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把所有的頭發全部紮起來，在耳側勾了一張黑色的蒙面布巾，趁著夜黑風高從清涼殿鬼鬼祟祟的溜出來。

“你要去哪？”黑暗的環境中突然出現一道聲音，誰都會嚇得不輕，更遑論本就心虛的喬慕。

喬慕借著疏淡的月光看著站在角落的尉遲元清，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殿下，你何時出來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尉遲元清執拗的看著她，小手拽著她的袖子不放，生怕她撇下自己離開。

“這……我覺得屋子裏有些悶熱，所以出來轉轉。”

尉遲元清順勢拉了一下她的前襟，喬慕順著他的力道半蹲下身子，“怎麽了？”

“只是吹個風，還要把自己捂的這麽嚴實。”尉遲元清根本不信她說的話，“不管你去哪，帶我一起好不好。”

“則個……不合適吧，我其實只是。。”

“不許騙我。”

喬慕無奈的說出實話，“我之前給你買的書你都翻看完畢，因著宮廷戒嚴，我也不方便再外出，正準備去藏書閣那邊看看，幫你找些啟蒙的書籍。”

尉遲元清不滿的蹙眉，“藏書閣那邊護衛良多，你只是個小宮女，這個時辰出現在那裏，守衛定會把你當做刺客殺手之類，太危險了。”

“我買通了那裏守門的太監，他答應我從裏面淘幾件常用書籍，不會有事的。”

“我跟你一起，到時就算被人發現，我是皇子，他們不會真的要我性命。”

喬慕在他身前蹲下，柔聲勸慰道，“殿下，你放心，我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只是去拿幾本書，很快就回來，多一個人多一分被發現的可能，而且那裏的路線我都摸熟了，大不了我跑快些不被人抓住便是。”

“不行，我一定要跟著。”

“殿下！”若不是礙著對方的身份，她一定按著他的屁股打幾巴掌，熊孩子太不懂事了。

尉遲元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兩人對視了足有兩分鐘，喬慕頹然的嘆氣，“算了，敗給你了，走吧，待會你跟在我身後什麽都不要問不要說。”

“恩恩，我都聽你的。”

喬慕拉著尉遲元清的手，兩人繞著一條羊腸小徑繞到藏書閣後門處，那裏無人看守，繞過月亮門便是守衛戒嚴之處，“我跟小安子約定的時間是戌時末，距如今大概還有一刻鐘時間，咱們在這靜靜的等著。”

尉遲元清乖巧的點著頭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隔著一道厚重的墻，喬慕聽到那邊傳來太監捏著嗓子交談的聲音，“皇上之前都是逢雙日到禦書房，今日怎麽突然就來了。”

“聖上的心思哪是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人猜的，主子怎麽吩咐，咱們照做便是。”

另一人有些惆悵的說道，“我聽人說謝安宮幾個大太監攢了個局，我可是想望了許久，沒想到今個還是錯過了。”

那人嗤了一聲，“想賭錢還不容易，禦膳房那幾個老貨，可是並著正乾宮的管事日日在那開局子，玩大玩小隨意選。”

“嘿，就我這銀錢，跟那些大頭可玩不到一起，禦膳房是個油水足的地方，聖上隨侍的人也都是厲害人，他們的局子我還是甭去湊合了。”

“虧得你如此想，要不然怕是輸的底褲都沒了。”

喬慕背靠著墻暗自琢磨，宮裏雖未禁止賭錢的令，但這事沒人敢拿到明面上提起，都是有眼色的人，只敢偷偷趁不當值的時候過兩把手癮，攢正經的局子那些人膽子到是足夠大。

富貴險中求，若是手頭功夫好，賭錢的確是個來錢快的法子，喬慕對這些不感興趣，若不是這兩人嘴碎，喬慕還想不到皇上會突然到藏書閣來，禦駕在此，守衛肯定比往日多，幸虧她沒有貿然往裏進。

尉遲元清托著下巴看著天上橢圓的月亮，“我只遠遠的見過父皇一面，還從未給他請過安，不知道父皇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兒子。”

喬慕順著他的頭發，“就算現在不會，不久的將來你們一定能夠共述父子深情。”

“你說的一定會成真。”

“哈，在你心裏我就是半仙吧。”

“不是，是全仙。”

喬慕笑著沒說話，雲層浮動間，圓潤的月亮慢慢被烏雲擋住大半，剩下一個彎彎的月牙，“還記得我當初教給你的那幾首詩嗎？”

尉遲元清點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片刻，詩詞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輕聲背了出來，“花隱掖恒暮，啾啾棲鳥過。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多。不寢聽金鑰，因風想玉珂。”他念完之後，好奇的看著喬慕，為什麽他總覺得這首詩少了兩句，“後面真的沒有了嗎？”

“沒了。”這首是杜甫的春宿左省，後面兩句是明朝有封事，數問夜如何。

但凡有與別的朝代相關的詞句，喬慕不敢隨意說出，實在擔心被旁人聽見會多加詢問，到時候她無法解釋。

“好詩！”皇上在藏書閣翻看了好一會書籍，眼睛覺得疲累，只帶了太監在外面閑轉，剛屏退幾個護衛就聽到那邊傳來一個男童的聲音。

尉遲元清正一臉困惑的看著月牙發呆，拐角突然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面色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喬慕一副被嚇呆的模樣，雙眼呆滯沒有動作，尉遲元清則好奇的打量他，像是個對陌生人好奇的孩童，眼神深處帶著淡淡的算計。

就算不知皇上長相，單對方身上以金線繡出的翻騰金龍，他是何身份不言而喻，落後他一步的大太監厲聲呵斥道，“見到皇上還不行禮。”

喬慕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立馬跪趴到地上，“奴婢拜見皇上，驚擾之處請皇上責罰。”她是想過讓尉遲元清在皇上那掛個號，但是這麽突如其來的機會，她完全反應不過來，而且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要怎麽解釋，惹得對方一個不高興，小命分分鐘就沒了。

“兒臣見過父皇。”尉遲元清淡定的很，撩起衣服的下擺冷靜的跪在地上行了禮，尚帶著稚氣的聲音聽在人耳中也有種莫名的悅耳。

皇上早已忘了他的存在，只是從他的年齡估摸出他的齒輪，想起眼前這個懂事的孩子是被他忽視的八皇子，遂態度溫和的說道，“都起來吧。”

“謝父皇（皇上）。”喬慕誠惶誠恐的站起來，縮著脖子站在背光的角落，好在他們之前演練過遇到皇上該如何行事，雖然倉促了些，但是她覺得憑著尉遲元清的聰慧一定能夠應付。

“你二人夜裏在這裏做什麽。”

不等喬慕開口，尉遲元清用一雙傾慕的眼神看著皇上，小手怯怯的拉了下他的衣擺，“父皇，兒臣想去藏書閣看書。”

皇上怔了一下，他身下有不少兒子，但是這麽大膽觸碰他身體的只此一個，“小八今年五歲了吧。”

尉遲元清開心的點頭，仿佛被父皇記住年齡就讓他有種得到全世界的快樂，“兒臣五歲的生辰已經過了，很快就要六歲了呢。”

皇上背著手，面露沈思，“原來小八都這麽大了，元禮他們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在國子監讀書了吧。”

劉成海也就是正乾宮大總管，聽到皇上這麽說，立馬小聲回道，“五皇子年歲比較整，尚不及五歲時便已經入了國子監。”

“這樣啊，著下安排小八也進國子監，都是朕的兒子，不能厚此薄彼。”皇上如是說道，一個在他心裏壓根沒什麽存在感的人，他這麽說並不代表從此以後便看中八皇子，不過都是自己的血脈，他可不想有一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到時候讓臣子們笑話，皇上顏面大於天。

“奴才省得。”

尉遲元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上並無怒色的表情，“父皇，現在兒臣可以去藏書閣看書了嗎？”

皇上挑了下眉梢，“你為何這麽執著於去藏書閣。”

“因為嬤嬤說書中有黃金屋，兒臣有了錢就能夠讓膳房的人做好吃的。”

他充滿童真的話語說的皇上笑了兩聲，“朕還以為你有多大的志向，原來竟只是為了吃……那你先前背的詩從哪看的？”

尉遲元清眼珠子轉了轉，“兒臣曾在住處無意中翻到幾本舊書，跟著嬤嬤依稀認了些字，可是還沒有認完，嬤嬤……嬤嬤就走了。”他故意說得含蓄就等著皇上發問。

果不其然，皇上果然順勢問了一句，“走了是什麽意思？”

“走了就是不會動啊，有個太監想打我，嬤嬤為了護住我就被那人踹了一腳……”

皇上很是淡然的嗯了一聲，對於突然出現在藏書閣的兩人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拐彎抹角的來告狀罷了，不過太監敢以下犯上，其罪當誅，“夜裏不伺候主子早些休息，卻帶著他跑到這麽個地方，你該當何罪！”皇上突然沖著喬慕斥責道。

“……奴婢知道錯了，請……請皇上饒命，請皇上饒命。”喬慕再次跪到地上，忙不疊的求饒，他們出現的時機不對，皇上說不定會以為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算計的，窺探聖上行蹤，大罪。

“父皇，不怪喬慕，都是兒臣……兒臣真的好餓。”尉遲元清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大眼中有水光閃動。

皇上破天荒的拍了下尉遲元清的頭，“犯了錯就該受懲罰，她是貼身伺候你的宮人，更應該懂得規矩。”說罷，沖身後淡淡的擺擺手。

劉成海低聲應了一下，“把人拖下去吧。”他這麽一說便是把喬慕處死的意思，微不足道的奴婢也敢算計皇上，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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