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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北戴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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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督理在海濱別墅裏住了三天,第四天上午,他離開海濱,上了聯峰山。

和海濱相比,山中自然是更為清靜涼快,而山中別墅也很寬敞,是三座小樓圍成了個“品”字型。雷督理夫婦住在中間的樓裏,張嘉田和林子楓合住側面的一座小樓,餘下的一座小樓,則供警衛人員和副官們居住。

雷督理白天在山中走了走,沒覺出大的意趣來,走累了回到別墅裏去,別墅裏也沒有他的知音。張嘉田還是在興致勃勃的玩,東奔西跑的也不知道累。葉春好倒是安穩得多,可也不肯說幾句體貼人心的話,只同雷督理談些閑事。雷督理覺得她像是在和自己暗鬥——自己越是想要什麽,她越是不給什麽。

可他疲憊得很,並沒有和她鬥爭的力氣,所以熱汗涔涔的從外面走回來,他只對她說:“我睡一覺,晚飯叫我。”

葉春好的大腿被蚊子咬了個絕大的紅包,癢痛不堪,這時因為忙著對付這包,便無暇擡頭理他,只答:“好。”

雷督理看了她一眼,上樓睡覺去了。

他一覺睡到了入夜時分。睜開眼睛坐起身,他往窗外望,就見外頭暮色沈沈,太陽已經落了山,連晚霞都要消失殆盡了。

無情無緒的下樓走去了餐廳,他見飯菜已經擺滿了半桌,便在桌旁坐了下來。葉春好這時走了進來,見了他便笑道:“我正打算上樓去叫醒你呢!真是夠能睡的,一覺

睡到了這個時候。現在把覺睡足了,看你晚上怎麽辦。”

雷督理笑了笑,問道:“雪峰呢?”

葉春好向著窗外一擡下巴:“他在那邊樓裏呢,這邊有我管你,我就放他去和那兩位吃晚飯去了。”說到這裏,她轉身從仆人手裏接過碗筷,親手擺到了雷督理面前:“還有一道湯,正煮著呢,我們不等了,現在就吃吧。”

雷督理點了點頭,又說:“給我拿瓶酒吧。”

“還喝?”

雷督理有點不耐煩,向外揮了揮手,輕聲催道:“去拿去拿。”

葉春好沒了法子,只得回頭對門口的仆人使了個眼色。仆人領命而去,果然馬上送來了一瓶洋酒。葉春好接過來一瞧,“喲”了一聲:“怎麽是伏特加?這酒很烈的。”

雷督理心裏煩躁,又懶怠說話,所以這回就只瞪了她一眼——這一眼瞪得力道十足,讓她立刻就把酒瓶放到了他面前:“喝吧,醉了再睡。”

雷督理沒吃什麽,單是喝酒,一口氣喝了小半瓶伏特加。

酒精開始在他體內緩緩的燃燒,熱量順著他的血管流向四肢百骸,讓他漸漸的有了精神。此時四周無人,白雪峰也不在,就只有他和葉春好兩個,他轉過臉望向了她,忽然很想說幾句話。

“你要不要也喝一點?”他問她。

葉春好用筷子尖挑了米飯往嘴裏送,咀嚼咽下後搖了搖頭:“我不要。酒這東西既不好喝,我也沒什麽心事要借它

消愁,喝它幹嘛?”

雷督理沈默了片刻,然後垂頭說道:“你也知道我有心事?”

葉春好放下了碗筷,轉向他說道:“你真把我當傻子了?”

“那你怎麽一句都不問我?”

葉春好聽了這話,忽然有點生氣:“我問什麽?你想聽我說什麽話?恕我直言,你死了小老婆,我不幸災樂禍就已經是厚道的了!”

“我不是說勝男,我是說那個孩子!”

“孩子也是小老婆養的孩子,與我何幹?”

“難道我不是那孩子的父親嗎?還是你願意看我斷子絕孫?”

“你是他的父親,我可不是他的母親!我還沒有那樣博愛!”

說到這裏,葉春好徹底飽了,嘴唇也有點顫抖——她還憋著好幾句更狠的話呢,只不過是不說罷了!哪知道雷督理忽然又來了一句:“你自己不能生,還嫉妒別的女人給我生?”

葉春好一聽這話,登時扭頭瞪了他:“未見得我就不能生!況且這大半年來,我有沒有做出過任何嫉妒的言行,你也是看在眼裏的,怎麽能夠這樣罔顧事實、血口噴人?”

說完這話,她向一旁躲了躲,讓仆人把一大碗茯苓老鴨湯送上了桌。等仆人走了,她正想盛一碗湯喝,哪知道雷督理又開了口:“你是沒有嫉妒的言行,你幹脆把我勾回了你身邊!誰不知道你是個厲害的女人,憑你的手段,你會落人口實?”

葉春好聽完了這一番話,就覺著胸中一股

怒氣猛的向上一頂,讓她一挺身站了起來:“我當你現在有了長進,多少通了一點人情道理,沒想到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是老樣子!你在外頭死了個私生子,自己心裏不痛快,就想遷怒於旁人,回家對著我撒氣?我告訴你,你若是有了別的苦惱,對著我發發脾氣,我還可以同情忍耐,唯獨這件事情,我是萬萬不能包容!你為了一個小老婆,打得我路都走不得,這件事情我也是永遠都忘不了!”

雷督理被她說了個啞口無言,擡著頭瞪了她半分多鐘之後,他依舊是無話可說,氣得也起了身,擡手一掀桌子:“你混賬!”

桌子不大,桌面一掀,旁的餐具倒也罷了,唯有剛上桌的一盆沸騰熱湯,順著傾斜桌面直滑向了葉春好。葉春好萬沒想到雷督理會忽然動手,身後還有椅子擋著,退無可退,情急之下便伸手要去端那湯碗,然而為時已晚,雷督理就聽她慘叫了一聲,熱湯已經淋了她滿手滿腿。而她一邊慘叫一邊往後躲避,硬木椅子轟隆一聲倒了,她被椅子一絆,登時向後跌坐在了地上,後腦勺結結實實的撞了墻壁,撞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雷督理怔了怔,下意識的對她伸了手,想要拉她,可是猛的一擡頭,他看見了張嘉田。

張嘉田酒氣熏天的站在餐廳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

張嘉田今天玩得很高興,晚上就撒歡似的痛

飲了一番。喝足了酒,他更高興了,無論如何坐不住,又不肯早早的睡,就想過來瞧瞧雷督理——夫婦。

他進門之後,得知了雷督理夫婦正在吃晚飯,便直奔了餐廳,可剛一走到門口,他就聽見了裏面的說話聲音。人家兩口子正在拌嘴,他自然是不好硬闖,然而就在他猶猶豫豫的要走未走之時,他聽見了葉春好的慘叫。

一掀門簾沖了進去,他一眼看清了跌坐在地的葉春好,慌忙上前把她攙了起來,又低頭去看她的手——兩只手,從手指到小臂,全都通紅的了,眼看著就要起水泡,旗袍的下擺也濕透了,腿怎麽樣,他沒法看,但是想也想得出——一層旗袍能擋得住什麽?

一邊吸著涼氣一邊站穩了,葉春好忍著疼痛,睜了一雙淚眼去看雷督理。而雷督理原本也自悔冒失,可一見張嘉田這樣理直氣壯的扶著葉春好不放,登時來了脾氣。一腳踢開擋路的椅子餐具,他大踏步走到二人面前,正要發話,哪知張嘉田直了眼睛瞪著他,竟是先開了口:“你總打她幹什麽?”

雷督理怒道:“這輪不到你管!”

可張嘉田像沒聽懂似的,低頭逼近了他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總打她幹什麽?”

這句話,是他一直想問雷督理、而一直又不能問、不敢問、也沒有立場和資格問的。今天他醉了,一時間忘了所有的不能不敢和立場資格,低頭凝視

了雷督理的眼睛,他真是想不通,真是不明白,所以又問了第三遍:“你總打她幹什麽?”

雷督理擡手抽了他一記耳光:“反了你了!”

張嘉田被他打得腦袋一晃,然而滿不在乎。不知不覺的放開了葉春好,他擡手對著雷督理的肩膀搡了一把,同時提高了聲音:“我就問你,你總打她幹什麽!”

雷督理被他搡得向後踉蹌了一步,因為萬沒想到他竟敢對著自己動武,所以驚得怔了一怔,隨即才吼了起來:“張嘉田!她是我家的人,你是個什麽東西,敢來管我的家事?別說我打了她,我就是殺了她,也輪不到你說話!滾!”

罵完一場,他還不解恨,抄起椅子就砸向了張嘉田的腦袋。張嘉田擡手抓住椅子腿,硬生生的奪了椅子向旁一扔。而葉春好雖然雙手雙腿都疼得宛如針紮一般,但見勢不妙,還是慌忙上前要把張嘉田往外推:“二哥你快走吧,我沒事,你喝多了,有話明天再說。”

她這麽心急火燎的要哄張嘉田走,雷督理看在眼裏,越發認定了她是在公然的回護張嘉田,氣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環顧房內,他沒找到合適的武器,索性大步流星的沖了出去。葉春好忍痛追出餐廳,見他殺氣騰騰的往樓上跑去了,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慌忙又去攆張嘉田:“二哥,我真的沒事,我求你了,你快走吧!你別惹他,你還要不要前

程了?你……”

她這話沒說完,因為張嘉田紅著臉直著眼,大踏步的也上了樓。

雷督理沖進了書房,接二連三的打開抽屜找槍——他想好了,這回就算不斃了張嘉田,他也要給他留個透明窟窿!然而未等他找到手槍,房門一開,張嘉田面紅耳赤的撞了進來。

他回頭一見張嘉田,登時手槍也不找了,順手從衣帽架上摘下一條牛皮腰帶,他一皮帶抽上了張嘉田的腦袋:“狼心狗肺的小子,我看你他媽的是要找死!”

皮帶銅扣砸中了張嘉田的天靈蓋,但他像不知道疼似的,不躲不閃,瞪著眼睛問雷督理:“打完她打我,打上癮了是吧?”

從雷督理手中將那皮帶一把扯了出來,他步步緊逼,低聲又問:“早知道有今天,我那夜救你幹嘛啊?春好守寡也比跟著你強。當寡婦至少不受氣不挨打,是不是?”

雷督理一步不退,擡頭反問:“怎麽?後悔了?”

張嘉田閉了閉眼睛,一線細細的鮮血從他的發際中流了下來——皮帶的銅扣,方才刮破了他的頭皮。他有一點頭暈,但是暈得不厲害,還能睜了眼睛,繼續說話。

他說:“對,後悔了。”

說完這話,他臉上挨了一拳——很重的一拳,雷督理打的。

這一拳打出了他的反應——他忽然出手反剪了雷督理的雙臂,一手攥著他的腕子,一手掐著他的後脖頸,張嘉田把他死死摁在了墻上:“姓

雷的,你以為老子還能總慣著你?老子動了手,十個你也不夠我打的!”說完他手上加了勁,恨不得把雷督理摁進墻壁裏去:“你不是會打人嗎?來啊,打啊!咱們一對一的打,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雷督理側臉緊貼了墻壁,無論如何掙紮不動,情急之下,用力向後踹了一腳,正好踹中了張嘉田的膝蓋。張嘉田是醉了的人,原本就下盤不穩,如今受了他這一踹,便是合身向旁一歪。雷督理趁機猛一轉身,對著他又揮一拳,又準又狠的擊中了他的鼻梁。

張嘉田順著拳頭的力道向後一仰頭,隨即重新直視了雷督理。鼻血緩緩的流了出來,他擡手一抹,抹花了他的下半張臉。

雷督理和他對視了,看出了他眼中的兇光!

那是亡命徒式的兇光,熱血一上了腦,敢和敵人同歸於盡。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雷督理忽然對著門外喊道:“來——”

“人”字沒能出口,因為張嘉田縱身一躍,撲倒了他。

張嘉田早就想揍他了!

他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隨即翻身爬起來又要往外逃。張嘉田跌跌撞撞的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回身要打,結果被張嘉田將另一只腕子也攥了住。把他的雙手往旁邊墻上一按,他讓雷督理背靠墻壁逃脫不得。察覺到雷督理想要用腿了,他先發制人,一膝蓋頂中了他的肚子:“跑啊!”他噴著沖天的酒氣

,紅著眼睛對雷督理說話:“你倒是跑啊!”

雷督理喘得厲害,方才的鬥毆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若不是兩只手腕被張嘉田摁在了墻上,他簡直會直接跌坐下去。擡眼瞪著張嘉田,他氣喘籲籲的反問:“你怎麽對得起我?”他喘得咳嗽了幾聲,又道:“我看你是瘋了!”

掙紮著扭過頭去,他忽然對著樓梯口的方向大吼了一聲:“來人!都他媽的死絕了嗎?”

吼完之後,他又咳嗽起來,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一邊激烈的喘。張嘉田看了他這樣子,倒像是吃了一驚似的,緊攥著他雙腕的兩只手也松了松。

他並不是被雷督理的模樣嚇了住,他是醉意有所消退。醉意一消退,熱血便也要隨之降溫,理智也會重新壓到感情的頭上去。然而就在他要松手的一瞬間,雷督理忽然抽出手來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後繼續沖向了樓梯口:“來人!把他給我——”

張嘉田下意識的要去追他,可是樓梯口已經近在眼前,他只是一邁步一伸手,便又抓住了雷督理的肩膀。雷督理猛的向前一掙,卻沒想到他那只手沒太用力,自己一掙之下,反而是撲向前方、一頭栽了下去。

他是順著樓梯滾下去了,樓下同時傳來了驚呼聲音。張嘉田快步跑下了幾級臺階,只見樓下站著林子楓和白雪峰,旁邊還有葉春好。

而在三人之後,樓門大開,外面站著亂哄哄的

副官和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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