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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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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稼成熟得四個月。這四個月裏, 常無憂自然不能當度假一樣。

曲肅每日練劍打坐,何染霜也在修行。

侯樸當真把自己當了體修,夜裏打坐練他的神女夢靈書, 白日裏,就到處幹重活。後山的人, 都是他認識的。侯樸和侯充年幼時, 在鎮子裏吃過百家飯。

所以,侯樸幫了他們不少。

大家齊心合力, 莊稼種子已經種下了, 房子也差不多了,每戶人家都有地方住。

杜荊和侯樸聊得來,所以住在一處。

中間來了場大雨。大雨時,常無憂站在檐下,看了很久。她有些擔心, 擔心這雨會沖垮了房子,淹壞了莊稼。

但大河吸收了多餘的水,奔赴而下。度過這場後山百姓之前從未見過的大雨後, 他們多了些安全感。

這麽大的雨都沒事,以後什麽都不怕了。

後山的百姓, 忙完了莊稼,就開始在空地上種起了蔬菜。

他們還拜托曲肅幫忙捉了一些野雞和兔子, 養起來。

他們很少找何染霜幫忙,因為覺得她過於漂亮, 不像是幹活的人。

等到後山這裏沒什麽事了,常無憂叫上了他們三個:“阿肅, 染霜, 阿樸, 跟我上山吧。”

他們禦劍到了山頂。

“我們不能和他們一起住,”常無憂說:“修行之人和凡人一起住,總歸不太方便。”

“我們魔教就安置在山頂吧。”

山頂風景很好。

她命名的這座無憂山,不遠處還有一個峰,每次看到,她都會想起來,侯樸說得那句“像屁股”。

常無憂盡力不去想這事,她選了最高的峰,能縱覽這裏綿延的山脈。

曲肅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行,我把這裏的樹木清理了。”

“然後,我們慢慢建房。”

沒有山路,就他們幾個能禦劍上山的,只能慢慢來。

“我想要我們的魔教,非常有氣派。”常無憂比比劃劃:“我們每個人都有個院子,裏面亭臺樓閣都有。”

何染霜一向讚同教主的所有觀點:“我覺得行。”

侯樸也覺得好,但他知道,要是他同意了,那很多活都要他幹。

曲肅冷靜開口:“無憂,你敢自己住嗎?”

常無憂閉了嘴。

她不敢。她沒有功力,晚上又黑。

之前,在家裏,她和大姐住。後來,她和曲肅、杜荊,在一輛車上。

現在,她和染霜住。

她膽子確實不大,一人一個院子的計劃就算了。

“先搞一個院子吧,”她悶悶不樂:“但亭臺樓閣得有。”

侯樸終於開了口:“我們這裏,只能蓋木頭房子。”

如果他們魔教,是木頭房子,也太沒體面了。

但沒有辦法,條件所限。

常無憂說不出話來,想象中宏偉大氣的庭院,一下子縮水成了木頭房子。她蔫蔫巴巴地沒了激情。

曲肅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有些可憐。他松了口:“我去偷一些湖石,阿樸挖個大坑,院子裏倒是可以搞個水景出來。”

聽起來是個好計劃,但常無憂聽不得他那句“偷”。

她總覺得自己是教主,手下三個弟子都沒爹沒娘。她覺得自己的言行舉止,對他們的性格養成有很大的責任。

“怎麽能說是偷呢!”她說他:“那只是我們看見了,沒人要,就拿回來用了而已。”

常無憂大義凜然:“我們魔教,不偷東西。”

羊毛不能逮著一家薅,他們這次換個地方。

湖石這東西,只有大戶人家有。他們正想著去哪裏,曲肅輕聲說:“去梓城吧。”

梓城就是常無憂遇見曲肅的地方。常無憂明白了他的意思。

曲肅已經能修行了,可他的仇人還活著呢。

他說明自己的想法:“我現在一直在褪凡後期,明明每日打坐、練劍。”

“我的劍法也精進了很多,但我不知道為何,我見不到金丹的影子。”

“也許無憂說得有道理,我的心境不對了。”

曲肅坦然承認:“我想報仇。”

常無憂靜靜聽著,恍然自己忙著很多事情,卻忘記了對於曲肅最重要的東西。

是了。

當時她勸曲肅跟自己走的時候,就說能讓曲肅報仇的。

是時候了。

但她要問清楚,不能貿然前往。

“阿肅,”她問:“你的仇人,是什麽境界?”

曲肅之前看不懂,但現在已經能評估其他修者的境界了。

“殺我全家的,當時是築基。”

“他們門派不大,我聽說過一些消息。”

“原本只是一個街頭的混混,不知怎得,得了仙緣。”

“然後,他搜羅了一些人來,成了個小門派。”

常無憂算了算:“那現在,你的仇人應該也就褪凡了。”

她並不覺得幾個小混混的門派,就能出金丹。

若是真的金丹了,那他們看一眼就走,說不定曲肅又能有些動力,境界再進步些。

“可以。”她允了。

何染霜和侯樸都說要同去。師兄報仇,他們不插手,但也要跟著。

事情商議好後,他們忙起手頭的活來。曲肅舉劍,一道劍氣,將山峰的樹木清理幹凈。

何染霜用靈氣凝成的刀,將樹木砍成大小適宜的形狀。侯樸搬來了巨石,和木頭一起,搭起了房子。

曲肅看著師弟師妹忙碌,胸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看向山下整齊的田壟。等到莊稼長出來,收獲的時候,他也要去收割仇人的頭顱。

當心中有目標,並且堅定不移為了這個目標努力的時候,時間就會過的很快。

杜荊和侯樸做出來能過濾水的工具,將河水過濾成清水,燒過就可以喝。

侯樸終於築基成功,到了褪凡境。成功那天,他歡天喜地,在林子裏跑來跑去,驚了很多獸,還嚇哭了後山的孩子。

後來,曲肅奉了常無憂的命令,去把他抓了回來,才得以安寧。

何染霜已經到了褪凡後期,常無憂本以為,染霜天資那麽好,也許能比曲肅更快金丹。但何染霜功力不弱,似乎也卡在了一個無形的地方。

曲肅也是。

現在常無憂手下,三個褪凡。

他們四個住在山頂上,有時會覺得孤寂,所以時常去後山。

“還是人太少了。”常無憂覺得:“我們還是得找一些能修行的人來。”

但要是再來人,她想讓曲肅他們三個帶著後來的人修行。魔教,三個大弟子足夠了。

莊稼變黃的時候,後山的百姓歡天喜地。他們選定了一日去收割莊稼。

常無憂去後山的時候,陳叔問她:“教主,割莊稼那日你能不能來?”

“來啊,”她說:“我肯定來看。”

“不是看,”陳叔笑起來:“我們想問,那天教主能不能割第一刀莊稼?”

常無憂頓下腳步,不明白緣由:“這是為何?”

陳叔解釋:“其實很久之前有了說法,第一刀要讓能讓大家吃飽的人割。”

“只是後來,因為總是沒有得到所有人認可的人,很多地方都不再堅持這個習俗。”

“但我們都想著,這不是來這裏的第一年嗎。我們想圖個好兆頭,想請教主割第一刀。”

常無憂楞楞怔怔,看著陳叔的笑臉,有些呆了。她把這些人帶過來,原是想給杜荊和侯充一個生活的地方,同時也是想順手幫這些人一把。

她只想著,她給這些人個地方住,他們對她的魔教有點謝意就好。

但她沒想到,能收獲這麽大的敬意。

“能讓大家吃飽的人”,這句聽起來簡單,但在很久之前,應該算是最重要、最厲害的人了吧。

她設身處地,在古時候,能讓大家吃飽的,也許就是神一樣的人物。

常無憂一向覺得自己沒什麽重要的。她能力不足,帶著一群同樣可憐的人艱難求生。

但現在,她忽然發現,自己也許是很重要、很厲害的人。

她同意了:“好。”

常無憂沒割過莊稼,但她想把這一刀莊稼割好。

她拿著後山百姓給她準備的鐮刀,被何染霜禦劍帶回山頂。

“染霜啊,”常無憂拿著鐮刀猶猶豫豫地問:“莊稼怎麽割才吉利?”

何染霜也沒割過,她們只好等曲肅回來。

曲肅去林中練劍了,也被侯樸要求對打一次。

曲肅認認真真,不放一點水把三師弟打倒在地上,才回了教派裏。

說是教派,其實就是一個小院。

一進門,他就看到自己那一向聰明的教主,手裏拿著一把鐮刀,滿臉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聽常無憂說了緣由。

“他們請我割第一刀,我就想著,得割得最好看,最吉利。”

收莊稼,哪有最吉利的收法?

曲肅想了想:“割六支吧。”六支,數字也好聽。

常無憂點頭:“行。”

“選最飽滿的收。”她又補充。

然後,曲肅對著野草,教給她怎麽把莊稼收得更好看一些。她練了挺久,把院子附近的雜草都清理幹凈。

侯樸第一次見教主這麽勤勞,跟在常無憂身後,嘖嘖稱奇。何染霜輕飄飄看了師弟一眼,覺得他遲早還得惹教主生氣一次。

幾日後,就到了收莊稼的日子。所有人都站在地頭,欣喜地看著莊稼,和站在莊稼前的女孩。

常無憂深吸一口氣,莊嚴念了句:“年年豐收,和樂平安。”

她想了很多吉祥話,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最簡單的最好。這句念完後,她拿起鐮刀,珍重割了六支莊稼。

這莊稼,是何染霜帶著侯樸提前看好的。他們選了很久,這幾個顆顆飽滿,垂墜在常無憂手中。

百姓們圍著她,忍不住叫起來:“豐收!”

田裏熱火朝天地收割。曲肅和侯樸去了深林中打獵,搞些肉食來慶祝。侯充也去收莊稼了,何染霜幫著杜荊一起燃起了火。

晚上,大家一起守著火堆,吃烤肉。

常無憂讓染霜把戒指裏的酒拿出來一些。她也喝了幾杯,有些醉醺醺的。

“以後啊,我們也釀酒,”她晃晃悠悠地說:“釀好了,自己喝也好,拿出去賣也好。”

她豪氣一揮手:“外面有什麽,我們也得有什麽!”

大家善意地笑起來,覺得她在說笑。這裏日子安穩就好,吃飽穿暖,他們別無所求。

這場熱鬧到了深夜,老阿奶都不覺得困,跟著笑鬧。

喝了酒,人膽子就大。有小夥子,鼓起了勇氣和何染霜說話,結結巴巴說她是最好看的。

結果,何染霜比那個小夥子還慌張。

侯樸當眾展示了背巨石,那巨石,比一棟房子還大,引得一片叫好。曲肅也給大家表演了一次傳送符,將幾個人從左邊傳送到右邊,讓大家高興得不得了。

然後,曲肅吃了點東西,就默默站在了角落裏,飲了一杯酒。

曲肅覺得眼前如幻夢一般。他以為自己此生都是痛苦折磨,結果,那天,她出現了。

他重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有了親人,成了一些人的依靠,也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曲肅知道自己修魔,遲早會瘋,會死。但這麽好的日子,他有過,便無憾了。

大家為了這場豐收,已經辛苦了太久,今天終於徹底放松,熱鬧了很久。

直到所有的木材都燃盡了,他們才停當。

大家招呼著,回了房中。

常無憂醉了,何染霜想去扶起教主。

但曲肅走在她前面,將常無憂攔腰抱起。

今日,曲肅心裏有些不一樣的感觸,總想和無憂親近些,就像他們剛相逢時一樣,只有他們兩個。

常無憂迷迷糊糊,有些感覺。

他們兩個從梓城出來的時候,住在一輛小驢車裏。天冷了,有時兩個孩子就抱在一起睡了。

她對他的氣息很熟悉,並沒有驚醒。

曲肅往前走,將要禦劍時,忽然有些怕她冷,於是給她遮了一層靈氣罩。常無憂微睜了眼睛,看到了一點靈氣罩的光。

她重又睡著了,但也不忘誇他一句:“孝心可嘉……”

對著醉鬼,曲肅生不出氣來,只能帶著她回去了。

何染霜有些無奈,師兄帶教主回了,這裏還有兩個人要帶呢。

她無法,讓醉得不是那麽厲害的杜荊扶著醉得一塌糊塗的侯樸,小心翼翼禦了劍。

明日,他們就要出發了。

何染霜冷靜地想著,先去殺了師兄的仇人,再去殺了荊哥的仇人。

之後,還有教主的仇人。

他們總歸還是走在一條腥風血雨的路上。

作者有話說:

割完莊稼,幾個後山百姓拿著常無憂割下的六支嘖嘖稱奇

“結穗真好。”一個大爺說

另一個大叔也說:“我覺得這片田裏,沒有比這六支更好的了。”

他們一致認為:“果然教主做什麽都厲害!”

侯樸站在一旁,不想說話

只覺得夜夜潛伏在田裏挑谷穗非常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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