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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293.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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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無趨?”

傅靈佩揮袖將白玉包子收起, 神識習慣性往遠處探去, 並未看到程無趨的影子。她不自覺蹙了蹙眉,見丁一面上神情嚴肅,不由問道,“他出了何事?”

丁一指尖在眼前空氣上一點,一個通體雪白的箓尺騰地便出現在兩人面前, 白璧無瑕的箓尺面上, 此時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縫,眼看便要粉碎。

傅靈佩頓時明白,這是什麽了。

天元派在她進階元嬰之時,重新與她的身份玉牌雖與之形狀不同,但其上的符文刻錄卻極其相似。程無趨作為程家前途遠大的子弟之一, 這身份玉牌自然也是有的, 特別這箓尺右下角的一個標記, 非花團團徽,傅靈佩可是再熟悉不過。

身份玉牌如此重要,程無趨斷不可能隨意丟棄,將其隱在空氣中,自然是等著讓丁一發覺——好去救他。

“這……”她拂袖將箓尺執在眼前細細看了看,輕聲道:“看起來,情況似乎不大妙。”

身份玉牌關乎修者切身,程無趨的這把箓尺遍布裂痕,必是本體受了重創,奄奄一息。一旦玉牌化為齏粉,說明本人已經身隕。

丁一瞥了她一眼,冷著臉袖手將箓尺接了過來,往空中一彈,神識在玉戒中翻了翻,小心地取出一個翅木盒子打開,將其內的一張金光符箓取了出來。

八品覓影符。

與低階的覓蹤符不同,這八品覓影符號稱上天入地無物不尋——只要被尋對象還存著一口氣,只要不被隔絕在異界。若有其身上之物,尋得還會更快。

傅靈佩心下定了定,雖對此珍貴符箓就這麽被用了感到肉疼,可如今事態緊急,多耽擱一息程無趨生還的可能性便少一分。

丁一一指元力直接註入白壁箓尺,另一手淩空作陣,硬生生從箓尺上逼出一滴精血——這自是程無趨最初註入這身份箓尺的那滴。

有精血相助,尋到目標的速度只會更快。

這滴精血在空中停留了一瞬,騰地便往覓影符上一投,覓影符無風自然,瞬間化作一道青煙,急往北奔。

傅靈佩和丁一不約而同地使起輕身法術,跟了上去。

只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傅靈佩重新將隱紗系在腰間,使起呼吸秘法,若非丁一靠著靈犀蟲那一點感應,神識中還真察覺不到她的任何蹤跡。

青煙裊裊,速如流星,看其勢頭,竟是要越過這片草地,投入灰茫茫的一片霧裏。這霧起得詭異,神識竟穿不透。

傅靈佩還留有餘力,使起靈犀蟲問道,“程無趨遇險,你可有猜測?”

丁一搖頭,聲音沈沈,“此處遺府,頗為詭異,若非被此間主人所設陷阱給重創,那便是……”他想到躲在暗處,殺死劉振的那道飄忽身影。

“便是什麽?”

丁一將心中猜測告知了傅靈佩,眼見青煙就要投入灰霧,立時反射性地拉住身旁人的臂膀攬入懷中,縱身一躍,也跟了進去。

奇怪的是,剛剛投入霧中,原本接天連地的灰霧便失去了蹤跡。

呈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道封閉的長廊,異常的潔凈。仿佛一直有人幫忙清掃似的,地面纖塵不染。

長廊秀麗,十步便是一只落地大肚青瓷,其上雕刻精致,匠心獨具。

青煙到得此處,反倒是沒了頭緒似的,沖得慢了許多。

傅靈佩掙脫開丁一,只還任他牽著,一直跟在青煙後,長廊極長,兩人走得不快。一開始,兩旁墻壁還有一些精美的壁掛,或詩或畫,顯見主人極有閑情雅致。

漸漸的,壁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簡單到近乎粗陋的線條,仿佛是稚童手筆,不具任何意味。

整幅整幅的墻面都被這些粗勒的線條占據了,筆鋒疲軟,毫無勁道,線與線之間看著也並無聯系。

傅靈佩起先不以為意,直到她發覺丁一面色越來越凝重。

“你可發現什麽了?”

“尚不清楚,只越往裏走,我這心,便越慌。”這屬於元嬰修士冥冥之中的直覺,說不清,也道不明。

傅靈佩“哦”了一聲,剛剛還裝不存在的尤妙卻楞楞地跑了出來,坐在她肩上,若有所思地盯著墻面。

丁一此前見過這小黑人,因傅靈佩隱了身形,這尤妙便似騰空半坐在空氣中,只略略瞥了眼便轉過頭去。倒是傅靈佩問她,“前輩,您可曾猜到什麽?莫不是你認識墻上……這些畫?”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這些潑墨似的粗線勾勒,見青煙順著長廊右拐,便也跟著拐了進去,反倒忽略掉了尤妙幽幽的一句:“認識,幼時所作。”

剛一拐進右邊長廊,不過是一條封死了的路。

青煙左沖右突,卻想被困在了這長廊之中,再出不得。

傅靈佩卻是怔忪在了原地——長廊正對著她的,是一副布滿了整個墻面的畫,墨跡經過萬年之久,卻依然清晰如昨。

作畫者,堪比大家,揮毫而就。

圖上一青衣女子手執凈玉瓶,與一白衣男子相對而立,風獵獵,青衣與白袍聯袂交揮,筆觸柔軟。但畫中所著之事,卻與柔情無關——

女子手中玉瓶半灑,一水滴落頃刻化作滔天巨浪,直接往那執劍白衣男子撲去。男子左掌執玉玨,另一手指縫間尚夾著幾根細小的銀針,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兩人身後,山岳傾頹,江海顛覆,看得出打鬥俱是出了真格的。

其下,是一行簪花小楷,只一句,傅靈佩不覺跟著念了出來:“一寸相思,一寸灰。”

身旁仿佛有陣風吹過,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由緊了緊下頷。

“看起來,倒是個淒涼的故事。”丁一走到近前,發覺男子雖只露出一個朦朦朧朧的側影,卻仍能覺出其氣質高華,立時便想到了那討人厭的沈白臉,他不由冷哼了一聲。

傅靈佩倒沒註意畫上的男修士,只註意到女子的臉已經完成了大半,尖尖下頷,只一雙眼只有眼白,沒有瞳仁,看著有些滲人。

“畫龍,需點睛。”

看來這裏出陣的玄機,便在此了。

傅靈佩四下看看,果然在墻角處發覺了一個小迷蹤陣,丁一三下五除二便解了陣,果然在裏面尋到了一方池壁硯,一支狼毫筆。

丁一摸了摸鼻子,退出三米,表示自己絕不摻和。

傅靈佩提筆就寫,卻被尤妙啪地將筆打落了下來,她疑惑問道,“莫不是這硯臺或筆有問題?”

尤妙恍惚地看著眼前壁畫,突然道,“此乃血壁。”

——血壁?

傅靈佩驚了一驚,以作畫者心頭血結畫,滿壁血淚,有“傷心畫不成”的說法。這精,若要點,就必須以她心頭血方可,否則,便直接爆陣,便是化神也逃脫不能。

這等做法,也只有不想活之人,才會設下。修真界有多少人會傻得去尋死,是以存世還未見血壁,傅靈佩一時沒認出來,也是不奇怪。不過要讓她為了救程無趨不帶猶豫地就用心頭血點睛,她還做不到。

修者心頭血如何重要,豈可輕易舍去?

失一滴,便少一滴,為人之根本。

丁一立馬上前捏住她手臂,“不點了,回頭再找。”必然還有旁的路線,否則程無趨如何過去的?

尤妙幽幽道,一雙大眼裏,眼白閃得發亮,“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傅靈佩這才發覺,身後的長廊全都層疊在了一塊,以每息一丈的角度逼近,竟是想將兩人壓成肉餅!

有血壁的長廊,自然不是普通的長廊。

時間緊迫,傅靈佩顧不得這許多,手掌一翻,便要往胸口打去,憑斜刺裏伸出一只白得近乎沒血氣的手牢牢地抓住,是丁一。

他趁其不備,指尖雷電化成一道密網,瞬間便將傅靈佩罩了個嚴實。

傅靈佩幾乎目眥欲裂——這心頭血,他如何能動得?!如何動得!

“停下!淩淵!”

她不顧被灼燒的手臂,雙手一掙,體內元力鼓動,瞬間便將丁一匆匆織就的雷網掙了開來。可即便如此,事情也已成了定居。

血壁的點睛,並不具備任何技術含量,只要兩滴心頭血,左一滴,右一滴。是以丁一行之,並不為難。

傅靈佩驚痛,待看到丁一慘白著臉毫不在意地笑,豆大的淚從眼眶裏滾了滾,便落了下來。

“你如何,你如何——”

他這樣不顧自己,反叫她成了拖累。傅靈佩心中痛悔不該來,卻又毫無辦法。

自厭不過一瞬間,瞬即又被她強壓了下去。傅靈佩眨了眨眼,意圖將眼眶的濕意眨去,眼皮卻觸到一抹冰涼。

丁一的手,很冰。

他為她揩去淚,低笑了聲,“傻瓜。”

“轟隆隆——”血壁在地面的不斷抖動中,瞬間化作了齏粉,碎的不能再碎。

青煙找到了出口,頓時便遁了出去。

傅靈佩收拾心情,重新將自己隱了,兩人一同尾隨青煙而去。

眼前種種,美得如世外桃源。

穿過爛漫桃林,櫻粉花瓣簌簌抖落枝頭,落了一地。兩人穿林而去,竟是衣帶染香。而後是青松翠竹,仿佛兜頭一潑清泉,讓人神智一清。

丁一笑著用靈犀蟲調侃,“將來若是隱居,你我便建一座清凈地,如此處也是極好。”

傅靈佩勉強牽起笑,“是極好。”

九曲回廊穿過後,便是掩映在湖心之上的一座二層小樓,翹腳飛檐,四角上有宮鈴垂掛,清風過處,鈴音相伴,端的是一副好景致。

青煙一點不帶耽擱地,沖入小樓便消失不見了。

兩人卻都不約而同地緩下了腳步。

箓尺,碎了。

丁一展開手心,白凈如雪的細紗,從指尖簌簌而下,風一吹,飄落到了湖心。

程無趨,死了。

那個言笑晏晏的程無趨,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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