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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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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盛夏,京城表面看似如往常般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一場不為人知的滔天陰謀正在暗中進行。

而這些歐水湄渾然不知,這日午後時分,她坐在季府水榭裏,手裏拿著一把團扇搧涼,想起一件事,叨念道:「都這麽多天了,皇上應當看了我那份諫言書吧,怎麽都沒個消息呢?」

杜嬤嬤斟了杯下人送過來的冰鎮酸梅汁遞給她,勸道:「夫人,朝堂上的事,您就甭管了吧。」

芳容也勸道:「是呀,夫人,陳國舅的事還牽扯到太後,這事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她將剛送來的荔枝剝殼去籽,一顆顆盛入玉碗裏遞到夫人面前。「這是宮裏賜下來的荔枝,夫人您嘗嘗。」

歐水湄飲了幾口冰鎮酸梅汁,酸甜冰涼的汁液滑進喉中,消去了幾分暑氣,她接著再嘗了幾顆荔枝,連連點頭。「好甜!杜嬤嬤,你們也嘗嘗。」

有什麽好吃、好用的,她一向會分賞給身邊服侍的人,因此以前在敬王府時,其他下人都很羨慕能跟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

杜嬤嬤上前取了幾顆,分給芳容和其他的婆子丫鬟。

歐水湄接著問芳容,「這荔枝還有沒有多的?有的話,給我父王他們送些過去。」

「奴婢待會兒去問問,不過奴婢想,咱們府裏都有,皇上應該也會賜給敬王府。」

聞言,歐水湄這才想起還未出嫁前,每年夏天都能嘗到宮裏賜下的荔枝,今年應當也不例外,遂道:「嗯,這倒是,那就不用送去了。」

歐水湄再嘗了幾顆荔枝,有個丫鬟前來稟告,「夫人,奴婢剛才去餵魚時,發現鴛鴦缸裏頭的魚竟然全都死了。」

「全死了?怎麽會這樣?!」歐水湄驚訝得站起身。

丫鬟嚇得跪下。「奴婢也不知道,昨兒個都還活得好好的……」

「快起來,我不是在怪你,我去瞧瞧再說。」

鴛鴦缸是剛成親時她特地拿到季長歡的書齋擺放的,想藉此討個吉利,不知是不是這鴛鴦缸的緣故,他們成親以來,一直都很和睦恩愛,這會兒魚突然死了,讓她有些不安。

來到書齋,歐水湄快步走向鴛鴦缸,低頭望去,果然見到裏頭的六條魚這會兒全都翻著肚子死光了。

跟著來的杜嬤嬤瞥了眼那幾條死魚,知自家主子很看重這鴛鴦缸,連忙安撫道:「夫人莫急,差人再去買幾條魚回來補上便是。」

「那快派人再去買六條魚回來。」突然想到什麽,歐水湄改口道:「等等,我自個兒去買,這回要挑六條最壯實的魚回來。」

「夫人,這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這大熱天的,暑氣正盛,您還是別出門,免得熱著了。」芳容急忙阻止。

昨日大人曾特地叮嚀過她,今日千萬不能讓夫人出門。

「不成,這回我要自個兒去挑魚,這幾條魚會死,怕是它們太過虛弱,才會扛不住這天氣。」歐水湄相當堅持。

見勸不了她,芳容也不好再說什麽,心忖夫人只是去買個魚,應當也出不了什麽事。

很快備好馬車,幾人直奔城外,來到京郊一處莊圜。

這莊子名叫百魚莊,占地甚廣,裏頭分成了好幾個池子,分別飼養不同品種的鯉魚,鯉魚花色多又肥美,不少愛魚之人常會來這兒賞魚挑魚,就連宮中的鯉魚也是出自這裏。

百魚莊除了有鯉魚可賞,園子裏的景色也雅致優美,吸引不少游人墨客前來。

歐水湄由百魚莊的管事親自領著,來到一口池子前挑選鯉魚。

由於鴛鴦缸不像池子那麽大,因此她要找的是小一點的鯉魚,站在池畔,她低頭看著在池中優游的魚兒,在管事的建議下,挑了六條金尾鯉魚。

管事命人打撈起來,暫時養在一只陶缸裏。

買好魚,見時辰還早,歐水湄想著以前沒來過這兒,正巧順道逛逛。

幾人走著走著,來到一處小花園附近。

小花園四周圍著約莫一人高的綠籬,園內栽種著奇花異草,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樹下擺放了一組石桌石椅,石椅上分別坐著兩名背對著她們的婦人,兩人心腹的婆子丫鬟在一旁伺候著,有的給主子斟茶倒水,有的拿著扇子替主子掮涼。

歐水湄隔著綠籬,不經意聽見裏頭婦人的交談聲——

「……姊姊,這麽說,歐家可是要大難臨頭了。」坐在左側,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的婦人,聽完適才姊姊所說的事後,詫異的道。

「可不是,歐家作夢都想不到,出賣他們的是他們那個好女婿。」坐在右側的國舅夫人楊氏嘲諷道。

她與妹妹長得有幾分相似,臉形都略顯豐腴。

「想不到季長歡竟然會因為那種事便要毀了歐家。」

楊氏冷哼道:「季長歡素來睚眥必報,但凡得罪過他的人,他從不放過,更別說他爹正是因為被歐家誣賴盜走了家傳寶鑒,蒙受不白之冤憂煩而死,這可是父仇,他豈會放過歐家。」

楊氏出身昌平郡王府,為人精明,手腕厲害,嫁入陳家後沒少替自家丈夫出謀劃策,陳家能有今天,她功勞不小,她不僅掌管陳家後宅,連丈夫在朝廷的事也常替他出主意。

季家當年之所以丟失向歐家借的那本祖傳寶鑒,其中的內情她與丈夫可說是比誰都清楚。

聽見她們提起歐家與季長歡之事,歐水湄驚愕得停下腳步。

兩人背對著歐水湄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幾名仆婦也忙著服侍兩人,再加上有綠籬遮擋著,完全沒留意到附近有人。

楊氏的妹妹搖頭道:「書是在季府時遺失的,實在怪不得歐家會誤以為是季家有心想昧下此書不還,可是季長歡為著這事便與姊夫勾結對付歐家,他這是連他妹妹的死活都不顧了嗎?」歐家一旦出事,他妹妹怕是也會受到牽連。

楊氏端起涼茶淺抿一口,輕蔑的道:「他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犧牲一個妹妹算得了什麽。」

「可我聽說他同妹妹感情深厚,還聽說他同妻子似乎也頗恩愛。」

「那些傳聞八成都是假的,他若真同他妻子恩愛,也不會這麽狠,同咱們合謀栽贓嫁禍歐家了。」

歐水湄再也無法冷靜,她疾步繞到小園子的入口,來到兩人面前,怒色喝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若是膽敢在這裏胡說八道,我可饒不了你們!」

楊氏與妹妹乍見她俱是吃了一驚,兩人雖與歐水湄不相熟,但也打過幾次照面,因此一眼就認出她來。

楊氏不知適才自己所說的話被她聽去多少,心下有些愕然,但下一瞬思及這會兒歐家已是大難臨頭,自身難保,縱使被她得知了這事也難以挽回,何況話是人說的,自己只要咬著不松口,她也奈何不了她,於是佯笑道:「喲,是季夫人哪,我在這兒和舍妹正在閑聊些家務事,不知季夫人指的是哪樁?」

「你方才說我相公勾結你丈夫想謀害歐家,究竟是不是真的?」歐水湄急切的質問。

「季夫人,這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種話我可從沒說過,季夫人莫不足因為天氣熱,聽錯了。」楊氏說完,朝妹妹使了個眼神。

她立即心領神會的接腔,「是啊,這種事我們怎麽敢亂說,這日頭曬得人頭昏眼花,怕是季夫人聽錯了。」

「我怎麽可能聽錯!」歐水湄回頭詢問跟著過來的杜嬤嬤和芳容,「你們剛才是不是也聽見了?」

杜嬤嬤一臉凝重,方才她們的話她也聽到了,但她們現下咬死不認,她一個下人也不能拿她們如何。

芳容則是暗自著急,她終於明白大人必是暗中在進行什麽事,才會特地叮囑她別讓夫人出門,為免節外生枝,她急著想將夫人勸回府去,連忙上前道:「夫人,這天氣委實太熱,說不得真是咱們聽錯了,時辰不早,咱們先回去吧。」她邊說著邊拽著夫人往外走。

歐水湄回頭朝楊氏瞪去。

楊氏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季夫人,慢走不送。」她認為這歐家必是完了,歐水湄在她眼裏不過就是個喪家之犬,不足為慮。

歐水湄更加驚疑不定,她不相信季長歡會勾結陳國舅對付歐家,可剛剛她明明親耳聽見楊氏所言,要想得知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回去找季長歡問個清楚,但在此之前,她得先趕回歐家一趟。

她命馬車先到敬王府,還沒抵達,遠遠就瞧見敬王府上方濃煙滾滾、烈焰沖天。

不等馬車完全停下來歐水湄便驚駭的跳下馬車,朝敬王府大門奔去。

來到門前,她抓住了一名侍衛,焦急問道:「這是怎麽回事?王府怎麽會燒起來?」

「這會兒王府裏亂成一團,小人也不知裏頭的情況。」他一直守在大門前,哪裏知道裏面的火是怎麽燒起來的,身為門衛,他也不好擅離職守到裏頭去打聽。

「那我父王母妃,還有大哥和大嫂他們呢?」歐水湄焦急的再問。

歐清暉早已封侯,有了自個兒的府邸,夫婦倆並不住在王府。

「世子和世子妃先前外出了,至於王爺和王妃……小人就不知了。」他是過午之後才來換班的,這段時間只見到世子夫婦出去。

問不出什麽,歐水湄索性甩開門衛,快步奔進王府。

杜嬤嬤和芳容隨後下了馬車,追過來時已不見主子人影。

芳容心中擔憂,趕緊遣了個丫鬟去宮裏通知大人。

歐水湄先趕到父母所住的院落,只見整座院子陷入一片通紅火海,火勢兇猛,幾名下人無法再靠近救火,只能站得遠遠的。

她四處尋找,都沒見著父王、母妃,匆匆抓住一個下人問道:「我父王和母妃呢?他們在哪裏?」

「小人也不知,不過先前好像聽人說起王妃似是在午睡,也不知有沒有逃出來。」他是不久前被叫來幫忙打水救火的,並不明了此刻的情況。

孟總管不久前見這裏的火勢已大得撲滅不了,只好先帶著人趕去世子住的院落救火,那裏也燒起來了。

歐水湄頓時想起母妃平日是有午睡的習慣,要是這火燒起來時母妃睡著了……

她迅速找了一圈,平常在母親身邊服侍的下人這時竟一個都沒瞧見,她心裏越發焦急,擔憂她們全都陷在裏頭出不來,決定要親自進去找人。

她從一名下人手裏搶來一桶水,淋濕自個兒的身子,快速往院子裏頭跑去。

下人們見狀不禁驚叫道:「郡主,快回來,危險!」

有幾人想上前拽回她,但她速度太快,他們沒能拉住她。

下人們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火勢太猛烈,他們壓根不敢進去,就在眾人急得團團轉之時,院子裏被燒毀的梁木整個崩塌下來,擋住入口。

當季長歡接獲消息趕來王府時,整個院落的房舍差不多都被燒光了,再聽下人說歐水湄不顧眾人的阻攔跑進去便沒再出來,望著眼前燒得屋毀梁塌的殘院,他震愕得說不出話來。

須臾後,他驚怒的責問道:「你們為何眼睜睜看著她進去不攔下她?!」

那些下人駭然,紛紛跪下。

「郡主當時跑得太快,咱們攔不住她啊!」

他們雖是下人,但他們也怕死啊,火勢那麽大,進去分明就是送死,他們哪裏敢追進去。

這時,歐水湄一直找不到的敬王夫婦卻是從外頭剛返回府邸。

原本敬王妃是在午睡沒錯,後來敬王要去一個老友那兒品茶,老友的妻子與敬王妃是手帕交,敬王便帶著王妃一塊兒出門。

老友的住處從後門走較近,兩人便乘了馬車由後門離開,前頭的門衛才不知曉。

不久前,孟總管派人前去稟告,敬王得知王府走水一事,這才匆匆帶著妻子趕回來,不想竟得知女兒為了找他們闖進火場,陷在裏頭沒再出來,震怒之下將那些沒能及時攔住女兒的下人們全都關押起來。

季長歡不相信歐水湄會就這麽命喪火海,在仍燒著殘火的廢墟中尋找妻子的下落。

他找了三、四個時辰,即使兩手被燙得全是傷,仍執意找遍每一個角落。

敬王夫婦也召來下人一塊找,但看這院落燒成這般,他們不敢再抱持任何希望,他們見季長歡失魂落魄,不死心的一遍一遍搜尋著已找過的角落,心中雖感到不忍,卻也沒有心情安慰他。

思及女兒恐已被燒死,敬王妃抹著淚,對季長歡又惱又恨。

她先前已從杜嬤嬤那兒得知原由,後來雖經季長歡解釋,明白他只是拿敬王府當幌子,誘使陳國舅中計,並非真要對付歐家,可都是他擅自做了這些卻又不告訴女兒,才會給女兒招來這場劫難。

啟明星冉冉升上天幕,季長歡不飲不食的繼續找著,他不停呼喚著妻子,嗓音都叫啞了。

敬王悲痛的道:「你回去吧,莫再找了。」女兒怕是已被燒成灰了。

季長歡唇色蒼白幹燥,兩眼通紅,卻仍不肯放棄。「不,只要沒找到她的屍骸,就表示她還活著,說不定她正躲在哪裏等著我去救她。」

這時陪妻子去探望喜獲麟兒的大舅子、甫回來的歐清堂,見府裏一團亂,震驚得趕到已被燒成灰燼的寢院,問明了前因後果,他思忖道:「小妹會不會是躲進那處地道裏了?」

此言一出,頓時驚醒了敬王夫婦,兩人這才想起寢房床榻下確實有條地道能直通王府外頭,女兒七、八歲時就曾藉由這條地道偷溜出府,後來擔心女兒再從地道偷跑出去,這才命人封了起來。

季長歡面色激動的急問:「那地道在哪裏?」

「我帶你去。」敬王妃連忙領著他過去。

寢院燒成廢墟,斷梁殘木散落四處,那些被焚毀的木頭仍散發著高熱。

她四下繞來繞去,來到寢房床榻的位置,命人移開上頭的焦木後,露出了底下一塊已被燒成黑炭的木板。

季長歡擡腳朝那木板重重踩踏幾下,已燒成炭的木板頓時裂開,往下塌陷,露出底下地道的入口,他立即跳下石梯,沿著地道一路找過去,就在出口附近,終於找到遍尋不著的歐水湄。

「當年歐家祖傳的《鏡光寶鑒》之所以失竊,乃是由於陳家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謠言,指歐家能自大行王朝開國以來一直坐享榮華富貴,是得寶鑒庇蔭,遂生起覬覦之心,想據為己有,求當年仍是皇後的陳太後想辦法替陳家奪取。」

蘇醒過來的歐水湄斜坐在床榻上,聽著季長歡說明他為何要處心積慮布局對付陳國舅,他還為她在腰後墊了個軟枕,想讓她靠得舒坦一些。

她這才瞧見他兩只手包裹著白布,訝異的問:「相公,你的手是怎麽了?」

「先前找你時不慎燒傷了。」季長歡不在意兩手都是傷,她能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滿臉心疼的捧著他的手。「一定很疼吧。」

武將出身的敬王沒把他那點小傷看在眼裏,心裏也有些怪罪他,要不是他瞞著他們暗中對付陳家,女兒也不會遭受這場無妄之災,不耐煩的催促道:「男人受點傷不算什麽,快說,後來陳太後是不是真應了陳家的要求,替陳家偷了《鏡光寶鑒》?」

「我這傷已經敷了藥,過幾日便沒事,你別擔心。」季長歡先溫言安撫妻子,再徐徐往下說,「歐家乃四王之一,縱使當時身居一國之母的陳太後身分尊貴,也不敢明著強搶,故而派人暗中伺機盜取。」

敬王夫婦與歐清堂夫婦聽到這兒,俱是滿臉吃驚,這件事他們一點都不知情。

「這麽說來,《鏡光寶鑒》如今是在陳家嗎?」歐清堂訝問。

季長歡頷首。「沒錯。如今陳家因謀逆之罪,已被皇上下旨查抄,屆時應能在陳府找到這本遺失多年的《鏡光寶鑒》,物歸原主。」

他先前在青樓,假意要與陳國舅聯手對付歐家時,對陳國舅是這麽說的——

「歐家乃開國四王之一,數年前又襄助皇上登基有功,深受皇上信任,要一舉除掉歐家,除非歐家犯了謀逆大罪。」

陳國舅當即意會,興致勃勃的追問:「你的意思是,要栽贓歐家意圖謀反?但要如何嫁禍他們?」

季長歡答道:「這簡單,只消一件龍袍便能毀了歐家。」

陳國舅質疑,「但龍袍要如何悄悄送進敬王府?屆時又要如何讓那龍袍暴露出來?」

「龍袍待國舅爺命人做好之後,我會讓舍妹伺機送進王府,屆時國舅爺再命人暗中在王府制造騷亂,好讓那龍袍能暴露出來。」他不著痕跡的便讓陳國舅接手負責制作龍袍之事。

陳國舅聽聞季長薇也參與此事,心中再無懷疑,應承了下來。

接下來所有的事,季長歡都算到了,唯獨漏算一件事,陳國舅心急,不待他吩咐便擅自命人潛進王府縱火,意圖引起騷亂,這火連燒了王府好幾處院落,而那時龍袍還在陳國舅手裏,他假意拖延,遲遲不派人去取,另一邊暗中命人密告皇上陳家私制龍袍之事。

皇上得知此事,即刻派官員前往搜查,當場在陳家查獲那件來不及藏起來的龍袍。

私制龍袍可是謀逆大罪,陳家一家人因此被抓捕入獄,楊氏也沒逃過。

陳國舅被捕時驚怒不已,明白遭到他算計,在皇上面前憤怒的指控這一切全是他唆使陷害。

他駁斥道:「陳國舅說這事乃我唆使陷阱,真乃荒天下之大謬,這世上誰人不知敬王乃是我岳父,我豈會勾結外人害他?」

「那是因為他誣賴你爹當年盜走歐家的祖傳寶鑒,使你爹活活冤死!」陳國舅氣急敗壞的叫道。

「家父生前早已告訴我《鏡光寶鑒》是被何人所竊,我豈會因此而怨恨歐家?要怨也是怨暗中竊走那本寶鑒,使我父含冤莫白的幕後主使者。」

陳國舅難掩震愕。「你、你……難道你早就知道了?」他至此終於明白他是被季長歡給坑了,憤恨得大聲咒罵,「季長歡,你這陰險狡猾之人,你敢如此構陷我,你日後定不得好死!」

季長歡微笑回道:「國舅爺一家這些年來所做的惡事,罄竹難書,國舅爺才該擔心死後下了地獄,該如何面對那些遭你們欺壓而死的冤魂。」

盧冠也牽連此樁謀逆案裏,這回他是再難逃一死了。

敬王了解來龍去脈後,無比懊惱。「這事當年你爹為何不與我說清楚,否則我也不會誤會是他覬覦《鏡光寶鑒》。」

「當年寶鑒遺失後,家父曾為此蔔了一卦,卦象顯示此事不宜讓岳父知曉,否則將為歐家招來大禍,故而隱忍未說。」

父親喜好奇術,平日裏時常鉆研,並常向歐家借閱那本寶鑒,從上頭習得不少奇門八卦之術。

父親所蔔之卦向來神準,因此在蔔得此卦之後,為了摯友的安危,遂默默承受了冤屈,同時暗中查探竊書之人,後來有了眉目,卻因顧忌當時太後的身分,此事只能暫時作罷。

他多年籌謀,為的就是替亡父沈冤昭雪。

歐水湄在明白這一切全是他為了對付陳家而設下的計謀後,親昵的抱著他的手臂,望向父王道:「父王,這些年咱們讓公公背負了這樣的冤屈,找一天去祭拜他,向他賠罪道歉,您說好不好?」

「這是自然。」想起老友為了自個兒所受的委屈,敬王的眼角不禁有些濕意。

敬王妃也道:「王爺同親家可是多年好友,當年就因為這事導致兩人交惡,如今終於澄清誤會,怎麽也得去祭告他們夫婦在天之靈。」

幾人再敘了會兒話便退了出去,讓小倆口單獨相處。

送走敬王他們,季長歡便拉下臉來,嗓音也冷了幾分。「娘子可真是悍不畏死,即使面對熊熊大火也絲毫不懼,勇敢闖進去,真教為夫佩服。」

話雖這麽說,可歐水湄覺得他那臉色完全不像是在佩服她,倒像是在責備她。

他接著冷眉冷眼再道:「你我成親還沒幾個月,萬一你真燒死了,為夫便成了鰥夫,不過那倒也無妨,頂多再娶一個繼室便是。」

「不可以!」她終於聽出他是在氣惱她不顧危險,貿然闖進火場找人的事,搖晃著他的手,解釋道:「我當時想到母妃可能在裏頭,心裏一著急就顧不了那許多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那麽莽撞,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好不好?」

「哼!」季長歡冷哼了聲,不願輕易答應。

這回他是真被她給嚇壞了,決定要趁機給她一點教訓,讓她長長記性,絕不能再有下次。

歐水湄見撒嬌沒用,索性湊上前用粉唇堵住他的嘴,雙手摟著他的頸子,熱切的吻著他。

季長歡禁不起她這般糾纏,也深情的回吻著她。

兩人纏綿擁吻好半晌後,她依偎在他懷裏,慶幸的說起先前她是怎麽逃進地道的事。

「當時我見母妃寢房裏沒有人,四周都是烈焰,我被困住無路可逃,就在大火要燒過來時,陡然想起母妃房裏有條地道可以通往外頭,幸好我力氣大,撬開了封住地道的木板,怕大火會跟著燒下來,我下去時還不忘把那板子蓋回去呢。」說到這兒她有些小得意。「下去後,我摸黑往前跑,可是沒走多久便昏了過去,昏倒之前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再也見不到你,很傷心呢。」

「以後看你還敢不敢不問清楚便魯莽而為。」季長歡斥責她的語氣雖輕,但一想到她被困在大火之中,許久找不到人的情景,到現在仍感到害怕發狂,心狠狠一窒。

「不敢了……」歐水湄討好的道,接著想起什麽,笑道:「我約莫七、八歲的時候,曾從母妃房裏的這條地道偷跑出去玩呢,這才會在危急關頭想起要躲進這條地道裏。」

聽她這麽一提,他勾起寵笑,說道:「十年前我在一座橋上遇見一個偷跑出來玩耍的小丫頭,當時我剛遭逢家變,心中憤恨難解,那丫頭塞了一包糖給我。」

「噫?」她怎麽覺得這事聽起來有些耳熟。

季長歡含笑凝視著她。「那小丫頭還開導我,只要把腳擡高一點,這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這條路走不通,改走別條路,若真無路可走,那就自個兒打出一條路來。」

歐水湄終於反應過來,驚訝的指著他。「啊,原來橋上那個大哥哥是你!」

她只約略記得有這回事,但當時那位大哥哥的面容早已記不清了,沒想到竟就是他!,

想到兩人早在十年前便已結下緣分,她高興的道:「這麽說來咱們倆真是天作之合,十年前我從地道裏跑出去遇上了你,十年後你從地道裏把我救了出來。」

他柔柔一笑,將她圈抱在懷裏,在她耳旁輕喃道:「所以咱們註定要做一輩子的夫妻,記住,往後不準再這般嚇我,我的魂差點被你嚇得給沒了。」

歐水湄的心頭暖呼呼、甜滋滋的,輕點螓首。「嗯,我答應一定陪著你一輩子。」

十年前,她解開他心中的郁結;十年後,她嫁他為妻,圓滿了他的人生。

接下來的人生路,他會與她攜手同行,用一生珍寵疼愛她。

陳國舅下獄後,季長歡被陳太後召到她的寢宮。

陳太後陰沈著臉,厲聲怒斥,「季長歡,你好歹毒的心腸,竟設下這般毒計構陷我陳家!」

「太後言重,陳家招此禍事,實非長歡所為。」季長歡神色恭敬,上揚的唇角帶著一抹笑。

「你還敢狡辯,分明就是你唆使陷害我弟弟!你誆騙他欲與他聯手對付歐家,誘使他私下裏制作龍袍,要栽贓嫁禍給歐家,結果竟是暗中布下這局,使他中計上當!」

陳家被抄家,一百二十六口人全都被抓捕下獄,等待處決,娘家一夕之間傾覆,教她震驚得措手不及。

他並不否認也不承認,只道:「若非國舅貪心,欲取敬王之位而代之,又何至於會私下制作龍袍?就如當年陳家若非貪圖歐家的《鏡光寶鑒》,家父又豈會生生背負多年冤屈,至死都無法澄清?」他幽黑的雙瞳註視著陳太後,冷漠的再道:「再追根究柢,倘若當年太後沒有懷著為陳家盜寶之心,前往季府,誘騙我母親說出那本寶鑒存放之處,再命人暗中竊走,也不會使我母親因自責抑郁而亡。」

他母親生前與當時仍是皇後的陳太後是手帕交,兩人一塊長大,情誼深厚,母親在寶鑒失竊後,才從父親那裏得知此事乃是好友所為,然當時好友貴為皇後,季家無法向她責問,遭受好友欺騙,而使丈夫蒙受冤屈,她為此內疚自責,從此落下心病,郁愁難解,才會如此短壽早逝。

聽他提及這段往事,陳太後滿臉震驚。「你……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季長歡面寒如水,字字誅心,「人若貪圓不屬於自個兒的寶物,終會招來禍事,且依陳家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恐怕城中百姓早已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扒其骨,多行不義必自斃,指的便是陳家。」說完,他朝她施了個禮,徑自轉身離去。

他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陳太後霍然醒悟,陳家有今天的下場,全是自個兒招來的,她也陡然明白過來,皇上先前為弟弟和侄兒加官晉爵,不是看在她的面子,而是為了要捧殺他們。先將他們捧得高高在上,讓他們越來越傲慢自大、肆意而為,接著伺機一舉擒殺,不留任何餘地。

她失聲痛哭,為貪婪自大的陳家悲哀,然而這一切卻又是她多年來縱容所致。

一切禍事的根源來自她為了陳家,利用昔日的閨中好友,偷竊了那本季家向歐家借來的寶鑒。

一步錯,步步錯!後悔已晚!

而另一邊季長歡剛離開太後的寢宮便被召到禦書房。

「陳家私制龍袍之事是你所為吧?」辜擎元一開口便質問道。

季長歡沒有否認。「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奪嫡之爭,臣輔佐皇上時,曾對皇上提出一個要求,待日後皇上登基為帝時,要了結一段陳年往事。」

「便是陳家盜走歐家那本寶鑒的事?」查抄陳家時,在陳家找到那本歐家失竊已久的《鏡光寶鑒》,他已命人將其歸還歐家,不料歐家竟又將它獻了出來,如今這本寶鑒在不久前已被九弟要走。

「沒錯。」季長歡躬身拱手道:「如今臣心願已了,意欲退隱,請求皇上收回臣國師的封號。」

辜擎元難掩驚訝。「長歡,朕並未怪罪於你,你無須如此。」

事實上,季長歡這麽做,無疑是幫他解決一個棘手的難題,讓他能名正言順重懲陳國舅一家,也讓陳太後無話可說。

「臣心意已決,請皇上成全。」季長歡撩起衣擺,屈膝跪下,表明決心。

他很清楚陳家之事雖然替皇上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卻也讓皇上對他生起猜忌之心,如今沒問罪於他,不過是看在他昔日輔佐的情分上,然而這樣的情分,早晚會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消磨掉,還不如趁此時急流勇退,才能保住日後的安穩。

辜擎元眉頭一皺,正色道:「不成,這事朕可不能允了你,你乃朕的良師益友,朕可少不了你啊長歡!」

季長歡退而求其次,「倘若皇上真不答應,那麽便允臣從此無須再上朝。」

辜擎元稍加思索,明白他這是不想再幹涉朝政,這也正合他心意,陳家的勢力在此次謀逆案中一舉被拔除,如今朝中的毒瘤已盡去,正是自己施展作為之際,日後若有事,再召他進宮商議即可。思忖須臾,辜擎元佯做為難,頷首答應,「既然你這般堅持,那朕也不得不允了。」

尾聲

季府書房內,傳來孩子們瑯瑯讀書聲。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原本季長歡只打算與愛妻生兩個孩子就夠了,哪裏想到妻子頭一胎竟一口氣生下三個男孩,頭胎一舉得三子,可把歐水湄折騰得死去活來,他也嚇壞了,不敢讓她再懷胎,無奈她精力旺盛,翌年不小心又懷了第二胎,再隔一年又生下第三胎,後面這兩胎都是女孩兒。

三胎生下五個孩子,季長歡覺得夠多了,不想再讓妻子承受懷胎產子的辛苦,從此以後,每月他都親自盯著妻子服下不會傷身的避子藥。

五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多,季長歡遂讓兩個女兒也同兄長一塊跟著夫子讀書識字。

這會兒,夫子念一段,孩子們便跟著搖頭晃腦念一段,雖不明其意,幾個孩子的聲音卻十分宏亮,仔細聆聽,其中還摻雜著女娃兒稚嫩的嗓音。

念完,夫子開始替幾個孩子講解,「這段話意思是說,好學就接近智,努力去實行就能接近仁,知道羞恥呢就近乎於勇。明白這三件事,就表示知道修身的方法;知道修身的方法,也就知道治人的方法;知道治人的方法,便明了治理天下國家的方法。」

其中年紀最小、約五、六歲的女孩兒舉起肥嫩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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