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緒出差了，梁苫第二天起來便沒看到人。

搬過來一二十個日子，每天跟一條小金毛和一個龜毛精同處一屋檐下，她都快要忘記自己一個人生活時那種自在飛揚的舒適感了。

只是這種愜意沒持續多久。江緒出差的當天下午，她便接到了董琛的電話。

這時候距離那天的飯局已經過去了三天。

那天的意圖破滅，梁苫不認為董琛還會再邀她參加飯局，猶疑再三，她還是接了電話。

“董哥。”

“那天為什麽要中途開溜？”董琛單刀直入。

梁苫微愕，又很快恢覆鎮靜。董琛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就是人精一個，能看穿她那點小把戲，不足為奇。

她不吭聲，董琛也不急著要回答，“或者我換個問題，當初跟我們公司簽合同的時候，你說你進娛樂圈是為了什麽？”

梁苫咬唇，沈默。

“掙錢買大房子。這是你的原話。”董琛聲音沈沈的，極具壓迫，“但是梁苫，像你這樣不思進取不求上進的，永遠也上不了位。”

“公司一開始看好你，所以接受你的條件，只跟你簽了三年。但是好在也只跟你簽了三年。沒辦法給公司謀取利益的藝人，不要也罷。”董琛語氣生硬，透著薄怒和輕蔑，“你出道已經兩年多，再有不到一年時間，你會連經紀公司都沒有，你以為那個時候，你會比現在好嗎？即便是自身底子很好的藝人，做不出成績，一樣是公司的棄子。”

“你以為為什麽在你之前得罪了幾個公司拉攏的投資人而你幾乎已經沈寂的時候公司還給你安排飯局？實話告訴你吧，會想到你，不過是因為制片方隨口的一句這個行業需要點新鮮血液，所以才會挑中十八線開外上熒幕次數屈指可數的你。在觀眾面前面生得很，所以才會選你。只是經過了兩年跟雪藏沒差別的藝人生涯，你好像也沒有學乖一點。”

“就不能，清清白白地做一個藝人嗎？”梁苫咬唇，攥緊耳邊的手機，堅持，“不走捷徑，只靠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也可以用實力說話，不需要依附那些人的。”

董琛嗤笑，“你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如果兩年的冷板凳都沒能讓你培養出屈服於娛樂圈的規則的自覺，我想你真應該為你那兩年懺悔。”董琛：“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想通了，找我，公司可以不計前嫌再提攜你，否則，你好自為之吧。”

電話那頭“啪”重重一聲掛了電話。

梁苫聽著聽筒裏夾雜著輕微電流聲的嘟嘟兩聲後陷入沈靜，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的命似乎真的不好，遇到的男人十有八|九是毒舌的，江緒是，經紀人董琛也是。但是相比之下，江緒的每次毒舌都只會讓她鬥志昂揚熱血沸騰，而董琛的毒舌，卻是讓人冷到骨子裏。

在他的字裏行間，安於本分堅守底線的人，再努力往前沖，似乎前方也只是死路一條，明目張膽的逼良為娼，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那麽的理直氣壯。

公司可以不計前嫌提攜她？怎麽提攜她？給她物色新的金主嗎？傍上金主，然後一路開掛，掙了大錢買房子嗎？再順便拿個影後視後？

是不是該慶幸，公司還是很看得起她的，至少覺得她有通過覆制這種成功模式然後前程似錦的潛力！

中午沒吃飯，睡了午覺起來才熬的粥，可被董琛的一通電話攪和，梁苫再餓也沒了胃口。

她隨便換了身衣服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晃。

太陽沒下山，日照還算強烈，人輕易被烤得後背一陣陣冒熱氣。可即便這樣，街上的人也沒因此減少。摩肩接踵不至於，但如若不註意便容易碰到行人。

梁苫慢悠悠走著，街上來往的人偶有擦肩而過的，對方道了歉或只是回頭看她一眼便走了，目光最多也只是驚艷，除此之外，眼裏便沒有別的任何神采。

梁苫心裏突然有點堵。

董琛說得沒有錯，她在觀眾面前面生得很，甚至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都沒人認識她。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營造一種她沒有混得很落魄的假象聊以慰藉。

她在路過的奶茶店買了杯幾塊錢的茉莉花茶在路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冰涼的花茶劃過喉嚨，一陣寒意入胃。她鼻子突然有點發酸。

她說過要買套大房子給天上的爸爸媽媽看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對她引以為豪的，可是她沒名氣，又接不到工作，這樣子她什麽時候才能攢夠錢買大房子啊。

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眼睫微顫眨去眸裏的霧氣，她摸出手機看來電顯示。

江緒的。

離開了家出差，不用面對梁苫那亂七八糟的生活方式再跟她一番唇舌之辯，其實也算是一種放松。出來第一天就要給她打電話，完全是迫於無奈之舉。

他會議中場休息，剛出會議室，就接到了華碧淑踩著點來的電話。說是她今天去展廳處理點事，把哈雷暫時交給家裏的傭人看著了。剛才傭人給她打電話，說哈雷可能是還不習慣新環境，看起來有點焦躁，也沒怎麽吃東西，要是有點常用的東西給它玩可能會好一點。華碧淑便給他打電話了，問他平常哈雷自己待著時喜歡玩什麽，她晚上回家順便去他那揀幾個帶回去。

沒試過把哈雷自己丟在他們家宅子裏，江緒倒是不知道哈雷還有心情低落不習慣的時候。

沒理由不讓華碧淑去他那兒，為避免麻煩，他只能通知另一個□□煩躲著點兒。

中途休息時間不長，因此梁苫那邊一接起電話，他便開門見山，“你現在收拾一下你的東西，晚點我媽會過去一趟，別讓她看到屋裏有任何的女性用品。”

梁苫情緒還在低落中，江緒語速快，她還沒回過神來，訥訥的，“什麽意思？”

“……”他說的難道是火星文嗎？江緒抿唇，克制住自己的不耐，“我媽要過去拿點哈雷的東西，讓她看到你的東西會很麻煩，所以你收拾徹底一點。”

“你媽為什麽會有你的鑰匙？”

“……”江緒不理解她的腦回路，反問，“我媽有她兒子家裏的鑰匙有什麽奇怪的嗎？”

他剛買這套房子時便在家裏留了一份鑰匙，以備不時之需。梁苫丟了他的鑰匙那天，他一時忘記了家裏還有一份備用鑰匙的事情，離家裏也不是幾分鐘的距離，便直接找了鎖匠。昨晚華碧淑來找他提起鑰匙的事時，他便跟她提了換鎖的事。江緒出差半個月，以免偶爾需要過來一趟 ，或者幫他開窗通風什麽的，華碧淑問他要了一份新鑰匙。

倒是沒想到鑰匙今天就要用上了。

“……”好像確實是沒什麽奇怪的，要是她買房她也會留鑰匙給她爸媽。

她點頭，“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收拾。”說著握著冰涼的花茶起身。

“你今天要是吃了泡面記得把窗打開通風。”他媽嗅覺靈敏得很，他人不在家，屋子裏要是還飄蕩著泡面味兒，他很難解釋過去。

“還有，既然提到泡面問題，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不想還沒將一個月房租有效使用完就被我趕出去，你以後別在室內吃那些異味食品。”他冷靜出言提醒。至少在他的認知裏，他既然收下了她一個月房租，不管兩人間相處得有多不和諧，他也會讓她住滿一個月再另行考慮要不要同意她續租的事情。但是，如果她一意孤行，非要將將他好好的房子搞得烏煙瘴氣，那她還能在他那兒待多久的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梁苫的腳步一下子頓住。董琛那番話一直在她腦海裏盤旋，揮之不去，她的情緒一直不好。克制地讓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不要讓負面情緒波及他，可收緊的五指間的花茶杯子被捏變形，裏頭微涼的花茶順著吸管被噴出來澆了她一臉時，她心裏一酸。各種情緒齊齊湧上心頭，她直接炸了。

“什麽異味食品，你不早就想把我轟出去嗎？借題發揮給我找茬說得這麽清新脫俗做什麽？”

“不紅就要受你們擺布聽命於你們？我過我自己的日子礙著你們什麽事兒了？非得把人往火坑裏拉才樂意是不是？明目張膽殘害祖國的花朵你們還有沒有人性？”梁苫張嘴一通駁斥，想想還不解氣，又跺腳罵，“混蛋！你們都是混蛋！”

只是兩人間很尋常的對話模式而已，梁苫突然就炸了，江緒不知道她發什麽瘋，莫名其妙被一通胡亂扣帽子他的心情也不好。

他擰起眉頭，“梁苫你有病啊？”

“對，我就有病，有病怎麽了？這年頭還不興我有點病啊？”梁苫似乎是罵得起了興致，他說一句，她頂十句。

“趕我出去？你就只會用這一句威脅我，無恥！我還就告訴你，用不著你趕，我不住了，你那破房子，愛讓誰住讓誰住去吧。”

“如此甚好。”聞言，剛被挑起情緒的江緒倒是情緒平靜了下來，“謝謝你的成全。”

成全個屁！臟話應景地從梁苫心裏冒出。

顧不得大街上行人對她投來的古怪目光，也要走了，用不著再對他忍辱負重忍氣吞聲，她對著話筒吼，“我撐死就住了二十天，你還我六百塊房租！”

通話登時被掐斷了。幾秒後，微信收到了一條消息。

江緒給她轉了六百塊，備註：房租。

“……”梁苫幾乎要把手機屏幕捏碎。

就是為了刺激她主動搬走才一直苛刻成疾地挑她毛病的吧？總算達到目的了，估計這會兒都樂抽抽了。

沒人性的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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