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嫵踏著蔚藍海水凝成的階梯, 一階階地向上走去。

她越走越高，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水階的盡頭。盡頭處雲氣繚繞，一道七彩虹光從雲霧中拔階而起，向上伸入更高的雲深之處。

風師弟說，在東海之濱, 彈奏玉箜篌，可以打開去仙界的道路。這條路, 就是通往仙界的嗎？

蕭青嫵深吸了口氣，踏上七彩虹光, 虹光宛若實質, 穩穩地托著她。在她踏上虹光的一霎那, 先前海水凝成的階梯倏地又化作海水，從高空灑落到海面上, 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先前被困在梯中的小魚兒們忽得自由，急忙在海水中四散逃逸。

她仿佛沈入了瑰麗的夢境之中, 腳下是七彩的流光，雲霧包圍著她, 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只是一直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 眼前豁然開朗，竟已走到了虹光的盡頭處。

盡頭處是白玉鋪成的極為寬闊的廣場，廣場的盡頭則是雄偉莊嚴的宮殿。那宮殿似曾相識, 對了，她曾在夢境中到過這裏。這裏就是仙界了嗎？

她下了虹光，穿過廣場，踏上白雲凝聚而成的階梯，走向緊閉的殿門。

蕭青嫵正要舉手叩門，厚重的殿門忽然左右一分，自己開了，隨之響起的是愉悅欣然的鐘鼓之聲，她細細聆聽，那鐘鼓之聲竟隱約有著歡迎之意。

大殿的左右兩班站滿了仙人，一個個面目肅然，依品階而立，從高臺兩側一直延續到門口。高臺上高座著兩位仙人，上面還有一位仙官侍立著。

殿門處的一名金甲侍衛喝道：“來者何人？”

蕭青嫵握了握腰懸的綠幺劍，跪下朗聲道：“小女蕭青嫵，來自凡界太清宗，因魔君墨九洲要魔化凡界，特來仙界，懇請眾仙下凡拯救世人。”

大殿內響起了一片嗡嗡聲。

“此女果然仍是凡身，還遠未到達飛升境界。”

“那她如何進入仙界的？”

“咦……她看著好像……”

“像誰？”

“以前流波宮的青嫵玉女啊……”

正中高臺傳來輕輕一聲咳嗽，嗡嗡的議論聲頓時止住了，大殿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清潤的聲音不大，如玉石相擊，卻清清楚楚，“阿嫵，過來。”

蕭青嫵霍然擡起了頭，這個熟悉的聲音，這個熟悉的語氣，只能是……仙長。他為何在這裏？他真的如魔君所說，是瑯華仙尊嗎？

如被蠱惑一般，她站了起來，望著他，慢慢朝著高臺走去，臉上還帶著些許迷茫。

仙長坐在高臺正中的玉座之上，他已經換過了衣服，素衣如雪，正目註著自己，他的深沈雙目中，有欣慰，有歉然，還有濃濃的心疼。他身邊的側座上，坐著的藍衣仙者，不就是前幾日過訪引鳳小院的玉真人嗎？

蕭青嫵已走到高臺下，停下腳步，怔怔地仰頭看著他。

“你之所言，我已深知。”仙長柔聲道，聲音漸漸轉為肅然，“蕭青嫵憑借神器昆山泣之力，打開仙凡通道，有拯救凡世之功，特賜升仙丹。”

他的目光一掃全殿，目含威壓，“墨九洲先是意欲在凡界根除我仙界根基，不逞後又魔化凡界，此人不得不除。仙界只能應凡界所請，參與此戰。傳本尊令旨，點兵！”

眾仙人肅然而拜，魚貫而出，片刻後殿外已傳來一片喧囂。

瑯華轉下高臺，走到蕭青嫵身邊，柔聲道：“阿嫵，做得好，真是難為你了。”

“仙長，你……真的是瑯華仙尊？”

瑯華歉然道：“阿嫵，是我。此事，我回來後再向你解釋。” 他轉頭向臺上側座的玉清道：“玉清，你在紫徽宮坐鎮，我把阿嫵交給你了。”他頓了頓，又道：“升仙丹，等我回來後親自給她。”

玉清肅然地點頭道：“放心，你也一切小心。”他眼中卻閃過一抹揶揄，瑯華說要等他回來後再賜升仙丹給青嫵，是怕她一旦服用升仙丹成仙，憶起前塵往事，會不原諒他嗎？

瑯華理了理蕭青嫵有些散亂的鬢角，剛想說點什麽，卻又咳嗽了一聲。蕭青嫵想到他先前的傷勢，不禁擔心道：“仙長，你的傷……”

“我無事。阿嫵，乖乖地在這裏等我回來。”

“嗯。”

瑯華執起蕭青嫵的手，素腕在玉鐲的映襯下，更顯得如凝霜雪。他親了親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向殿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蕭青嫵百無聊賴地取出袖中的箜篌，放在幾案上隨意撥弄，樂聲散亂，並不成調，她的心緒也十分煩亂。為何這紫徽宮的一切，都這麽似曾相識？她到底是誰？她夢中的那個叫“阿嫵”的女子，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前世？仙長又為何到了凡界，還假借了王清之的身份？

想到他之前受的傷，她咬了咬唇，又擔心起來。他已經走了有一個晝夜了吧，即使這次在凡界的仙魔大戰，仙人們不再受洪荒之盟的約束，法力不受壓制，但墨九洲的法力據說也是極為高深的，他會不會……

正在此時，遠遠傳來一片喧嘩，一個女子的聲音十分尖銳，“文宇，你讓開，我要進去！”

“帝姬，君上還未歸來……”

“我知道瑯華還沒回來，我就是來會一會蕭青嫵的。”

在殿門口的文宇暗暗叫苦，君上這個招蜂引蝶的體質真不好，這不，青嫵玉女剛回到仙界，雲繯帝姬就聞風而來，眼看又要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了。

“你讓不讓開？”看著雲繯漸漸豎起的雙眉，文宇硬著頭皮道：“君上有令，他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入紫徽宮。”看到門內轉出的玉清，他忽然如蒙大赦，欣喜地行禮道：“真君。”

“帝姬，玉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瑯華沒有回來前，任何人不得入紫徽宮。”

看著雲繯恨恨而去的背影，玉清也不由搖頭苦笑。

“帝姬又是誰？她為何要見我？”蕭青嫵信手撥弄絲弦，暗暗想道。唉，只能等仙長回來再問他了。

自瑯華走後，蕭青嫵一直沒睡，此時終於倦極而眠，伏在幾案上睡著了。睡夢中似乎被人抱了起來，輕柔地放置在榻上，蓋好了被子。然後嘴裏被人餵了一枚丹藥。那丹藥清香撲鼻，入口即化，化作玉液流入胃中。

她仿佛還聽到兩人的對話聲。

“怎麽現在就給她服用升仙丹？不先把自己的傷治好？” 好像是玉真人，不，是玉清真君的聲音。

“我自有道理。”是仙長回來了嗎？他受傷了？

“你呀，你……墨九洲怎麽樣了？”

仙長回答了一句，聲音很低，聽不清楚。

她好想睜開眼睛，但眼皮沈沈的，就是睜不開。門輕輕地關上了，她的雙手被人執起，平和浩瀚的仙力從掌心處緩緩湧入。

……白衣郎君悠遠明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似穿透她落在極遠處，輕輕道：“你，可願隨我修仙？”

……這不是在天上嗎？怎麽會有大海？她震驚迷茫的神情不知為何取悅了他，他唇角輕勾，輕輕撫了下她頭上的小小丫角，道：“這是天海。”

她在流波宮刻苦修煉，漸漸地得到他的寵愛，得以近身在書房服侍，並成為宮裏的掌事玉女。

……她和君上在殿前的大樹下投壺，他每投必中，看到她微微撅著的唇，手一顫，下一矢卻沒有投中。她嫣然一笑，“君上，輪到我了。”

……他微微擡手，綠幺從他丹田處飛了出來，停在了她的面前。“我在綠幺上封了三道仙力，危急時可以救你性命。”

她卑微地愛著他，只求能遠遠地陪伴在他身邊，他卻冷冷道：“罰蕭青嫵禁足三日，三日後驅逐出紫徽宮和流波宮。”

“君上，不要……不要趕我走……”夢中的蕭青嫵也不禁發出囈語，頭也在枕上不安地扭動著，一直在榻前守著她的瑯華不禁輕輕一嘆，摸了摸她的額頭，目中也露出了歉然之色。

……她望了望碧空，擡起手，掠了掠鬢邊被罡風吹亂的頭發，柔聲道：“君上，如你所願，阿嫵走了。”說完，她給了他一個最美的笑容，便向臺下躍去。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右手輕輕執起她的左手，緊緊握住了她的小拳頭，過了片刻，才放開手，柔聲道：“伸開手。

升仙丹的藥力流遍了蕭青嫵的全身筋脈，又被瑯華的仙力催動，她的體質已被改造為仙體，而潛伏在腦海深處的前世記憶，也慢慢地和今世融合起來。

朝陽初升，微光斜斜地射入窗欞，照在榻上，也照在了蕭青嫵的臉上。她的眼皮動了動，又動了動，終於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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