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5章

關燈
第四十五章

崔晉自得了謝弦的提點,便讓蔣祝出去打聽酈山書院。他自己則準備拿出程門立雪的精神,去向孫銘求教。

不巧次日就下了大雪,清晨起來整個酈山都籠罩在飛舞的雪片之下,而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也不知道半夜幾時開始的。

蔣祝不在身邊,崔晉身邊跟著另外的護衛,就連周翰海都不建議他出門,崔晉嘴裏應承了:“本王上次已經病了一場,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不爭氣,讓院使費心了,今兒一定籠著火盆不出門。院使閑在寺中也是閑著,不如順便同空智大師討教討教醫術?”

周翰海原本就有幾分醫癡,平日在太醫院無暇遠游,哪似如今身上帶差,還能尋空智大師說話,聽得周王再三保證不出門,立刻高高興興收拾好了去方丈院裏尋空智大師說話。

他前腳才走,崔晉立刻披上狐皮大氅,將自己罩的嚴嚴實實的,往孫老先生院裏去了。身後護衛跟著,走出一半路,其中有一名護衛忽道:“王爺您瞧?”

崔晉朝著那護衛所指的方向去瞧,斜岔裏小徑上有一行小巧的腳印,去的正是謝弦母女倆所住的客院。

謝弦那個院裏,這腳印唯一符合的大約是謝羽了,可是她昨日才受了傷,大清早的這是從哪裏回來?

崔晉覺得奇怪,循著這腳印的來路走過去,竟然發現是往孫老先生的院落。快到得孫先生的院落,路過一處林子,崔晉只覺得身側生風,護衛們才要動手,已經有個冰冰涼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別叫,打劫!”

兩名護衛原本都已經拔刀了,待看清楚挾持了周王的人,便默默的朝後退下去了。

崔晉哭笑不得,將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下來,只覺得涼的嚇人,便順勢握在手裏暖一暖:“你這大清早的怎麽在這裏?”她仍舊穿著親王侍衛的服色棉衣,連件大氅都未披著。

謝羽一臉的淘氣:“還不是我娘,她大清早丟下我跑去練拳,我一個人在被窩裏睡著有點涼,就出來溜溜。”

崔晉想到那串相反方向的腳印,低頭去瞧她的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在自己的靴子外面又反綁了一雙硬底鞋,這樣走的時候腳印卻是反方向的。

“你這是防著誰呢?”

謝羽一揚脖子,露出脖子上面青紫的印子,她的肌膚細潤瑩白,愈加顯的被掐過的青紫印子觸目驚心,她自己似乎並無所覺,調皮一笑:“你猜?”

崔晉被她逗樂了,解了自己大氅給她披,她嫌棄的推了回去:“你可別!上回帶你出去騎馬,回來就燒了好些日子,今兒讓了衣服給我,別又在寺裏燒幾日,到時候周院使得拿銀針紮我才解恨。我讓他當差都當不安生。”

崔晉對自己這個弱不經風的體質也沒辦法,只能笑笑:“你這是去哪兒?”

謝羽興奮道:“我帶你去找孫爺爺玩,寺裏有個孫爺爺,頭發胡子全白了,說話可風趣了,咱們去找他老人家玩兒吧。”

崔晉有幾分心虛:“孫爺爺……會不會不高興看到我?”

謝羽意有所指:“你只是跟我去玩的,有什麽打緊?我昨兒看到孫爺爺住的院子後面養著只受傷的小熊,咱們去瞧瞧吧?”

“這……不好吧?”

謝羽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到時候就說你是我二哥,被我硬拉來的。”她扯著崔晉到得孫銘的院門口,將腳上綁著的硬底鞋取下來才敲門。

門內無人應答,謝羽輕輕推開門,踮起腳尖往院子裏瞧,但見院子裏的積雪已經被人清理了一遍,只是此刻雪片鵝毛一般紛紛揚揚,不到一刻便又積了一層。

崔晉有點不安,立在門口不肯進去,被謝羽把扯了進去:“怕什麽呀,孫爺爺不吃人的。”看著特別的和氣,她昨兒走的時候都約好了有空來找他玩的。

崔晉從小在宮裏長大,此後去楚國十六年,一直都是揣測人心規行步矩,至少表面上從不曾越雷池一步,最大膽的行為也唯有私自回國這一件事。但遇上謝羽簡直令他沒辦法拒絕。

他被謝羽硬扯進了孫銘的院落,但見這位名滿大魏的博學鴻儒的院子與他住的那間寺中的客院並無區別,方方正正的小院子,屋舍簡單,院內植著幾株樹,有石桌石椅,很難從他的居處瞧出他的身份。

謝羽可沒有崔晉這麽重的心事,對她來說,孫銘就是新認識的一位老爺爺,最重要的是他的後院居然養著只小熊,這才是讓她好奇的地方。

既然進來了,崔晉便要按著禮數前去正廳拜訪孫銘,謝羽卻扯著他直往後院去:“咱們先看小熊,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它會不會被凍死?”

結果到得後面,卻看到孫老先生頂著大雪收拾熊窩,謝羽拉著崔晉過去,挽著袖子就要幫忙:“孫爺爺,我來幫你。”

孫銘回頭看到謝羽扯著個高瘦的青年過來了,頓時笑了:“阿羽怎麽來了?我聽說你受傷了,怎不在床上好生歇著?”

昨兒謝羽受傷之後,還是夏陽來孫銘院裏通知謝弦的。

“我不礙事的,塗了空智大師的藥,已經好多了,帶我二哥來玩。孫爺爺,小熊咬不咬人?”

這只小熊其實是前段時間魏帝帶著群臣冬狩,母熊被獵走,小熊也受了傷,空智大師去采藥,便向隨獵的侍衛討了來的。

孫銘閑極無聊,自己抱過來養。

“要不你試試?”孫銘正在解這只熊腿上的繃帶,但它好動,扭來扭去不肯配合,謝羽說是幫忙,卻摸著小熊的腦袋不撒手,又去戳熊的鼻子,引那只小熊去咬她,完全是在搗亂。

崔晉抱住了熊的身子,又制止她:“阿羽別鬧,再這樣都沒辦法換藥了,換完藥再玩。”

孫銘瞧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只是在他的幫助之下幫小熊換了藥,又將它驅回去,放了吃食,這才催著兩人往前面去洗手。

“孫爺爺,你們先去,我再陪會小熊。”

謝羽還不肯,趴在熊窩前面看熊吃東西。原本冬天熊是要冬眠的,但是魏帝冬狩,將山裏的猛獸全都給驚醒了,這只小熊也不例外。它又受著傷,每天被孫銘折騰傷口換藥,還有吃的,倒頗為精神。

崔晉跟著孫銘到了前院洗完手,這才紅著臉道:“晚輩並非程二公子,方才是阿羽瞎說的。”

孫銘眸中辯不出喜怒,瞧他一眼:“那你方才怎麽沒有否認?”

崔晉道:“阿羽一片童心,說是要帶我來找孫爺爺玩,我不好拂了她的一片心意,這才跟著她來的。但是晚輩卻不能以程家二公子的身份來見先生,先生想來已經猜到了,晚輩姓崔。”

他躬身行禮,孫銘才感嘆道:“周王進來的時候,老夫就知道了你並非程家子。你倒是與你母親模樣有幾分相似。”

二人落座,忽聽得院子裏一個聲音:“孫爺爺,小熊借我玩兩天就還給你啊!”仿佛是怕他不肯答應,緊跟著就聽到院門響了一下,孫銘忍俊不禁:“真是個淘氣的丫頭!”

***************************

謝弦有晨起練拳的習慣,春和與夏陽隨侍在側,也養成了晨練的習慣。若非昨兒謝羽受到了驚嚇,脖子上又帶著傷,謝弦今兒都要將她從熱被窩裏揪出來去練拳。

等她練完拳回來,被窩冰涼,已經不見了謝羽的影子。

春和端了熱水來服侍謝弦洗漱,不免擔心:“阿羽不知道又去了哪裏,要不讓夏陽出去找找?”

“不必,再等等看。”

她們回來的有點晚,謝羽的腳印已經被積雪掩埋。等到謝弦吃過了清粥小菜,先是程旭跟穆原沖了進來,說是要來請安,緊跟著謝羽就抱著只小熊進來了。

她將小熊直接放到了屋裏,站在那兒喘氣:“孫爺爺到底給這家夥吃了多少東西,沈的要命。”剛開始抱著還不覺得,畢竟她雙臂力氣也算不錯,可抱了一路,這家夥還在她懷裏折騰個不住,一點都不安生,這才越抱越沈。

謝弦眉毛都皺了起來:“阿羽——”

謝羽的聲音立刻軟了下來:“娘娘我知道錯了!但是這只小熊也太可愛了,我就玩幾天,等咱們回去的時候,就將它還給孫爺爺,行嗎?就幾天!”

程旭跟穆原已經歡呼一聲,一人扯著一只熊爪子將這只小熊給拎了起來,還商量:“熊掌好吃,只是這麽小的熊掌沒吃過,要不咱們剁來嘗嘗?”

穆原總算還記得這是在寺裏:“二哥,寺裏……好像不能殺生吧?”

“要不,咱們抱到後面林子裏去,再來個烤熊肉?”

謝羽也顧不得跟謝弦認錯了,將小熊抱了個滿懷,拿腳去踹這兩個:“你們想吃熊掌,有本事自己去獵苑打啊,垂涎我的熊算什麽本事?”

屋子裏頓時鬧成了一團亂,那只小熊在謝羽的懷裏扭來扭去,謝羽還安慰它:“小熊乖,別下來,不然二哥要將你燉了吃肉呢。”一面抱著熊追擊程旭穆原二人。

程智進來的時候,謝羽正抱著小熊將程旭追到了房門口,程旭閃身跳了出來,正趕上程智一腳踏進來,與謝羽懷裏的熊撞了個滿懷,那只小熊濕漉漉的鼻子撞到了程智臉上,毛絨絨蠕動的身子在他懷裏,程智毫無防備之下對上一張無辜的熊臉,頓時大叫一聲,朝後跌了個屁股墩。

謝羽抱著小熊差點笑倒在地,程旭幸災樂禍探頭進來,毫無愧疚之心,還嘲笑他:“將門虎子,竟然連只熊也嚇的叫了起來,要是讓爹爹知道了,恐怕又要挨幾棍子了。”

程智的臉色頓時黑了。

還是春和過來拉了他一把:“三公子毫無防備,哪裏是怕熊。”

程旭就怕揭不到程智的短處,平日被這個弟弟教訓的夠嗆,這會兒抓住了豈能松開:“毫無防備之下難道不是一拳搗在熊臉上嗎?”

“程旭——”

謝弦開了口,程旭立刻就老實了。

謝羽在熊腦袋後面探出頭來,一再強調:“三哥,這熊真的不咬人,孫爺爺剛換過了藥,周王抱著它都沒咬呢。”

言下之意就是嘲笑程智膽小。

謝弦都不知道該怎麽教訓這個丫頭了,她自己跑到孫先生那裏抱只熊來玩就算了,還鬧的大家都不得安寧。不過聽到後面一句話,註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孫先生見周王了?”

謝羽奇道:“孫爺爺不見周王的嗎?我帶著周王去找孫爺爺玩,沒聽他們談什麽,就抱著小熊回來了。”

謝弦恨不得揍她一頓:“你個小丫頭,不是告訴你了別整天跟周王混在一起嗎?怎麽不聽話?”

謝羽逃過了一劫,又受了傷,在謝弦懷裏睡了一晚上,膽子又肥了:“娘只是預設了周王可能會怎麽樣,可是在他沒做出罪大惡極的事情之下,就同他劃清界限,這就有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再說……我覺得周王雖然心思沈了些,但人也不壞啊,說不定將來還有用到他的地方,何必一定要不相往來呢?”

謝弦都恨不得立刻將這個丫頭帶回北海或者安和鎮去,省得她在長安不小心趟進渾水裏。

不過程彰既然說了,過年的時候程卓會帶著妻兒回長安一趟,她也有許多年未見長子,索性見過了再走也不遲。

*************************

過得兩日,天色放晴,山中積雪開始融化,謝弦便要帶著謝羽回長安去。

謝羽依依不舍的將小熊送回去,孫銘見她著實喜愛這頭小熊,便道:“你若能養的好了,不如就將它帶走?”

謝羽如獲至寶,卻被謝弦婉拒了:“先生也知道我帶著這丫頭東跑西顛,常在鬧市中行走,這等野物長的又極快,若是帶到山下去,於它不是活命卻是要命了。不如就養在先生這裏,以後得空了讓她來看看就好了。”

崔晉就垂手侍立一旁,這才兩日功夫,也不知道他如何說服孫銘的,竟然收了他做入室弟子。

謝羽亦向他道別:“等我回去之後,就要去王府裏搬自己的東西了,到時候殿下那一庫的寶貝又要交到吳意手裏了,殿下不回去麽?”

崔晉道:“我要在寺裏靜養參佛,已經寫了奏折給父皇了,你們若回去,就順道將周院使也帶回去服侍父皇。”

謝羽將他拉到一邊,小聲道:“你想參佛就參,可別遞了頭發做和尚去啊,做和尚就不好玩了,天天青菜豆腐,還不能吃肉喝酒,人生又有什麽意趣可言呢?”

她在山寨裏見識過了穆奇帶著一幫部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盛景,哪怕長大之後跟著謝弦東奔西走,也見識過不少富人如何享樂,奢侈成風,堆金砌玉,但在謝羽心裏,人生最快意之事莫過於無拘無束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崔晉頂著謝弦的註視,硬著頭皮沒有將扒拉著自己袖子的那只小手給拂開,唇邊笑意輕溢:“我若是真做了和尚呢?”

謝羽便道:“你若出家了,你府裏的銀子寶貝誰來花?不如交到我手上去做善事,也算給你積些功德?”

崔晉面上笑意越來越濃,若非當著謝弦的面兒,他都要笑出聲了。謝羽大約也感受到了謝弦的註視,扯著他從房裏出來,壓低了聲音道:“我聽春姑姑跟夏姑姑小聲議論,孫爺爺拒見你,我都想法讓你跟孫爺爺見面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孫爺爺有所求,你可是欠了我一份大大的人情,往後有好事兒可得記著有我一份啊!”

崔晉瞠目:“原來你知道?”

謝羽得意,極小聲道:“你還真當我傻啊?我能隨便出入孫爺爺這裏,是因為我對老爺子無所求,最多逗孫爺爺一樂,你可不一樣了,心裏想的東西我也能猜個**不離十。”在崔晉震驚的目光之下,她踮起腳尖拍了下他的肩膀,趴著他的肩膀耳語:“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反正你將來別後悔就成。”

謝弦與孫銘告辭,從房裏出來,面沈似水:“阿羽,我們該回去了。還不快跟周王告別?”

崔晉還處於震驚狀態,他在考慮是不是自己哪裏掩飾的不夠好,這才讓謝羽瞧出了端倪。就連魏帝與太子,是不是也並未全然相信他毫無爭儲之心,只一心一意養病。

直到謝羽離開好些日子,崔晉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周翰海來的時候是領了差使在身的,走的時候卻幾乎是被周王遣送走的。他萬分不同意周王的決定:“陛下派了微臣來照料周王,周王還在寺裏,微臣如何能離開呢?這不是有負皇命嗎?”他還想留下來同空智大師好好討教醫術呢。

只是周王態度十分堅決:“既有空智大師在此,周院使只管跟父皇講,本王久慕空智大師醫術,正好留在寺裏調養身子,等過年了再回宮裏向父皇請安。”

好說歹說,周翰海最後是被周王的護衛打包送走的。

程彰在孫雲掐了謝羽的次日就已經離開了,他走的時候問過兩個兒子,程旭與程智都留下來陪著謝弦,他便帶了一隊人馬走了,只留了部分護衛給兄弟倆,還前來向謝弦辭行,結果謝弦出去晨練,謝羽跑去了孫銘的院子裏玩,一個都沒見到,只能惆悵下山。

他自己也覺得不受謝弦跟女兒待見,想著等程卓一家子回來,到時候還有機會見面,無論如何總有相聚的時候。

謝弦一路帶著兒女下山回城,才進了城門口,迎面便被個口吐鮮血的年輕男子差點撞到了謝羽馬上,虧得謝羽騎術精湛,胭脂又反應靈敏,前蹄高高揚起,楞是避免了一場悲劇。

不過緊接著,便有一隊人馬過來,將那年輕男子鎖拿。領頭的是個面有長疤神色陰冷的中年男子,鎖了人不說,還下令:“這嫌犯不往別處撲,偏往這隊人裏撲,將這些人都給鎖了,帶回詔獄慢慢審問。”

謝弦離開長安太久,對京中局勢不熟,而眼前這隊人馬服色鮮明,瞧著既非禁軍也非巡防營,她只是冷冷高坐在馬上,看著這隊官兵將他們一行人給圍了上來。

緊跟著謝羽身後的程旭見勢不妙,下馬過來道:“苗千戶這是辦差啊?今兒您可是瞧錯了,這人是誰我們都不知道,他大約是受了傷,撐著一口氣跑到城門口才洩了氣的。馬上的是家母與妹妹,才從石甕寺回來。多年未見,要回家去呢。晚輩也是多日未見苗兄,也不知道他這些日子樂些什麽,回頭便尋他去頑。”

苗千戶見到程旭,神色才放緩了些,卻又忽的冷峻起來:“二公子這話可是蒙本官呢?本官記得程夫人與程將軍和離多年,多年未有音訊,什麽時候倒又冒出來個妹妹?”

程旭仍舊是那副紈絝派頭,笑嘻嘻道:“大人對我家的事情也只是知道個囫圇,我再混也不能當街亂認親娘跟妹妹啊。等哪天苗兄得空,我跟他講去,這可是得費半天功夫呢。”

有了程旭打岔,苗千戶再擡頭瞧謝弦坐在馬上那副疏離冷淡的樣子,只覺得這中年婦人神色鋒銳,面帶殺氣一般,心裏便信了程旭幾分,總算是放行了。

程智坐在馬上,對程旭下馬去與苗勝套近乎十分厭惡,從頭到尾神色就不好看,不知道的還當他不舒服,唯有謝弦將這一切瞧在眼裏,先將疑團按壓了下去,只等回頭有時間再問。

謝家守門的遠遠看到一隊人馬進了巷子,立刻通知家下人等:“家主回來了!”

謝家中門大開,謝弦帶著兒女們下馬,立刻便有仆從上前來牽馬,還有老仆見到謝羽便露出善意的笑容:“這就是小小姐吧?”

不少人將謝弦跟謝羽圍在了中間,問東問西,親熱的不得了。程旭便小聲對程智嘀咕:“我怎麽覺得謝府的人都對阿羽特別親切,難道是因為咱們倆姓程的緣故?”都沒人搭理。

程智厭惡的往旁邊挪了兩步,嫌道:“程旭,你在外面如何玩樂與我無礙,只是別丟了咱們程家的臉面,跟姓苗的那等走狗來往,還苗兄長苗兄短,他兒子也配與你稱兄道弟?他就是一條狗!”

程旭是知道程智心高氣傲的,但是被他當面打臉,立刻就不高興了,呵呵冷笑一聲:“你倒是孤高傲氣了,有本事你今兒別沾我的光,就在城門口被苗勝當死狗拖回詔獄去,好好審上兩回,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詔獄的刑罰厲害?”

程智連謝家門都沒進,扭頭就要走,程旭懶洋洋道:“你現在去城門口,等著苗勝抓你,也不過是在我面前做做樣子,他早就走了,你當時何不跳出來讓他抓?都到謝府門口了,知道的是你看不上我這當哥的,給我摔臉子,不知道的還當你給娘摔臉子呢!你程三公子的教養原來都用在這兒了啊?”

程智氣的臉都青了。

等到謝弦從眾仆的包圍圈裏出來,再向謝府眾人介紹程家倆兄弟,程旭倒是一貫的嘴甜舌滑,對謝府老仆挨個問好,程智則黑著個臉,不情不願,讓謝府眾仆背後評論,只道:“小小姐跟二公子都跟了咱們家主,是個寬和可親的性子,倒是那個三公子,臭著一張臉來咱們謝府,恐怕跟他親爹一個德性。”

向來禮數不錯的程智沒想到初次見面,就給謝府眾人留下了個不太好的印象。

謝府眾人盼著謝弦帶了謝羽回來,自她前去酈山捉人,府裏眾仆還為謝羽特意收拾了屋子,由安叔拍板,從帳房支了銀子,為謝羽布置了閨房。

謝羽走進以長安閨秀標準為自己準備的閨房,差點感動哭了。

謝弦養孩子在物質方面十分粗糙,她自己本身不是享樂主義者,對謝羽最大的寬縱便是她可以隨意支銀子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再或者請朋友在雙陸客棧住幾日,真讓她費心為女兒布置個繡房……完全是在為難她。

她小時候在謝府的閨房,裏面都擺滿了兵器跟書,不知道的人走進去,都當是公子的房間。

謝羽洗完澡之後,在柔軟的繡褥間打滾,臉埋在絲滑的被褥上蹭了又蹭,實難想象自己過去那些年睡的粗布被褥居然也習慣了。她在周王府住的也不差,但那是客居,與回謝家可全然不同。

謝弦洗漱沐浴完了,來謝羽房裏瞧她,見閨女跟只猴子似的在床上打滾,滿足的直哼哼,頓時懷疑自己這些年是不是虐待孩子了。

母女倆相攜去前廳用飯,才驚見程旭與穆原穆小六三個人坐在一處談笑,氣氛熱火朝天程智卻板著個臉獨坐一處。

“這是怎麽了?”

謝弦早就看出來了,兩個兒子想法迥異,行事也是背道而馳。只是沒想到才進了謝家門,就成了這副樣子。

程智欲言又止,到底沒有開口。

程旭是個裝不住話的,倒是率先開口了:“程三公子瞧不上我這個紈絝,嫌我與北鎮撫司的我結交,害他丟了面子,覺得有違讀書人的風骨,這才不願意跟我坐在一處的。”

謝弦當年遠離朝局,朝中還未有鎮撫司這個部門,她對這個衙門也是十分的陌生:“北鎮撫司是什麽地方?”

程智這下忍不住了:“是走狗,北鎮撫司就是皇帝養的走狗,不知道咬了多少人。去年有國子監學子請願,領頭的幾人就被北鎮撫司拘捕,送進了詔獄,再敢沒走出來。這都一年了,肯定早就沒命了!”

也幸得廳裏全是他們自家人,就連護衛家仆等著這邊開始傳菜,他們也能開飯。

程旭方才還面帶微笑,跟穆原與穆小六說說笑笑,此刻謝弦問起來,程智又是這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頓時氣的恨不得摔碗,滿臉的諷意,指著程智的鼻子就罵了起來:“程老三,你讀了幾年書就當自己能濟世救人了?你滿長安城去打聽打聽,若非你是程家子,若非我當初拖著苗勝的兒子喝了好幾日的花酒,用盡了心思陪他,你能躲過去詔獄一趟?你指望著爹去詔獄救你,老頭子什麽脾氣你不知道啊?他本來就討厭你讀書,你還因為讀書請願而進了詔獄,恐怕他都恨不得你被扒下一層皮!你別不知好歹了!”

程智萬沒料到程旭還瞞了自己這樁事,頓時氣的直哆嗦。去年國子監學生帶著京中不少書院的學子一起請願,沒想到最後領頭的人被抓了進去。他是書院裏領頭的,最後卻一點事兒也沒有,書院私下裏不是沒有傳言,說他在北鎮撫司有關系,說不定還是他通風報信的。

最後因為他自己心底坦蕩,又向來才學出眾,為人孤高,流言才漸漸止熄,只是以他是程家子,武將家都是暴脾氣,大約北鎮撫司也不想惹程彰的結論而結束了此事的議論。

出身這個東西,半點由不得人。

程智幾乎是跳起來的,一拳就打在了程旭那張得意的臉上:“程旭你幹的好事!”

程旭鼻子立刻就噴出了兩管鼻血,跳起來就撕打了起來。他也並非外面所表現的那麽紈絝,況且程智向來以讀書為要務,練武卻不及他,很快就被程旭按在地上痛揍。

謝羽原來只當兩個哥哥吵嘴就算是極限了,大不了反目成仇,說不定過幾日就好了,哪知道當著親娘的面兒居然大打出手。最開始她還瞧熱鬧,一見打起來了,立刻就跑過去打架:“行了行了別打了!”

程旭被她拉起來,程智一得松開,翻身而起立刻又朝著程旭的眼眶來了一下子,程旭“嗷”的一聲痛叫,就又撲了上去。

謝羽都被眼前的境況驚呆了,她扭頭去向謝弦求助,卻發現謝弦眉頭緊皺,卻並未開口喝止,而春和與夏陽皆站在謝弦身側,倒好似這兄弟倆打架跟她們無關一般。

“娘,你快點讓他們別打了!”

謝弦面無表情的起身:“讓他們打吧,等打完了再說。我先回房了。”留下兩個兒子在謝家大廳大打出手。

穆原與穆小六見謝弦都撤了,立刻湊到了謝羽身邊:“怎麽辦怎麽辦?幹娘都走了,咱們留在這裏合適嗎?”

謝羽大冬天騎了一路的馬回家,還沒喝口熱湯熱飯,就被兩個哥哥給氣到了,她往謝弦的位子上一坐:“打吧打吧,讓他們打完了再說。娘都不急,我急什麽呀?”吩咐穆小六:“去廚房給我端熱湯熱菜來,我要吃飯。順便再讓他們往娘的房裏也送飯菜過去。”

穆小六倒是不想跑腿,也想站在這裏瞧熱鬧,不過謝羽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還指望著跟在謝羽身邊不回去,好躲避穆老三的棍子呢。

程智與程旭在謝家前廳裏大打了一架,好在謝家人數輩都崇尚儉樸,正廳裏也從不擺什麽古玩,都只是些結實的桌椅板凳用來待客。

到得最後,他們兄弟倆滾到了謝羽腳邊,謝羽也不管是哪個哥哥,一腳就踹了上去:“滾遠點,別妨礙我吃飯!”

程旭占了上風,將程智按著暴打一頓,自己一個眼睛都腫成了一條縫,掛著兩管鼻血,腳步蹣跚爬了起來,坐到凳子上,環顧四周,這才道:“娘呢?”

謝羽已經吃了個六七成飽,嫌棄道:“你還是先去洗洗吧,掛著兩管鼻血也太惡心人了。娘看到你們打架,覺得不堪入目,回房去了。留我在這裏看場子。”

程智爬起來,聽到這話,頓時難堪到了極點。

他比程旭樣子還要狼狽,臉都腫成了豬頭,恐怕得有些日子不能出門了。

若是在程府,兄弟倆掐起來,一般都是程彰負責滅火,吼一嗓子再抽兩棍子就消停了。今兒沒有程彰在旁制止,兄弟倆頓時打的天昏地暗。

他正在難堪之時,春和與夏陽出現在了門口:“家主說兩位公子應該打完了,讓我們帶兩位公子去沐浴更衣,等收拾整齊了再說。”

程旭以前跟閆宗煜在街面上不知道打過多少架,他自己臉皮厚,一點也不覺得丟人,笑嘻嘻道:“勞煩兩位姑姑了。”只是一只眼睛腫著,臉上衣服上都是血跡,向來風流倜儻的形象大打折扣。

程智的腦袋都恨不得垂到地縫裏去,好別讓人家瞧見他的難堪。

謝羽吃飽喝足,慢悠悠去尋謝弦,見到她還乖巧的上前去揉肩捏腿,小意賣乖:“娘你瞧瞧,還是閨女貼心吧?您說您當初怎麽就生了這麽倆不省心的?”還順帶著抹黑了程彰一把:“不是女兒說啊,程大將軍教導兒子也實在是失敗,哪有第一天跑到咱們家裏來就打架的?他平時都是怎麽教育兒子的啊,娘您下次見到他可得說道說道,這是拿咱們家前廳當演武場了是吧?”

謝弦在她額頭彈了一記:“你個小丫頭懂什麽?你二哥跟三哥現在說不到一處,往後就更說不到一處了。當著娘的面兒都能打起來,要是將來都走入官場,還不得成了兩派的人,撕個你死我活啊?娘也只能盼著他們兄弟倆別走到一條道上,不然非得讓外人瞧笑話不成。”她頭疼道:“你這句話還真說對了,也不知道程彰怎麽教兒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