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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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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曲阜孔氏族人上書彈劾衍聖公孔思誠,道其祖上非嫡支,乃庶出。衍聖公一爵為每代嫡長方可襲之。

朝中爭為此論不休,今上著令禮部調查此事。

又是三日,禮部尚書遞折道,“臣等翻查調閱孔氏族譜,衍聖公祖父乃是嫡次子,而孔思晦之祖父才是嫡長子。以嫡應襲封者,當思晦也。”

今上對其並不感興趣,孔家不過是皇家的一塊招牌,向來不幹政事,衍聖公是誰,又有什麽區別呢。

故而他語氣輕松而淡漠,“擬旨,奪孔思誠衍聖公爵位,令其堂兄襲之。”

衍聖公從此易主。

慈寧宮。

皇後鳳袍加身,看著面前跪著瑟瑟發抖的皇帝新寵——安貴人。

安貴人纖弱的身子如風中細竹,任誰伸手都能攀折。

忽然,她笑了,安貴人抖得更厲害了。

“你知道自己像誰嗎?那個女人也是在你跪得這個位置,惶惶不安,然後喝了一碗藥。”皇後俯身看著安貴人,“當時本宮看她流了好多血。”

“求娘娘饒奴婢一條性命,奴婢亦是身不由己。如果能清清白白活著,誰願意做這樣的賤婢?”安貴人伏在地上,“是陛下在奴婢換衣衫的時候強闖進來的。”

皇後的手輕柔的落在她的發頂,“你知道是誰安排宮人弄臟了你的衣服嗎?又是誰領你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換不該換的衣服?”

安貴人猛地擡起頭,“是誰?”

太子妃恭敬地扶住皇後,“這樣的臟事,兒臣來說吧,不要臟了母後的口。”

皇後拍拍她的手,“也罷,你來吧。”

太子妃是安貴人見過最溫柔的人,她秀麗的臉上沒有半分對她的不屑,反而帶著淡淡的憐惜。

她親手扶起安貴人坐在自己身側,淺淺一笑,“我還記得貴人,那個時候貴人尚在貴妃宮裏當差,給我端了一杯廬山雲霧茶。我當時還問是誰沏得茶,手藝很好。”

安貴人的惶恐散去了些,“太子妃聽聞是奴婢泡的,還賞了我一個荷包。”

“貴人真的想清清白白的活著嗎?可是那樣就沒有寵妃的滔天富貴了。”

“什麽寵妃,和貓兒狗兒有什麽區別嗎?”安貴人長長的眼睫顫了顫,“太子妃能否告知是誰害我?貴妃還是三皇子妃?”

“說貴妃也是,不過不算恰當,是三皇子。”

“哦。”安貴人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我早該猜到的,殿下雖大張旗鼓的納了我,卻從未碰過我。”

“那間宮室曾經也是有主人的,他們給你換的衣裳便是那主人生前最愛的一件。闖進來的本該是太子,卻陰差陽錯變成了陛下。造化弄人吧。”

“還好只是陛下,如果真的成了潑向太子的那盆臟水,奴婢要怎麽面對太子妃呢。”安貴人亦或是曾經的蘭妃,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的笑了,“請太子妃也賜我那樣一碗藥吧,不能清白的活著,我也想清白的死去。”

太子妃道,“你不想報仇嗎?”

這樣的真誠的口氣,好像只是在問她要不要喝茶。

安貴人忽而再次跪倒在地,“太子妃若有吩咐,奴婢自當粉身碎骨。”

“為什麽?”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著奴婢笑了。”

太子妃溫婉的美目微微瞇起,似是在審視她有幾分忠心,許久,她擡起安貴人的下巴,“那麽我就信你一次。”

皇後沒有阻止她,反而在她說完後才笑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先去裏間吧。”

太子妃屈膝行禮,又看了安貴人一眼,“不要讓我失望。”

待安貴人看到來勢洶洶的皇帝,她才真正明白這句話。

在皇後淡漠的神色裏,她咬著牙,撲到皇帝懷裏,睜著淚眼朦朧的明眸,淒聲道,“陛下救我。”

如蓋世英雄一般降臨的皇帝,把他柔弱的美人救走了。

皇後摸了摸心口,有痛,然而更多的是快意。

小太監抖抖嗦嗦的上前道,“啟稟娘娘,東宮使人來傳話,陳太太進宮給太子妃請安了。”

“原來是那個孩子了,領陳太太去坤寧宮。本宮和太子妃稍後便到。”皇後吩咐道,太子妃已經自己打了簾子出來,眉宇間皆是喜悅。

陳太太便是翰林掌院陳學士的大兒媳甘氏。

天下總督,以直隸總督為首,太子妃的父親,亦是封疆大吏。

眨眼間又是幾月匆匆而過,秋風落葉之後,年關將至。

林大人在喜氣洋洋的年節前,照舊重病著,只是好些了,勉強能拖著病體處置公務了。

今上道,“林卿為兩淮鹽道辛苦數年,不忍其勞累至此,令其歸京,朕自有輕松差事給他。”

另派了三皇子一黨的工部侍郎黃飛鶴為新一任兩淮巡鹽禦史。

任期未滿而歸京,眾人都知林如海已然失去了今上的看重。

林如海並不在意,看過林淵寄回的家書,淡淡一笑,“收拾東西,咱們進京。”

京城林府自有留仆婢看家,此時聞信便上下忙活起來,將府裏收拾的妥妥帖帖,留待主人到來。

林黛玉又長高了一些,蹙著眉道,“只是這樣便要在船上過年了。”

“你給淵哥兒回個信,讓他專心讀書,莫要受我影響,到時候有信便送去京城罷,程有道會為他辦妥的。”林如海說完這句,方安慰女兒道,“我讓陛下不痛快了,他當然也不會讓我痛快。”

果然,他進京述職之時,皇帝亦是對他冷淡非常,沒多久,下了一道聖旨,加封林如海為太子太傅。

本是無上榮寵,可誰人不知皇帝屬意的是三皇子繼承大統,太子離被廢不遠矣。這太傅還不是轉眼就送死的榮寵。

連著賈家,都對林家少有來往,不過送了些普通禮品。

林黛玉對這樣的局勢置若罔聞,她最是怕冷,在屋裏生了好幾盆炭火,裹了厚厚的狐裘在炕邊烤蠶豆吃。

雪雁用火鉗在炭盆裏夾出一個紅薯,忍著燙剝開,一時香甜四溢。

林黛玉就可憐兮兮的看向黎嬤嬤,哀求道,“真的不能吃嗎?”

黎嬤嬤不為所動,“這個姑娘吃了容易積食,真的不能吃。”

“我吃完了出去走一圈。”

黎嬤嬤看她裹得似個球一樣,領口風毛襯得一張巴掌臉瑩玉似的,忍不住笑道,“天寒地凍,姑娘連出房門都不肯,我斷不信你肯走一圈。”

林黛玉無奈,“好吧,那剛剛燜的栗子總能吃吧。”

“栗子可以。”黎嬤嬤總算松了口。

林黛玉笑得眉眼彎彎,“多刨出來些,分大半拿盒子裝了裹好給父親送去,他和老師在喝酒,老師必然喜歡這個。”

她已經拜在桂侍郎門下學畫了。

每日只管跟著林如海念書或是做些針線,要麽帶著幾個丫鬟摘梅花烤栗子玩兒,好不悠哉。

簾子被掀起,明依瀾夾帶著冷風進來,見了她笑道,“你倒好,躲在這裏偷懶。”

“郡主快來烤烤火,外面冷不冷?”林黛玉往裏坐了坐,把位子讓給她,“快去到熱茶來。今兒留下吃飯吧?”

一句趕一句的。

明依瀾脫了大毛衣裳,“飯就不吃了,府裏還有事。”

林黛玉就失望的哦了一聲,“郡主這些天忙得人也看不見,好容易來一回,飯也不吃。”

“等開春都忙完了,到時候接你來小住,沁姐兒和潤姐兒也想你的很呢。”明依瀾看她在屋裏也穿得厚實,被熱氣熏得小臉紅撲撲的,捏一把粉嫩嫩的腮,“熱不熱,穿著這麽個些個衣裳,上火了可怎麽辦?”

林黛玉就摸了摸袖口豐潤的狐毛,“不熱啊,脫了衣裳就冷了。可是火盆生多了又悶的慌。”

“嬌滴滴的。”明依瀾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林黛玉就靠在她身上撒嬌,“前兒給郡主送的湯好不好喝?”

“好喝,甜到心裏去了。”明依瀾抓了她的手反覆查看,見仍舊細嫩柔軟,這才放下心,“我也不這口吃的,要是把手弄粗了可要讓我傷心了。”

“嬤嬤每日都叫摸了脂膏呢,郡主聞聞,這回給我調的是蜜桃味道的。”林黛玉將手湊到明依瀾面前,明依瀾笑道,“好聞,甜甜的更合你用。擦多了,就變成個胖乎乎的小桃子了。”

林黛玉直笑。

明依瀾到底沒有留下吃飯,喝了盞茶又匆匆走了。

林黛玉將給林淵做的香囊拿出來繡,她請黎嬤嬤配了驅蟲的藥材,預備到時候裝在裏頭。

繡的是步步高升。

她從雪雀手裏取過穿好線的針,“父親說小叔來年就要下場了,希望小叔順順利利的。”

雪雀笑道,“二爺必定能高中的。”

“嗯,一定可以的。”

這日夜裏,天降大雪,白茫茫的遮蔽了整個京城。

雪一連下了十幾日,原本過完年準備好好開始新一年的老百姓被重新困在家裏。街頭每日都會有凍死的乞丐被發現。

林黛玉握緊手裏精巧的竹制小手爐,那是如今不知道在哪裏的陸翊送來與她的新年禮物。

他親手刻的竹石圖硌在手心,留下淡淡的紅痕。

“走吧,去見父親。”

她想開倉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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