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裴薇第二次去季家。不好空著手，她買了果籃、鮮花和紅酒,登門拜年。久違的客套讓裴薇覺得有些別扭,卻還是逼著自己不要轉身就走。

季城和裴薇到的時候,季媽媽和季爸爸出門未歸,只有季萌坐在客廳沙發上,正在抱著手機專心致志不停戳屏幕。聽到季城喊,她應了一聲,卻沒有擡頭。

將裴薇帶來的東西都擱好，季城進廚房去煮水果茶。裴薇坐到季萌旁邊，好奇她是在做什麽。不好窺屏，她只是問了一句,“在看什麽？”甚至盡量放松語氣。

裴薇的忽然出聲卻讓季萌一個激靈，手機都沒能握住，眼睜睜看著它重重摔到了地上。季萌轉過頭,見裴薇彎腰替自己撿起手機，連忙接過來說謝謝。

之前沒聽自己哥哥說裴薇會來，因此她乍一出現在身邊,還主動和自己搭話,季萌就有點驚嚇到了。又在女神面前失態，季萌訕笑了兩聲道，“我在掐架來著……”

“不知道這些人大過年怎麽這麽閑！放假作業太少嗎？別人以前成績不好，後來成績好了就一定是假的嗎？有這種閑心天天盯著別人看怎麽不自己多努力？！”

“掐架”的意思不難理解，又看季萌這麽氣憤，裴薇想起當初有個作者特地發給她看的帖子。雖然後來那人再發過來的網址她沒戳開，但季萌惱怒的該是這一類。

裴薇問，“我能看看嗎？”

那個帖子裏面的人身攻擊太多，她舉報了，但大概是因為過年，論壇的管理員到現在還沒有處理。季萌原本猶豫不決，一時對上裴薇的視線，還是遞過去手機。

是之前裴薇進去過一次的那個匿名論壇，帖子的主題叫“那個大刷子賣了影視，以後肯定很多人效仿”，已經翻了二十多頁，可以說掐架的戰況十分激烈。

被掐的作者，正是葵麥麥。

參與這個帖子的人一共分了好幾撥，有不站隊選擇吃瓜看戲的，有痛罵刷子擾亂網站規矩、給其他作者做壞榜樣、引起歪風邪氣的，也有為葵麥麥努力辯護，相信她是清白的。

認定葵麥麥這個作者號刷分刷收益的人一口一個“娘娘”罵個不休，喜歡她文章的讀者氣不過不停反駁，反而更加惹得那些人上詛咒和人身攻擊，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除此之外，又不乏從中挑撥、生怕事情鬧不大的。

翻到十幾頁的時，有人跳出來開始扒起了“葵麥麥”的私生活，信誓旦旦，說了關於她的不少“家裏有錢所以嬌氣”、“人品不好”、“人緣不好”之類的話。這麽一下子，又引爆新一輪的爭吵。

迅速掃完了帖子的內容，裴薇就明白季萌為什麽這麽生氣了。即使她沈得住氣，也能清楚感覺到那些人對於一個陌生人的滿滿惡意，此外想做的就是把背後的人挨個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

如果不是匿名論壇，他們還能這麽有恃無恐？

裴薇把手機還給了季萌，不露痕跡問，“這個被掐的人和你關系很好嗎？”

季萌“嗯”了聲，說，“是好基友，就算不是，我也看不下去。沒有證據憑什麽給別人扣帽子？憑什麽不認同他們的看法就是不客觀？真是把自己當什麽了！”

“那你朋友知道這件事嗎？”

季萌搖頭，“這麽惡心人的事情，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反正她現在發展很好，照樣數據好照樣掙得多，也不會被這些人只敢躲在角落裏酸別人的人影響。”

“那你還跟著掐什麽啊？”

季萌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和季媽媽一樣，非常的真誠，沒有半點敷衍和勉強。裴薇委婉勸她，“既然這些根本不會影響你朋友，你也沒必要生氣和他們吵。”

季城在廚房煮了一壺水果茶端出來，給裴薇和季萌各倒了一杯。季萌喝了一口水果茶，大約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於是笑著說，“好，我不看了，太影響心情。”

看起來這麽高冷的裴薇主動對她說這些，季萌心裏挺驚訝的，這之外又覺得有一點高興。因為看起來，她很欣賞很佩服的這個人挺樂意和她做朋友的。

難道其實是她哥哥的原因？

季萌看向季城，收到自己哥哥的暗示，她借口要回房間拿東西，上了樓，留季城和裴薇在一樓單獨相處。季城也在沙發上坐下來，和裴薇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正低頭看手機的裴薇沒有看他，隔了一分鐘，季城面前遞過來裴薇的手機。他沒有伸手去接，繼而聽見裴薇冷靜的問道，“花錢能不能查得到這些人的信息？”

這還是這麽久以來季城第一次看到裴薇向別人求助，尤其是裴薇求助的那個人還是他。是不是說明，至少他在裴薇的心裏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多少特別？

季城含笑看了一眼裴薇，接過手機掃過幾頁帖子又遞了回去。思考了一會，他輕咳一聲，不緊不慢說，“我想想辦法。”

裴薇見季城突然間變得有些扭捏，不禁回想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片刻後揣摩到季城的心思，她一瞬默默無語……

·

下午五點左右，匿名論壇的這個帖子被管理員刪除了。

原本在帖子裏掐架的、關註帖子動態的人有不少，帖子被刪除後，論壇首頁立刻多出數個相關衍生貼，多半是在冷嘲熱諷作者神通廣大，認定網站包庇作者。

看到管理員聲明不允許人身攻擊之後，認定葵麥麥犯下大錯的人非但沒有平息憤怒，反而更為惱火，認為這不過是刪、帖的借口而已。不然，抽樓不就行了？

關於作者葵麥麥其實是網站總裁親女兒、網站親戚的嘲諷言論四起，一個又一個新的掐架戰場被開辟出來。事件不但沒有降溫，而且演變得比之前更加激烈。

有人說幸好自己截圖留證了，把之前帖子的所謂證據重新發出來，更有甚者提供網盤打包文件。關於葵麥麥這個作者，以前和現在文風大相徑庭的言論也出現了。

於是，很快有人開始翻葵麥麥這個作者號以前寫過的小說，截取其中的段落，貼到論壇作為談資，不停有樓層回覆的內容是嘲笑作者邏輯不通，還是小學生文筆。

裴薇沒有一一追蹤關註這些帖子，因此不清楚後來事情的發展走向。季城將事情包攬過去，她也就先等著消息，她有閑有錢，並不需要著急。

其實找編輯或許也是個辦法，可是出於各個方面的考慮，大概那些人也不會得到什麽有力的處罰。裴薇沒有選擇無視，就是想這些人能為自己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翌日，剛剛用過早飯，裴薇就收到季城發來的消息，說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除了那個掐得特別厲害的帖子，之後的衍生帖子裏面，經常發攻擊性言論的人來來去去不過是那麽幾個。雖然查到了他們的私人信息，但季城沒有很快交給裴薇。

季城一本正經的問，“你打算怎麽辦？要找律師告這些人？”

“有靠譜的推薦？”正對著電腦敲字的裴薇斜了季城一眼，隨即放下電腦說，“找律師是正規途徑，最沒效率、最浪費錢財，還不一定能有效果。”

“不過，用來嚇唬嚇唬這些人，應該還是行得通的。”

見裴薇認認真真考慮“怎麽嚇唬”，季城竟覺得這個樣子的她有幾分可愛……腦海裏冒出這個念頭，他自己都禁不住楞了楞，然後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跳。

“查到他們的信息了？”想了會，裴薇又問季城。

季城點頭，覆聽見裴薇說，“我介意不介意是一回事，但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他們今天這麽欺負這個人得了‘勝利’，明天就敢繼續欺負別人。”

因為裴薇的這番話，季城最後還是把信息給了她。名單上列著六個人，裴薇只要了他們的姓名、地址以及筆名，但季城沒有等到裴薇去請律師。

看到她把買回來的新年賀卡一張一張攤開在茶幾上，每一張上面還親手寫上各式各樣的新年祝福，季城感覺自己有點懵。

“這是幹嘛？”

裴薇眼皮子也沒有擡，笑道，“你以為誰都你一樣傻不楞登的，還找律師？他們問候我全家，我給他們送送新年祝福也不行？”

季城：“……”

填完最後一張賀卡，裴薇把東西收了起來，準備等物流恢覆就寄出去。她一邊收拾一邊對季城說，“謝謝你幫我的忙，需要謝禮嗎？”

原來還能有謝禮嗎……季城呆立住，路過的裴薇卻將什麽塞到了他的懷裏。低頭看清是張賀卡，裴薇的聲音也跟著飄過來，“禮輕情意重，別嫌棄。”

季城拿過那張賀卡展開一看，上面寫著四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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