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嚴和藹地問：“你娘沒有跟你說起過雪心嗎？”

慕容瞳搖頭，“沒有提起過。那您問過蕭少帥嗎？他是否找到蕭夫人？”

“他說他還沒有找到，不過，即使他找到了，想來也不會跟我說實話。”

“為什麽？”

“當年雪心離開陵州，沈冽這孩子認定是我逼走他娘，他恨我十幾年，直至現在。若他找到雪心，怎麽會告訴我？”蕭嚴長長地嘆氣，“但我實在想帶雪心回陵州頤養天年，讓她過幾年舒心的好日子。”

慕容瞳心裏冷笑，蕭夫人回陵州督軍府，跟你的姨太太們爭風吃醋還是爭寵奪愛？能過舒心的清靜日子嗎？

他堅持帶夫人回陵州必定另有企圖。

他接著道：“慕容少帥，若你知道雪心的下落，一定要告訴我。”

她一本正經道：“若我知道，怎麽會不告訴蕭督軍呢？”

“雪心年輕時，在江州認識了你娘和幾個姐妹，後來，她和你娘同時喜歡上你父親。”蕭嚴失笑，“你應該不知道這些事。”

“我的確不知道。”慕容瞳心驚，蕭混蛋的母親竟然喜歡父親。

“你娘出身名門，家世比雪心好，又端莊優雅，你父親喜歡你娘，理所當然。據雪心說，你父親對你娘表明心跡，你娘芳心暗許，自然答應他的求娶。雪心知道後，不想跟好姐妹爭，便離開了江州。”

“蕭夫人去陵州了？”

“雪心到江揚的小鎮散心，還沒決定去哪裏。正巧我在小鎮巡防，遇到雪心，對她一見傾心。”蕭嚴好似回到了三十多年前，臉膛彌漫著絲絲縷縷的柔情。

慕容瞳承認，江雪心身穿尼姑袍子，素面朝天，也別有一種出水芙蓉般的清雅之美，更何況她青春豆蔻時的容貌？那必定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才能讓蕭督軍一見傾心。

他微微一笑，“我邀請她一起進餐，邀請她到陵州做客，帶她四處游覽風光，她不是婉言拒絕就是受驚似的逃離。過了幾天，我實在克制不住，強擄了她帶回陵州。”

她內心震驚，果然是土匪行徑，擄上山頭當壓寨夫人了。

不過，蕭混蛋還真是有其父風範，都是霸道得不可理喻的土匪！

“你一定覺得我這樣做是強搶民女，沒錯，當年世道亂，我也不放心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晃蕩，就擄她回去。不過，我供著她，哄著她，護著她，寵著她，凡事都依著她，除了不讓她離開。我並沒有勉強她，以禮相待，起初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後來情緒漸漸平覆，認命了吧。三年後，她答應嫁給我，後來還為我生養了孩子，就是沈冽。”

“既然蕭督軍這麽喜歡蕭夫人，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心，理當珍惜這份情緣才是，為什麽……”慕容瞳打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蕭嚴的臉膛浮現三分悔色，“我的確對不起雪心。我當上督軍，志得意滿，漸漸的對雪心不那麽在意了，看見年輕貌美的姑娘，我的心癢癢的，忍不住納了一個又一個。”

“蕭夫人應該是心高氣傲的女子，覺得蕭督軍違背了當初的許諾，覺得您變了，覺得你們之間的愛情消磨得半分不剩。她也不願跟那些姨太太們爭寵，寧願孤身一人、失去兒子也不要面對三心二意的丈夫。”

“或許是吧。雪心離開陵州的那天，我並不知道，過了兩天才知道的。想找她回來，已經找不到了。”蕭嚴的面容浮著一絲悔恨，“這兩三年，我想找到她，補償她，讓她老來有個依靠。”

“恕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若蕭督軍舍得把那些姨太太遣散，說不定蕭夫人會回去。”慕容瞳淡淡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要先找到雪心。”

“幫不到蕭督軍，很抱歉。”

“這兩天，蕭督軍派人去找蕭夫人了嗎？”

慕容瞳不經意地轉眸，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蕭混蛋。

蕭沈冽的俊臉彌漫著陰霾，眼神寒郁，似要吞噬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從未見過他這般吃人的模樣，他生氣了？他在那兒站多久了？

蕭嚴看見他，道：“沈冽，你也來拜祭慕容夫人嗎？”

蕭沈冽不搭理他，拽著她大步流星地離去。

她一臉的懵，他拽她幹什麽？

“你放開我！”

“我有話對你說。”

來到小樓，慕容瞳使力掙脫手來，“疼……你快放手！”

蕭沈冽把她拽進臥房，砰的一聲，踢了房門。

她莫名地心慌，他好像生了很大的氣，可是他生什麽氣？他父親來找她的，跟她有什麽關系？

“你跟我父親說了什麽？”他舉起她的手腕，黑雲襲城，暴風驟雨將至。

“我哪有說什麽？”慕容瞳蹙眉，手腕真的疼死了，快被他捏碎了。

“他是不是問你我娘的下落？”他疾言厲色地問。

“是……”

“你告訴他了？”蕭沈冽的黑眸迸出一絲邪魔的戾氣。

“沒有！”她擡腳踹他，他不閃不避，硬生生挨了她一腳。她怒吼，“還不放手？”

“當真沒說？”他重覆地問，終於松了手。

“沒有！”

“我父親還問了什麽？”

“你父親想找到你娘，帶你娘回陵州。”慕容瞳沒好氣地說道，“你父親後悔……”

“他怎麽會後悔？”蕭沈冽嘲諷地冷笑。

“可是，我真的看見他面上有悔色……”

他忽然上前，把她逼到墻角，眸色陰郁，“你比我還了解我父親嗎？”

慕容瞳有點慌，“我自然不了解你父親……”

他的黑眸翻湧著吞噬人的暗潮，“你最好把嘴巴閉緊了！”

“知道了。”她推開他，開門出去，心裏惱恨不已，一邊疾步前行一邊故意道，“若我告訴蕭督軍你娘在南山寺……啊……”

“你！”蕭沈冽把她拽回來，從身後箍著她的脖子把她拖進臥房。

慕容瞳氣瘋了，打他，踩他，各種招式攻擊他，最終還是被他制得動彈不得。

他從後背壓著她，而她整個兒像一只壁虎貼在墻上，“混蛋！放開我！”

“你故意叫嚷，是不是？”他扳過她的下巴，狠辣至極。

“你幹什麽？你有病啊……”她只是想氣氣他。

“我警告你，你再敢洩露半個字，我一定會把你大卸八塊！”蕭沈冽幾乎咬斷她的耳朵。

她從眼角餘光看見他的黑眸爬滿了赤紅的血絲，他就像一個瘋魔暴戾的魔鬼，隨時會露出尖尖的獠牙咬斷她的脖子，駭人得緊。

慕容瞳只得先服軟，“我不會洩露……你先放開我……”

他不再壓著她，但右臂按在墻上，不讓她走。

她幹笑，比哭還難看，“你為什麽不讓你父親知道你想的下落？你父親對我說，當年他把你娘擄到陵州，花了三年時間才感動你娘，讓你娘嫁給他……”

蕭沈冽譏誚地冷笑，“或許我父親真心喜歡過我娘，不過那是在我娘年輕的時候。我父親跟你父親不一樣，風流成性，看見年輕貌美的姑娘都要納進府裏。”

慕容瞳暗暗琢磨，蕭督軍故意在自己面前佯裝後悔，騙取她的同情，說出江雪心的下落？

“我娘心高氣傲，明著要求我父親不能納妾，一輩子只對她好。父親忍了幾年，終於忍不住，在我八歲那年，我父親接連迎娶三個姨太太。”他眸色冰涼，全身無力似的坐下來，“我娘念在我尚且年幼，不忍心丟下我一人，千般忍耐，萬般委屈自己，煎熬了幾年。在我十四歲那年，我父親前後迎娶六七個姨太太，還縱容最寵的兩個姨太太欺負、誣陷我娘，我父親竟然不相信我娘，還打了我娘一巴掌……”

“所以你娘心灰意冷，就此決定離開？”她坐在他身邊，能夠理解當年江雪心的痛楚與煎熬。

“我娘素有傲骨，不屑爭辯，當夜天色未亮就收拾了貼身衣物悄然離開陵州。”蕭沈冽的語聲憂傷而沈緩。

“你沒有求你娘留下來嗎？”

“當年我十四歲，在軍中訓練，不住在督軍府，不知道這件事。等我聽說這件事，我娘已經離開陵州三天了。”

慕容瞳聽著他平靜裏帶著幾分傷感的聲音，看著他蘊藏著悔恨的容顏，好似感受得到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妻妾爭鬥永遠是深宅內苑的齷齪、骯臟事，不斷地上演著。

他不讓蕭督軍知道江雪心的下落，是不希望她清靜安寧的日子被打擾，也不希望她回到蕭督軍的身邊。

蕭沈冽的俊臉變成一枚寒玉，寒光森森，“若我娘回到父親身邊，父親只會百般折磨我娘，討回他這十幾年遭受的議論、奚落、嘲笑。因為，他認定我娘的不辭而別，是給他狠狠的一巴掌，讓他顏面盡失。”

慕容瞳明白了，這才是他不讓蕭督軍知道江雪心的下落的真正原因。

若是她，她也不會透露。

看來，蕭嚴此人擅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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