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程素喬幾年沒見師父了,還是很激動的,老遠就迎過來。向師父問好,又伸手接過宋夏眠手裏的行李。

方侑昀也很高興,輕輕點了點頭。

宋夏眠心頭紛亂,但還是笑著打了招呼，“程師兄,好久不見。”

“小師妹。”程素喬看到她也挺開心，“你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

“哪裏,師兄過獎了。”宋夏眠客氣了一句，又露出好奇的神色來，“程師兄上次給我寄明信片還在歐洲呢,什麽時候回國的？也不告訴我們,也不先回晏城，太不夠意思了啊。”

宋夏眠半開玩笑地埋怨，程素喬也就半真半假地告了罪，又說真是剛回國，本來是要回晏城的，但聽說師父要來京城就索性先等一等。

這時本來似乎跟程素喬站在一起，因他先一步迎過來而被甩在後面的一個年輕男人才上前一步，向方侑昀行禮問好，自我介紹說：“我叫陳柏豪，這次要請方先生診治的就是我祖父。我是代表陳家來接方先生的。”

能請動方侑昀特意趕來京城的，當然不是普通人物。加上方侑昀見到程素喬，心情也挺好，竟然還很溫和地跟陳柏豪寒暄了幾句。

陳柏豪也聽說過方神醫的脾氣的，這時看他態度平和，竟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越發殷勤，引著他們向自己車子走去，還一面解釋，“本來是想直接開進去的，但素喬說方先生習慣低調，既不是十分火急的急癥，張揚起來倒怕方先生不喜。”

以陳家的背景，把車開進機場接人當然不算什麽。

相反，在接機口等著，對陳柏豪來說，倒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表面上看起來，方侑昀的確是個低調的人。

囂張都藏在骨子裏。

就算在晏城自己的地盤上，如果沒有人惹到他頭上，他其實也是不喜歡張揚的。晏城中下層好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其實倒也不是什麽淡薄名利，他就是嫌麻煩。

出門也一樣。

尤其是在京城這地界上，人多官多，誰也不知道誰後面籠著怎樣的關系網。

他一個沒官沒職的平頭百姓，還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就算他也不怕誰，可要真招了什麽人的眼，時不時鬧點事也夠惡心的。

所以什麽特殊待遇開綠燈，除非是爭分奪秒的等救命，他都是敬謝不敏的。

有人覺得他故作清高、矯情做作，也有人覺得他是個窩裏橫，出了晏城就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但這些話自然沒有人當著方侑昀講，方侑昀也懶得管別人的想法，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比起某些本事不怎麽樣，又愛講個排場的人，方侑昀這點小毛病也實在算不了什麽大事。請他看病的人本來就是有求於他，當然也都只能遷就他這規矩。反正真要救命的時候，調個直升機直接去接人對這些京城巨頭來說也不難。

陳家人能請方侑昀來，自然也是知道他這習慣的。陳柏豪這時這麽說，無非是想顯示他們對方侑昀的重視，又順便點出他和程素喬的親近。

方侑昀果然順著他的話頭就看了程素喬一眼。

陳柏豪又道：“說起來也是有緣，素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邀請他到我家作客，才知道原來方先生還是爺爺的醫生。方先生師徒都對我們陳家有大恩吶。”

所以程素喬其實是從陳家知道方侑昀要來的嗎？宋夏眠的目光在程素喬和方侑昀身上打了個轉，難道她誤會了師父？

程素喬輕輕笑了笑，“不過是舉手之勞，陳兄不必一直掛懷。”

“你這種武林高手，當然只是舉手之勞啦，但你當時如果沒舉這個手，我只怕就沒命回來了。”陳柏豪這麽說著，已到了車邊，伸手替方侑昀拉開車門。

宋夏眠一面跟著上車，一面道：“聽起來程師兄在外面還真是有不少故事呢，有時間可要好好跟我說一說才行。”

“嗯，只怕我口才不好，你不愛聽。”自從五年前溫泉山莊那件事之後，程素喬對這個小師妹就多了一份感激和愧疚，像這種小要求，當然沒有不應的。

宋夏眠立刻就道：“那就這麽說定啦，到時我去找師兄你可不準趕我走啊。”

她的小心思十分明顯。

看病的時候，她就跟著方侑昀。空閑的時候，她就跟著程素喬。反正不讓師父跟程師兄有什麽單獨接觸的機會，過幾天回了晏城，她也就能跟南弦有個交待了。

至於那兩個會不會想辦法甩開她……那反正她也盡力了。二師兄也怪不上她。

程素喬絲毫沒有意識到小師妹已經完全投靠了二師兄，笑著應了，又問了些師父的近況，她的近況，師兄弟們尚武堂的近況之類。

宋夏眠也就挑著能說的有趣的說一點。

陳柏豪也不時湊個趣。

就算方侑昀不說話，車內的氣氛也算得上和諧歡樂。

所以宋夏眠完全沒有發現，從上車就在閉目養神的師父中間有睜開眼掃了她一眼，微微皺了一下眉。

陳老爺子的確不是什麽大毛病。不過是舊疾覆發，以前就是方侑昀看的，老爺子又信任他，所以才又把他請過來。

方侑昀把了脈，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便先給陳老爺子施了針。

陳老爺子精神還不錯，一邊跟方侑昀聊天，叫他不如來京城常駐算了，免得跑來跑去。

方侑昀只淡淡笑了笑，並沒有答應。

宋夏眠想，師父在晏城就是個誰都不敢惹的土霸王，要來了京城，這麽多動不動就能調動國家機器的老人家壓著，還得隨叫隨到的侍候著，豈不是變成了戴上緊箍咒的孫猴子？

他會答應才怪。

陳老爺子當然也不好勉強他，跟著就退而求其次，看了看旁邊給師父打下手的宋夏眠，笑了笑，“要不然把徒弟留下也好啊。小宋也快出師了吧？上次聽說給孫家老婆子紮過幾針？她可是讚不絕口呢。”

“哪裏？我還差得遠呢，孫老夫人那是愛惜晚輩有意擡舉我。”宋夏眠連忙謙虛了幾句。

方侑昀也道：“這孩子是挺用功的，但還差些火候。行醫是性命攸關的事，一絲也不能大意。再者她大學還沒畢業呢。等她真正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再看她自己的意思。”

這麽一說，陳老爺子當然也就不好再提這事。畢竟人家師父都說差些火候，就算把宋夏眠留在京城，他們也不敢用啊。就又笑了笑，道：“小方你要求也太嚴格了一點。不過我就喜歡你這種嚴謹的態度。這樣把命交給你才放心嘛。”

宋夏眠陪著說笑了幾句，過了一會針灸完，那邊藥也抓好了，她就去守著煎藥。

陳老爺子有專門的醫護班，本來也有專人負責這個，她倒也不好搶人的活幹，把註意事項說說便又出來了。

到這時才算有空看自己的手機。

之前在飛機上是關機的，一到陳家又跟著師父去看老爺子，治療的時候自然也是不好開機的，這才發現好幾條短信。

顧清和一條，寧飛羽一條，還有兩條是馮青梅來的。

前兩個也就罷了，馮青梅並不是喜歡發短信聊天的人，宋夏眠就先點開了那個。

第一條：“夏眠你在哪？電話也打不通。賀老師要點名啦。”

第二條：“完了，賀老師氣得不行，說要報到學校給你重大處分。你趕緊想想辦法吧。”

宋夏眠心裏咯噔一下。

雖然她也知道賀老師是有明的嚴格，但她出來也不過才半天，算起來也就兩節課。頂多扣扣學分吧？怎麽就鬧到重大處分了？

而且她早上明明給張綺打了電話，請她幫忙請假的。當時張綺也答應得好好的，結果馮青梅這麽說。

她給馮青梅回了個電話。

馮青梅一接起電話就急切地問：“夏眠，你什麽時候回來？”

問什麽時候回來，就是知道她出門了？宋夏眠就道：“可能還要幾天。我來京城了，早上跟張綺說了聲，要她幫忙請假的……”

“嗯，我知道。張綺這個馬大哈，她之前忘記了，等賀老師已經說了怎麽處分才想起來幫你請假。賀老師根本沒理。然後張綺就說你有個中醫師父，是跟著師父出診去了，也算學習。賀老師就生氣了。說你既然念了西醫臨床系，為什麽私下還要學中醫？又為了跟師父出診缺席學校的課，既然看不起西醫，不如索性退學算了。”

馮青梅把前因後果說完，又著急地說：“這可怎麽辦吶？之前謠言的事還沒過去，賀老師如果真的鬧到學校去，說不定真的會給你重大處分的。”

但宋夏眠聽完卻沈默下來。

她有個中醫師父熟悉點的人都知道，她平常也露過一些中醫的手法，這並不是秘密。只要她不在課堂上搗亂，大半老師也不會把這個當回事，隨和點的老師甚至還會跟她開開中西合璧的玩笑。但這並不包括賀老師。

賀老師是屬於那種看不起中醫，覺得中醫沒有科學基礎，根本就是騙術的人。所以宋夏眠平常在賀老師面前也特別註意。

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讓他盯上。

而且……宋夏眠皺起眉，她記得早上給張綺打電話的時候，根本沒提過是出診，只是說家裏有點急事。

張綺那麽說……真的是馬虎大意，還是有意為之？

宋夏眠一時沒說話，馮青梅又道：“我們都已經大四了，這個時候要真給個勸退，可就真的麻煩了。不過你也別急，你自己想想，我也幫你想想，看怎麽才能讓賀老師消氣。”

明明她的聲音更急，卻還來安慰宋夏眠。

宋夏眠向她道了謝，又讓她幫忙再請三天假。

她早上之所以給張綺打電話，是因為之前決定離馮青梅這女主角遠一點，而羅依安上次看到謠言貼的時候，好像又對她有點意見。

結果馮青梅這樣替她著急，張綺……倒好像有點問題？

宋夏眠倒也來不及有更多感慨，掛了電話，又給寧飛羽打過去。

寧飛羽也很快就接了，劈頭就問：“你的手機到底有什麽用？”

宋夏眠打了個哈哈，“之前在飛機上，後來跟著師父看病呢。”

“誒？”寧飛羽怔了一下，“不在晏城了？”

“嗯，到京城了。”

寧飛羽靜默了幾秒鐘，“你這說走就走也沒個招呼，也太突然了。”

宋夏眠只能賠著笑道：“沒辦法啊，是師父說走就走，我一個小跟班哪敢有意見。那時還早呢，我就想著到這邊再聯系你們也不遲……結果一拖就到這個點了……”

倒不好意思說是學了新技能一時忘記打電話這回事了。

寧飛羽就嘆了口氣，“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

“嗯。”宋夏眠應了一聲，又道，“另外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寧飛羽道：“你說。”

宋夏眠就把找張綺請假結果惹惱了老師可能要給她處分的事說了。

寧飛羽聽完又靜了幾秒鐘，“你是說，你說家裏有急事，但你那同學跟老師說你是跟師父出診？”

“嗯，所以……如果她確實是這麽說的，肯定有問題吧？”

“她姓張？”

“誒？是啊，跟姓什麽有什麽關系？”

寧飛羽道：“昨天偷拍那個人手機的通話記錄，最近兩天通話最多的是一個匿名號碼。我找沐澤查了。是張玉馨的。張大小姐果然回來了。”

是呢，張玉馨姓張，張綺也姓張。

“但也不好憑這個就認定她們有關系吧？”宋夏眠微微皺起了眉，老實說，她真有點不太能相信相處三四年的同學會為了已經出國好幾年的張大小姐來陷害她。“你看，林冠宇姓林，林震也姓林……”

“那能比嗎？”寧飛羽氣笑了，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好吧，這麽比的確有點不太合適。宋夏眠就閉了嘴。

寧飛羽又嘆了口氣，道：“你專心跟著方先生做事吧。那個張什麽我會查，你學校那邊我也會想辦法。總之等你回來再說。”

“好。”宋夏眠應了聲，“有進展你給我打電話……”想想自己的電話還真不一定能打通，又改口說，“發短信也行。”

寧飛羽就笑起來，說：“好。早點回來。”

語氣很軟和，帶著點不舍的樣子。

宋夏眠只能又打了個哈哈，“要看師父的安排。”

寧飛羽便也沒再多說什麽，說了再見就掛了電話。

宋夏眠想了想，還是跟宋爹打了個電話，說了跟師父出診忘記請假結果老師很生氣的事。怕到時學校那邊真的什麽處分下到家長那邊嚇到宋爹。

宋爹抓著宋夏眠好一頓批評，說師父那邊重要，學校這邊的文憑也一樣重要，怎麽能不請假呢？要真來不及的話，跟他說他去請也好啊。

宋夏眠一想也是，她只覺得都大學了，誰還動不動就讓家長找老師請假啊？也沒把缺幾節課扣點學分放在心上才想隨便找同學順便說一聲就行。

結果出事了。

早讓宋爹代為請假，不就什麽事都沒了嗎？

說到底是她自己觀念不正確，只能乖乖挨批並承諾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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