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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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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了幾個日夜,李紀宛依舊恍惚。

屋子裏燃著熏香。

好像什麽也聞不到。

她躺在火紅的羅帳裏,已經有很久合不上眼了,容顏枯槁的厲害。

李秋元對她現在的絕望感同身受,她並不奇怪羅公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以往他都是雲淡風輕的做著趕盡殺絕的事,少有這次的陰戾,即使只在畫面之外看著,她都有種從裏冷到外的膽寒。

床尾視線正中的那個朱紅色木箱是用上好的杉木做的,耐腐性強,不容易受蟲蟻啃噬,也很嚴密結實。它依舊光潔如新的擺在那裏,好像什麽也沒有變過,也沒有什麽液體能流出來。

但是李紀宛知道裏面一定積滿了幹涸的血,又或者已經腐敗的體|液。

羅公遠沒有出手對她做什麽,卻用了更殘忍的方式懲罰她。

用這個箱子讓她永遠記住背叛他的下場。

李紀宛最恍惚的時候,甚至能在蠟燭垂淚的深夜聽到木箱裏有人輕輕敲擊箱體的聲音。

一聲,兩聲,很清晰的砰砰聲。

有時候也會聽到箱子裏有人模糊的喊:“放我出去……”

羅公遠每天會進來餵她吃東西,很香糯的粥,她只碰一點就會吐個不停,更沒有力氣去反抗什麽。

自從傅子瑜死後她總是進食困難,當然,估計也很少有人能對著一具被藏起來的屍體吃得下飯。

他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餵她,卻對她的一切央求無動於衷,無論如何都不肯把箱子搬走讓傅子瑜入土為安。

但她堅決不肯進食的時候,他又會千方百計的哄,哄到她相信了,食物都咽下去了,他又面無表情的食言,直到下一次接著哄。

李紀宛在無數個深夜把心中的一腔怨恨悄無聲息的攢下來,又一點點艱難的咽下去,她想盡了辦法控制情緒,用最冷靜的語氣在飯前和他交談,“如果真的不能把箱子埋進土裏,我能換一個條件麽?”

他安靜的問,“你想要什麽?”

李紀宛轉過頭不再看他,“我不想一整天都呆在這個屋子裏,我想出去走走。”

他目不斜視的凝視了她一會兒,垂眸彎了彎唇,“也好。”

李紀宛撐起身子,又說:“我只想一個人。”

羅公遠看出她強忍的咬牙切齒,知道她一秒鐘都不想和他多待,放下碗,站起身說:“吃完了讓管家陪你出去。”

李紀宛沒有吭聲。

管家恪盡職守的陪著她上了馬車,一路挑著簾子對她說最近哪哪的景致又更漂亮些了,哪哪賞玩的人又比之前多了。

李紀宛不發一言的默默聽著,並不理睬。

上了街市後,管家剛要下去扶她下來,忽然聽到她嚴厲的說了句:“都說了今天我只想一個人走走,你就在車上等我罷,不會很久的。”

年老的管家諾諾的應了句是。

李紀宛面無表情的跳下了馬車,她去了一家看起來冷冷清清的藥鋪,先將櫃臺凝視了一遍,這才低聲開了口,“大夫,我們家中最近夜裏總是有野獸光顧,很多牲口都被吃了,不知你們這裏有沒有——”

藥鋪的掌櫃擡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想問什麽,截過話道:“有是有,但那可不能隨便往外賣啊……”

“我可以加十倍的錢。”她從懷裏摸出錢袋,放在桌子上懇求道:“豺狼一日不除,我們家中便不得安寧,求掌櫃的幫幫忙吧。”

藥鋪的掌櫃還是有些謹慎,“用藥也不一定好使啊,你們打算怎麽弄?”

李紀宛面色從容的答:“家中已經備好了一只做誘餌的雞,把藥餵給雞到時候再誘它吃了就行。”

藥鋪的掌櫃觀她語氣,不像是撒謊,收起錢給她塞了包東西,低聲道:“行,這包的量足夠藥死兩只牛了,小娘子可要小心點用,別讓人把這玩意兒碰到了。”

李紀宛把藥包塞進袖子裏,施了一禮說:“應該的,謝謝掌櫃。”

她又面色如常的回到街頭的馬車。

管家略有些驚訝,雖然她之前說他不用等很久,卻也沒想到會這麽快。但他並不敢多問,只好又驅著馬車原路折返了。

回去的路上,她捏著藥包,掩飾不住的揚起嘴角,眼睛裏布滿霧氣。

傅子瑜,你的仇人今天就可以死了。

李秋元在畫面外卻看的膽戰心驚——李紀宛啊李紀宛,羅公遠可不是那麽好殺的人啊。

你甚至都還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他可是個懂得觀微之術的術士啊。

這麽明晃晃的去買毒藥,怎麽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呢?

馬車一路搖晃,很快到了湖邊鄰水的宅子前。

李紀宛扶著管家下了車,穿過重重朱門進了後院的水上回廊,就看見回廊邊有個人在水邊坐著,一身的青衣濕漉漉的往下滴水。

她收好了袖子裏的東西,默不作聲的走過去。

他忽然出了聲,“坐一會兒吧。”

李紀宛猶豫了片刻,她心裏不怎麽情願,又怕這個節骨眼再出什麽岔子,只好神情僵硬的在水邊坐下來。

“我記得那天你下水的時候,很緊的抓住我,怕的不行……”他突兀的開口,望向水面的視線莫測失神,慢條斯理的喃喃:“你抱的太緊,我差點舍不得掙開,你還記得嗎?”

李紀宛的心裏咯噔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他在試探。

因為信上明明說的是他把她從身上扯下去時,動作幹脆利落的很。

可是,她到底什麽時候露出了馬腳?

明明出門之前還是好好的。

她還在出神,忽然就覺得身子一空,接著整個人都失去支撐,被他毫無支點的抱起來懸在湖面上。

只要他一松手,她必定掉下去。

可學會泅水的是給她寫信的那個人,她還不會啊。

李紀宛掩飾住慌張,想起了那封信裏的內容,眉毛也不動的冷靜盯著他道:“你又想像之前那樣將我扯開又丟下去,見我不行了再撈上來是麽?”

他只是看著她的眼睛不說話。

她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情緒,嘲諷的說:“可我已經學會泅水了,不會再抓著你不放了。”

他像是被這句話刺到,眼睛暗了一下,靜默了很久才嗤笑著說:“是啊,你已經不會再抓著我不放了。”

李紀宛還想再說點什麽,忽然被他面無表情推上了岸。

她松了口氣,並不想在他身邊久留,“我先回去休息一會兒。”

他又從身後摟住她,輕聲道:“宛宛……”

她感覺額上起了青筋,咬著牙才沒有將他推進湖裏。

“為什麽……”他低聲質問,“這件事明明是你錯了。”

李紀宛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我錯了,所以你就要殺了他?為什麽你不殺了我?”

“是他找過來的,也是他先碰了你。”他漆黑的眼裏閃過冰冷刺骨的光,“我說過不會再傷害你,但我絕不會原諒他。”

她氣的渾身哆嗦,一把將他推開,“所以,你就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所為是麽?”

他冷冷清清的眉眼裏染上些許笑意,嘲諷又陰郁,“你們做了那樣的事,卻問我後不後悔,你不覺得好笑嗎?宛宛。”

李紀宛兩眼布滿紅絲的看著他,忽然也笑了,“我們做了那樣的事又如何?他愛我,我也愛他。他想要我,我就給他。而且我們互相擁有的時候彼此都很快樂——”

“住嘴。”他聲音陰柔,忽然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睛赤紅的喃喃,“那我又做錯了什麽……”

“……”她被掐的喘不上氣,嘴邊卻仍有微笑,“你?你愛我嗎?你這樣狠毒的人,會愛上別人嗎?你只是因為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玷汙了而感到憤怒,你壓根就不配得到真正的愛人……”

他冷笑,“哦,所以,傅子瑜那樣搶奪人|妻的才配是麽?”

李紀宛臉頰漲紅說不出話,因為他五指漸漸收緊。

有一瞬間,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

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她沒說話,只是抿唇閉上了眼睛。

他的五指越收越緊,她感覺眼球裏的血絲在爆裂,大腦在瘋狂充血。

終於她在他懷裏倒下去。

李秋元的心一下子下沈,她以為李紀宛這次一定死定了,卻看到下一刻他又瘋了一樣托起她腦袋給她渡氣,抱緊幾乎已經窒息休克的李紀宛揉搓她的手腳給她維持體溫。

李紀宛在他近乎瘋狂的急救中緩過來一口氣,朦朧中卻聽見他好像在對她不停的低聲說著什麽。

“我沒想過要傷你……”

“你只是在懲罰我,對麽?不知道我是羅公遠的時候,你分明不是這麽對我的。”他似乎也有點不太清醒了,很多話都在重覆的說,帶著很不甘心的怨氣,“那個時候,你根本不會想起傅子瑜……”

李紀宛感覺喉嚨裏湧出一陣鐵銹的腥甜味道,她睜開眼第一次用那種震驚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原來他就是信裏提及的羅公遠,那個殺了她好幾次而且玷汙了她清白的男人。

為什麽信裏沒有提及他就是那個殺人犯?

那個無名的靈魂在她身體裏的最後一天發生了什麽?

她咬著牙,感覺喉嚨裏的鐵銹味更重了,“是你……原來是你……”她重重咳了聲,“我不會原諒你……她也不會原諒你……我們都不會原諒你!”

他靜了下來,深黑的眼睛面無波瀾的看著她,好像又恢覆了清明。

李紀宛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神情陰森的補充了一句,“我和傅子瑜會一起詛咒你下地獄。”

他很久沒說話,半晌才神情莫測的摸著她臉說:“是麽。”

李紀宛抿了抿唇,眼睛裏紅絲更重。

屋子裏雪白的一團兔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出來了,貼著門在嗅,他略微勾手,兔子就跳過來鉆進他的手心。他跳過之前的所有話題,輕撫它的背後,對她說:“你還記得它麽?你很久沒餵它了……”

這是他當初送給她解悶的。

李紀宛沒什麽情緒的盯著它,她當然記得,可惜她對他送的小畜生並沒什麽好感。

“當初在山洞的時候,它陪了你很久。”他輕輕撫摸著它,笑容很淡。

李紀宛攥緊手,她知道山洞裏出現過一只兔子,卻不知它真正大小和具體特征,他顯而易見又在試探她。但她不會上這樣的當,於是她從他手裏提過兔子的耳朵,猝不及防的拋進回廊下的湖水裏,神情冰冷的說:“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它。”

湖水很涼,兔子在水中掙紮著游動了一段距離,很快因為體溫急劇降低而喪命。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靜靜的說:“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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