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柱要去城裏當學徒這事兒, 在大橋灣也不算新鮮事兒了。

之前他報名去參加考核, 大夥兒就都知道了。這會兒聽到消息了, 也上門來恭喜兩聲。

看著李春花和蘇鐵山精神抖擻的樣子，隊裏的老人們都羨慕壞了。說老蘇家可真是越來越好了。原先還有個三柱下地幹活, 現在三柱子也進城裏了。兒子媳婦都拿著工資，閨女更是出息的讓人眼熱。

要說這蘇三柱為啥敢去城裏當學徒工，那還不是因為家裏條件好, 不用養家？

換了其他人，能去嗎？

誰不想進城啊，隊裏那些十幾歲的小夥子可都盼著能進城呢。可他們要考慮現實的事兒。有去城裏的想法的, 沒有那個手藝，有手藝的, 又不甘心去當個學徒。他們又沒有一個當廠子的妹子, 回頭要是熬個幾年都考核不過, 被廠裏退回來了，以後還咋娶媳婦呢？

有些人還酸溜溜的想著, 蘇三柱進城去當學徒也不一定是好事兒。

蘇三柱這個手藝, 在隊裏都可以當正式的師傅了。公社那邊家具廠才二十個師傅，平時接的活都分流到大隊來了。大橋灣這邊走在其他大隊的前面, 好些男人有這個手藝的, 都能做點兒這個活掙錢。

平時白天的時候還能夠下地幹活掙工分。

像蘇三柱這樣的一個壯勞力, 一天能拿十個工分，年底還能分錢。加上手藝掙的錢，夠養活一家子人了。

現在蘇三柱一走, 以後他就沒工分了，分糧食也沒他的份了。老蘇家要少多少的好處啊。

而且他都到了結婚的年紀了，這去了城裏當學徒工，媳婦都不好找了。找個村裏的，肯定看不上人家女方，找個城裏的，人家也看不上蘇三柱。

甭管是羨慕的，還是眼紅的，都不敢在如今如日中天的老蘇家面前表現出來。

蘇三柱還是單純的準備著進城的事兒。

心裏興奮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收拾好東西，就和家裏人告別。

大嫂林雪菊可樂壞了。

三柱走了，他那房間不就空了嗎。她兩個娃也上小學了，眼看著就大了，以後一個屋裏可住不下了。

於是鼓勵蘇三柱，“三弟啊，你是個有本事的。以後去了城裏也要爭氣，爭取留在城裏當工人，讓單位給你分房子，做城裏人。”

這麽一說，她牙還有些酸。有些羨慕嫉妒。那可是城裏啊。誰讓她和大柱沒這個機會呢。好在三柱走了之後，房間就空了。能占這個便宜。

宋玉華本來覺得自己和小叔子說話不方便，也就說兩句，“家裏有我和你二哥呢，你也別操心，好好和小妹一起工作。”

蘇二柱也點頭道，“對對對，咱在家裏照顧爹媽。你在城裏好好工作，等過年回來了，哥分了豬肉給你吃。”

蘇三柱感覺自己被眾星捧月一般，人都飄了。和蘇二柱擁抱了一下，激動的擦眼睛。

李春花見他還紅了眼睛，頓時就看不過眼了，“咋和你爸差這麽多呢，一點兒事兒還紅眼睛。”

蘇鐵山對著蘇三柱就哼了一聲，“趕緊出發。”

蘇三柱哦了一聲，拎著包就出門，走著走著就回頭看，見家裏人都沒跟著，頓時心酸了。

大妹小妹出遠門，全家送到村口大樹下啊。

他發了狠的喊了一聲，“爹娘，我要是不轉正式工，我不回家！”

說完就大步走了。

李春花詫異了一下，然後問蘇鐵山，“老頭子，他不會說真的吧，那以後不會就不回來了吧。”

蘇鐵山：“不會。”

李春花笑，“還是你這個當爹的對咱兒子有信心。”

蘇鐵山篤定道，“他臉皮厚，當不上正式工也會回來的。”

李春花：“……還是你這個當爹的了解咱兒子。”

蘇三柱走了，蘇二柱就惆悵了，跑豬圈裏面給豬洗了澡，看著它們白白胖胖的吃吃喝喝，就嘆氣，“可要趕緊長胖點兒啊，你們多長點兒肉，我也能出息了。”

……

在廠裏辦了手續之後，蘇三柱就分配到了單身宿舍裏面。一個宿舍住六個人。木質的架子床，上面睡人，下面放一個單人衣櫃，一個簡易小書桌。

這單身宿舍的住宿條件在整個縣裏都算是首屈一指了。

進了單身宿舍的工人都覺得就這配置，除了不能和對象住一個窩，沒別的缺點了。

蘇三柱也覺得自己掉進了福窩裏面了。

不過他看到這些和櫃子之後，職業病就犯了，仔細研究這櫃子，這床鋪。

同一個宿舍的工友就道，“都是咱自己廠裏生產的，用的還都是好料子。就這一套要是拿出去賣，咋樣也要值幾十塊了。”

睡在蘇三柱對面的圓臉工友就道，“咱廠裏真舍得。我決定了，這床鋪就是我對象，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以後我要好好愛護它。你們其他人都不許碰。”

有人笑道，“那你可得努力了，聽說咱們這些學徒工，一年考核一次，連續三年考不上就拎包走人了。”

蘇三柱：“……”想著自己灰溜溜被趕回去的場景……他有些不敢想。

蘇曼當然知道蘇三柱來廠裏事兒了，下午下工之後，她就喊蘇三柱一起去外面吃飯。

那會兒工友都在。見蘇曼找他，準備隱姓埋名不給妹子丟臉的蘇三柱頓時一臉蒙了。

等兩人出門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蘇廠長的哥來廠裏當學徒工了。

蘇三柱道，“妹兒，這事兒讓人知道了，你不嫌丟人啊。”

妹子當廠長，卻又一個當學徒的哥，別人準笑話。而且以後他要是考不上正式工，那就更丟人了。

蘇曼道，“除非我不認你這個哥了，要不然在一個廠裏，遲早要被人發現。還不如早點兒走明路。又不是見不得人。以後廠裏工作的時候，我是不會找你的，一切公事公辦。不過哥，現在大夥兒都知道你是我哥了，就算我不打招呼，以後你師父也會重點照顧你的。當然，好處和壞處也是相對的，以後別人肯定會盯著你，所以你要是學的不好，那就真要讓人笑話了。”

蘇三柱：“……”

蘇曼覺得蘇三柱如今在思想上是沒啥大問題了，不用太多的教育了，就只輕輕松松吃了頓飯，讓他安安心心工作。家具廠是一個公平的單位，只要他有能力，絕對不會被埋沒。

吃完飯之後，趁著還有點兒時間，蘇曼就帶著蘇三柱轉了轉廠房，讓他親眼看了那些大師傅們工作的車間。

看到那些比大隊要更加專業的工具，還有那些好木料，那些雕花工藝。蘇三柱頓時心情澎湃。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心儀的姑娘一樣。

這一刻蘇三柱是太慶幸自己走出來了。

沒有我再隊裏那個小地方。要不然他一輩子都不會見到這些東西。

蘇三柱回到宿舍的時候，其他三個學徒工激動的問道，“蘇三柱同志，聽說你是蘇廠長的親哥？”

“我說咋一個姓呢。這也太巧了。”

“蘇三柱，你這以後不得了啊。”

蘇三柱坐在椅子上翻白眼，“別想的太好了，我妹子要是樂意給我開個後門，我現在還能和你們一起當學徒工？我妹子以前還在公社開過幾個廠子呢，她要是願意照顧，咱全家現在都是工人了。”

這還真是喲，其他人看向蘇三柱。這麽大個廠，塞個人還不容易？

都說蘇廠長鐵面無私，還真是的。

家具廠新招的人全部到位了。蘇曼這邊的人事部門，後勤部門都搞起來了。

人數一統計，一共一百五十八人。

真正的百人大廠了。

要不是擔心一下子招太多人不好消化，家具廠還能招更多人呢。

不過光著這些人，蘇曼也算完成當初和林書記承諾的百人大廠的任務了。

拿著這名單，她就去縣裏給林書記匯報情況了。順便提醒一下林書記，該實現當初的承諾了，帶著領導們去她那廠裏檢查工作。

到時候她還要邀請縣裏其他廠領導去參觀。讓他們去參觀下辦公室，還有工人宿舍，沒準能成幾筆大訂單。

“小蘇啊，你這完成的速度太快了，可真是出乎我的預料啊。”

林書記看到蘇曼提供的名單之後，臉上露出笑容。

滿眼都是高興的情緒。

從蘇曼來縣城建廠，到發展到這個規模。

三個月。

就只用了三個月啊。

這要是以前聽說有人能不靠組織上的幫助，只用三個月建立一個百人工廠，他絕對不敢相信。

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了。由不得不信。

而且這個家具廠潛力很大，未來發展勢不可擋。林書記相信，這個場子將會成為南平的支柱產業。

他覺得當初把小蘇弄縣裏來，這個決策真是太英明了。

“小蘇啊，我要代表組織上獎勵你。你想要什麽獎勵？”

蘇曼笑著道，“啥獎勵都不要，這都是我該幹的活。我只想邀請領導們去我們廠裏參觀指導工作，讓這些新來的工人們更有信心。”

林書記道，“這是我之前就答應過的，肯定會去。到時候都去。也不需要搞什麽接待，廠裏剛穩定，不能添亂子。”

蘇曼知道林書記這人不喜歡搞排場，也不客氣，“那我就準備點茶水，別的都不準備了。”

林書記笑著點頭，“越簡單越好。那這事兒就定了。不過其他的獎勵，還是要給你的。縣裏要給你一個通報表揚，記錄在你的檔案上面。另外再給你一個先進人物獎章。其他的你也可以提一提。”

蘇曼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倒是真有個願望，我想念書。您知道的，我就一個中學學歷。下面一堆高中生和中專生，我心虛啊。”

林書記沒想到蘇曼還有這種想法，就笑道，“中學生怎麽了？燒磚廠那邊老高，那連中學都沒念完呢。”

“那是特殊時期，現在和平了，還是要念書才好。之前太忙了，我也沒時間。現在廠裏稍微穩定了，我就想去進修。”

“你說的是縣裏的幹部定向班？”

蘇曼笑著點頭，“今年已經開班一個月了，可我覺得自還能趕上進度。我覺得自己學習有些天分。”

這個幹部培訓班，就是針對一些學歷低的老幹部設立的增加文憑的培訓班。

畢竟以前打仗的時候，很多人幹部都是沒念多少書的，雖然有些能力，可學歷不夠也不成。於是縣裏就設定了這種夜校和周末培訓班，幹部們去裏面上課接受學習。學習結束之後，就能拿到學歷。學歷是中專。畢竟上中專就是為了分配工作，既然已經工作了，還是單位優秀人才，自然也夠資格上中專了。

名額也挺少，每次班上三十來人。

蘇曼作為一個廠長也是可以安排自己去的，不過她覺得要是能被領導安排去，那就更合適了。

林書記當然不會不同意，反而對蘇曼更加看重，這同志年紀輕輕，自己能力強卻一點不驕不躁的。還能惦記著去提升自己。是個優秀的年輕同志啊。

“雖然已經開班了，但是還是能安排的。就是你自己要努力一把跟上進度了。”

蘇曼高興道，“只要能能學習，多苦也不怕。”

談完了廠裏和學習的事兒，蘇曼心情愉悅，又想起了另外兩件事情。

她想和林書記申請，將組織部這邊掛的職位給辭掉。以後專專心心當廠長。另外也不住在縣委院子裏了，準備搬去廠裏，方便工作。

“我不在組織部工作，占用這個崗位，對組織部的其他同志是不公平的。既然不是組織部的同志了，那我也就不方便住這邊了。”

林書記看著她，嚴肅道，“你考慮好了？”

蘇曼點頭。“我想幹實事，用我的能力，多為南平的發展做出貢獻。”

“當初安排你在組織部，我也是希望這個職位給你一個便利。現在看來，你也用不上。既然你已經考慮好了，那就這麽安排吧。”

蘇曼笑著道謝，“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我以後一定會再接再厲做出更大的成績。”

她已經決定好了，要走國企政治路線。

這時代的國企，那可是有級別的。很多大領導，就是因為在廠裏幹出了大成績，一步登天。

因為這實實在在的政績是任何人都能看見的。做不了假。

作為一個女同志，本來就不具備優勢，關鍵是她這年紀還太小。年齡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劣勢。越往上面走，別人越看年齡，看參加組織的時間。如果這兩樣不達標，哪怕做的再出色，也會壓著不讓往上面升。

蘇曼知道如果想要走政府路線，越往上面走，就越艱難。運氣好碰到一個好的領導，自然是事事順利，發揮自己的能力。可要是沒這運氣，那可就頭疼了。

而且在單位裏面還不容易做出政績來。

相反，當幹部的人，要麽是在下面主政一方，管理一個地方出成績。要麽就是管理好一個廠子。廠裏的規模越大，當廠長的級別就會越高。這可都是有硬性規定的。只要自己做出成績來了，那相應級別就能提高。

她的能力畢竟是在搞經濟上面，自然還是要走這條路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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