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荒東嶺，無盡大山。東嶺之南，東陽古城。

近四百年前，太荒、妖族，作亂東嶺，荼毒生靈。東陽古城，亦受其害。只不過，梵天寺一戰，太荒盡滅，海荒無妖。

凡塵四百年，東陽古城，休養生息，已然恢覆如初。

淡然、寧靜、自安。東陽城內，依舊人流不息，多家寺廟，佛煙裊裊。

清晨，阿木緩步穿城而過。他是從雲漠趕來，為了心境的一絲圓滿。

當年，阿木便幾乎是以被封印之身，穿過這個城池。阿木走得很慢，他丹海內的苦海佛燈，明亮異常。

東嶺，乃是佛地。在這裏，阿木便是一名佛修。

出城，百裏山路，便是東陽古寺。只不過，如今已無東陽古寺。因為，其早已被湮滅，唯有殘破的廟門。

青灰殘基，尚可見當年。不遠處，一棵古松，蒼翠參天，更顯孤獨落寞。

“弟子天涯，祭拜諸多同門！”阿木沖著那殘破山門，雙手合十，然後深深三躬身。

東陽古寺名天涯！

曉雲、晨月等人，都已隕落。當年，阿木在東陽寺，渡過了頗為艱難的歲月。可惜，最後東陽古寺，被太荒所滅。

太荒之恨，於阿木來說，可謂多矣！

三拜之後，阿木緩步進入了廟門。其腳下盡是碎石，放眼所及，甚至還有諸多法寶殘片。以當年太荒之勢，掃平東陽古寺。可謂不費吹灰之力。

當年，那定然也是一場屠殺。阿木心念一動，丹海內。苦海佛燈直接飛出。

佛燈出海，如同一道日輪，奪其朝暉。

佛光普照！

阿木立在東陽古寺內，雙手合十，然後口誦往生經文。一時間，阿木青衣之上，佛光大展。頭頂盡顯蓮花。

天仙九重，萬尊之神。佛魔仙，阿木均可為之。

再見。東陽古寺的舊址上，大放佛光。那一刻，百裏外，整個東陽古城。諸多寺廟的佛像嗡嗡共鳴。

“佛祖顯靈了——”

“東陽古寺。佛祖顯靈了——”東陽古城，幾乎所有人，都在沖著東陽古寺的方向叩拜。

當年一戰，東陽古寺，香火斷絕。百廢待興，亦無修士，重整廟宇。經此一事後，才有修士凡俗。重修古寺，再繼香火。

只不過。此時，阿木別無它想，他只想為東陽古寺的同門，超渡亡魂。吟誦三遍經文，收回古燈。阿木擡頭長嘆一聲，才略微心安。

山水如初，人已不在。

而就在這時，在那東陽後山，突然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那一聲佛號，頗為綿長，慈悲無盡。

“嗯？”阿木一楞。

莫非，東陽寺這裏還有人修行不成？可是，方才，阿木神識掃過，並沒有發現什麽。而如今神識再掃，卻已不同。

東陽山後，一處小山。幾棵古木參天，一道溪水潺潺而流。晨霧中，溪邊的青石上，正盤膝而坐著一位身穿灰色古舊僧袍的老僧。

“無塵大師！”阿木心中一震。無論如何，阿木也沒有想到，四百年後，會在這裏再遇無塵大師。

心念一動，阿木身影一閃，便已在那小溪旁。

青霧迷蒙，溪水微蕩。

這一次，阿木清晰地感覺到，這處小山，其實不屬於東陽古寺。這是一處結界，或者說是一個小世界。

當年疑惑，終於得解。

那無塵大師的僧袍如舊，只是當年，一半正常，一半幹癟的臉，如今已經完全幹癟。看上去，有些可怖。

不似骷髏，勝似骷髏。

而無塵大師的整個身子，亦都幹枯。那件灰色道袍，幾乎就像是搭在一副骨架上。

千年禪，大成！

阿木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佛家修行，法門千萬。千年禪一道，最為苦行。

寂寞苦修，最後舍棄容身，直接登仙佛之路，非大智慧、大堅定著，莫能習之。

“天涯，你歸來了？”那具完全幹枯的肉身，絲毫不動，唯有一道神念，從那肉身中傳出。

看來，方才那一聲佛號亦然。

“弟子天涯，見過無塵大師！”阿木雙手合十，沖著無塵的幹枯之身，躬身一禮，“渾渾噩噩，四百年光陰。弟子歸來，略近寸心！”

“阿彌陀佛——”無塵大師聲音慈悲，“茫茫六道，諸多因果！東陽之劫，命中註定。你有歸來之心，已屬不易！”

“天仙九重大圓滿，能入凡塵，你的心性，已屬上品！”

阿木心中一震。

海荒之上，除了師叔冷玉，恐怕這一具已為枯身的無塵大師，乃是第一個看出自己真實境界的人。

“請問大師，為何方神僧？為何，在東陽古寺修行？當年，得您指點，弟子一直，深懷感激！”阿木道。

“天涯，你身帶無盡慧根，苦海佛燈已成，盡是福德機緣！”無塵大師聲音帶笑，“三界之內，無真無假。老衲，不過順手推舟，並不是什麽神僧。只不過，我從天洲而來，修羅頓悟一世而已。”

“天洲？”阿木眼中閃過一抹光彩，“大師，可是天洲一魂！”

“哦，呵呵！看來，你已知一切三界故事。”無塵大師笑了笑，“老衲，的確可算天洲一魂！”

“敢問大師，可識千藏？”阿木，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經拜入門下的千藏大師，以及那北寒千藏真人。

“千藏與我，盡是同路人！”無塵大師道，沒有明言，“天涯，有朝一日，若到天洲，你會明白。而你我有緣，其實，我千年禪，早已圓滿。只不過，一道神念，想待你歸來。當年，還有數語未盡！”

“哦？”阿木一楞，“大師，有何指點！”

“天涯，如今看來，你確是三界傳說中的萬載應劫之人。苦海佛燈，光照丹海，佛氣極盛。可是，切記，無論你是何之身，定要秉持佛心，否則怕有不世劫難！”

“嗯？”阿木眉頭微微一皺。因為，滄海之法，可化萬千。阿木身負諸法，神魔兩棺，可是萬尊之體，讓阿木從未有過任何不適之感，不知無塵此話何來？

此時，聽無塵又言。

“天涯，你曾北去梵天，如今更是天仙九重圓滿之境，可是八苦卻未盡！你的眉心，還有一道痕跡！八苦不盡，難登原仙之境！”

“請大師，指點迷津！”阿木道。

“解鈴系鈴，只問本心！當年，我竟然也錯看你二百年光陰？若要八苦盡開，唯有去你那二百光陰中找尋吧！”

“嗯？”阿木想要再問什麽。

可是，只見眼前的那具枯身，驟然散出七色華光。

“天涯，言盡於此！好自為之！天洲路遠，不勝艱難。不過，三界諸多仙佛，盡待爾來！願你八苦盡散，讓一切圓滿！”

說罷，那具枯身，已然完全化為七色華光。梵音四起，漸漸消散。

此時，晨霧已散。小山，清溪、巨石、枯身，都已不在。那個小世界，隨著無塵大師的千年禪身，無影無蹤。

一切，亦如四百年前。

八苦、原仙、天洲！阿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定然會讓一切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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