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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叫天下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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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槍上的白纓如同變成了紅纓,顧楠提著斑駁的長槍走回軍中。

士卒從她的身邊走過,用土灰撲滅著橫在路上的大火。

白衣浸著血紅,顧楠站在軍前,等著路上的火光漸漸隱沒,面無神色。

即使是青州的士卒,路過這血衣將領身邊的時候,都不自覺的微微繞開,沒人敢上前打擾。

一身煞氣,確實讓兩旁的人都不敢靠近。

“嗒嗒。”

似乎是有馬蹄聲向她走來,顧楠移過眼睛看去,是那個徐州的將領臧霸。

臧霸看出了顧楠的異樣,他也不明白顧楠為何會這樣。

不過此時,也就只有他還敢上前同顧楠說話了。

而他也想結實一下這個豪勇之人。

“戰死陣中就該是我等軍伍之人的歸宿,你雖殺了他們,又何至於如此?”

臧霸咧著嘴笑著,他以為顧楠是在傷懷那軍陣。

在他看來那軍陣戰死,是無怨無悔的事。

甚至應當是一種壯烈,何必感傷。

顧楠側過頭,鬥笠下的下的眼睛落在臧霸的身上。

沈默了一會兒,知道對方是好意,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句。

“多謝。”

說完,轉身走回了青州的軍陣裏。

臧霸站著看著顧楠離去,無奈地擡了一下眉頭,雖是個好漢,卻也是個怪人。

讓他一點都看不明白。

火焰在煙塵的鋪蓋下不甘地掙紮著,直到徹底被撲滅,剩下焦木上的一縷縷青煙消散。

顧楠找了一匹新馬,騎上了馬背。

“追!”

一聲令下,大軍開拔。

路邊的地上,一張猙獰的甲面還陷在沙土裏,沾染在這幾分鮮血,空空的眼孔對著遠處的天上。

天下再無陷陣軍,戰死之人,落回原籍,不背陷陣殺孽。

但陷陣殺孽無數,終要有人來背。

誰來背?

大軍之中,白衣之上,是一片滔天業障,舉目無涯。

益都之側,兗州大敗,軍陣潰散,呂布領軍撤入新汶。

陳宮先前在新汶留了一軍,本來借助新汶餘部,尚可固守一段時日,再從後路退出,撤入兗州。

但是在之前,徐州兵來的如此之慢,也不是完全沒有做任何事情的。

他們找出了兗州的糧道,並將之攻取,也斷了兗州軍最後的退路。

此時的兗州軍,已如同一只困獸,被置於了牢籠之中。

死守新汶不出,沒有糧草補給,也守不了多久了。

青州和徐州的大軍將至,軍中的士氣卻日日低迷。

偏偏在這個時候,陳宮收到了一則消息。

堂上沒有點燈,只有從堂外投進來的光將堂上微微照亮。

四下的人應該都是已經被揮退了,只有呂布一個人坐在座上,腿上橫著方天畫戟,一手輕輕地擦拭著。

畫戟上,倒映著他如同刀刻斧鑿一般銳利的面孔,可惜,這面孔上如今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那份銳意。

大概是因為在外守備的侍衛都被揮退了的緣故,即使是有人進來了,也沒有人上來通報。

直到堂上響起一個腳步聲,陳宮躬身站在了呂布的面前。

“將軍。”

呂布擦拭畫戟的手頓住,半響,放了下來,眼中平靜地看向陳宮。他這一生,少有這麽平靜過。

“軍師,是有何事?”

“將軍,你讓我去找的事,有消息了。”

陳宮的臉上像是帶著苦笑,也不知道是在苦笑什麽。

從懷中拿出了一份書文。

呂布平靜的眼中,有了一些波動。

他只讓陳宮去找了一件事。

但很快,那神色轉為了默然,此時的他,還能在做什麽呢?

“拿來我看。”

陳宮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上前,將書文交到了呂布的手中。

“派出去的人在北海見到了姑娘。”

陳宮的話聲頓了一下。

“聽聞,姑娘是被曹操帳下的一個先生收做了弟子。那先生常穿一件白衣,如今正是出征,所以姑娘暫時在曹操府上照顧。”

“這白衣先生,叫做顧楠。”

曹操手下,有幾個白衣先生,又有幾個是要出征的?

應該就只有一個人。

呂布看著手中的書文,久久沒有說話。

出聲的時候,只發出一聲輕笑。

“呵,該說是天意弄人?”

指著手中的書文,呂布的臉上除了淡淡地笑意,沒有別的神色。

又點了一下頭,自言自語。

“是天意弄人,那人,原來是叫做顧楠嗎”

他看向陳宮問道。

“綺兒,過得如何?”

“派去的人說,姑娘衣食無憂,曹府的人待她不錯。”陳宮慢慢答道。

“是嗎,過得不錯,那就好,不然我定在陣上,斬了曹操。”

呂布將手中的書文放在桌案上。

起身,向著堂外走去。

步子不快,走出堂外的時候,外面正是日落時分,金虹漫天。

紅霞裏,雲如鱗斑,長空無際。金霞暈染在天中,鋪灑在地上。

視線之中,除了那一方天側,再無其他。

呂布坐了下來,頭頂的雁翎垂在地上,將方天畫戟放在身邊。

他看著霞光,坐在堂前的臺階上很久。

他都不記得,上一次這樣坐著,看日暮落下,是什麽時候了。

大概是,那時陪著綺兒時候吧。

突然,他好像是嘆了一聲。

沒有站陣間那股盛氣淩人的戰意,也沒有對於曹操亦或是陶謙的怨恨,只是平平淡淡地嘆了一聲。

當年洛陽,他殺丁原的時候,丁原看著他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是為什麽。

虎牢關,面向天下諸侯,他自認為天下諸侯不過如此。

長安,他殺董卓的時候,董卓看著他大笑了三聲,說他呂布豈敢殺他。

他一生幾乎從未嘆過氣。

在此時,他卻終是淡淡地嘆了一聲。

天將暗去,陳宮站在呂布的身邊,看著天邊最後一片紅雲。

跪坐了下來,俯身地上。

“將軍,我當死罪。”

呂布沒有回頭,只是問道。

“軍師何罪之有?”

“無用之罪。”

陳宮黯然一笑,若不是他大意舉兵,若不是他,糊塗一時。

有的人聰明一世,也終是敵不過這一時糊塗。

“若沒有軍師,呂布現在在何處?”

陳宮的身前,呂布反問了一句。

“若沒有軍師,呂布此時或許連一立足之地都沒有,軍師又何來無用之罪?”

陳宮出神地看著地上,沒有答話。

好像只剩下呂布在自言自語。

“軍師可知,天下人,稱我為什麽?”

“天下人,稱我三姓家奴。”

呂布的手撐在腿上,站起身來。

天之下何其大,一人不過數尺之身,奈何。

“這天下之大。”

“已無我呂布容身之地。”

“將軍!”陳宮咬了咬牙,決意地說道。

“不如孤註一擲,殺回兗州。”

之後,全且臥薪嘗膽,北合袁紹,再謀後事。

呂布回過頭來。

“你勿瞞我,就是退入兗州,又有多少勝算?”

陳宮答不出來。

他不說,呂布自己也明白。

“軍師且去吧,布不退了。”

一只手,將地上的方天畫戟拿了起來,立在身側。

畫戟上,一雙眼睛映在其中。

那雙眼睛裏,再一次泛起了舊日,傲然陣中的戰意。

“不如死戰一場,叫天下,知我呂布!呂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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