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覺得自己問了個愚蠢至極的問題，闖入者根本不可能會乖乖的順著她的提問給出答案，哪怕一個屁也是不會放的。這就是像電影裏那些警察追犯人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經典臺詞“站住別跑”一樣沒用且多餘。

是的，對方只是不停的咳嗽和劇烈喘息，想必五臟六腑已傷得不輕，但他仍然閉口不言。

“如果說實話，我還可以為你醫治，不然，你下半輩子就別想過正常日子了。”林蘭在窗口的位置逆光而站，習慣了黑暗的雙眸將對方的臉看得一清二楚，“你斷了十根肋骨，腎臟損壞了六層，如果在五分鐘內不修覆它們，你將重度半身不遂。”

這個時代裏的正常人類是扛不住林蘭那一掌的，而對於一個殺手而言，半身不遂跟死亡沒太多差別。

因胸腹被重擊後的內臟受到極嚴重的創傷，來者已然動彈不得，並且開始出現呼吸不順的跡象，但意識尚在。他實在未料到任務目標比資料上寫的還要厲害，竟然連麻醉劑都對她不起作用，雇傭者給的資料缺失嚴重，害自己弄成這樣。

對方的確開口說了一些話，但林蘭聽不懂，肯定不是英語和中文就對了，而且也不像是對著她說的。但林蘭已經在微弱的光線中記住了他的口型和發音，只要重覆給娜塔莎和巴頓，他們肯定能想辦法翻譯。

也許是什麽重要線索。

林蘭沒什麽審訊技巧，娜塔莎還沒教她這一課呢，既然闖入者已經被制服得失去了反抗能力，林蘭便也不再擔心什麽了。

正準備打電話給娜塔莎報告這裏的情況時，有力的腳步聲從樓下一路延伸至門口，林蘭的嘴角揚起了久違的笑容，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屬於屋子的主人，史蒂夫.羅傑斯那獨一無二的鏗鏘步調。

伴隨著一聲喚名，是史蒂夫的呼喊，聲音很大，整個樓道都充斥著美國隊長的喊聲。恐怕沒多久會引來鄰居的圍觀，不過倒也無所謂，他們的鄰居知道史蒂夫的身份。這時的林蘭就像一個逮著老鼠的小貓，急於想要給主人炫耀戰利品時的洋洋得意，如果她有尾巴的話，一定會忍不住用尾巴尖敲打地面的。

林蘭沒有立刻回答，她想要給史蒂夫一個驚喜，希望羅傑斯隊長會滿意自己的特訓成績。

於是，林蘭將註意力轉移到了門口的方向。

只有一秒，或者連一秒也沒有的彈指剎那，她突感脊背傳來滲透至骨髓裏的惡寒，那名狙擊手開始有了動作。這讓林蘭感到驚懼萬分，她一直以為眼前的“刺客”才是那雙冷眼註視的主人，直到自己再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殺意時卻為時已晚。

一枚子彈從她身後的窗戶玻璃外面射了進來，林蘭幾乎是下意識地朝旁邊閃躲，但直到子彈打破玻璃發出破碎聲響的一瞬間，她才驚覺子彈根本不是沖自己而來，目標竟是眼下的闖入者！

林蘭身形一矮，向前撲去，欲想抓住這突如其來的“暗器”，豈料滾燙的彈頭在高速旋轉下直接將她手掌擊穿，連軌跡都未改變就打進了闖入者的太陽穴。

林蘭一時間只覺右手一麻，不禁渾身抽搐，待恢覆知覺後，強烈的痛感以迅猛的速度傳遞給大腦，鮮血從掌心突突地往外冒。

她連封閉穴位的時間都趕不上。

“林！”史蒂夫是用力將半虛的房門給撞開的，因為在下一刻林蘭就聽到哐啷一聲門板砸在地上的巨響。他一把將林蘭給抱了起來，看到她滿手是血的貫穿傷口以及因疼痛咬牙切齒的模樣，史蒂夫懊惱不已，“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那個人，他……”林蘭驅使著黑色的小蟲子快速覆原傷口，疼痛和麻癢一起折磨著她，但卻依然記掛著闖入者，“那個人，快救那個人！”

“我必須保證你沒事！”史蒂夫起身便往外走去，“我先帶你出去，這裏已經不安全。”

“你不明白，史蒂夫！”林蘭大聲地叫著，“我不是在同情他，那個人一定知道很多秘密，我可以讓他什麽都說出來，但是窗戶外邊有人朝他開槍！”她不能救活一名頭部中槍者，這是之前在更衣室時發現自己的能力缺陷，心臟受創都可以，腦髓卻不行，但她仍想盡力一試。

就在這時，大約有三十幾名武裝人員全都上了樓，他們的胸口貼著神盾局的老鷹標徽，帶隊的人正是布洛克.朗姆洛。

“隊長！”朗姆洛向他行了軍禮，“醫護人員已經在樓下等待。”

“好。”史蒂夫用盾牌遮住了林蘭正在自我療傷的手部，“裏面交給你了，窗外可能有狙擊手，讓小分隊在附近搜索，務必當心。”

“收到！”

朗姆洛朝身後的人招了招手，所有人員便端著沖鋒槍進去了，他看了看在懷裏痛苦不已的林蘭，還是開口問道：“她怎麽樣？”

“不會有事。”史蒂夫語落，便抱著林蘭下了樓。

史蒂夫還穿著星條紋樣的制服，面具也還戴在臉上，如果不是因為汗水從額頭順著面部往下流，讓他感到不適的話，他可能會忘記取下。史蒂夫才從任務中下來，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便一路從三叉戟大廈狂奔回家，在那之前，他剛會議廳做完任務後的總結。

在史蒂夫接到尼克.費瑞的電話時，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便抓起圓盾往外跑，當電梯停在一樓還要花些時間才能上來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從逃生通道連跑帶跳的撐著欄桿急急下樓而去。

就在數小時前，莎倫.卡特與林蘭一起回到小區，女特工發現了有陌生人在居民樓附近徘徊游蕩。作為特工的敏銳思考，她偷拍下此人的臉，然後傳給了後勤組。莎倫如果知道史蒂夫這麽晚都不回來，她可能不會吃完飯就離開，說什麽也要待在林蘭身邊保護她的安全。

雖然自己的職責只是保護美國隊長，但身為隊長的女友，恐怕會更危險一點。

她還不知道林蘭的本事。

而那時美國隊長也還沒下戰場。

直到史蒂夫回到三叉戟大廈的時候，莎倫才收到同行發來的回覆，那個可疑人士曾當過雇傭兵，後來做了一段時間的賞金獵人。這種身份的人突然出現在普通的民居絕非偶然，她立刻將事件回報給了尼克.費瑞。莎倫一直關註著門外的動向，她甚至還開門出去了兩次，直到帶著防毒面具的陌生人鬼鬼祟祟地開啟史蒂夫家的房門時，她便知道事態越發嚴峻，莎倫立刻聯系費瑞局長請求增援。

這才有了史蒂夫接到費瑞局長電話的情況。

而他只聽到前半句便已經確定林蘭肯定陷入了危機之中。

“我真的沒事。”林蘭在史蒂夫懷裏掙紮了兩下，“你抱得太緊了，好難受啊……”

但他覺得這還不夠緊，史蒂夫不敢去想如果這顆子彈是從她心臟穿膛而過，自己還能不能冷靜的面對未來的日子。所以即便坐到了防彈的醫療車廂裏，面對若幹名醫護人員的時候，他也沒有松手的打算，更何況，林蘭確實受了重傷，她的血在房間的地板上落下了大片深色的痕跡。

“我不該把你獨自留在房間。”史蒂夫到現在都還在自責。

“這不關你的事，要怪就該怪那兩個壞蛋。”林蘭忿忿地說，“我沒想到竟然是兩個人，太過分了！”

是的，確實過分，狙擊手居然選擇了殺人滅口！

史蒂夫的面具已經取了下來，金色的頭發松散淩亂，他滿臉汗水，全身冒著熱氣。盾牌被他放在旁邊隨手就能拿到的位置，處於備戰狀態的史蒂夫.羅傑斯哪怕是連微笑也帶著凜然不屈的威嚴。

醫護人員在林蘭的身上測量了體溫，又做了反覆的各項檢查，得出的結論是女孩兒受到了驚嚇，並無大礙。但實際上，在與醫護人員接觸之前，林蘭就已經將手掌的貫穿傷愈合了三分之二。她全程都握著雙手，表現出很害怕又不肯配合的樣子，為的就是不讓他們發現還未完全覆原的槍傷，她可不想醫生們在這會兒檢查出別的癥狀來。

所以，他們都以為林蘭怕極了。

醫療車朝著三叉戟大廈的方向開去，整個華盛頓DC除了白宮和五角大樓之外，最安全之地也就是那兒了。

“對不起。”史蒂夫再次致歉，並將自己的下顎頂在林蘭的頭頂，“我本來可以早些回來。”

“唉，你還要說多少對不起，要是你的對不起值一百美金，我都能靠它發家致富了。”林蘭依然捂著自己受傷的手掌，雖然傷口痊愈，但疼痛猶在，“史蒂夫，該說對不起的是那個狙擊手，而不是美國隊長。”

話雖如此，他仍在後怕。

林蘭擡起手，用袖口為他擦了擦快要流進眼睛裏的汗水：“你吃飯了嗎？”

“我不餓。”語落，他拿過林蘭的手背親了一下，“恩，你今天吃的洋蔥？”

林蘭低頭笑了笑：“是啊，還給你留了菜呢，今天的主菜是南瓜派和牛肉卷，還有羅宋湯。”

“聽起來很美味。”史蒂夫好似想起什麽，忙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枚綠色的，像拇指般大小發光石頭對林蘭道：“這是今天從外星槍械上取下來的小玩意，聽技術部的人說，它應該是一種類似電源的東西，我覺得這很好看，便給你帶了回來。”

這顆像祖母綠寶石般的外星發明確實相當漂亮，就算和真的祖母綠做比較，它的光澤與色彩也不會遜色多少。並且，它是由非地球物質打造出來的東西，比鉆石還要堅硬數倍。

這確實是值得收藏的戰利品。

“放心，它經過了技術部的檢測，不帶任何放射物質。”史蒂夫補充道，“唯一的問題是，如果這東西放完電得不到及時補充的話，就會變成一枚死氣沈沈的小石頭。”

“謝謝。”林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猜就是它讓你晚歸的吧？”

“是的，要拿走它我得填一些表格。”其實根本沒有耽誤多次時間，就幾分鐘而已，但就這幾分鐘的時間，如果他能提早回來，林蘭便不用受皮肉之苦。

“Cap.”醫療車的司機說道，“我們馬上要到總部了，需要帶林小姐去醫療科嗎？”

“不必。”他道，“我會照顧她的，謝謝。”

“好的，收到。”

三叉戟大廈內部結構相當之龐大，百層樓高的建築將各個部門分得相當精細，甚至還有專門研究外星生物的調查小組使用著整整一層樓的資源。這裏有大規模的超前科技與不為人知的絕密資料庫，在此工作的探員都必須經過層層篩選與心理測試，幾千名特工身份的男男女女在裏面各司其責，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征，善於守口如瓶。

即便是淩晨的夜間，裏面的工作任務也是不停歇的。

林蘭和史蒂夫跟著瑪利亞.希爾坐上了一臺觀光電梯，說它是觀光電梯是因為整部電梯都是用透明材質制作的，可以看到華盛頓的全市夜景。林蘭不知道的是，其實它是雙面玻璃，從外面是看不進來的。

希爾按下了最高樓層的按鈕，廣播裏馬上便有一個聲音道出了林蘭和史蒂夫的名字，並警告這兩人無權進入高層行政區。

“立刻授權。”希爾道。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上司在關註電梯裏的這個女孩兒，但希爾所知不算多，只是偶爾從尼克口中聽到她是危險人物這類的說辭。在這之前，希爾還以為這個叫林蘭的中國姑娘本人應該會有一張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臉，不然，費瑞局長怎麽會對此女耿耿於懷呢。

但現在看來，表面上她似乎與正常人類沒什麽不同，特別是林蘭在電梯感嘆窗外風景時，與很多第一次搭乘高層電梯的特工如出一轍。

“隊長。”希爾道，“你想換身衣服嗎？”

史蒂夫滿身是汗，穿著制服必然不會感到舒服。

“這裏提供休閑裝？”他問。

“這裏什麽都能提供。”希爾回道。

電梯停在了指定的樓層，平穩且無聲無息，除了開門前的一聲“叮”提醒著乘客準備出去之外。

“待會兒衣服會直接送到你們開會的地方。”希爾看了看在美國隊長旁邊明顯嬌小柔弱的姑娘，換了一種稍微溫和的語氣道，“林小姐，你需要什麽嗎？”

“謝謝，我沒什麽需要的。”為了制敵方便，林蘭穿的是休閑裝而不是睡衣，除了衣褲上的點點血跡，倒也沒什麽其他不適。

希爾只將目光停留在她血跡斑駁的衣服上很短的時間，便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高層議會的房間通常都有層層防護措施，林蘭和史蒂夫跟在美麗的副指揮官身後，不停的看她操作著各種懸空的，內置的，凸起的高科技機關。恐怕指紋認證是最簡單的通過條件，大部分都是視網膜驗證以及聲控識別之類的。

不過，林蘭通常把這種裝置稱為刷臉卡。

會議廳裏除了尼克.費瑞之外，娜塔莎和巴頓也在，巴頓對林蘭招了招手，展露著鷹眼自信內斂的笑容。

待希爾離開後，尼克便將室內的大屏幕打上了闖入者的圖片，圖片中的男人躺在銀色的解剖床上，裸著僵硬的身體，禁閉雙眼。他的左邊太陽穴很明顯有被子彈貫穿而過的血道，但這還不是最值得關註的地方。男人的胸口與左邊腹部各有一處暗紅色的印記，這兩處印記正是林蘭讚掌後留下的淤痕。

“這個人叫阿比蓋爾（ Abigail），退伍軍人，四十歲，當過雇傭兵和賞金獵人，擅長近距離搏擊術。”尼克簡單的介紹了名叫阿比蓋爾的闖入者的基本生平資料後，對林蘭道，“法醫說他的傷勢奇怪，除了頭部的槍傷外，身體像是被人放在打樁機上用力壓過一樣，他的內臟，骨節，都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損害，有內出血的現象。”

史蒂夫換過衣服後，整個人都感到輕松至極，他先是看了看娜塔莎和巴頓，見他二人沒有疑慮的神情，便知他們已經了解了情況。

尼克將男人身體上的淤痕放大：“當然，他死於槍擊，這點毋庸置疑，但我需要有人解釋一下這個，我不希望法醫亂寫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我打傷他的。”林蘭當然明白那不會是把人放在打樁機下所壓出來的痕跡，“但那兩掌我沒怎麽用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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