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侑昀不在尚武堂。

他本來就另有住處,尚武堂的小院只是方便指導弟子而已。加上這幾年跟南弦在一起,時不時住在南弦那邊,就越發的行蹤不定了。

不過宋夏眠今天也沒有什麽非要找他不可的事情，主要還是過來看書的。跟著尚武堂值班的師兄打了一趟拳，洗了個澡,就去了方侑昀的書房，接著看上次沒看完的一本古醫書。

但卻有點靜不下心。

主要還是因為張家的事和李明軒的提議。

李明軒提出那種建議，雖然有他自己的考慮，但對宋夏眠似乎也並沒有壞處。加上她本來也覺得照正常的程序,那點懲罰實在不夠看。所以雖然當時沒有直接答應,過後卻不免還是多想了一下。

可是這事吧……現在還真不單是她和張玉馨兩個人的矛盾了。宋夏眠想來想去，也不敢輕易決斷,最後只能嘆了口氣。

算了,要不明天跟方律師商量一下再決定好了。

她甩甩頭，正想認真看書時，手機響起來。

是寧飛羽。

宋夏眠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餵？”

寧飛羽道：“夏眠。還沒睡吧？”

“嗯。在看書，有事？”宋夏眠問。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

宋夏眠被噎了一下，這種沒營養的對白……她真是不知道要怎麽接下去啊。

好在寧飛羽也沒有無聊到那種程度，跟著就道：“就想跟你道個歉，昨天後來弄成那樣……最近事情太多，我有點沈不住氣……”

“哦，沒事。我沒生氣。”宋夏眠頓了頓，才道，“這麽說倒是該我向你賠罪，明明是我的麻煩卻一直讓你幫忙……”

“這麽說就太見外了吧？”寧飛羽打斷了她的話，“咱們什麽關系，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麽？要是反過來是我有事你難道還能袖手旁觀？”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一直以來，都是寧飛羽在幫宋夏眠的忙，宋夏眠實在說不好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還這份情。就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寧飛羽道：“另外還有件事，你還記得顏忻吧？”

“記得。”宋夏眠有點意外，“怎麽你也提起他？”

“也？還有誰在你面前說他了？”寧飛羽問。

“我剛剛見了他。”宋夏眠道，“顏忻找了李明軒搭線要見我，今天晚上我剛好跟顧清和和李明軒一起吃飯，就順便見了一面。”又把跟顏忻見面的事詳細說了一下。

“呃……”寧飛羽聽完靜了一下，才道，“他找我也是為了跟你談張玉馨的事。我沒有直接答應，想著先拖一下，問問你的意思再說。他倒心急，又去找了李明軒。不過也是，張家都那樣了，這個時候再有什麽負面消息，肯定雪上加霜。倒不如花點錢先把事情壓下來再說。”

“嗯。李明軒勸我答應他們，先拿到錢再說。”

寧飛羽又靜了一下，才問：“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還在猶豫。覺得走法院吧，那種結果太便宜她了。但私了吧，又覺得助長了她的不正之風，咽不下這口氣。”宋夏眠嘆了口氣，“你覺得怎麽辦好？”

“其實我的意思也是，他們既然自己找上門來，這筆錢不拿白不拿。”寧飛羽說，“這樣有三個好處。首先是錢，肯定要比法院判決拿得多。其次，可以讓他們徹底把註意力從你身上轉開。眼下他們雖然知道楊擎天對付他們的誘引是因為你，但以顏忻今天這些舉動來看，應該還不知道你在其中也使了勁。這樣的話，你拿了他們的錢，他們就會覺得跟你的事已經解決了，然後徹底把你放到一邊。萬一有什麽狗急跳墻的事，也不會先拿你開刀。”

宋夏眠點點頭，“嗯，第三呢？”

“第三就是可以借此拿掉他們的流動資金。之前他們已經被嚴哲敲了一筆，我們大可以也獅子大開口多要一點。他們手上的活錢越少，死得就越快。”

宋夏眠咧了咧嘴，“李明軒也是這個打算，怪不得他會欣賞你。”

寧飛羽笑了笑，“碰上這種情況，大家都會這麽想吧？我們可以附加讓張玉馨公開道歉的條件。而且張家很快就要一無所有了，這也算是正義得以伸張吧？”

宋夏眠猶豫著道：“但是……如果我收了他們的錢，程師兄那邊卻還是繼續對付張家，是不是不太好？”

寧飛羽楞了一下，然後就笑出聲來，“夏眠你要不要這麽天真？你覺得……張玉馨是那種你放過她，她就會感恩戴德以後不再找你麻煩的人嗎？他們現在肯找你和解，也不過就是權宜之計。我敢跟你打賭，只要他們能翻身，肯定立刻就會變本加利，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你信不信？”

她信。

張玉馨要不是那種人，也就不會一回國立刻就找她麻煩了。

她只是自己心裏有點過不去而已。

寧飛羽聽她半晌沒說話，又放柔了聲音，道：“我知道你是一個誠實善良有道德的好人，但也講誠信也要分對象不是麽？何況顏忻只是要你撤訴而已。那咱們也的確撤訴了啊。有什麽不對？”

呃……這麽一說……好像也對。

宋夏眠就嘆了口氣，“那我給李明軒打電話？”

“要不這事還是交給我吧？”寧飛羽道，他怕宋夏眠到時狠不下心又或者露了餡。

宋夏眠點點頭，“好。到時敲到多少，咱們一人一半。”

寧飛羽笑起來，也不推辭，道：“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便掛了電話。

宋夏眠想了想，又打給程素喬。

她這邊要假裝跟張家“私了”，還是要跟程素喬解釋一下，免得他誤會。

但等著接通的時候，卻聽到手機鈴聲從窗外傳來。

宋夏眠走到窗邊一看，程素喬果然正坐在院子裏的小石桌邊上，剛把手機拿到手上。

他人就在這裏，當然也就不用打電話了。宋夏眠連忙摁掉手機，揮著手叫：“程師兄。”

程素喬回過頭看了一眼，又看看手裏的手機，“找我有事？”

“嗯，有點小事。”宋夏眠伸手在程素喬和自己之間劃了劃，“你進來，還是我出去？”

“你出來吧。師父不在，我不好進他的書房。”程素喬說。

也是，整個尚武堂也就是宋夏眠有這個隨時能進方侑昀書房看書的特權。

宋夏眠應了聲，剛要走，程素喬又道：“帶上茶具出來泡個茶吧。”

宋夏眠又應了聲，端著東西出去，程素喬已經幫著生了火。

宋夏眠笑著晃了晃茶葉罐，“孫老送的好茶，師父還沒喝過，咱們先偷偷嘗個鮮。”

程素喬也笑起來，“你果然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等師父發現了罰你抄書我可不會替你求情。”

“師父每年不知道收多少茶葉呢，而且他如今根本都不會自己動手泡茶，你不說我不說，不會發現的。”宋夏眠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泡起茶來。

程素喬看著她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讚賞地笑道：“那是因為小師妹你如今茶泡得比師父好，他當然就不會自己動手了。不過……他當年大概也沒想過那樣也能訓練出一個茶藝大師來吧？”

當年……尚武堂上下就沒有人不知道她是怎麽被“虐待”的吧？大概誰也沒想到她能在方侑昀身邊呆這麽久，還讓他真心傾囊而授吧？

“當年啊……”宋夏眠看著火，輕嘆道，“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很感激師父的。他對我真是恩同再造。要不是師父師兄們，我現在真不知道會怎麽樣。”

“怎麽突然說起這種話來了？”程素喬微微一皺眉，“又發生了什麽事？你剛打電話給我想說什麽？”

“不，也不算什麽大事。”宋夏眠就把顏忻找她想私了的事說了。

“哦？這個時候倒想服軟了？”程素喬微微挑了一下眉，“那你的想法呢？”

“我托了朋友去跟他們談，看他們到底能拿出多少來。”宋夏眠說完，又把寧飛羽說那幾點好處什麽的提了一下。

“狗急跳墻？報覆？”程素喬輕輕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讓他們試試看？只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雖然早猜到程師兄大概會是這麽個態度，宋夏眠還是有點不太適應。

這麽清秀漂亮的人，殺氣能不能不要這麽重啊？

她嘆了口氣，倒了茶端去給他，“我自己倒也不怕，就擔心他們會不會遷怒其它人。我的家人朋友什麽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夠自保。”

程素喬接過茶杯，倒沒有立刻就喝，沈吟了一會才道：“要不這樣，明天我去你家？”

宋夏眠有點沒反應過來，楞楞地眨了眨眼，“去我家做什麽？”

是不是跳錯頻道了？

“見你爸啊？咱們跟他說說這事……要不我直接住你家也行……”

原來是想保護宋爹……雖然說程素喬要是真住宋家去，安全保障是肯定沒問題，但……未免也太興師動眾了。她也只是順口提一下有那種可能而已。說不定張家根本就沒想過那回事呢？宋夏眠連忙婉拒，“還是不要了，怎麽好這麽麻煩師兄？”

“有什麽麻煩？我父母都不在了，你爸不就跟我爸一樣嗎？”

宋夏眠正要再推辭，就聽到身後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她轉過身，就看到方侑昀和南弦站在門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方侑昀明顯黑著一張臉，南弦則悄悄向她豎了一下大拇指。

宋夏眠頓時一陣心虛，果然人不能做壞事啊，她這還第一次背著師父自己泡茶喝，就被抓了個現行。

但……等等……二師兄那個大拇指是什麽意思？

她沒做什麽讓他高興的事吧？

宋夏眠猶豫著，回頭又看了程素喬一眼，難不成二師兄誤會了她和程師兄怎麽樣？

可是……他們兩個坐在院子裏喝茶……也沒什麽好誤會的啊？

但……再等等……是他們剛剛的對話？

難不成他誤會程素喬要去她家是要見家長？

宋夏眠仔細回想了一下，頓時整個人就不好了。程素喬還說過要住她家，南弦誤會也就罷了，如果方侑昀也誤會了，她還想不想活？

她連忙叫了聲“師父”就想解釋，方侑昀冷冷一眼掃過來，“《絳囊撮要》背完了？”

“啊，還沒有。”

“那還不去背？”

宋夏眠應了一聲，卻並沒有走。比起書沒背完的處罰，還是先解釋清楚這邊比較重要，“師父，剛剛程師兄要去我家，是因為我得罪了人，怕對方遷怒我家人，所以程師兄就想去保護我爸。完全沒有別的意思。”

“哦？”方侑昀挑起眉，看向程素喬。

程素喬點點頭，“這事說起來也跟我有關。小師妹本來是想息事寧人的，是我把事情挑大了。所以我去保護她家人也是應該的。”

方侑昀又回過頭來看了宋夏眠一眼。

宋夏眠像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就是這樣，師父你相信我，真是一絲一點兒女私情都沒有。”

方侑昀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只淡淡道：“還不去背書？”

“是。”宋夏眠這才趕緊轉身回書房去了。

反正也只能解釋到這一步了，師父要還是不信，她也沒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每天都在掉收藏……真是太悲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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