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本朝慣例，每個月裏，會有十日舉行早朝，早朝上由眾大臣商議舉國的重要決策和事宜，再由皇帝定奪，這一天正是朝會的日子，天色才見熹微，文武百官已經準時陣列於皇宮大殿之內。

肖遖與眾臣一樣，身著玄衣法冠，與他平日穿衣清淡高潔的風格大相徑庭，寬敞的花紋繁覆的黑袍穿在他身上，反而顯得他本身更加稚氣單純， 而且因為官階低微，肖遖站的位置並不起眼，唯一能註意到他的，大概只有身側的少府監何孜了。

朝會開始，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一如往常的聽眾位官員一一呈報奏本。

一名須發花白的老臣稟報道“啟奏陛下，策論之期將近，各地士子齊聚鳳陽，人員眾多魚龍混雜，臣認為應設置筆試，選拔士子，優秀者方可入宮覲見。”肖遖正疑惑此人是誰，一旁的何孜已經湊過來小聲解釋道“這個是禮部的趙鎮，今年這批進京士子，就是由他來管的。”

肖遖會意的點點頭，今日朝會上每個大臣發言，何孜都會從旁解說，以便讓他盡快熟悉朝廷勢力。已肖遖的記憶力，凡事發過言的大臣什麽相貌什麽官職都能牢記心中，只是之前聽其父肖宗翰說過，現在的朝堂百官已經有半數歸於方家勢力。而當他真正的站在朝堂之內，滿朝的文武眾臣，誰是方家的走狗，誰是中立，誰又是可依靠之人，對肖遖來說還很模糊。

這個趙鎮提出的建議確實無可厚非，皇帝點了點頭，道“那這題應該由誰出，又該由誰來選拔呢？”

趙鎮頷首道“研究學問提拔人才之事，自然是交給翰林院出題，再經由吏部選拔。”

“翰林院學士和吏部尚書。”皇帝喚出那二人，道“你們可有什麽想法？”

便見兩人官員站了出來，一齊躬身道“謹遵陛下旨意。”

經過何孜的指點，肖遖便又認識了兩個人。肖遖覺得這朝會倒是十分和諧，一副君仁臣躬的景象，並沒有想象中的丞相勢力一手遮天的狀況。

而這時，皇帝思忖了片刻，卻道“既然眾愛卿都沒有意見，朕就在加一則選拔要求，不知眾愛卿可記得河燈節的流水宴。”

站在最前面一直沒說話的丞相方嗣業此時上前一步，道＂此去不過數日，自然記得，陛下此舉彰顯愛民之心，百姓和士子們定然會感念陛下。＂

肖遖挑眉看向方嗣業的背影，這句話是皇帝對所有大臣說的，方相卻代表眾大臣作答，囂張程度可見一斑，只是雖然看不到方相的表情，卻能聽得出他說這話並不真誠，甚至帶著些譏諷，肖遖忽然想到流水宴上姚妃當場害喜，使得皇帝有了後嗣之事傳遍京城，這可以說是皇帝反將了丞相一軍，難怪丞相氣不順。

皇帝道“所有參與流水宴的士子，姓名，籍貫，朕當時都已派人登記在冊，這條要求就是此次策論，只有冊上有名的士子才可以參加。”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

“這算什麽規矩？”眾人紛紛低聲議論，不知道皇帝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朝堂中方相的眾多黨羽正納悶，方嗣業已經第一時間意識到其中利害，立刻反對“臣認為不妥，流水宴和策論並無關系，怎可以此做篩選有識之士的條件。”

肖遖皺了皺眉，河燈節那天他原本也是想去流水宴的，但一看所有與會士子都要實名登記，恐怕自己的身份多有不便，才改了行程去戲院。皇帝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朝堂中變得有些嘈雜，皇帝輕咳了一聲，才霎時安靜了下來，皇帝道“筆試勝出的士子將會入宮參加策論，士子中魚龍混雜，難免有居心叵測之輩，而那些登記在冊的人，都是身家清白的，這些人進到宮裏來，才比較安全。”

這個理由似乎有些牽強，但肖遖仔細一想皇帝所說的‘’身家清白‘’四個字，才恍然意識到皇帝的用意。

策論的意義，表面上是招攬民間有識之士，而實際上，皇帝更可以通過策論培植自己的勢力，對抗方氏黨羽，然而方相也不會任由事情發展，定然會在士子中安插自己的門客。吏部，翰林院，都不缺方相的人，只要稍作手腳，讓這些門客做了官，反而是壯大了方家的勢力。

所以皇帝在城門大擺流水宴，方相的門客們不知道有這樣的後招的情況下，大多不屑與那些貧寒士子一同參加什麽露天宴席。如此一來，就可保凡是登記在冊的士子都是身家清白的平民，雖然這種規則對沒有參加流水宴的士子很不公平，但皇帝現在的處境如此，這麽做確實是上策。

肖遖的嘴角勾起一抹佩服的笑意，之前他還以為皇帝在先皇喪期擺宴，是中了方相離間皇帝和其他皇族的計。卻沒想到這實則是皇帝的一箭雙雕之計。

然而在下一秒，肖遖的笑容卻又被旁邊的何孜嚇得僵了下去。因為那個不發一言，只是一直和肖遖竊竊私語的何孜，忽的朗聲念了句“陛下英明!”

有了這麽一個帶頭的人，眾臣便又齊聲道“陛下英明。”實在是因為皇帝已經把事情扯到了皇室安危上，況且方相也一時沒找出什麽理由反駁，何孜這麽一帶頭，事情就算是敲定了。

肖遖轉頭看向何孜，本以為出身寒門的他會向前任少府一樣低調做事，萬萬沒想到會炸出這般高風亮節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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