本是想要說些什麽,只是動了動唇,脖頸上那柄刀便逼得更近了一些,壓得她根本無法開口。

齊天樂一雙黑眸有若點漆,漠然的彎了彎唇,忽然把刀刃往裏壓了壓,嘴裏淡淡道:“我想,你們最好還是退後些。”

雪亮的刀刃鋒利至極,胳膊細嫩白皙的皮膚,不一會兒便見了血,幾滴飽滿鮮紅的血珠子顫巍巍的在刀刃上搖晃著,就像是一根根的長針,直直的刺入人眼,叫人眼眶發紅,眼底生疼。

王恒之的面色倒是一貫的沈靜冷淡,他默不作聲的看了齊天樂一瞬,這才道:“我知道齊公子武藝精深,就算城門有人守著,你也能闖將出去。”他頓了頓,神色不改,有條不紊的接著道,“只不過,我們已經讓人去報了周相,他恐怕已請了聖旨調來禁衛軍軍圍在城門外邊。我們會為晚春而手下留情,可禁衛軍卻不會。”

“我就這樣問你吧——”王恒之與齊天樂對視著,一字一句的問他,“齊公子是要帶著晚春一起去送死,還是暫時保住性命,再圖日後?”

齊天樂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冷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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