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沒事的。”安素說，想拍拍小納加的肩膀，但她另一只手臂上卻巴著小尼加，他現在還細長的尾巴將她的手腕緊緊地纏了一圈。小尼加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用兩只紅色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未來的兩族領袖一左一右地抓著安素的一只手，像分別占據著半壁江山。

水下兩個黑點迅速破浪而出，躍在空中仍然打得難分難解，尾巴連續相撞時發出啪啪啪的巨響像巨浪不斷拍擊海岸，濺起水珠無數，像下了一場暴雨。他們兩個的骨矛都已經遺失在海洋中，現正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誰都還沒有機會去拔刀。他們現在看起來勢均力敵，但安素看出，納加族長是處於下風了，他只能被動地防守。在剛才的打鬥中，納加族長未痊愈的傷口再次迸裂，剛湧出來的鮮血瞬間就被海水卷走，被海水泡得翻卷起來的傷口呈現出一種慘白色。他全身沒有一處不在疼痛，若是常人恐怕在第一波攻擊下就倒下了，但納加族長卻以頑強的精神和堅強的意志撐了下來。這股精神超越了身體的疼痛，使他就像一個打不死的戰神。

尼加族長的攻擊又急又猛，拳拳到肉，他甚至看到了納加族長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但他卻不肯倒下去。尼加族長眼中閃過狠色，兩拳逼開納加族長，刷地抽出骨刀，朝納加族長的脖子上劈去，他已經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該結束這個貓戲老鼠的游戲了。納加族長避開了一拳，另一拳卻實實在在地揍到了胸口，像被一條高速游動的劍鰭鯊當胸一撞。納加族長咳出了一口血，呼吸變得急速粗重起來，還沒喘幾口氣，骨刀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劈下來！

天空中忽然炸開一道響雷，接著無數的雷光如金蛇般在雲層中快速穿梭，狂風掠過海面，兩條木桿上的貝殼叮叮當當地響成一片，像密集的鼓點。湧·尼加看到納加族長被尼加族長打得無還手之力，一顆心才慢慢地定了下來，剛上島嶼的那一點兒忐忑消失不見，他又變回那個高高在上的尼加。

湧·尼加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魚皮袍（只有巫師是穿袍子的，因為他們要裝一些啟動法術用的東西），他瞟了一眼佝僂著腰站立著的圖巫，撇了撇嘴，就算是大巫師又怎麽樣？他都快老得要死了，還能有多少法力？

“看來勝利是屬於我們的，你們還是早早回去收拾東西滾出大藍海吧。”湧·尼加說，愉悅地欣賞納加族長臉上的痛苦之色。

圖巫依然沈默著，仿佛是一塊石頭。被虛榮蒙蔽雙眼的湧·尼加沒有發現，圖巫的袍子在狂風中紋絲不動。

納加族長捂著鮮血直流的肩膀，咬了咬牙，果斷地潛進水中。尼加族長眼中閃著狂熱的火光，握著刀跟了過去，他要給這只蟲子最後一擊！很快，他就要和兒子見面了！尼加族長熱血沸騰，緊緊咬在納加族長的後面一直往深海裏潛去。

“哈哈，洛什！你又要當烏龜了嗎？”

一道道的雷光從空中劈下，海面上慘白一片。一聲更大的雷聲炸響之後，狂風終於裹著暴雨而來。兩條波浪線成了一堆亂線，但依然涇渭分明。每一方都緊緊地盯著海面。格姆巴的規矩不準本族人幫忙。兩族的人雖然擔心，但卻只能等著，聽海神的安排。

“洛什你就是一個膽小鬼，連失敗都不敢讓族人看到！”尼加族長一邊追一邊嘲諷，“你就配死在陰暗的角落，被低等的蟲子啃食殆盡！”

納加族長被尼加族長羞辱依然一言不發，一直地往下潛，只是速度慢慢地降了下來。尼加族長大喜，快速地擺動雙尾，如一枚炮彈般朝納加族長沖了過去，手中寒光一閃－－

噗－－

刀刃入肉，鮮血從納加族長握著刀刃的手和肋下絲絲縷縷地流出，雖然納加族長用手抓住刀刃減緩了力度，但尼加的族長的刀還是有一半都插進了納加族長的胸膛。

“去死吧！”

尼加族長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又瘋狂，雙手握著刀柄深深刺入，要把納加族長整個都穿透。

納加族長臉上的肌肉瘋狂跳動，那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他咬緊牙關，但鮮血仍然源源不斷地從他的嘴角流出，忽然，他笑了笑。

尼加族長心頭一驚，迅速向後退去，但握刀的手卻被納加族長死死攥住，深海的阻力使他身體的行動變得遲緩。胸口先是一涼，像冰冷的雨滴打在其上，接著巨大的疼痛便鋪天蓋地的卷來。尼加族長不可置信地望著插進胸口的骨刀，想奮力推開納加族長的桎梏，但納加族長依然死死地抓著他，一點一點將骨刀推進尼加族長的心口。他平靜地望著尼加族長慌亂的雙眼，說出了開打以來的第一句話。

“我一開始就沒想著贏，我只想與你－－同歸於盡。”

“你……”一開口，尼加族長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他咬咬牙旋轉身體，尾巴狠狠拍開納加族長。納加族長悶哼一聲，不由得松開了手，身體軟綿綿地朝海底沈去。

一束幽光透過黑沈沈的海水照到納加族長渙散的瞳孔上，納加族長扯動臉上堅硬的肌肉露出一個縹緲的笑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父親，你會回來的吧？”

“會的。”

洛卡，我會回來的，只是換了一種形式，你可能不認得我了。

我們生於海洋，最終又覆歸於海洋。

尼加族長咳出了幾口血，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起來，他搖了搖頭想擺脫腦中的眩暈感，失掉的血液使他覺得身體寒冷起來。不能在待在這裏了，尼加族長擺動尾巴，朝海面上游去，他最終完成了先祖的夙願，他馬上就可以見到他的兒子了！

一條黑影迎面游來，尼加族長很高興：“屠，快來幫我浮到海面，我們贏了。”

“真的？”

“真的。”

話音剛落，尼加族長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不可置信地瞪著屠·尼加：“你……”

屠·尼加不是過來扶尼加族長，而是將插在尼加族長胸前的骨刀完全推了進去，並用力地絞了絞。尼加族長痛得渾身痙攣，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模糊了周圍的海水。

“為……為什麽？”

“沒有了你跟你兒子，族長之位就是我的了。”屠·尼加冷漠地看著尼加族長瀕死掙紮，“你們純血坐這個位置太久了，我會代替你統一大藍海，安心去死吧。”

尼加族長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麽，但從嘴裏出來的卻是大團大團的鮮血，他死死地盯著海面，嘴唇無聲地蠕動著。

兒子，兒子……

尼加族長到死都沒有真正看過自己的兒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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