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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荊棘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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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嘉田一點一點的向前爬,同時忍著劇痛,把兩條腿一點一點的往直了伸。

風太急了,又因為這火車是從大雨中開出來的,如今雖然雨早停了,可車頂積著一點雨水,滑溜溜的讓人抓撓不住。張嘉田一邊爬,一邊左右的看。耳邊一直在轟轟的響,他起初以為那是風聲,後來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在喘粗氣。

這麽大呼大吸著,他還感覺氣不夠用,夜風穿過他的短發,短發直豎,他看著沒了人樣,成了一只窮途末路的野獸。

終於爬離貨車廂的車頂了。

前方這節車廂也開著天窗,客車廂通風良好,所以這天窗只是半開,從窗內向上透出了明黃色的燈光來。天窗開在正中央,張嘉田沒法子從側面繞過它去。依稀覺得這節車廂內似乎是較為安靜,不是裝載衛隊士兵的所在,他便大著膽子探了頭,想要向內張望一眼。

結果就在他張望的一瞬間,車裏的人也正好擡起了頭。

這人是林子楓!

林子楓端著一只白瓷茶杯,幾乎就是擡頭和張嘉田打了個照面。張嘉田心中一驚,然而未等他做出反應,林子楓面無表情的低下頭,喝了一口水,然後放下茶杯,轉身在那臥鋪上躺了下去。將一條薄毯子往身上一搭,他顯然是要睡上一陣子。

張嘉田定了定神,然後輕輕的伸手進去撥動機關,把那天窗蓋子扣了下去。而在他這麽幹的時候,林子楓躺得安穩

,依舊是一動不動。

張嘉田在心裏向他道了謝,然後爬過天窗,繼續向前。在尋找到合適的跳車地點之前,他須得盡量遠離貨車廂。

與此同時,葉春好已經回到了長官座車裏。

她的心怦怦亂跳,但是一點慌張的神色都不敢露。她不知道張嘉田是否已經逃了。他若是沒有受傷,她自然不必有這種顧慮,可自己只給了他五六分鐘的時間,而他——她到現在為止,依然是不知道他究竟傷重到了何種程度。

她坐了下來,暗暗估計著火車到達北京的時間,然而就在這時,雷督理忽然坐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扭頭去看他,因為自從上了火車,他就躺在沙發上沒有動過。而雷督理起身之後,像楞了似的,又在沙發上呆坐了片刻。

她不知道,他方才一直在犯心慌,已經慌了好一陣子了。

這心慌來得古怪,沒有來由,更像是一種直覺,可要問他究竟覺出什麽了,他也說不清。下意識的站了起來,他躺得太久了,甫一起身,有點眩暈,而在天旋地轉的那一瞬間,他伸手向旁邊抓了一把,同時險些叫出聲來。

他什麽都沒抓到,無依無靠的,卻也重新站穩了。而那無可名狀的直覺漸漸清晰起來,他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害怕——無緣無故的,他怕了!

這裏有什麽是值得他怕的?此地是他的地盤,他的身邊也有荷槍實彈的衛隊,即便再來一次偷襲,他

也有把握全身而退。那他怕什麽?怕忽然間山崩地裂、世界末日?笑話!

他忽然明白過來:他怕的是張嘉田!

張嘉田還活著,活在這列火車裏,可他不能讓這人繼續活下去,這小子太危險了,比洪霄九還要危險一萬倍。

洪霄九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沒立過什麽軍功,還沒有幫辦的權勢,而他也並沒有搶了洪霄九所愛的姑娘,也並沒有被洪霄九救過性命,也並沒有把洪霄九打成半死。

也並沒有讓洪霄九知道他動了殺心,即將殺人!

這樣的張嘉田,若是該死而沒死的話,他下半世都不必想好日子過了!所以自己何必非要等到火車到站再處置他?此時車外兩旁都是荒山野嶺,他為什麽不走過去一槍斃了這小子,再把這小子的屍首扔出去餵狼?

想到這裏,他打了個冷戰,隨即走向了衣帽架。衣帽架上掛著葉春好的小皮包,掛著他的軍裝上衣,也掛著武裝帶和手槍皮套。他從皮套裏拔出了手槍,二話不說就要往外走。葉春好見狀,感覺不對勁,慌忙起身喚道:“宇霆,你幹什麽去?”

雷督理腳步不停,繼續向外走,於是她沖上去攔在了他面前:“火車快要到站了,你又要做什麽?”她急得變臉失色:“你不能這樣——你把槍放下。他和你動手打架,當然是他不對,是他以下犯上,可你對他打也打了,罰也罰了,回京之後再怎麽懲治

他,也都由著你。你何必要這樣動刀動槍?他當初終究是幫助過我的人,沒有他,我那時簡直不知要落到何種田地,更沒有可能去做家庭教師認識你。你就看在這件事上,饒他一命,不成嗎?”

雷督理冷著臉看她:“太太,他不死,我就得死,你不明白嗎?”

葉春好的嘴唇哆嗦著,拼命的搖頭:“不能,他不能。他要是真敢造反,我也不能讓。”

雷督理一把推開了葉春好,一邊走一邊喊道:“雪峰,別讓太太跟著我搗亂!”

白雪峰正在緊鄰著的餐車裏,依稀聽見雷督理喊出了“雪峰”二字,他連忙就起身跑了過來。而雷督理趁機繼續前行,一路穿過節節車廂,走到了最後頭。

守衛貨車廂的衛兵們開了車廂門,一個內一個外的站著閑聊,忽見督理大人氣勢洶洶的走過來了,嚇得連忙一起打了立正。而雷督理徑直走了進去,在汽車與摩托車之間,他轉圈環顧了四周,臉上現出了疑惑神情:“張嘉田不是在這裏嗎?”

衛兵們連忙跟著進了來,進來之後,他們先是看遍了角落暗處,隨即又一起彎腰檢查了汽車底下,最後,他們直起身,一起傻了眼。

雷督理並沒有大驚或者暴怒,只問這兩名衛兵:“張嘉田呢?”

衛兵之一戰戰兢兢的擡手一指角落:“他……他原本就在這兒躺著……他、他、他可能是……逃了……”

雷督理對著他

,擡手便是一槍!

這名衛兵的腦袋登時開了花,紅的白的濺了同伴一臉。同伴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一個頭就磕在了地上:“大帥饒命,大帥饒命啊……”

雷督理沒理他,提著手槍原地又轉了一個圈,他把這邊邊角角都看清楚了,最後擡起頭,望向了天窗。

有人走了進來,一言不發的向內看,正是睡眼惺忪的林子楓。看清了地上那具屍首之後,林子楓開了口:“大帥,怎麽了?”

雷督理擡腿踩上了汽車的機蓋,彎著腰走向車頂:“告訴寶明,張嘉田跑了!”

林子楓看著雷督理,怔了怔,然後如夢初醒一般,轉身跑了出去。

雷督理等不及尤寶明和他的衛隊了。

他從天窗探出了頭去,可是月黑風高,他看哪裏都是影影綽綽的不清楚,只知道兩邊都是石頭山,張嘉田除非是豁出去不要命了,否則就不會往下跳。腿上忽然傳來異樣的觸感,他低下頭去看,結果看見了葉春好的衣袖。她不知何時追了過來,抓著雷督理的褲管求他下來:“宇霆,他是逃了嗎?你快下來,像他那樣走投無路的人,最是窮兇極惡,你這樣露出頭去不危險嗎?”

雷督理當然知道危險,可長痛不如短痛,此刻的情形越是危險,他越要冒險把那個窮兇極惡之徒處理掉。一腳蹬開了葉春好的手臂,他縱身一躍爬出了天窗——一躍之下,他周身的關節一起爆發出了

一陣酸痛,但這酸痛是可以忍耐的,倒是車頂的大風撲面而來,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一路匍匐著向前爬去,早年所受過的軍事訓練沒白受,他埋頭頂風,爬得竟也不慢。

爬出了十幾米之後,他停了下來,隔著兩節車廂,他感覺自己似乎是瞧見了個人。也許是人,也許是個別的什麽東西,黑黢黢的,是趴伏著的一片影子。但他無需確認,舉槍瞄準了那個黑影,他扣動了扳機。

子彈破空而飛,在車頂突出的通風口上打出了一團火星。這一槍失了準頭,可那一團黑影子隨著槍聲忽然向前蠕動起來,顯然是倉皇的要逃。

雷督理笑了一聲,有點神經質,然而心中確實是湧起了狂喜——他不是熱愛殺戮的人,難得會有一個敵人,能讓他在開槍之時感到狂喜。

所以這個敵人真是該殺的,真是不殺不行的!

他對著那團黑影子又開了一槍,黑影子蠕動的勢頭似乎有所減慢,於是他激動起來,一邊繼續匍匐前進,一邊第三次舉起了手槍。可就在他瞄準的時候,有人從天而降,不但壓住了他的身體,也死死攥住了他的腕子。

隨即,葉春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帶著哭腔:“宇霆,放了他吧!他要走就讓他走吧!我們回去好好過我們的日子,諒他也不敢再來向你尋仇。他若真敢回來找你,我跟他拼命。”

雷督理用力扯開了她的手,對著前方

又開了一槍,同時回頭大聲喊道:“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弄回去!”

後方已經上來了人,這人膽子大,敢在車頂上逆著風走路,正是尤寶明。尤寶明三步兩步的跑過來硬拽起了葉春好,而雷督理隨即也起了身,攥著手槍直接走向了前方那團黑影。哪知他剛走了幾步,葉春好掙脫了尤寶明的束縛,起身追上去從後方抱住了他,同時撕心裂肺的對著前方喊:“跳!快跳啊!”

張嘉田——一直像一團黑影子一樣蟄伏著等待機會的張嘉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向旁一滾,墜入了火車道下的黑暗之中。

雷督理對著下方一口氣打光了槍中子彈,隨即猛的轉身面對了葉春好,擡手就是一記耳光。

葉春好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順著力道向旁踉蹌了一步,穿著高跟鞋的腳一扭,登時就往車下栽去。雷督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抓住之後,把她往尤寶明懷裏一搡,同時大聲吼出了命令:“停車!搜查鐵路沿線!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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