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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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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寒意吹拂而過,驚醒了沈睡中的伊湘琦。

她倏然睜眼,正欲站起身時,赫然發覺自己竟置身於教堂之中,身側坐著滿滿的信徒。

此際,這些人全聚精會神的望著正前方。她挪眸望去,看見前方舞臺上,牧師手握聖經,正在為信徒講解經義。

下一刻,她不顧眾人側目,霍地站起身,困惑而忙亂的步出教堂。

教堂外是一片綠茵草地,一旁則是個小公園,公園內的白色鐵椅上,一抹高大削瘦的人影,大手交握,低垂眼眸,安坐在那兒,似乎正等待著某人前來赴約。

伊湘琦傻住,直至徐書亞擡眼望來,目光與她隔空交纏,她才猛然打了個激靈,恍惚回神。

她腳步虛浮的往前走,每走一步,眼眶蓄滿的淚便顫動落下,當她步至徐書亞面前時,已是淚眼婆娑,看不清他面貌。

“你真的來了。”他低沈的啟嗓。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哽咽,眨落了滿眶的淚,欲伸手碰觸他,卻被他突來的一聲低喝制止。

“別碰!”一身肅穆黑西裝的徐書亞,騰地站起身,躲開了她的手。

“不會的!這不是夢……這不是夢!”她當場崩潰,淚如雨下,幾乎站不穩的癱坐在地。

徐書亞多想將她抱起,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個夢境是另一個世界,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碰觸她,否則可能為她帶來厄運。

“你在這裏做什麽?你不該在這個地方……”她哽咽大喊。

“湘琦,你聽我說,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他蹲下身,與淚霧盈眶的她平視。那溫柔的眸光,親昵的口吻,全都再真實不過,可伊湘琦比誰都清楚,眼前這個男人並非實體,而是他被困在另一世界的魂體。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她痛哭失聲。

“你答應過我,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優先考慮自己,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嗎?不論現實中的我發生了什麽,你都要遵守承諾,照顧好自己。”

聽著他這般言論,伊湘琦再也控制不住,顧不得過去姨婆一再告誡,於他人夢境中不得任意與夢中人接觸的原則,她撲上前一把抱住了徐書亞。

“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徐書亞低掩長眸,卻遮不去眼底的哀傷,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圈抱住自己的女人,然後平靜的掙脫她懷抱。

“答應我,別再來我的夢境,別再來找我,永遠都別來。”

語畢,徐書亞站起身,朝著她身後的教堂步去。

她倉皇起身,想尾隨他的背影追上,可下一瞬,天空忽爾下起傾盆大雨,眼前的情景開始扭曲變形。

她被留在滂沱大雨中,周遭一切迅速褪去顏色,仿佛墜入一部黑白影片,只剩下她一人是彩色的。

“書亞!”她在無聲的雨中吶喊。

徐書亞卻頭也不回的步入教堂,隨後眼前一切開始崩陷。

伊湘琦只能緊閉雙眼,撐起顫抖的雙腿,轉過身往另一方向奔去。

“——湘琦!”

聽見熟悉的叫喚聲,伊湘琦睜開滿溢淚水的雙眼,在姨婆焦灼的註視中恢覆意識。

她拽緊了姨婆的手臂,從沙發上坐起身,哭喊著:“我夢見書亞了……姨婆,我夢見他了。”

姨婆只是將她抱住,像在哄孩子一般。“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伊湘琦倏忽地靠在姨婆懷裏,而後掙紮起來。

“書亞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我得去找他!”

“湘琦。”陪同姨婆一起前來的杜語葶,拉住了站起身欲往外走的伊湘琦。

“別拉著我,我要去找書亞——”

“他在醫院。”杜語葶打斷了她慌亂的疾呼。

伊湘琦頓時僵住,小臉慘白,幾無血色,她瞪著杜語葶,眼中寫滿恐懼。

見她這般,杜語葶雖然不忍,卻只能硬著頭皮告說她真相。

“方才我幫你接了一通電話,是林特助打來的,他說昨晚徐書亞被一輛酒駕的小貨車撞了……”

聞言,伊湘琦心跳倏止,一陣暈眩耳鳴。

姨婆連忙上前攙扶住她,神情緊張地追問:“你在夢裏是不是碰了徐書亞?”

伊湘琦只是一徑的流著淚,哽咽失聲,哪裏還有心情回答姨婆。

“林特助說徐書亞在長懋醫院的VIP病房,已經急救過了,但是生命跡象並不樂觀,目前昏迷指數只有四,很可能……”杜語葶紅了眼眶,說不下去。

伊湘琦腳下一軟,險些癱倒下來。

姨婆將她緊緊抱住,支撐著她的重心,嘴裏喊道:“你冷靜一點!”

“我要去見他……姨婆,我要去見他!”她哭喊出聲。

“湘琦,你冷靜一點。”見伊湘琦徹底崩潰,杜語葶心疼地跟著哭泣,上前協助姨婆一同攙扶住渾身乏力的她。

“不要攔我……我要見他!”她嘶啞地痛哭起來。

“我們不會攔你,但我們會陪著你一起去找徐書亞,所以你冷靜一點。”

看著姨婆一派鎮定,杜語葶不由得佩服起老人家,她倆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兒,還真是多虧了姨婆神準的預感。

淩晨時分,她接獲姨婆的來電,說是感應到伊湘琦恐會遭遇一劫,於是她立刻開車去接姨婆,接著便直奔伊湘琦住處。

果不其然,她們一開門進屋,就見伊湘琦躺在沙發上陷入熟睡,任憑她們怎麽喊、怎麽搖,就是沈睡不醒;很顯然地,她正在夢游,而且極有可能被困於夢中。

“湘琦,是徐書亞結束了夢境嗎?”姨婆冷靜地追問。

伊湘琦只顧著慌張哭泣,什麽也聽不進去。

“肯定是的,徐書亞對湘琦這麽好,他也知道湘琦是夢游者,他肯定不會讓她在夢境中久待。”杜語葶堅信徐書亞不會是個自私的人。

“假使徐書亞不主動結束夢境,我看這丫頭八成也不打算醒了。”姨婆一臉凝重的嘆氣。

伊湘琦忽地站起身,一手胡亂在臉上擦拭,她仿佛失去了方向,一會兒朝左,一會兒朝右,拿起沙發上的提包,隨後又往地上一扔。

杜語摹趕緊拉住已慌亂無序的她,低喊:“湘琦,拜托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伊湘琦忽爾打住所有動作,一雙水眸空洞的直落淚。

“我該怎麽辦?……語葶,我該怎麽辦才好?”她無助地反覆問著,淚水沖刷著視線,世界一片模糊。

“不要哭,眼前還有希望,你要去徐書亞的身邊,幫他加油打氣。”

杜語葶緊握她的雙手,紅著雙眼對她喊話。

“是啊,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去醫院看他,所以你可要打起精神來。”

只要她願意保持清醒,不要動其他的歪腦筋,就不會有危險……姨婆暗付。

於是在姨婆與杜語葶的安撫下,伊湘琦這才忍住了淚水,強打起精神,坐上杜語葶的車前往長懋醫院。

一踏入VIP病房樓層,迎面便見林特助一臉憔悴地坐在迎賓大廳的長凳上。

伊湘琦強忍幾欲奪眶的淚水,正欲上前詢問,長廊上忽然爆出爭執聲浪。

“徐長晏,你究竟還有沒有人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長廊上徐母拉扯著徐長晏的手,痛哭大罵。

徐長晏一臉挫敗與憤怒,卻又不敢直接甩開徐母的手,只是不斷掙紮。

“一定是徐光奕幹的好事,你老實說,那個酒駕的司機是不是徐光奕指使的?”徐母聲嗓尖銳地質問。

聞言,伊湘琦瞪大水眸,瞬也不瞬地盯住徐長晏。

只見徐長晏目光閃爍,表情略顯僵硬,卻仍是矢口否認:“你別胡說!這種事情可以這樣毫無證據,就隨口拿出來說嗎?”

徐母一手死死抓住徐長晏的手,一手指向病房方位,泣不成聲地吼道:“躺在裏面的也是你的兒子,你居然可以這樣不聞不問!徐長晏,你真是個人渣!”

“你放尊重一點,這裏還有其他人在。”

徐長晏面色鐵青,目光透出幾許哀傷,語氣卻絲毫不服軟。

“你知道公公留了另一份遺囑給書亞,你們就怕他拿出遺囑跟你們爭,所以你們就幹下這種骯臟事,對不對?”

徐母已完全喪失理智,顧不得形象,一心只想與徐長晏攤牌,問明真相。

徐長晏面色丕變,反手拉住徐母,斥道:“你別再胡說八道了!這是一個意外,沒有人希望看見這種事發生!”

“哈。”徐母心寒冷笑。“沒有人?偏偏就是有這種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父親。徐長晏,人家說虎毒不食子,你卻讓徐光奕做出這種事,你比禽獸還不如!”

只見徐長晏臉色凝重,雖是怒氣騰騰,可眼中卻有一抹不容錯辨的愧意。

伊湘琦心下恍然,總算明白為何徐母會如此憤怒。

從徐長晏的反應看來,這件事絕對不單純,很可能真如同徐母所推敲的一樣,是徐光奕指使他人制造酒駕車禍的假象……

驀地,伊湘琦慘白著小臉,渾身不可抑制的發起抖來。

“你怎麽了?”杜語葶扶住了險些倒下的伊湘琦。

“……是徐光奕做的,肯定是他做的。”伊湘琦緊咬下唇,淚水滑落。

姨婆卻一把握緊她的肩膀,對她說:“現在討論這些都無濟於事,你能做的就是去徐書亞面前,陪他渡過難關,你聽見沒有?”

伊湘琦淚如雨下的點著頭。

可當她越過長廊,準備步向病房時,卻被徐母攔住。

“你是誰?你來這裏做什麽?”

“伯母,我是書亞的女朋友,我……”伊湘琦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原來你就是伊湘琦?”記性不錯的徐母,認出眼前的女人曾經來找過公公,她態度一掃原先的冷漠,神情起了變化。

“書亞曾經跟伯母提過我嗎?”

徐母情緒激切地說:“我知道你,他提過好多次,他說你有一個靈媒親戚,而你能在夢裏看見將死之人,你曾經在夢裏見過我公公,我公公就是把遺囑藏在法國的事托付給你,書亞才有辦法找著那份遺囑。”

“關於遺囑的事情……”

未等她說完,徐母一把緊握她雙手,啜泣著央求道:“你有沒有辦法去書亞的夢裏,告訴他千萬不能放棄,讓他快點清醒過來?”

聞言,伊湘琦眼一眨,淚水湧現,哽咽地回道:“伯母,我會的,只要我能碰見書亞,我一定會告訴他不能放棄。”

“謝謝你……謝謝你!”徐母哭得不能自已,還是一旁娘家親友過來扶持,才松開了伊湘琦的手。

隔著隔離玻璃,伊湘琦看見病房內大床上的徐書亞,淚水瞬間淹沒了雙眼。

那樣高大而堅不可摧的男人,此時卻是那般脆弱,毫無意識的躺在雪白大床上,靠著冰冷的金屬儀器維持呼吸。

她想起夢境中的徐書亞,思及他要她永遠別到夢裏找他,不由得痛徹心扉。

他為什麽不讓她去找他?莫非他知道自己將會……不!不會的!他不可能死,不可能!

“嗚……”她再也支撐不住自己,蹲身下來,將臉埋進手心裏,哭得聲嘶力竭。

“湘琦,你聽姨婆說。”姨婆隨她一同蹲身,一手搭在她背上。“很多事情都是上天註定好的,我們無力去改變。”

伊湘琦恍惚地擡起臉,紅腫的雙眼,仍有流不盡的淚,她望著姨婆,思緒卻一片空白,只記得夢境中的徐書亞,以及那座教堂。

她想見徐書亞,不管在哪裏見,不管會發生什麽事,她都想見他。

伊湘琦擡手抹去淚痕,忽爾一臉平靜的站起身,當下看怔了姨婆與杜語葶。

“我想回家。”她轉過身,毫不猶豫的往外走。

姨婆與杜語葶心有同感的互望一眼,隨即追了出去,在電梯裏攔住了伊湘琦。

“你不留在這裏陪徐書亞,回家做什麽?”杜語葶試探性地問。

伊湘琦卻是面無表情,雙眼木然的直視前方。

姨婆急了,索性動手架人,直接將單薄的伊湘琦拉出電梯。

“你回家也只是胡思亂想,倒不如在這裏陪著徐書亞,況且這裏有這麽多人在幫他打氣,你這個當女朋友的不在場,這樣像話嗎?”

出乎意料之外,伊湘琦竟然沒有反抗,而是異常平靜的附和她們。

“你們說得對,我應該留在這裏。”

聞言,姨婆與杜語葶暗暗松了口氣。

“谙葶,我餓了,你能不能出去幫我買點吃的,順便幫我把放在家裏的綜合維他命拿過來,我怕我會撐不住。”

“當然沒問題!大家都餓了,我先繞回家幫你拿維他命,回程路上再買幾個排骨便當給大家補充體力。”

見伊湘琦不再流淚,情緒已然控制住,還懂得補充能量,杜語葶欣然應允。

姨婆自然不敢掉以輕心,說:“我留下來陪你,也好有個照應。”

伊湘琦平靜的點點頭,隨姨婆齊同返回VIP樓層,與徐家眾多親友一塊兒等待奇跡。

入夜之後的醫院,靜得可怕。

VIP樓層裏的親友逐漸散去,只剩下零星的親屬,空氣中只餘沈悶,再無一絲交談聲。

伊湘琦坐在角落長凳上,低垂小臉,長發散下,遮去了神情,身上只披了件護理師遞來的毛毯,長凳另一頭則是睡得東倒西歪的杜語摹。

返家梳洗幹凈前來換班的姨婆,一走近伊湘琦面前,見她依然低垂著臉,毫無反應,心中倏然一緊。

“湘琦?”姨婆低喚。

長凳上的人兒毫無反應,兀自低垂著臉,就連身上的毛毯滑落於地,依然不為所動。

姨婆連忙上前搭住她的肩,輕輕搖動。“湘琦?你睡著了?”

只見伊湘琦的身子逐漸歪斜,無意識的朝長凳另一側倒去,姨婆眼明手快,急忙張臂抱住了她。

“發生什麽事了?”

杜語葶瞬間驚醒,彈坐起身,瞪大眼看著倒落在姨婆懷中的伊湘琦。

姨婆同樣震驚,不停地搖動著伊湘琦。“湘琦?你醒一醒!”

“怎麽回事?”杜語葶上前查看,赫然督見她腿上的空瓶。“啊?她怎麽把維他命都吃完了?”

“維他命?”姨婆頓起疑心,拾起空瓶仔細端詳,腦中忽爾浮現當年伊母的情景,心頭登時一窒。

“語葶,你去叫護理師過來!”

聽見姨婆嚴厲的下達命令,杜語葶呆了呆,好片刻才回過神。

“姨婆……湘琦她是不是……”

“別問了!快去叫護理師過來!”

杜語葶面色慘白,不敢再多追問,隨即奔向櫃臺尋求協助。

姨婆望著倒在長凳上,已然昏睡不醒的伊湘琦,眼眶開始泛紅。

“我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一睜眼便是偌大的造景花園,伊湘琦在原地轉了一圈,心神有些恍惚,意識卻是異常清晰。

她明白自己為何而來,又是如何來到此地,可這裏究竟不是她的夢,她不清楚這裏是何地,又有著什麽樣的故事,為何徐書亞的夢境會出現在此地?

她仰頭望向天際,天際被一分為二;一半黑夜,一半白晝,花園中亦是如此。

她走在黑夜的那一半花園裏,茫然而慌張的尋覓起來。

驀地,遠處似有人影穿過綠色圍籬,她不假思索直朝那方奔去。

可當她跟隨人影來到花園一隅時,人影赫然消失無蹤,她呆楞在原地。

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方回神轉身——

倏然瞪大眼,她與一排整齊劃一的黑衣人相對,那一個個黑衣人全是慘白著臉龐,身形異常拔長,腳步虛浮的飄移前進。

勾魂使者!

伊湘琦當下僵在原地,害怕得無法動彈。

整齊劃一的勾魂使者逐漸朝她靠近,她胸口猛烈起伏,幾乎無法喘息。

當其中一名勾魂使者伸長手,欲碰觸伊湘琦的臉頰時,霍地,一只大手將她從角落裏拉走。

當她再回過神時,她已下意識跟隨著拉住她的那人一起奔離那處角落。

繞過了迷宮般的綠色圍籬,隨奔走在前方的高大身軀,跨越了白天與黑夜的界線,伊湘琦不住地低喘,目光怔怔地望著那道挺拔的背影,淚水湧現。

他帶領她來到另一邊白天的花園,在充沛的陽光照耀下,她幾乎睜不開眼。

終於,他緩下了腳步,松開了她的手。

當他轉過身,眼中滿是嚴厲責備,冷峻地瞪著她時,她再也控制不住潰堤的情緒,上前一把抱住了那個男人。

“書亞……我終於找到你了!”

顫抖的纖手,緊緊地圈住了男人勁瘦的腰,她靠在徐書亞的胸膛上,崩潰大哭。

徐書亞低垂眼眸,神情不忍,幾度伸手想擁抱懷中顫動的嬌軀,可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漠然推開伊湘琦,語氣冰冷地斥責:“我說過了,我不要你來找我,更不想見到你,你為什麽要來?”

“因為我想見你,因為我不要你離開。”她哭皺了小臉,哽咽失聲,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只能透過哭泣表達內心的害怕。

他皺眉,蒼白的俊顏蒙上一層哀傷,而後緩緩伸手將她抱住。

她伏在他懷中,雙手勒抱住他後背,哭得不能自已。

“噓,你會把那些人引來。”他低沈的安撫著她。

聽見他這番提醒,她啜泣的聲響逐漸安靜下來,好片刻才緩和崩潰的情緒。

“那些人一直追著我跑,所以我必須不斷變換夢境,讓他們追不上我。”

她惶恐地揪緊他身上的白襯衫,顫抖地說:“他們是勾魂使者,你絕對不能被他們追上。”

“原來,他們就是勾魂使者。”他一臉平靜,似乎早有所覺。

“夢境是你創造的,他們只能被動跟隨著你的夢境而走,所以,只要你不斷變動夢境,就可以拖延時間。”

他毫無懼色,淡然地說:“可是拖延又有什麽用?總有一天,他們會追上我,把我帶走,不是嗎?”

她小臉慘白,拚命搖首,喃喃反覆:“不會的……不會有那天的,只要你堅持下——不對,只要我們堅持下去,我們就可以一直存在於夢境裏。”

“我們?”他皺緊眉頭,俊顏陡沈。“你得醒過來,回去現實世界。”

“我……我醒不過來了。”她小小聲地說。

聞言,徐書亞一僵,大手扣緊了她單薄的肩頭。

“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

她低眸,咬唇不語。

“你忘了對我的承諾嗎?”他近乎咆哮的問。

“我從來就沒答應過你會優先考慮自己,徐書亞,那是你一相情願的認定。”

“湘琦!”

“我不管,你在這裏,我就在這裏,要不然你就回去,你回去我也回去。”

見她一臉憂傷,眉眼卻是那般堅定,語氣更是決絕,徐書亞縱然不願,卻也深受震撼,終究只能屈服。

“當真被姨婆說中,我們不應該在一起。”他目光滿溢悲傷地說。

“才不是呢!我們註定要在一起,徐爺爺很早就知道我們會在一起,所以我才會夢見他,才會一時心軟答應他會幫助你,會陪著你一起渡過難關。”

“你答應了爺爺的要求?”他驚詫不已。

“我沒有口頭上答應,可是我心裏答應了徐爺爺,不管有什麽難關,我都要陪著你。”她紅著眼眶,微微揚笑。

他心口一蕩,再也控制不住滿腔的思念,捧起那張秀顏,狠狠地吻上。

他的唇是冰的,她卻是溫的;他渾身泛涼,她卻是渾身熱意。

一個像冰,一個像火。亦如陰與陽,相隔千萬裏。

可他們不顧不管,哪怕一個如被烈火灼燒,一個似被寒冰凍結,他們忍住了疼痛,緊緊相擁。

驀地,天際雲層快速移轉,原本是白晝的這一半天空,頓時被黑夜吞蝕。

同時,另一邊花園裏的黑衣人開始蠢蠢欲動,飛快掠過綠色圍籬,逐漸朝他們靠近。

“走!”徐書亞握緊了伊湘琦的手,朝著花園出口飛奔而去。

當他們跨出花園的那一刻,空間瞬間扭曲變形,黑暗短暫地吞噬了一切。

伊湘琦只能緊緊握住徐書亞的手,在黑暗中努力閉起眼,反覆告訴自己:有他在,她不害怕。

當她再睜開眼時,眼前豁然開朗,一望無垠的紫色花海,淹沒了視線。

是徐爺爺在南法的莊園,徐書亞用他的意志力,將他們帶回了那座位在薰衣草花海中的莊園。

徐書亞牽著她的手,浸步走在花田裏,天際浸布著絢麗的雲彩,襯映著無垠的紫色花海,仿佛置身於一幅油彩畫。

他們靜靜地走著,手握得那麽緊,心卻如鐵一般沈重。

誰也不願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安詳,就怕……就怕一旦開口,淚會止不住的落下。

“勾魂使者下一步會怎麽做?追緝我們嗎?”終於,徐書亞沈沈啟嗓。

“我不知道。”伊湘琦艱難地答道。“姨婆只警告過我,千萬不能被夢中的勾魂使者碰觸到,否則會有危險。”

“我明白了。”他回眸望她一眼,那眼神如此深沈,鋼鐵般的堅毅。

她卻不明白,一臉茫然的回望。

“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碰到你。”他斬釘截鐵的承諾。

她心頭一暖,眼眶含淚,正欲開口,驀地,天際轟然一聲巨響,絢麗的雲彩似被一雙手撕去,瞬間褪去原來的黑暗。

倏忽之間,天空再次被黑暗吞蝕,徐書亞拉起她的手,奔向了莊園。

然而下一秒,眼前景致仿佛成了一張脆弱的海報,被硬生生撕毀。

“書亞!”望著不斷崩塌的周遭,伊湘琦尖叫出聲。

徐書亞轉身將她抱住,那雙陰沈的褐眸,透過她被吹亂的發,看見了自黑暗天際中飄落的勾魂使者。

“別動!”徐書亞緊緊抱住正欲掙紮的人兒。

“發生什麽事了?”她靠在他懷裏,被他堅實的胸膛遮去了視線。

“他們來了。”

“什麽?”

尚未反應過來,伊湘琦忽被徐書亞一把抱起,下一刻,他們所站之地亦跟著塌毀,一切景象轉瞬粉碎。

她一眨眼,下一瞬,眼前場景再變,他們竟身在一座古城。

“這裏是哪裏?”她在他懷中仰頭問。

“我們的前世。”他望著遠處天際,目光陰晦地說。

伊湘琦愕然,正欲再揚嗓詢問,卻見不遠處的湖畔邊,一座花團錦簇的水榭裏,一個容貌與她如出一轍的女子,正伏案書寫,一側站著身穿古衫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的面貌竟與徐書亞相仿,伊湘琦驚詫不已。

驀地,天際劈下落雷,雷電交加,雷聲隆隆,水榭裏的那對男女卻是置若罔聞,透過紙墨交談,笑容相對。

徐書亞牽著伊湘琦來到水榭外,近距離地看著那兩人親昵互動。

“……這就是我們的前世?”她怔怔地望著那對男女,一臉不可置信。

“我是落魄王爺,你是想幫我奪權的巫女。”他笑說。

“原來我前世是個巫女啊,難怪姨婆想讓我當靈媒,看來我真是有這方面的天賦。”她恍然失笑。

水榭裏的男女不知聊了些什麽,竟緊緊相擁在一起,目睹此景,伊湘琦不由得紅了雙頰。

徐書亞轉眸笑睞,傾身在她頰上一吻,正欲將她摟入懷裏,天際卻再次陷入黑暗。

天崩地裂的景象再次上演,徐書亞的夢境又將被摧毀。

這一次伊湘琦已有所準備,她緊緊抱住徐書亞,等著他帶領她前往下一個夢境。

“伊湘琦,你回來!”

驀地,宛若被撕裂一般的天際,傳來了姨婆的聲響。

“徐書亞,你答應過我,你不會讓湘琦陷入危險,你得放手讓她離開!”

姨婆的呼喚聲,響徹了整個夢境,震搖了天地。

聞聲,徐書亞神情明顯動搖,摟住伊湘琦的雙臂,一度準備抽離。

“書亞,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不要分離。”伊湘琦紅著眼央求。

徐書亞目光沈哀地望著她,陷入了天人交戰。

與此同時,勾魂使者已在不知不覺中逼近,兩人卻渾然未覺。

“快走!”霍地,天際傳來姨婆的催促聲。

徐書亞抱緊伊湘琦,眨眼瞬間,夢境再轉,這一次勾魂使者沒能被他們甩開,而是一同來到新夢境。

然而,他的夢境尚且來不及建構,一半是虛無,一半是綠地,天際猶然一片黑暗,勾魂使者直朝他們而來。

“書亞!”伊湘琦指著即將追上他們的勾魂使者尖叫。

見狀,徐書亞一把推開了她,上前擋住勾魂使者。

“走!”他轉頭對她吼。

“不——”她爬起身上前抱住他。

天際遠方傳來姨婆的念咒聲,隨著念咒聲反覆響落,勾魂使者忽爾齊刷刷地停下。

不知從何處出現了一名無臉的白衣人,他來到勾魂使者的面前,下一刻,勾魂使者拿出手銬,一把將白衣人銬住,白衣人便隨勾魂使者離去。

徐書亞與伊湘琦震驚地望著這一幕,當他們看見白衣人背後以朱砂寫上徐書亞名字,隨即明白那白衣人肯定是姨婆施的法術。

“快來這裏!”

夢境某一處再次傳來姨婆的叫喚,驚醒了猶處在震驚之中的兩人。

徐書亞握緊伊湘琦的手,直朝著姨婆發出呼喊的方向而去。

夢境持續在崩毀,另一頭勾魂使者帶走的白衣人,忽然一陣虛軟,幻化成一張符紙。

勾魂使者停住,齊同看著倒落於地的那張人形符紙,似是後知後覺發現上當,隨即轉身追上來。

“快點!別被追上!”

姨婆的呼喚聲越來越遠,已有些模糊,徐書亞與伊湘琦緊握雙手,腳下所踩的地,正一塊塊地崩落。

“姨婆,你在哪裏?”伊湘琦慌張地大喊。

“這裏!快過來——”黑暗的某處傳來模糊聲響。

他們循聲奔去,腳下卻驀然踩空,突來的下墜,迫使兩人緊握的雙手不得不分開。

“書亞!”伊湘琦朝著下墜速度比自己快的徐書亞尖叫。

“湘琦!”直線墜落中,徐書亞仰著臉,朝她伸出了手,卻在快構著她指尖的那一瞬間,一道強大的力量將他拉離了她。

黑暗中,她的尖叫聲越飄越遠,直至再也聽不見,徐書亞才絕望的閉上眼,任由那道力量將自己拉出夢境。

一片死寂的VIP病房裏,徐書亞的手指微微一顫,緩緩掀動眼皮,睜開了兩條眼縫。

病房外的徐母與林特助察覺後,立即喊來護理師與醫師入內查看。

與此同時——

另一樓層的單人病房裏,不久前方被推出加護病房的伊湘琦,亦緩緩睜開眼,並流下了淚水。

一年後——

嗶嗶兩聲,電子門鎖解開,修長的高大人影在玄關脫去皮鞋,緩步入屋。

深邃褐眸在客廳裏巡視一圈,最後在落地窗邊的貴妃沙發椅上,尋著了新婚不久的妻子。

他步伐緩慢,姿態有些僵硬的走向沙發上酣睡的人兒。經過一年的覆健,他已從原先只能靠輪椅代步的狀態,好轉到能自由行走,連原本不看好的覆健師都頻喊是神跡顯現。

然而他比誰都清楚,真正的神跡,只發生在他的夢裏。

若非姨婆作的法,騙過了勾魂使者,更耗盡所有功力,引導他倆從另一世界返回現實世界,他不會有今天。

徐書亞來到沙發旁,伸手撫上被夕陽染成嬌紅的秀顏。

伊湘琦睡得極熟,對於頰上的輕撫,只是嚶嚀一聲,微微調整姿勢便又繼續入睡。

“湘琦?”徐書亞彎下腰,湊近她面前,低沈呼喚。

“……嗯?”貴妃椅上的睡美人緩緩睜開眼,對著正在親吻她的丈夫漾開甜笑。

“做夢了嗎?”他熱切地凝視著她,唇邊那抹溫柔的笑,足以融化她的心。

“沒有。”她回以微笑,雙手摟上他的後頸,主動一吻。

“媽訂好了餐廳,我們先去接姨婆,再一起過去餐廳。”他一邊低語,一邊深吻著他美麗的妻子。

“書亞,今天徐總來過電話。”她小心翼翼地提起。

“嗯?”他平靜的等待下文。

“他說徐光奕去美國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她松了口氣的說。

他神色冷峻,語氣平淡的說:“我向父親承諾過了,我不會追究這件事,是徐光奕自己要走的。”

事後,徐長晏向徐書亞坦承了一切,所謂的酒駕車禍,其實真是忌妒心作祟的徐光奕教□。

在徐長晏的哀求下,徐書亞選擇了原諒與寬容,同時徐長晏亦深感有愧,因此主動讓出了繼承權。

兜兜轉轉一圈,亞懋集團終究還是要由對的人來繼承,原來徐爺爺所說的愛與寬容,竟是險些用徐書亞的一條命來成全。

“討人厭的事情說完了,來說點開心的。”她適時轉移話題,同時往旁邊喬了下位置,拍拍足以容納兩個成人的貴妃椅,示意他落坐。

知道她是擔憂他仍需持續覆健的腿傷,他聽話的在她身側坐下,一同靠坐在柔軟的貴妃椅上。

“今天打掃的時候,我在你房間找到了這個。”她秀出了手裏那只香奈兒耳環。

他眉頭一皺,盯著那只耳環,一時竟想不起從何處得來。

某人卻賊兮兮地笑了,“原來真的是被你撿走了。”

聞言,徐書亞依然皺眉不解。

“這是當初我被鬼纏的時候,姨婆特地幫我作法,說是讓耳環代替我擋煞,要我戴到它自行掉落為止,掉落之後,那鬼就會從我身上離開。”

“原來是這樣。”他赫然失笑,總算能將當初百思不得其解的謎解開。

“那個鬼後來怎麽樣了?”她好奇地問。

“當我從醫院醒來,就不見它的蹤影。”他也想知道那只鬼最終去了何處,只可惜沒人可以回答他。

“你說,它會不會是完成了前世心願,所以放心去投胎了?”她揣測起來。

“或許吧。”他輕撫她的發,順著她一相情願的美麗想法附和著。

她靠在他懷裏,雙手緊緊圈擁住那具溫熱的身軀,嘴角揚起了心滿意足的美麗弧度。

“書亞,你說,如果那時候沒有姨婆幫我們,我們現在會變成什麽樣子?”

“或許,繼續在我的夢裏逃亡吧。”

做為一個見多大風大浪,無所畏懼的大男人,每當他回想起夢境中的那些事,竟也因為那些未知世界的能量,以及夢中所見的勾魂使者感到害怕。

“書亞,如果我們的孩子也是夢游者,你會怎麽樣?”她不安地望著他。

他溫柔一笑,俯首吻了吻她的額心,貼心的舉止,登時安撫了她心底的焦躁。

“我會告說她,不要害怕,有這樣的天賦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況且她還有個能看得見鬼的爸爸,沒有什麽好怕的。”

“有你真好。”她幸福雌嘆。

“蜜月就去爺爺的莊園吧?”他含笑提議,並附在她耳邊沙啞低語:“聽說奶奶就是在那裏懷上父親的。”

她秀顏瞬間炸紅,纖手輕捶他胸膛一下,輕罵一聲討厭。

他上揚的性感薄唇貼上她,含吮住柔軟的芳唇之前,又補上一句低沈的撩撥。

“不過,我不介意你先在臺灣懷上孩子。”

“徐書亞!”某人害羞得耳根子都紅了。

他翻了個身,覆上了她香軟的嬌軀,吻去了她未竟的嬌嗔。

那只香奈兒耳環自纖手滾落於地,靜靜地躺在夕陽餘暉中……

【後記 喬寧】

急急如夢令——

當這個故事在我腦中成形時,這句口令就這麽在腦海蹦出來,當下便興奮地著手創作這個故事。

還有,其實說起來,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結果卻間接促使我寫下了這個故事。

為什麽會這麽說呢?主要是因為幾個月前,我與好友小聚,順便也是幫我慶生,那一陣子我正巧迷上了戴耳環,雖然一直很想去打個耳洞,可是我怕痛,所以只敢用夾式耳環,那一次的聚餐裏,當我跟好友結束用餐,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時,在半途路上,我摸了摸耳朵,這才發現掉了單邊耳環,雖然不是多名貴的耳環,也不過是我在小攤子買下,兩三百塊的假珍珠耳環,但我對身邊物品的喜愛向來不是以價值來區分,而是真的出自內心的喜愛,因此當下我超沮喪的,還沿著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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