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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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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娥無法控制思緒,總是想著她和那兀勀之間的事兒。

倘若她早些知道那兀勀不單單是縣官,而是大元朝的三皇子,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的心有所動搖,偏偏她就是對他動了情,怎能說收回就收回?

現在的她不是無情無欲的神仙,只是一介凡人,人心畢竟是肉做的,她想著發大水那段時日,他為了百姓們忙進忙出,卻也妥妥的護著蔡府。

那兀勀是體貼的,她感受得到他的好,被張驢兒陷害的那十日,他即使公務繁忙,也是日曰陪著她一起吃午、晚膳,陪著她說話,她曉得他是擔心她整日被拘在廂房裏無聊。

那幾天,她過得舒心愜意,更覺得倘若能同他這樣一日日生活,這輩子也足夠了。

誰知道那兀勀不是縣官楚勀,他領的是代天子出巡的皇差,他是欽差大人,更是皇子啊!如何能單單守著她一輩子?再說了,萬一將來他繼承了皇位,一定是三宮六院的,到時她得跟多少女人爭寵,又怎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思來想去,竇娥覺得那兀勀眼前執著於她,承諾的一生一世,只是一時情動罷了,只因為他尚未真正得到她,而她對他的情感與不舍,或許也源自於她沒真正得到他,如果他們得到了彼此,會不會情感也就能淡下來了?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自己也驚了一下,這在大元朝或許驚世駭俗,可在未來的男男女女之間,卻顯得稀松平常,於是她越想越是肯定,做下了決心。

用晚膳時,竇娥同婆婆說了那兀勀的事,也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婆婆。

蔡婆沈默許久,嘆口氣道:「是個王爺,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榮華富貴肯定能享受得到,只是寵愛能持續多久,實在無法指望,你可要想清楚了。」

竇娥知道婆婆關心她,但她又何嘗不想思索清楚,然而在感情面前,思索清楚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正所謂事關己則亂,而且她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放手一試。

「明天一早我想去拜訪你爹。」蔡婆看著媳婦,語重心長的又道:「不管如何,蔡府永遠是你的家。」

竇娥知道婆婆是特意讓她跟那兀勀好好說話,畢竟這是關系著一輩子的大事,她十分感激能有個明理又良善的婆婆,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疼愛。

一早。

「少奶奶,王爺來了。」春芳敲了幾下門板後,有些別扭的道。

她都不太能接受楚勀真正的身分,更別說少奶奶了,一定比她難受許多,昨兒王爺離開後,少奶奶就將自個兒關在房裏,晚膳同老夫人用,兩人說了一陣話。

今天早上,少奶奶甚至沒出房門用早膳,吩咐了將膳點送進房,用得也極少,一碗粥只喝了兩口,她看了都替少奶奶覺得難受。

「讓他進來吧。春芳,我要同王爺私下說說話,別讓其他人靠近廂房,你離遠點兒,守在外面。」竇娥隔著門低聲交代。

「奴婢明白了。」春芳領命走遠。

不一會兒,那兀勀敲了敲門,在外頭問道:「方便進去嗎?」

「進來吧。」

他踏進房內,見竇娥有些郁郁寡歡,心頭一揪。「春芳說你早膳沒用多少,不餓嗎?」

她搖搖頭,起身行了禮。「王爺,請坐。」

「你別這樣,私下你還是喚我阿勀,可好?」那兀勀問。

「可你是王爺……」

「你這樣分明是在懲罰我。」他的聲音和表情都顯得低落。

竇娥細細瞧著他失落的模樣,似乎十分難受,不禁心軟了。「不是懲罰你,而是……唉……」她輕嘆了一聲,理了理千頭萬緒,又道:「阿勀,你現在心系於我,可往後呢?我說過了,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你只對我一個人好,我沒辦法接受你再娶妻納妾。」大元朝尋常男人都能三妻四妾了,何況他是個王爺。

「我承諾過我只對你一個人好,不會有別人,你就信我這一回。」那兀勀深深凝視著她。

「你是皇子,難保將來不會繼承大位,屆時你怎可能只對我好?」她反問道。

他有些訝異她居然想得那麽遠,不過這次他學乖了,老實回道:「我正是因為不願意繼承大位才會離開京城,你擔憂的事不會發生。」

「是嗎?」竇娥低應一聲,沒法兒馬上相信。

看她傷心失落,他比她更難受,現下他終於明白何以有人能輕易豪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

「自然是,你若不信我,可以問阿特爾,他知道我為什麽要離開京城。」那兀勀幾乎想直接喊阿特爾出來了。

「不用問了,即便王爺是為了不願繼承皇位才離京,可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我要是說我們從此各過各的日子,王爺肯不肯?」

「昨日我就說過了,唯獨這件事我沒辦法答應。」好不容易碰上心動的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竇娥看見他眼裏的堅定,輕嘆道:「既然如此,王爺要聽我的……」

「你能不能喊我名字?」

她被打斷得有點動氣了。「阿勀根本不是你的名字。」

「你可以喊我那兀勀。」那兀勀低聲說:「我不想我們好像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

別人尊稱他王爺是懼怕、是禮制,他才不在乎其他人怎麽想,可竇娥喚他王爺,他聽著就是不舒服。

「那兀勀,我們試婚吧。」竇娥直截了當的道。

「試婚?什麽是試婚?」他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一起過一段夫妻生活,做所有夫妻該做的事,也許一年、兩年、三年……不一定,直到我肯定你不對我厭膩、不會看上別的姑娘、不會妻妾成群,我們再談成親的事。」

那兀勀想都沒想過她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提議,他微張著嘴,滿臉驚愕。她曉不曉得她所謂的試婚,對女人家的名節有多傷?

「你不同意嗎?若不同意,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不是,我是為你著想,你不擔心萬一我變心,你會名節盡毀,什麽也得不到?」他完全無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什麽。

「你會變心嗎?」

「不會。」那兀勀有被反將一軍的荒謬感。

「既然不會,我何必擔心?假若你將來會變心,我們成親後,我的下場不也同你方才說的一樣?如此,我們急不急著成親又有何用?那兀勀,你該比我更清楚,大元朝皇族要娶平民漢女有多難,我說的是娶,不是抓了當通房侍妾。

「你大可抓了我,讓我當個沒名沒分的侍妾,但你慎重的同我爹提親,把我當回事,我願意相信你對我有幾分真心,可是你的真心能維持多久?我只想要一夫一妻的單純日子,你給得起嗎?你確實想仔細了嗎?我的要求,之於你的身分,是太奢侈且不可能達成的請求,我實在沒辦法單憑你幾句薄弱的保證就相信你。

「我們試婚,也許你得到我一段時日就厭膩了,到時我大可說離開就離開,彼此都不麻煩。婆婆說了,這裏永遠是我的家,何況我爹也有了功名,他總不會對我不聞不問……我們試婚,不正是你方便我也方便的事嗎?」

他沈默許久,才幽幽的道:「這是我方便,卻毀你名節的事,我若答應,我算得上是男人嗎!」

「那兀勀,若你能做到你所承諾的,我們早成親或晚成親並無差別。若你做不到,我們不成親,於我反而是好的,沒有名分可以拘著我。昨晚我想了許多,你如今不肯放手,興許是還沒得到我,而我……我得承認我對你也用了心,既然如此,我們過一陣子夫妻生活,彼此了解得更深之後,或許我們更可以確定對方是不是自己所追尋的伴侶。」

「你非得這樣做?」

「是,我想來想去,這是對你我都好的辦法,何況,你回京城是個變數,我實在不認為事情能如你所說的那般簡單,難道不會有人逼你娶妻納妾?好比皇上,你拒絕得了嗎?」

那兀勀瞧她態度堅定,多少有幾分明白,她看似柔軟,實則堅韌,她決心要做的事,就會貫徹到底,雖說她這樣的性子讓現在的他著實困擾,可他當初正是被她堅韌的心性所打動,不是嗎?

幾番思量後,他問道:「你願意隨我回京城?」

「你願意試婚?」竇娥不答反問。

「我似乎沒有選擇,只是沒名沒分的,回到京城怕委屈了你。」

「你會讓我受委屈嗎?」她又問。

那兀勀不禁笑了,面對她,他只能投降。「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自然會拚命護著你。」

「我想也是。你若真心為我,便會護著我,你若連我都護不了,我與你成親又有何用?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吧。」

「我一直知曉你聰慧,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栽在你手裏。」他苦笑道:「好,你說,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試婚,把夫妻該做的事都做了。」

夫妻該做的事……想著想著,竇娥不禁紅了臉,垂首不語。

「方才你不是說得理直氣壯,怎麽現在又不說話了?夫妻該做的事,最要緊的是圓房,你同我圓了房,我們才算是對真夫妻,需要我去挑個良辰吉日嗎?」那兀勉壞壞地笑,頓時覺得她的提議也無不好,讓他直接跳過繁瑣的迎親過程,直奔重點,只可惜這麽做著實委屈了她,他原是想十裏紅妝,許她一場盛大風光的婚禮。

不過無妨,現下她不信他,往後時日長著,他有得是時間讓她明白,他對她的心意有多麽堅決,這世上再好、再美的姑娘,都比不上已經住進他心裏的她。

她用幾不可聞的音量回道:「今晚或者明日……都好,用不著特別挑良辰吉日了。」

「沒想到娘子是個急性子的。」算是暫時得到原諒的那兀勀,終於有心情說笑了。

竇娥可不像他這般好心情,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以示抗議。

見她不說話,他又笑笑的道:「今晚我讓人過來接你。」隨即他斂起笑意,萬分認真的道:「不過床笫之事得靠娘子指點一二了,我長至二十二,一個姑娘也沒碰過。」他希望她能明白,在他心裏她有多特殊。

「啊?」她難以置信,這不合理啊,一般的王爺十四、十五歲都該有過幾個通房丫頭了。

「沒騙你,我說過,以後有什麽事絕不瞞你。」

「可……」竇娥又紅了臉。「我也沒經驗。」

輪到那兀勀吃驚了,她的意思是……

「蔡公子體弱,無法行房。」她咬著唇,低聲解釋。

一個全然純潔的姑娘,卻有膽子提出驚世駭俗的做法,他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半喜半憂的想了一會兒,道:「我明晚再差人過來接你,總不好讓你初夜遭罪難受,我去想想辦法,我們明晚見。」說完,他頭昏昏地急忙走出廂房。

他去想想辦法?床笫那回事,需要想什麽辦法,不就是直接做了嗎?竇娥也覺得頭昏昏的。

那兀勀離開蔡府,縱馬奔馳了兩裏,才讓馬兒停了下來,魂不守舍的喚道:「阿特爾!」

暗處隨行的阿特爾飛身落下,見主子氣色不佳,心想大約是竇娥不肯原諒主子,小心的喚道:「王爺。」

「你……我……」那兀勀太過尷尬,支支吾吾的道:「我記得咱們年少時,你有回同二皇兄在、在禦花園的假山裏翻書……」

阿特爾眨了眨眼,腦子飛快運轉,想起他同二皇子躲在假山洞裏翻的書,是本他撿到的春宮畫冊,那時他們年輕氣盛,他年方十三,大了兩歲的二皇子身邊也有了通房丫頭和兩名侍妾,可他們從沒見過淫書,宮裏管得緊,尤其對待皇子們。

他本想把書藏起來自個兒看,未料遇上二皇子,宮裏就二皇子與主子感情最好,兩人雖不是同母所生,感情卻似一母所出的兄弟,所以他對二皇子也沒有隱瞞,便將書拿出來,兩人才翻了一頁,便趕緊找了個隱蔽處躲起來翻看。

阿特爾印象很深,那書對未經人事的他是一大震撼。

二皇子倒是還好,只不過對幾個特別姿勢琢磨再三,偶爾念叨著「這樣也成啊,倒是新鮮,改日試試」諸如此類的話。

他已經看得傻了,二皇子也是,連有人靠近都沒發現,他自一歲習武,功夫底子好,按理說不該沒聽見主子的聲響,直到主子彎身朝假山洞裏問:「你們在做什麽?」

他跟二皇子嚇了好大一跳,只差沒驚喊。

後來主子知道他們躲起來看春宮畫,很不以為然,冷著臉拋出兩個字,「無聊!」旋即轉身走人,留下他與二皇子面面相覷。

「我記得當時王爺說我與襄王爺無聊。」阿特爾淡淡的道。

「那時確實覺得挺無聊的……」那兀勀吶吶的道。

「如今王爺不覺得無聊了?」阿特爾笑問,大概猜出主子在想些什麽了。

那兀勀咳了咳。「你還有那類的書嗎?可否借我看看?」

「王爺想看那類無聊的書?這倒奇了,為何?」想來,主子突然有這樣的要求,定又和竇娥有關,既然如此,此時的主子是全然無害的,阿特爾也安心地放肆起來。

那兀勀輕嘆口氣,「竇娥說、說……」

「說什麽呢?」這樣難以啟齒?阿特爾好奇了。

「她說想先試婚。」

「試婚?什麽意思?」阿特爾一臉困惑。

「就是先不成親,要我同她一起過段夫妻該過的日子,將夫妻該做的事都做了,直到她覺得能夠相信我之後,再談成親的事。」那兀勀顯得十分懊惱。

阿特爾的嘴巴張得老大。竇娥的腦子該不會也有問題吧,怎麽不是想著趁主子迷戀她的時候將人給牢牢綁住,討一個好名分,而是想先試婚?!她不知道男人對一個女人最有興致的時候,就是人還沒到手之前嗎?

「你也覺得不妥是吧?我同她說了,但她堅持,說現在沒辦法信我……唉,我拿她沒轍,誰讓我先騙她,活該我被她處置。」那兀勀哀怨的又道。

「但這和王爺看春宮畫有什麽關系?」阿特爾還無法理解。

「我、我沒經驗……你是知道的,我本想竇娥至少……誰知她……那個蔡家公子……根本沒與寶娥圓過房,我不想她第一回受罪……聽說姑娘家的第一次……挺難受的……是嗎?」一段話,那兀勀說得零零落落的。

主子有必要這樣疼寵一個女人嗎?真是令他惡心死了,阿特爾打死都沒想過主子會有這一天,居然憂心姑娘家的初夜難受,果然是捧在手心怕化了,放手怕飛了,完全是情場生手才有的蠢笨傻,哪個姑娘初夜不難受,當然啦,若是遇上懂得逗弄撥撩姑娘的風流公子,是能少受點罪。

「我想我若先琢磨琢磨,她或許能少受點罪……你倒是說句話,有沒有書可以讓我看?」

事關竇娥受罪與否時,主子又用上腦子了,阿特爾頗感無奈。「有,在衙門裏。」

「那類的書你一路帶著?」那兀勀皺眉。

「不成嗎?我是個正常男人,當然有正常需求。」阿特爾說得理直氣壯。

那兀勀語塞,一會兒才吶吶的道:「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想了想,他又道:「對了,你今天找人替我買一座幹凈的宅院,不必寬敞,城裏、城外都可以,若是買在城外,別離縣城太遠,買妥後,布置幹凈,用不著張燈結彩,但成親該有的酒水、果子、花燭要備妥,明晚找頂八人大轎去蔡府接竇娥過去宅院,明白嗎?」

「明白了。」

回到衙門,阿特爾從房裏拿出三本春宮畫,往主子的廂房而去。

「這本正是那回我同襄王爺看的,我在霖涼閣樹叢裏發現,本想藏起來,卻遇到襄王爺,後來我從幾個兄弟那裏接收了好幾本這類的書,看來看去就屬這本畫得最細致,花樣最多,這些年,我最喜歡的還是這本。」

那兀勀接過一本書,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實在忍不住,又多嘴問道:「你從京城一路……包裹裏擱的就是這種書?」

「王爺不想看就罷了。」阿特爾拿起書,轉身要走。

那兀勀趕緊出聲攔阻,充滿歉意的道:「我要看,我只是一時腦子轉不過來……是我不好,可以吧?」

「這還差不多!」阿特爾回過身,坐回主子身邊,打開書。

尋常時候,他哪裏敢這樣對主子說話,現下機會難得,能欺負就要趕緊欺負。

那兀勀接過春宮畫,翻了幾頁,偏過頭看著,又將書轉了半圈,喃喃自語道:「這樣也成?真是怪,脖子不會扭到嗎?咦……」

「王爺,你書拿反了。」阿特爾悶笑,將書轉正,想著兄弟果然是兄弟,當年襄王也說過同樣的話,大驚小怪的。

怎麽看怎麽不對勁,頭下腳上的,不暈嗎?「可我看這姿勢,這樣才能行吧?」他又將書倒轉過來。

「不,這可是情趣,就得這樣才有趣,我試過。」阿特爾再將書轉正,果斷的道。

那兀勀神情古怪的睞著他。

「行房就像學走路,等走得穩了就想跑,又像學功夫,跑得快了就想淩空飛躍。王爺先學幾個正經姿勢,琢磨熟了,再練練其他有趣的。」阿特爾好心給予指導。

「成。你這些書,本王接收了。」

不要,這些可是他千挑萬選的寶貝!阿特爾在心裏哀號,卻半句不敢抗議,因為主子用了本王,表示事情沒得商量。

他哀傷地看著那三本「好書」,好半晌才勉強擠出話來,「請王爺笑納。」

那兀勀爽朗笑開。「你真當本王是個傻的,由著你捉弄?我不過一時心煩,不同你計較罷了,竟敢拿著書要脅本王道歉?看在你忠心跟隨多年,本王饒你這回,再有下回,等著看我如何整治你。這些書,借我一段時日,我看熟後就還給你,君子不奪人所好嘛。不過真不是我要說,你看淫書的癖好還是收斂一些。」

阿特爾只得點頭稱是,不服氣地想,主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趕緊將我交代的事辦妥,下去吧。」那兀勀又道。

「是。」阿特爾揖身退下。

那兀勀則是留在廂房內,繼續用心琢磨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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