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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女兒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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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甚清楚……”黑漆漆的酒樓大堂中,白湘垂下了眸,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顯得她分外嬌柔。她輕聲道:“我只知道那是在一個雨天,護城河因為接連幾天的連綿細雨而河水高漲之時,發生了那件事……”

“水姑娘因為在前一天淋了雨,便患上了風寒,因為家貧,請不起郎中,水大娘便出了城,準備去山上采些草藥給她治病。就是在那一天,之前在水大娘處吃過虧的幾個地痞流氓見水大娘出城,便湊到了一處,一同來到了水家母女所居住的小屋之中……”

接下來的事,似乎已經很明了了。

那幾個地痞流氓來到水家母女家中,踢壞了圍在外面的籬笆,踹開了緊閉的木板大門,先是將那母女二人本就家徒四壁的小屋搜刮了個徹底,把一概值錢的物什全都搶了、其餘東西都砸了摔了、將家裏弄得一團亂之後,就調戲起聞聲前來的水姑娘來。

或許那些人原本只想調戲幾句,占幾下便宜,可因為水家大娘外出不歸,又見那位水姑娘因病而雙腮暈紅、眼含盈盈淚意、似有無限秋波、而又奈何他們不得的那番著急模樣,便歹心頓起,一邊調笑一邊對其上下其手,水姑娘節節後退、對他們哀聲求饒,卻反而讓那些人更加興奮起來,到最後竟是心中生惡,一同奸汙了她,置水姑娘的哀求於不顧,直到最後將人活生生弄死,他們才始覺驚慌,開始後怕起來。

“那群畜生!真是禽肉不如!”我咬緊了牙,只恨那些地痞流氓不在跟前,不然我一定把他們碎屍萬段。“那厲鬼就是水姑娘所化?那麽那死去的十二個人就是當年侮辱她的那些地痞流氓了?”

如果當真如此,那那些人也算是死有餘辜,不值得我們繼續追查同情下去了。

白湘點點頭,又搖搖頭:“那十二個人的確是當年侮辱她的地痞流氓不假,但那厲鬼卻不單單是水姑娘所化,而是水姑娘與水大娘一同所化而成。”

我一驚,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來:“一同……?”

雲霄皺眉:“她娘也死了?”

白湘默默點了點頭。

“怎麽死的?也和她女兒一樣?”

白湘再度點了點頭:“那些流氓害死了水姑娘,雖然感到了一時的驚慌,但反應過來後卻並沒有離開,而是待在屋中等待水大娘回來,準備一不做,二不休……”

當日細雨連綿,天也陰沈沈的,或許是因為這個,直到下晚十分,水大娘才采藥得回,在看見自家被人踢壞的籬笆和踹壞的門口後大驚失色,想也沒想地就快步走進屋中欲一探究竟,卻被那幾個待在房中等她歸來的地痞流氓捉個正著,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邊,也對她行了那不齒之事。或許怕事情敗露,又或許是已經害死了一個人,再死一個也不多,那些人在奸汙水大娘之後又合力掐死了她,尋來了一塊大石,將母女二人和大石捆綁在一處,擡著她們到了附近的護城河邊,把她們連同大石都扔進了河中,毀屍滅跡。

那水家母女二人因為是孤兒寡母,又因為生的比常人要美上三分,在流江城中本就不怎麽受人待見,平日裏也沒什麽往來的人家,她們一朝身死,竟無人發現,又因為捆綁在她們身上的那塊大石,她們的屍身也永埋河底,無法再見天日。

聽到此處,我心中一顫。

偌大一個流江城,竟無人發現有一對母女被人奸殺,遭人毀屍滅跡,當年的流江城……人心居然如此荒涼。

白湘繼續低聲說了下去。

流江城本就人來人往,有人在這裏安家,自然也有人離開,若是放在往常,這件事便會這麽沈澱下去,除非洪水泛濫或是河水幹涸,否則再不會有暴露的一天。可巧就巧在那天正逢小雨,日子也不對,乃是諸事不宜的大兇之日,前幾日又是陰雨連綿的天氣,天陰氣凝,那水家母女死得悲慘,又是在下晚時分被人拋屍河中,河水連著濃厚的陰氣一同灌進了她們的口鼻,連帶得使她們的魂魄也變得兇厲起來,或許是因為母女連心,又或許是遭逢了相同的慘事,亦或是因為那些人將她們母女二人的屍身捆在了一處,因緣巧合之下,那水家母女二人的魂魄竟緊緊纏繞在了一處,化為了怨氣沖天的厲鬼。

“她們是在三十年前就化為厲鬼的嗎,”雲霄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麽要到現在才殺了那幾個地痞流氓,而不是三十年前就殺了他們?”

“我也不甚明了。”白湘微微蹙眉,“江——江公子說,這是因為在這雲州有一種禁制存在,使得陰陽有界,無論是誰都不能輕易跨越那條界限,無論是人也好,鬼也好,都無法跨越。”

聞言,雲霄就朝我看來。

我在他眼中看出了問詢的意思,就微微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而且不僅在雲州,這個禁制在九州以及其他凡世也是存在的,與其說是一種禁制,倒更不如說是一種規矩,由天道定下的規矩。

陰陽有界,互不幹擾,這是一種禁制,更是一種常理。

雲霄轉頭看向白湘:“繼續說。”

白湘就繼續說了下去。

若非修道之人,在生前與死後的差別是很大的,生前越是柔弱之人,若遭橫死,死後就會越兇,那水家母女遭人奸殺,又沒有人來替她們沈冤得雪,更因天時地利之故而使魂魄上帶了化不去的兇氣與陰氣,可以說是兇悍非常,再加上水姑娘生前為人羞赧內斂,死後魂魄之力大增,性情大變,更是兇上加兇,怨氣沖天得據說讓當初流江城裏的所有人幾天幾夜都沒睡好。

化成厲鬼之後,那水家母女幾乎是立刻就想去找那幾個地痞流氓算賬,只可惜因受陰陽兩界的常理所限,她們生前又非修道之人,死後只憑著一口怨氣與先天的兇煞之氣,其能力尚不足以打破陰陽界限,就只能在夢中嚇唬嚇唬那些人,而在*上根本奈何不了那些人分毫,不由得大失所望,幾近發狂。

無奈之下,她們只好蟄伏起來,慢慢修煉自身的能力,等待著能夠沖破陰陽桎梏的那一天,找那些人算賬。

一開始,母女倆還有些茫然,不知道該怎麽做,也怕牛頭馬面在她們還未報仇之時就過來勾了她們的魂,不由得惶惶不可終日。直到她們發現因為埋骨之地的限制使得她們可以長久居於水中避開日光,又不見牛頭馬面前來勾魂後,才稍稍安了安心,開始尋找修煉之法。而等到她們無意中吞食了一個路過的孤魂野鬼、卻意外發現自己修為大增後,母女二人就欣喜若狂,自覺找到了修煉法門,開始沒日沒夜地蹲守在河岸之旁,期待著有新的魂魄路過,供她二人吞食。

“吞食魂魄?”我一楞。

白湘看了我一眼,有些猶豫地點點頭:“……是。”

吞食魂魄,還是路過的無辜之人……那水家母女的做法……未免有點極端了,可一想到當初她們也是被人奸殺而死,我那些指責的話就都堵在了喉嚨口——若是沒有那些地痞流氓,那母女二人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那些地痞流氓是最該死的,可偏偏因著這天道常理,水家母女奈何他們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將自己的修為提上來才說,這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們卻又吞食了那些過路的無辜魂魄,此舉實在是……有些……

“吞食魂魄?”我尚在猶豫,雲霄卻已是嗤笑出聲,“這水家母女有點意思啊,本來是被人所殺,是一對慘兮兮的受害者,現在卻又成了殺害他們的劊子手,而且比那些地痞流氓更狠,直接吞食了別人的魂魄,莫非是天道輪回?”他食指輕點著下巴,施施然一笑,“生前因勢微而被殺,死後則是一朝成兇,開始加害於他人,嗯……有點意思。”

“什麽有點意思,”我皺起眉,有些不滿他如此輕慢的態度,“那水家母女已經夠悲慘的了,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天道輪回,真正的天道輪回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白湘道:“我也覺得她們此舉多有不妥,可這已經是她們能想出來的最好辦法了,而且……她們被侮辱而死,若是換做我,恐怕已經瘋了,只會滿腦子地想著報仇,其他人的性命,怕是……”

我嘆了口氣,想起水家母女那時的處境,一陣無奈心酸湧上心頭:“到了這一地步,恐怕她們也無路可走了,她們吞食魂魄是不對,可也是……無奈所致。那後來呢,莫非她們是經過了這三十年的潛心修煉而修為大增,最終打破了陰陽界限,成功報了當年的仇?”

白湘緩緩搖了搖頭:“江公子說,沒有法力的魂魄雖然不能直接接觸生人,卻可以在晚上入夢,水家母女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就想著若是能直接嚇死他們也是好的,便入夢好好地嚇了那些地痞流氓幾回。”

“成功了嗎?”

“那些地痞流氓的確被嚇壞了,”白湘道,“可還是好好地活著,只有一人於噩夢中驚醒,摔傷了雙腿,其他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雲霄一笑:“所以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摔傷了雙腿……我默默思忖,忽然間想到了當初阮明嚴跟我們提及的那個雙足皆跛的乞兒,忙道:“那個摔傷雙腿的人是否右臂殘疾,而且面有胎記?”

白湘一楞:“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此舉打草驚蛇,那些地痞流氓不僅沒有被嚇死,反而因此心生警惕,一些比較膽小又警醒的人就離開了流江城,去往他處。水姑娘她們因為埋骨之地的限制而無法跟隨,大為狂躁,不知是觸犯了什麽禁制還是修煉不得法走火入魔了,她們的魂魄在一段時間內極其虛弱,差點神魂俱滅,只得含恨重新躲回了水底,一躲便是數十年,直到一個半月前,江公子來到了此處。”

雲霄就微微挑了挑眉:“就知道是他幹的好事。那水家母女過了三十年也沒成什麽氣候,又被埋骨之地所限,若非天降機緣,否則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就把當年的十二個人都殺死的,更何況還有幾個早就逃出去了的人。”

白湘點點頭,有些局促地道:“沒錯,的確是江公子幫助了水姑娘她們,使她們修為大增,可以打破陰陽界限手刃仇人,也是他施法找尋到了當初遠走的那幾個地痞流氓,讓水姑娘和水大娘入了他們的夢,使他們夜不能寐,又在夢中恐嚇於人,那些人就都不得已回到了這裏,當年的十二個人就集齊了。”

“原來這就是妖災之始。”雲霄道,“還真如我猜想的那般,害死那十二個人的和擄走女童的不是一人所為。”

話畢,他又看向我,唇邊帶出一抹微笑:“這下總可以說是天道輪回了吧?當年作惡的那十二個人都死了,一個不漏。”

“不,”白湘喃喃道,“他們死了,的確是得到了報應,但還有人……要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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