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偷窺狂

月考過後，顧念得到的最大福利莫過於張明芳對她的器重——

之後的每次大小測驗，一班和五班兩個班級的英語成績都讓她來登。

工作量曾多其實並不是什麽好事，可顧念卻樂此不疲，因為這樣一來，她就能第一時間得知林易的英語成績了。比包括林易在內的所有人，都更早的知道他的成績。

真是古怪又可笑的優越感，比其他人更早知道又能怎樣呢？有時顧念也覺得自己有點冒傻氣，然而，她卻依然會在翻看他成績時，不可抑制的感到小小的快樂和滿足。

每次登分前，顧念總會在一大疊卷子中先翻找出林易的卷子，觀察他的筆跡，然後看他錯在哪裏，時不時再想象一下他答題時候的樣子，偶爾，她也會在自己的日記本裏積極的幫他總結薄弱項。林易的英文字跡很潦草，中文寫得倒是很好，黑色的簽字筆下，“林易”兩個字，七分遒勁三分俊秀，就和他的人一樣，讓人捉摸不透，卻忍不住沈迷其中……

無知無覺中，她指尖也曾輕輕劃過他的名字，就仿佛那是他的一部分似的，輕輕描摹，接著，卻在意識到自己做什麽之後，觸電似得縮手，臉上飛速暈染上一抹緋紅。

她覺得自己像個變態的偷窺狂。

這種認知讓她每次偷看他卷子的時候都有一種窺探別人秘密的刺激和緊張，同時又有一種放縱的快樂。

漸漸的，她知道他語法不太好，聽力作文閱讀都是他的強項。而她，也逐漸的能夠在不看名字的狀況下，單憑字跡就一眼就把他的卷子找到。

“最近怎麽不見林易罰站了？”

這天，顧念在辦公室登成績的時候，對桌的張燕老師突然這樣問張明芳。

“聽說這小子要參加數學競賽，打算走保送的路子，我也就懶得管他了。與其讓他罰站，還不如多做幾道數學題呢。”

“那也不能放棄英語啊！孤註一擲太冒險了！”

張明芳慈和的笑了笑說：

“其實這孩子小時候跟著父母在美國生活過一段時間，上了小學才被父母送回國，他英語除了語法不行，口語和日常交流跟一般美國人沒什麽兩樣。不重視英語課也很正常……所以我的課，他不上就不上吧……”

顧念敲擊鍵盤的手突然頓住。

張明芳的話，仿佛一記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她突然意識到，之前自己想要靠“英語成績很好”引起林易註意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和可笑。

2危機

第一次月考之後，林易的名字，便頻繁的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在顧念的生活中。

不管是她上廁所，去做課間操，擦黑板，打掃過道，做習題，倚著窗臺發呆……時不時的，她總能聽到周遭人在談論他。

男生提起他時，聲音往往透著不易察覺的羨慕和崇拜，仿佛和他相識是多麽了不起的事。女生則要低調羞澀的多，提到他名字時，語調輕柔，卻不難聽出甜膩的聲線中所透出來的那種羞澀和愛慕。

每當顧念聽到同班女生嘰嘰喳喳的熱烈的討論有關林易的話題時，她從來都只是默默傾聽，卻從不曾參與討論過。

仿佛一開口，內心的小秘密就會暴露。

她隱忍的壓抑著自己對他的感情，努力以一種旁觀的姿態，保持著她獨有的清高和孤冷，就好像這樣，她的感情就會比這群嘰嘰喳喳、滿臉憧憬的女生要更成熟、更高尚似的。

然而她的心事，到底還是被看透了。

這天，當《運動員進行曲》響徹整個校園，學生們在老師的催促下走出蜂巢似的教學樓，顧念也隨著湧動的人流慢吞吞的往樓下移動。

喜歡一個人，眼睛就仿佛裝了全球定位系統，總能第一時間在人群中找到他，這種本能，甚至給人一種錯覺，仿佛你不是因為他在那兒而去看他，而是你看過去的時候，他就在那裏。

樓梯口那抹熟悉提拔的身影，就這樣不期然闖入顧念的視野，他正和幾個男生說著什麽，清俊的臉上掛著明朗的微笑，深邃的眼睛裏盛滿了陽光。顧念在瞬間也被那笑容感染，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了出來。

“就是他？那個考年級第一的林易？”

李牧雪挽著她的胳膊突然開口，一下子窺探到顧念心裏最深處的秘密。

她心裏一驚，收回視線的同時，詫異的轉過頭，李牧雪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正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語氣裏透著幾分了然：

“怎麽？別不好意思啊！他長得那麽帥，成績還好，喜歡他也很正常啊！他就是林易對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時，當顧念看到李牧雪望向林易的目光的時候，總覺得她漂亮的眼睛裏似乎閃爍著某種類似母獅子遇到雄獅子才會閃爍的光芒，雖然她根本不知道母獅子發/情時候到底什麽樣

“喜歡什麽啊，他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顧念擺著手慌亂的解釋著，然而短短的一句話，卻洩露了太多情緒，以至於她話音剛落就後悔了。

然而，李牧雪只是笑著望向林易，似乎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些什麽，但顧念去看到她盯著林易背影的視線裏，所迸發出的那種熱切光芒。

心裏的某根弦仿佛“嘣”得一聲斷掉，一種不好的預感籠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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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後，顧念想起這一幕，都覺得困惑。

為什麽當時的她，面對李牧雪熱切的目光，會覺得那樣的不安？而面對她的質問，她又是那樣的膽怯呢？

為什麽，為什麽她就不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說：“我從開學第一天起，從他牽起我的手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關註他了”，而是急著否認這一切呢？

後來顧念終於明白了。

那是她不願面對的深深埋藏在她內心深處的陰暗面，是她所不齒的自卑，以及對李牧雪深深的羨慕和嫉妒。

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RPG，那李牧雪絕對是那種擁有最強大的初始屬性，後期還發展的特別好那種高級玩家。

顧念不得不承認，李牧雪大概是她十五年人生中遇到的最接近偶像劇女主角的夢幻女生了。

她長得很漂亮，不管走到哪裏，總能第一時間吸引到所有人的暮光。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膚，高挑的身材，烏黑漂亮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配合低調而不艷俗的發箍，發尾微微卷曲，走路時會隨著動作波動，仿佛電影裏的慢鏡頭。

李牧雪的家世也好，據說父親經營一家公司，母親是大學教授，加上她又是獨生女，父母大概花了不少心思在她的教育上，以至於她舉手投足都透著良好的氣質，無論走到哪裏，總是閃閃發光，受人矚目。

加上她成績不錯，人長得漂亮還多才多藝，各種活動都積極參與，老師對她也青睞有加。

可饒是有這麽多的光環籠罩，李牧雪面對周遭或艷羨或讚賞的目光，永遠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自信卻不張揚，走路時步履活潑輕盈，唇角帶著淺淡溫和的微笑，樣子總是是那樣自信和灑脫。

很多時候，顧念覺得，李牧雪和林易在某些地方，其實驚人的想象——

都是那樣的耀眼，卻從來都不張揚。

然而這樣優秀的李牧雪，身邊卻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

她太優秀了，以至於任何女孩子只要和她站在一起，總是會被她身上所散發出的光芒而襯托的黯然失色，仿佛一個無足輕重的配角。

沒有女生願意當配角，於是，沒有人願意和她做好朋友。

除了顧念。

倒不是因為她大度博愛。顧念平日裏話並不多，對待人際關系也一向淡漠，和李牧雪走得近，恰巧因為兩人是同桌——

李牧雪沒有朋友，而她，又不排斥和李牧雪的相處。

不管吃飯做課間操還是去小賣鋪買東西，她們總是結伴而行，因此在其他人眼裏，她們仿佛形影不離的最佳拍檔。

然而實際上，顧念對李牧雪並沒有產生過任何特別的感情，不管是朋友之間的友誼，還是情敵之間的憎惡。

萍水相逢，點頭之交，僅此而已。

然而，當李牧雪註意到林易的那一刻，顧念卻第一次產生了危機感，就好像自己珍藏的寶貝被人覬覦，卻發現自己無力保護它的那種無措和慌亂。

她甚至開始偷偷的在心裏把自己和李牧雪做起了比較，當意識到她們在某些方面的差距的時候，那些內心深處她所不齒的妒忌和羨慕，就這樣在心裏悄然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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