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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婚禮(九)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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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多嘴。”明子聲音裏帶著驕傲,一邊對顧楓:“他說十八歲成人禮我要什麽他送什麽,我要豹子,他怕真豹子傷了我,就頗花了些氣力打磨了這只睡豹送我玩耍。”

“哦。”她淡淡應了聲。

“顧小姐的護身符很別致呢,許我瞧瞧不?”明子盯著顧楓的頸子問道。

主人的要求不過分,顧楓摘下護身符遞過去,小囡也湊上前瞧:“這只鳳凰真是栩栩如生啊。”

明子握在手上打量良久,輕笑道:“他送你的那只盒子果然和這鏈子相配,不枉他的心意。”說著將鏈子遞還給顧楓。

“他——怎樣?”猶豫間還是問出來。

明子似不解,挑了下彎彎的眉:“他當然很好,他平日裏不聯絡你嗎?”細細地看她一回:“他也確實沒有時間卿卿我我,魚雁傳情,更何況可能又有了哪個入眼的女子也說不定。和他交往,你不要太上心才好。”

不解的變成了顧楓,她滿面狐疑地看向肖妍:“他不是受了重傷?”

肖妍搶著對明子講:“你上次在電話裏不是說二哥受了傷?”

“受點小傷在他是家常便飯啊,很稀奇?”明子看著顧楓講:“我見到他從小到大重傷無數,不過成年後真正傷了他的只有婚禮前的那一次,整個人失血過多完全脫了相,到如今後背還留了那麽難看的一道長疤……不曉得誰能傷他到如此地步……”

肖羅宇沒有受重傷,那麽……顧楓瞪向肖妍,那女孩臉一紅:“我以為二哥傷得很重……姐姐,你先跟我上樓來,我再詳細解釋給你聽……”

肖妍拉著顧楓快步上樓去,井上明子心知肚明地笑笑了事。

房間裏,肖妍低著頭,一副乖巧認錯的模樣:“顧姐姐,這兩天是井上莊園一年一度的劍聖大典,特別好看……我爹和三哥不肯帶我來,我才求助於明子姐姐,當然她很樂於幫助我……”

“條件是要你把我帶來。”顧楓接道。

“你怎麽知道?”肖妍吃驚看向女子。

這個還看不出來,當顧楓是花瓶擺著好看的,她已平靜下來:“她為什麽要見我?”

“你那麽有名,所有知道二哥的人都想見你啊。”肖妍心無城府地笑道。

“哦??”顧楓知道自己讓人好奇,還不知道好奇到這份上。

“二哥是什麽男人啊。眼睛長在頭頂上,很少有女人入得了眼不說,從記不得女人的名字,和人過一夜都未必記得人家長相,沒有哪個女人他放在心裏過,對尤姐姐和明子姐姐不過一起長大,多些交往罷了……”肖妍越說越得意:“如果她們知道他蹲下來給你穿鞋子,她們會瘋掉的。”

“你又怎知他沒有給她們穿過鞋子。”顧楓自言自語:“那你二哥不知道我們來,他沒有受傷就好,我明日就回去。”

“餵,你別走啊。他回日本可有兩個多月了,你真的不想見他。”肖妍急了。

顧楓看向暮色沈沈的窗外輕嘆:“他平安就好。還是不見吧,他有家室我有夫君,我們不該走得太近。”

“姐姐好奇怪,那日裏我看到你們手拉手,你可是滿臉歡喜。”

我有滿臉歡喜又怎樣,他又將我當什麽呢?一個稍稍上心一點的玩物。那是隱在胸口不能發作的痛。“總之我明天會回去。”

“顧小姐,不要急著走啊。井上莊園的劍聖大典很值得一看,你就不想看看平日裏的他什麽樣子。你在暗,他在明,你對他不會一點好奇都沒有吧,說出來我也不信。”明子已經推開虛掩的門走進來,她放下了綰著的發,一頭長發如海藻似的鋪陳,把她映襯得格外清秀純凈嫵媚。

顧楓站在半昏暗的窗口,竟也被她的美震動,心裏怎就爬出零星的自卑,一點一點揪住她的心,明子這樣美好,他怎麽會不喜歡,他雕刻的睡豹如此用心,他對她用過的伎倆調過的情怕對明子都有過,甚而為了討好她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他尊重她是他的小師妹,大體不會那麽輕易汙她清白,所以這女孩對他尚有情濃和幻想……為何對明子會產生這等怪誕的念頭?

見顧楓看著自己不語,明子嫣然一笑:“顧小姐是答應留下來了?”

“我人你已經見到了,為什麽還留我?”直接問出來。

“宇哥哥對你很特別,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想和你交朋友。你既然來了,就請給我這個機會吧。”說完,明子深深鞠了一躬。

她可以感受到明子的真誠,只是她更感受到井上莊園是個是非之地,無論對她還是他!

理智讓顧楓遠離這裏,感情讓她想留下來。一則以她的性子,那個劍聖大典她確實很感興趣,在平常世界裏難得一見,定是十分的開眼界,有趣得緊。再深一則,她竟是想見他的,平日裏的他什麽樣子,劍聖大典他是否會參加比武,他會不會有傷,他可否在夜深人靜疏冷孤獨時想起過她。無論多少怨尤,依舊癡念如狂,她對他豈是一般的放在了心上呢!

☆、漩渦(三)

一早起,明子就幫著顧楓和肖妍易容,照她的說法,誰也不知道她們來了,還是別堂而皇之地露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話顧楓讚同,所以乖乖由她操弄,肖妍是急性子,早不耐煩道:“你這易容術是二哥教的不是?怎麽這麽麻煩?”

“他的易容術是我教的好不好?他很忙,只學了皮毛應應景,每每大動幹戈地易容都是我操刀的。”明子笑道。讓顧楓吃驚。

“我娘是易容高手,我自小對這個感興趣,所以這手藝就我學到了手,師兄弟們都不及我。”難得她淡定不洋洋得意,這女子不可小瞧。

“如此好,爹和三哥定認不出我了,也免得我挨罵。”肖妍馬上喜笑顏開。“我看了劍聖大典就溜回去,神不知鬼不覺。”

顧楓也是抱著神不知鬼不覺的心態坐到講武堂裏。井上莊園的講武堂果然氣勢恢宏,朱門穹頂高位,大約能容納千餘人。離開場有半個小時呢,除了主位,觀眾大約已經齊了,所以座位上人頭攢動,打招呼的、交頭接耳的,原來現代社會所有的會議活動觀眾大抵如此。

井上明子要和井上家的以及眾嘉賓一起坐到主位去,所以安頓顧楓和肖妍坐到主位後的觀眾席上,這裏視野很不錯,只是等的有些心焦。

肖妍開心地吃著小吃,左顧右盼,一邊對顧楓講:“你看來了這麽多人,這劍聖大典在圈子裏很是有名,不僅亞洲一些勢力積極參與,近年來西方的有些秉承騎士傳統的也來湊熱鬧呢。所以今年誰能成為劍聖還真有懸念。”

顧楓心思沈沈也不答話,只是盯著正中的武場,不期然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你來了,也不知會一聲。”身旁已經坐了個男子,她側身看去,竟是井上靖。正想開口,想著自己易容了啊,他如何認得,遂抿著唇瓣。

井上靖笑了:“明子鬼鬼祟祟地說安排同學來看比武,我就想著準又是有人在等著看他,年年花癡女多得不得了。走進來一瞧是你啊。”

她依舊把握不好開不開口。井上靖笑紋更深:“行了,別繃著了,你的身形和香氛早早告訴了我,是你——顧楓!”

直截了當啊。一旁的肖妍驚訝:“明子的易容術你也識得破?對了對了,井上靖你是怎麽認識顧姐姐的。”

井上靖不答話,只對顧楓講:“不知他會不會出場,他的劍術無人能出其右。”

“你不要上場?”顧楓開口問道。

“要啊,我和木村谷正都很厲害的,也許那些人都被我們打敗了,輪不到挑戰他的機會啊。”他一臉的頑皮:“你會失望麽?”

“那你不要去準備,還在這裏閑聊。”顧楓詫異,比武總要正式一些緊張一些吧。

“我還來了講武堂呢,你知道他在幹什麽,在給辛巴洗澡做午飯。”

“啊?”兩個女子一齊驚訝,肖妍搶著說:“雖說他是幾屆的劍聖,可也不能這樣藐視人家吧,不是說高手如雲。”

“那些高手要打敗我們才有資格挑戰劍聖,我們是井上莊園三劍客,多年來井上莊園獨攬劍聖桂冠在江湖上不是新聞吧。你沒聽你二哥說?”

“你知道是我?”肖妍結巴一下。

“行了,一開口騙得了誰呢。”又偏頭看向顧楓:“你們先坐著,晚些時候找你們玩吧。我去後面看看。”

在她們心目中無比壯觀的大典,在井上靖口裏如此稀松平常。再看看周圍的人群,怎麽這一眼望去確實有不少妙齡女子,肖妍撇嘴道:“不會吧,只是個追星會?還是在猜測明星會不會出場的追星會。那可太沒勁了。”

☆、漩渦(四)

眼瞧著一行人向主位走來,走在最前面的一位身形挺拔瘦削、步履從容穩健、面容嚴肅、精神矍鑠,應該就是井上莊園莊主。果然肖妍低低地講:“看那個就是明子的爹,井上秀石,是超一流的江湖高手,氣場夠強大吧。”這樣的師傅自然調教出那樣的徒弟。後面跟著的人裏顧楓認出的只有肖濟、尤優、肖馳、明子幾個。

他們落了座,忽聽得轟隆隆似雷聲響,武場霎時光芒萬丈。難道哪裏有強光?擡頭一瞧,原來講武堂的穹頂正徐徐拉開來,是室外的陽光直射進來。如此龐大的建築體居然會是可以開合的穹頂,耗資之巨無需細考,單憑這設計的氣魄就可見一斑。

不用鳴鼓無需報幕,只這一束耀眼的生命之光,即宣告了劍聖大典啟幕。臺下的人群登時肅穆起來。儀式感是個怪東西,不在你說多少,不在你做多少,只在你是否鎮住人心。

臺上已經跳上兩個年輕人。看到這兩人的裝束,才明白為何花癡女如此普遍。參加比劍的均赤裸上身,下著功夫褲,腳穿練功鞋,面上遮著一張個性化的面具,遮住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出眼睛和下巴。練武的人都是健美的身材,即使五官長得難看些這樣一遮都平添了神秘的美感。再加上手持長劍上下翻飛,英姿颯爽的樣子很讓人著迷啊。自古美女慕英雄,這是英雄們最迷人的時刻!設想如果上場的是肖羅宇,那樣的身形那樣的線條那樣的容貌,只等尖叫分貝爆棚吧。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展示給陌生人身材的機會,劍聖大典一票難求也就不足為奇了。

顧楓暗自揣摩的時候,那臺上兩個已經鬥得你死我活,另一個劣勢明顯,給這一個一劍刺中肩頭,立刻血花飛濺出幾米遠,那一個還掙紮著戰了幾個回合,濺出的血跡越多,這一個並不手軟,依舊劍劍直逼要害,終於那一個不再戰,一抱拳認輸,下去了。撲面而來的血腥仿佛才讓看者意識到這是真正殘酷的決鬥,因為沒有任何防護,傷得會很重;因為沒有任何承讓,輸得會很慘,如果不服輸直至戰死。

看得心裏起了寒戰,不過功夫都是一等一的真實好看。不自覺間這臺上的一個已經站敗了三個人,劍術已然十分了得。然後那人退下臺休息去了。

顧楓身旁的位置一直空著,此時坐過來一個人。明子低聲地解釋道:“現在臺上的這個是松直家的掌門,劍法很是厲害,已經接連打敗了三個勢力的對手。下一個估計我們井上莊園的會上場了。”明子怕她們看不懂悶得慌專門溜到這裏講解道,是個體貼的女子。“按照規矩,起先是自由上場比劍,一個人如果連續打敗三個人就可以挑戰井上莊園了。井上莊園發起的這個劍聖大典,多年來一直擁有劍聖桂冠,一直也是守擂一方。”明子頓了頓道:“如果井上莊園打敗了松直,其他人再自由比劍,直到一人再連勝三人,獲得挑戰井上莊園的資格。”

“今天有多少人參賽啊?”肖妍問道。

“今年報名的有三百多人,經過幾天的初試只剩了八個人。如今還剩下4人未比,一般來說一個上午會結束的。餓不到你。”明子看著肖妍笑道。

“姐姐又取笑我。”肖妍撒嬌道。“那下一個是木村出場還是你哥哥呢?”

“應該是木村吧。”明子伸長頸項看去,一邊回視顧楓道:“今年卻有幾個高手,不過還用不到他上場,連續幾年了他都未上過場,失望的人好多。”

“所以你哥哥說他在餵豹子呢。”肖妍詼諧地。

“我哥哥?我哥哥認出你了。”明子詫異。

“是先認出顧姐姐的。”

明子疑惑更深,看顧楓緩緩地問:“你幾時認識我哥哥?”

☆、漩渦(五)

武場上已經準備再開戰了,顧楓正好裝作未聽清不再言語。明子帶著困惑離開走回主位去。霎時武場上兩個人鬥在一處,激烈程度當然在前面幾次搏鬥之上。

肖妍瞪大眼睛忘了手中的食物,一邊緊張地:“姐姐,那個戴著灰色面具的就是木村谷正,這個松直還真厲害啊,能和木村哥哥過招這麽久?”

劍鋒犀利,劍花飛舞,兩個人旗鼓相當的對打,很是精彩,臺下的觀眾每每報以熱烈的掌聲。到底木村技高一籌,劍尖一點直逼住松直的胸口,再深一寸就要了松直的命。松直十分服氣地後退一步,深深一抱拳,表示服輸了。木村也就垂首還禮。觀眾報以長時間的掌聲。

緊接著就飛上臺兩個人,如武俠連續劇一般,新一輪的對打開始了,這次是一個戰敗另一個,沒有人再連勝三人,最後竟是一個黃頭發的西方人占了上風。既是最後一人,也應該可以挑戰井上莊園了,井上靖已上了臺去。他帶著銀灰色面具,一身的線條很是健美流暢。臺下一改緊張的氣氛,有人吹起口哨。有點象明星出場的味道了。

肖妍毫不掩飾:“井上哥哥果然秀色可餐是不是?他的劍應該耍得也不錯。”

剛剛吊兒郎當在她們身邊調侃的男子此刻在臺上很是肅穆,劍一出手虎虎生風,幾乎一開打就看出那黃頭發處在了劣勢。於是臺下觀戰的更是起勁地大呼“井上靖——靖——”的名字。臺上的他越發帶勁地施展劍法,幾個大力劍招一封,黃頭發就抵抗不住了。不等見血,先棄劍投降了。臺下歡呼得更甚,甚至有大膽的女子往臺上扔了一束花去。仿佛劍聖大典該結束了,誰也沒有獲得挑戰劍聖的機會,又有人狂呼:“劍聖!劍聖!劍聖!”也許最後作為劍聖的肖羅宇該出場吧。

歡呼中,一個身影落在了臺上。銀白色的面具,上邊框似犀角長長挑起,白褲白鞋,一把寒光長劍。只聽那人開口道:“井上兄承讓!”臺下立時靜下來。井上靖端詳住眼前人:“你?”

“在下臨玉軒北武徹。”

這些日語顧楓聽不太懂,只是覺得這人的身形與上次綁架她的男子近似。難道他是上次傷了羅宇的男子。

北武徹字斟句酌:“我這樣上來似乎不太符合劍聖大典的比武規矩,不過我想我不用連敗三人,只打敗你應該就可以挑戰肖羅宇吧!”

狂妄的話他用十分和緩請求的語氣講出來,似乎不滿足他的要求,井上莊園就理虧一樣。井上靖楞了兩秒鐘,擺出姿勢:“那就開始吧。”

北武徹的劍很快,轉瞬到了井上靖的身畔,靖躲得夠機靈,劍鋒依舊擦著他的皮膚劃過,一道淺淺的血痕,剎那一條醒目的血口。第一劍就傷了井上莊園的第二大高手。靖持劍去刺,他的劍綿綿密密把靖封的很是嚴實,一時間靖只剩了招架之力,找不到對方的破綻還手。

高手過招,分秒必爭。頹勢幾招之間就可顯現。眾人只是驚訝,這位北武徹劍法之高,能讓井上靖在武場幾招之間見了頹勢的確不易見。

北武徹的劍招更加狠辣起來,想在短時間內解決了井上靖。井上靖不肯就此認輸,身上的血花越發多起來,被他纏鬥的甚是吃力。靖使足力氣攻向他的左胸,全然不再被動防禦,可北武徹比他快,就見劍,風一樣直刺向靖的胸口,哪裏還有餘地。

一柄長劍橫空出世,架擋住北武徹的劍,一道黑影飄上武場。

☆、漩渦(六)

一襲黑衣的男子戴著黑底色鑲金的精致面具,鼻翼眼角挑金,額頭高啟看出整張面具黑底色上鑲金的形狀極似豹頭。不用說就知道誰來了。如果不是他沖出來擋住北武徹這一劍,井上靖恐怕兇多吉少!只是在這樣的殘殺的氛圍下,臺下的觀者沒有傾慕的呼喊,只剩了冷凝的屏息。

肖羅宇冷冷開口:“你既不遵守劍聖大典的規矩,也就怪不得我橫沖出來擋停了你的比試。你休息片刻吧,我再讓你三招,別說比劍時我井上莊園欺負了你。”

北武徹和緩地:“你來了,正好,我也不想多費氣力和他打。至於讓我三招,你可要想好,別到頭來折損了井上莊園的名聲!”

肖羅宇並未在意他說什麽,只是回身走向受傷的井上靖,細細察看他的傷口,待看到血凝住時,仿佛松了口氣,溫和地:“你已打敗一人,該累了,且下去休息,讓他們小心處理傷口。”

井上靖深知自己不是北武徹對手,氣息不穩,不無擔憂:“哥,你小心。”

“我知道。”肖羅宇回過身,剛剛情急直接戴了面具沖上來,這時方慢慢脫下黑色上衣,輕拋下臺去,健美的身材一覽無遺。手握長劍對著北武徹擺出請式,朗朗道:“開始吧,北武軒主,打敗我,這劍聖桂冠就是你的。”從身形體態到言語聲調都優雅至極。

北武徹並不多言,持劍就沖過去,頃刻間刷刷三劍,陰狠歹毒,肖羅宇的身形似翩翩驚鴻,躲閃的奇巧優美。僅這三招一讓,眾人便知他的劍術遠在井上靖之上。井上莊園劍聖大典立的規矩,打敗井上靖和木村谷正兩大劍客才可以挑戰劍聖,果然不是妄自尊大,這劍聖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他不輕易出場,也讓人心服口服。

三招一過,肖羅宇長劍祭出,只覺皎皎秋水鋪陳而來,寒意凜凜,氣勢如虹。北武徹毫不示弱,挺劍急攻。兩人身形相絞,一黑一白,難分難解,一時讓人眼花繚亂。臺上金屬碰撞的叮琮聲分外震耳,臺下靜寂無聲,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武場。

身形變化太快,著實讓外行看不出門道。顧楓憑直覺感到,肖羅宇剛猛淩厲,北武徹陰柔狠辣,兩人均使出渾身解數,招招都是殊死搏鬥。她的手心裏全是汗,握著拳頭的手,指甲緊緊地紮進肉中,她已看不得他的血他的傷,一時之間害怕的發抖。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鬥了數百或者近千回合,正午的太陽已慢慢西斜,誰還記得餓呢,殘酷的廝殺在眼前,開始血腥彌漫。先是肖羅宇的劍挑了北武徹的右肩,不多時,北武徹的劍鋒掃了他的左臂。再然後,大面積的劍傷,兩人赤著的上身幾乎都是鮮血淋漓,慢慢地北武徹的白褲白鞋都染開來血紅,肖羅宇的黑色讓人看不出痕跡,顧楓心底卻疼得很。

臺下千人仿佛都無了呼吸,只聽得臺上兩人日漸沈重的對殺。恍惚滑過的時間,陽光不再炙熱,映照著武場上兩只身影頗為殘忍的淒清。

夕陽欲墜,武場慢慢變得朦朧,或許盯得太久了,久到人影模糊,或者就是霧氣蒙了眼睛……他們已經搏殺了一整個下午,動作終是緩慢下來。

北武徹似揪住肖羅宇一個破綻,劍鋒直深切入他的右腹,撲的一聲,鮮血湧出,血肉隨著劍鋒翻滾出,就見他的身形劇烈地顫抖,這個直刺太過清晰豁朗,看的清聽的清,臺下不禁驚叫,有人甚至捂住眼睛。沈寂太久的臺下,這聲尖叫,刺激得北武徹劍鋒更加毒辣,未想高手過招,一進一退,沒有任何回招防身,緊接著一招直取羅宇的胸口。

出乎意料的,傷者奮力展出一式,刁鉆詭譎,格擋住長劍。徹似不信羅宇能在如此重傷之下也不回身護衛,且尚能使出如此大力,火候時機恰恰好,他虎口一麻,再握不住長劍,劍身飛出,羅宇的劍尖已經封上他的喉嚨,輕輕一點,他的喉嚨滴下一點血。這鏡頭定格了幾秒鐘。

北武徹看著肖羅宇嘴角慢慢滲出的血跡,慘然道:“你竟是故意賣了破綻給我,不惜用重傷誘我,對自己夠狠!明年再來比試!不見不散!”隨即一個翻身躍出武場,拾起落地長劍,利落的身形轉瞬消失在講武堂門口。

肖羅宇勝了,挽住井上莊園劍聖的榮譽,只是付出的代價亦是慘痛的。這樣殘酷搏殺留下的壓抑氛圍,臺下沒有歡呼聲,觀眾默然起立,半天才一致響起掌聲來。

臺上的他長劍收鞘,強忍疼痛,慢慢對著臺下觀者鞠了一躬。健雄上臺來,將黑衣披上他的肩頭。然後扶他走下武場。井上秀石率先引著一眾嘉賓匆匆而去。

昨日,明子說劍聖大典當晚有慶祝晚會,各路嘉賓英豪聚集一堂,十分熱鬧。這場比武,因為北武徹突然出現,肖羅宇受了重傷,不知晚會還會如期舉辦嗎?

右腹又是右腹,他傷的又是右腹。顧楓手腳冰涼地坐在那有些發呆。明子去而又返,諾大講武堂所剩人不多,就見顧楓和肖妍呆呆地坐著未動。帶她們回了小築。一向吵鬧而且絕不虧肚子的肖妍也默然無聲。明子寬慰道:“你們不要擔心,他雖傷的比預想重些,憑著我們家的藥,他的健壯底子,很快就會好起來。他少時更常受傷的,這並不算得什麽。我一會就會去看他,放心!”

“說是這麽說,那得多疼啊。上次婚禮上見二哥那個樣子,我就心疼的不得了。這比劍眼看著受傷,看得人更堵得慌。”肖妍黯然道。

“我——可不可以見見他?”顧楓慢慢地講。

“你該知道,這個時候家裏人都會在他旁邊。如果他們見了你,尤優見了你,你希望當著他的面起沖突?”明子看不清易容的顧楓的表情,伸出手握住女人冰涼的汗涔涔的手,無限同情地:“等我的消息,他無事,你放心。”

“你幫我見見他,好不好?”聲音是顫抖的,全然不是初見的從容沈穩。

不忍,半天,“我試一試。”她請她們來,平添了她們的痛楚,總是她莽撞了。

☆、漩渦(七)

肖羅宇躺在尤優的小築裏,尤優幫他清洗了傷口,上著傷藥。井上秀石和肖濟、肖馳已經進來了。見到師父和父親,男子想起身,秀石忙制止道:“傷了不要動。”早有人搬了大椅給秀石、肖濟坐下。

“那臨玉軒主劍法不在你之下啊。”肖濟開口就講實質。

“是,父親,我會勤加練習,全力保住劍聖。”他答。

“幹爹,羅宇傷成這樣,以後再說吧。”尤優小聲嘀咕。

“上次你們婚禮大傷一次,這次又傷在眾目睽睽之下,江湖的名聲和地位自會有品評……”肖濟很是嚴厲。

“濟兄,宇兒受傷了,出此下策贏下劍聖已屬不易,這兩年我們給他的擔子太重了。”秀石淡淡開口:“宇兒你且好好養著……”

“師父,我沒事。您不要失望。”他面上有些難堪:“晚上的狂歡盛會照常吧,不能掃了大家的興,這是井上莊園的面子。我休息一下就到。”

“你傷成這樣怎還能去?”尤優急。

“無事,這點傷還算不得什麽。上了藥就好了。師父和父親先去用點點心,一天下來該餓了。我已經吩咐他們備好了。晚會一切也已準備妥當。”他極力平穩地講。

“你能來甚好!”秀石終於說。“如此今年和往年一樣圓滿。”

遠遠地看著肖羅宇坐在大椅上,面目表情比較模糊。不過既然他還能來參加慶祝晚會,看上去還好,顧楓心已放下一半去。他與她之間隔著狂歡的眾人,美食佳饌、載歌載舞,把酒買醉、人影憧憧,有多喧鬧就有多淒涼,有多繁華就有多虛妄。這個劍聖大典看足了熱鬧,更看到了他身後的孤獨和艱辛。有多少這樣的傷這樣的拼,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和懂得他的內心。就是在那一刻,顧楓清晰地明白了她對這個男人的感情。

晚會上的人多半都是井上莊園的世交、親密朋友,也有參加比武的幫幫派派,比較搶眼的是松直家的,還有花道家的,兩者均是北海道比較大的勢力。松直家的修武,因此世子松直英川參加了比劍,花道家的尚文,在日本商界和政壇頗有威望。秀石與兩家當家人相談甚歡,晚輩松直英川和花道嚴就和肖羅宇、井上靖、木村谷正坐在一處。

諸位朋友到主座來敬酒的甚多,習武的人大都豪爽,秀石、肖濟那裏來者不拒,一時場面很是熱鬧。作為井上莊園的少主,又是劍聖,幾乎所有人都會上前向肖羅宇敬酒。也許往年他能豪氣沖天,今天的傷著實讓他有些吃力。尤優就坐在肖羅宇身旁,慢慢地敬上前的酒,全部由她代勞了。尤優生性豪爽,有些男兒氣概。不過如此烈酒喝得又急,漸漸地已支撐不住。她人長得嬌艷嫵媚,微微醉意正如海棠壓春,很是惹人心旌蕩漾。

花道嚴也舉起杯子:“我敬少主和夫人一杯吧。”一雙眼分明盡是桃花意。

尤優剛放罷杯子,只好又端起來,此時勉為其難:“謝謝花道少爺。”

肖羅宇壓下了她的酒杯:“尤兒,你不能再喝了。我來。”

“烈酒刺激傷口,我沒事。難得大家高興。”身子已經搖搖晃晃,那笑容憨憨的,滿心滿意為了他。

“那也不要你這樣傷身……”他輕摟住她的腰身柔聲道。

“少主夫婦果真伉儷情深,讓人羨慕。”花道嚴瞟了一眼井上明子,那女子猶如未聽見,在看場子上歡笑的眾人。

“情深也不在我這一杯酒吧。”花道嚴不肯罷手。

只聽得明子冷冷地:“你明知道我宇哥哥受傷了,平日你哪次拼酒強過他的,別說你這點酒。”

“明子,你還宇哥哥宇哥哥地叫啊。”花道嚴打趣道,桌子上有些世交夥伴跟著哄笑。

“如何?我叫了二十多年了。”她不示弱,大聲回道。

“他如今抱得美人歸了。”那邊尤優已經半倚著羅宇小寐,一張嫣紅俏臉深埋進男子的頸窩。

不知為何井上兄妹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遠遠的一處人群。

☆、漩渦(八)

顧楓即使易容,在人群中依舊是個亮點。首次參加比劍並且榮幸地獲得挑戰井上莊園資格又與井上靖過了招的,意大利帥哥維克已經喝了不少酒,被這東方娃娃的氣質深深迷住了。他用流利的英語和她攀談,請她喝酒,邀她起舞。狂歡的氛圍中,人的激情很容易被點燃,何況顧楓本是活潑外向的性子。至於心裏有沒有因為遠遠那個他懷抱溫香軟玉生出的嫉妒,她沒有細考。總是會不舒服,但那是他的妻,就如她亦有夫一樣。有些不愉快說不出,心底不願承認於是使著勁往相反的方向擰巴。她不在乎這個的。她不在乎?

西方人性格幽默,開解了不少顧楓這一日淤積的郁悶,兩人不禁談笑風生。維克舞跳得不錯,廣場上的勁舞兩個人搭配得簡直天衣無縫,引得旁人紛紛停下來拍手喝彩,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酒精和勁舞的刺激,使原本還彬彬有禮的維克面對精致的女孩動了心思,握著她的皓腕將她帶到懷裏,大手就放在了她柔軟的腰肢上。

顧楓是大家閨秀,聽聞的一些事體,明了她會是風雲人物,應該也是時代感十足的女孩,明子有心理預期,但是這樣的場合與維克熱舞在一起,不自覺間吸引了所有目光,如此分寸拿捏著實讓她不敢恭維。她回視桌位上的肖羅宇,每個人都說他對顧楓與眾不同,他怎會格外中意那樣的女子,因為她的活潑讓他的生命有了亮色嗎?那男子似乎完全未認出她,眼光心思還在醉臥的尤優身上。他對她到底是什麽態度?

明子再回身時,不禁驚出一身冷汗,身邊井上靖的位置已經空了,他人在廣場中央,毫不費力地從維克懷裏揪出顧楓,拖到一邊,不知對她講著什麽。明子已顧不上想他們如何會相識,滿心焦急地想著如何周嚴過去。果然,井上秀石也註意到了靖的動作,隔著一桌問出來:“那女孩是誰?靖如何認識的?”

“爹,是我的同學,我帶進莊園玩的。”明子忙答。

“既是你的同學,和靖也親近,讓人喊他們過來,坐在一處說話。”這命令不能忤逆,但是,如果她來了後果如何無法預期啊。明子一時躊躇住。木村谷正看明子沈思未語:“師父,年輕人本是來玩的,湊到這裏反而拘謹了。”

“既是明子的同學一定也是名門望族,請過來我們也認識認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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