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之一振衣袖，一股靈力已經拂了過去，正打在那鬼臉上。那鬼臉倏地飄到了數丈之外，眼睛裏嘴裏都湧出暗紅粘稠的血液，發出嗚嗚咽咽幽怨的哭聲，在這暗夜之中，聲音傳出老遠，聽了令人毛骨悚然。

也許知道了王清之的厲害，那吊死鬼不敢再過來找他的麻煩，嗚咽著一路向東飄走了。

王清之攜著蕭青嫵的左手，跟著那鬼也向東行去。一路上又有不少鬼過來騷擾兩人，要麽被王清之用靈力拂走，要麽被蕭青嫵持劍擊退。在這陰森森的暗夜之中，在這形態各異的眾鬼包圍之中，耳邊響著各式各樣的鬼哭，蕭青嫵本來以為自己會害怕的，但是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兩人的攜手之處，不僅傳來陣陣溫暖，還有他的力量和支持。

她忽地笑出聲來，“真好玩！”

王清之瞟了她一眼，目光中含著淡淡的寵溺，“嗯？”

“仙長，你真的很慈悲。”她註意到，以王清之的修為，卻從未滅殺掉任何一個鬼，只是把他們擊退而已。

“他們其實也並未真的傷人。”這已經是阿嫵第二次說他“慈悲”了，難道一向自認為無心無情，一心追求大道的他，真的很慈悲嗎？

兩人一路向東行去，出了鎮子範圍，路上的鬼也越來越多，像是被什麽東西召喚似的，都朝著東方飄去。

走了一會兒，眼前的視野突然開闊起來。月亮不知何時從厚厚的雲層中鉆了出來，灑下一片清輝，還有幾點星星在夜空中眨著眼睛。前方是一片大湖，波瀾起伏，揉碎了倒映在水中的月光星光。岸上是一片垂柳，長長的柳枝在清風中輕輕飄揚，空氣中浮動著柳花的淡淡香氣。

這應該就是鎮東的金牛湖，如果是在青天白日，攜阿嫵漫步堤岸，折枝楊柳；或者一壺清茶，和她泛舟湖上，對坐品茗，是何等賞心樂事。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淒清的月光之下，斷頭的，缺胳膊少腿的，吐著鮮紅長舌的，身上長滿蛆蟲的，大大小小各種形態的鬼卻都擁擠在堤岸上，漂浮在湖面上，還有不少長發糾纏、面色慘白、身體腫脹的淹死鬼在湖水中沈沈浮浮。

王清之正想走近湖面，打算仔細看個究竟，從湖中心突然傳來一陣呼喊，“有人在嗎？救命啊，救命！”聲音淒厲，像匕首一般地劃破了長空。

王清之目光一凝，他的劍終於出鞘。寶劍懸浮在離地一尺的地方，閃著白色的清光。王清之攜著蕭青嫵的手，踏上劍身，回首道：“站穩了。”話音一落，劍已經快速地向湖中心飛去。

這是蕭青嫵轉世後的第一次禦劍。劍貼著湖面飛得很平穩，仙長的手也很穩，她扶著他的手，穿行在這鬼蜮之中，卻如漫步在花叢之中。被寶劍的清光所照，各種鬼紛紛退避，不一會兒，劍已經飛臨湖中心，停了下來，懸浮在空中。

“救命呀，救命！”呼救聲就從前下方傳來。

蕭青嫵低頭看了下去，只見湖水之中，正在呼救的是個年輕男子，他穿著青色長衫，在湖水中掙紮著，手裏揮著柄劍，驅趕著周圍的幾個白色身影。那幾個白色影子像是淹死鬼，一會兒一個揪著他的袖子，一會兒一個從水底下拉住他的腳脖子，把他使勁往下一扯。這男子淬不及防，被拉入水中，一連嗆了幾口水，把鬼趕開後，使勁把頭露出水面，連連大聲咳嗽。但即使如此，他一直揮舞著劍，護著身邊一條長約六尺的紅色大鯉魚。

蕭青嫵捏了個劍訣，綠幺自行出鞘，青光一閃，綠幺刺入水中，在那男子周圍繞了一圈，森森的劍氣逼退了那幾個淹死鬼，又穿出水面，帶著愉悅的鳴叫，飛向蕭青嫵。她伸手握住綠幺，擡起頭看著王清之，神采飛揚，眼波明媚。

王清之唇角微勾，忽然覺得她這副樣子很可愛，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誇獎道：“做得好。”

白光閃動，腳下的劍突然變得更寬更長，王清之伸出手，想把水裏的男子拉上來。那男子急急道：“仙長，拉我衣領。”說完，他揮劍斬斷腳上纏著的水草，還劍入鞘，雙臂緊緊抱住那條紅色大鯉魚。

王清之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到劍上，劍載著三人一魚，又飛回岸上。王清之一掐指訣，寶劍又自動飛回他放在袖中的儲物袋裏。

那青年小心地把大鯉魚放在湖邊的草地上，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已經雙膝跪倒，叩首拜謝道：“仙長，又是您救了我們。”

王清之微微頷首，道：“不必多禮。”

蕭青嫵正聽得有些納悶，卻聽得“嚶”的一聲，轉眼一看，竟是那條大鯉魚發出來的。她睜大了眼睛，卻見那大鯉魚化作了一位身著紅衣的年輕女子，坐了起來，面目秀麗，似曾相識。那男子站了起來，過去把女子小心地扶好了。

蕭青嫵“啊”的一聲，想起來了。那日，仙長從蕭家帶她回太清宗的時候，曾夜宿在一座小廟裏，當時有一個道人，在追殺一對夫婦，說是人妖殊途，不能通婚。當時是仙長出手阻止了那道人，如今算來，差不多已有四年時間了。

這對夫婦正是當日的許海和小憐。受王清之的指點，許海也投入了另一大修仙門派天元宗，近四年的時間，刻苦修煉，已有小成。小憐則隱匿在天元宗附近的一處大澤之中修煉，許海則趁著出山門的機會，不時和小憐私會。至少現在，兩人行夫婦之道後，已經不需要小憐用內丹為許海補充損耗的元氣了。

王清之道：“你也是來調查金牛鎮異事的？”

許海面有愧色，低頭道：“是。”

因為金牛鎮的鬧鬼並沒有出人命，危險性不大，各門派派出的都是低階弟子，作為對他們的歷練。許海存著和小憐相會的私心，出宗門後，故意和同門走散了，遲了幾天，卻和小憐一起來到金牛鎮。

王清之道：“你有何發現？”

許海搖搖頭，“只發現鬼都往金牛湖這裏跑……”

他們發現這一點後，覺得湖中必有什麽古怪，小憐便自告奮勇，要下湖一探。她下了湖之後，來到湖中心，卻忽然不能維持人形，化成了本體，就昏了過去。許海大驚，下水來救她，卻被幾個淹死鬼纏住，腳上還纏上了水草，要不是王清之來救，只怕真的會溺死在湖中。

王清之沈吟片刻，負手向湖中望去。和剛才一樣，湖面上，湖水中，還是擠滿了鬼。雖然擁擠，卻在雜亂之中，又讓人覺得秩序井然。

就在此時，卻聽到“錚”的一聲，像是琴聲，又像是箏聲，聲音極小，仿佛從極遠處，又仿佛從地底下傳來。

“你們聽到了嗎？”王清之問道，卻只看到三張茫然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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