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的電話打來的時候，賴彥容正在滿大街的找賓館。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直接掛斷電話，把號碼拉進了黑名單。接著又是楊茹的，然後又是李佩，正當她被電話吵得不厭其煩想要關機的時候，陳晨的電話打了進來。彼時她正坐在公園的秋千上歇腳。外面有一家大排檔生意十分紅火，隔得老遠都能聽到老板掄鍋的聲音。五六張桌子的露天生意，來吃飯的全是膀大腰圓的壯漢，也有帶著老婆或是女朋友的，坐在一群男人中間很是醒目。她們只管低頭吃東西，只在男人的嘴巴沾到東西時才擡頭幫他擦一下。那些人大多都是勞工，趁著晚上下工的時候帶著老婆，再找上幾個兄弟出來喝酒談事。

電話吵個不停，大排檔那邊有個工頭樣的男人給自己身邊的女人擋下了一杯酒。她想了想，終於在電話接通的時候按了錄音鍵。

“姐，對不起。”

“陳晨你不過是做了所有女人都會做的選擇，所以別和我說對不起。”

“你早就知道我和易天的事”

“只是碰巧在殺青宴那天看見你們在一起”

“所以從那以後，你就開始防著我？”

“沒錯。”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開除我。”

“我以為那個救過我的陳晨不會為了男人背叛我。”

“對不起。”

“不用，至少請你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讓我死得明白。”

“你想知道什麽？”

“你們是怎麽弄到那些合同的？”

“是易天，買通了鐘點工，然後再由我帶著那些資料出現在陳珅的面前。”

“所以，易天的挑撥只是開始，你們真正的計劃還在後面。”

“對，沒錯，只有陳珅誤會你，你們的情侶關系，你和他才不會擋易天的道。”

擋道，一個人的欲望到底有恐怖，讓他可以為此不計代價，讓他可以隨意傷害利用別人的感情。這樣的一個人會有真情嗎？沒有，連自己都可以利用的人，怎麽會用真心去愛別人。

“陳晨，我祝你們白頭到老。”

最後一句話，是她的詛咒。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會像吸食了□□。不到腸穿肚爛的那天就永遠看不清掩藏在美好下面的惡心。那個沒心沒肺的女孩終是在男人和朋友之間選擇了前者。不該難過的，你不是早給自己打過預防針嗎？為什麽此刻還要讓病毒浸體。

＊＊＊

“姐，對不起……” 電話已經被掛斷，那頭的人再也不會聽她一句道歉。家裏一片狼藉，就在剛才易天收拾好東西從陳晨的家裏搬了出去。那個男人在臨走前終於說出了真相，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如果她不是賴雅妍的助理，他甚至都不會看她一眼。

“你不怕我去告訴陳珅真相嗎？”

“現在不管你們說什麽，在他眼裏都是劉安為了留下他使出的手段。”

兩句簡單的對話猶如當頭棒喝，直到此刻她才驚覺自己被玩弄得有多徹底。

陳晨像條搖尾乞憐的小狗般求他不要走。可是那人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他們打了一架，輸的那個當然是她。外表遍體淩傷，內裏千瘡百孔。工作沒了，愛情也沒了。那她還有什麽？姐最後說祝他們白頭到老，那不過是一句詛咒，但是她不知道自己連被詛咒的機會都沒有。地上還躺著一只死不瞑目的金魚，是剛才打架的時候被碰倒在地的。陳晨突然捂住嘴巴沖進了廁所，那股死魚的腥味兒實在太倒人胃口。

…………………………

大排檔的男人已經替身邊的女人喝了好幾杯酒。和殺青宴那天他替自己擋酒的樣子一模一樣。賴彥容猛得站起來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往回跑。她要回去找他，那個大孩子不過是太缺乏安全感，才會試探她。我原諒你了，親愛的，你會原諒我嗎？有了手裏的錄音他們還有機會回到從前嗎？賴彥容把手機握得緊緊的，那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她相信只要自己像從前那樣哄哄他，他就不會再發脾氣了，他們會相擁著道歉，他們明天還是會坐飛機回家，開春的時候就去登記，找個好日子再補辦婚禮。

賴彥容跑得很急，她慶幸自己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愛穿高跟鞋。這樣她的步伐才會更快，這樣她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他身邊。

＊＊＊

又有人在敲門，這會又是誰？陳珅迷迷糊糊的推了推睡在身邊的女人。

“四眼妹，快去開門。”

四眼妹，哪裏來的四眼妹？

一句話驚醒了兩個人，章艾看著他的目光極為覆雜。

“我去開門，你穿好衣服就出來。” 衣服被扯破，她隨手撩了一件襯衣穿好就走出了臥室。屋子裏的男人楞神了良久才憤憤的爬起來。習慣最可怕，他一定要戒掉對她的習慣。

賴彥容在外面把氣都喘勻了才等到有人來開門。

“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 後面的樣字被來開門的章艾驚得吞回了肚子裏。

“你怎麽在這裏？”

“她怎麽不能在這裏？”

陳珅走出來擁著章艾的肩膀，挑釁的看著門外的賴彥容。

金童玉女，男才女貌。門框裏的兩個人讓她想到了這八個字。章艾只穿了一件襯衣，雙腿露在外面，比自己的還要長，還要白，他們剛才做了什麽？答案已經顯而易見。可她是賴彥容，她是莫黎口中那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賴彥容。就算真相再殘酷她也要親手撕下那層偽裝。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她推開擁在一起的兩人闖進了臥室。床鋪還是熱的，空氣中也彌漫著情愛過後的味道。劈劈啪啪，有什麽東西在破碎，是她的信念還是她的心。

“你在幹什麽，誰讓你進來的。” 陳珅憤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如果仔細去聽的話那裏面還夾雜著些微害怕。

“放心，就算你以後求我，我都不會再踏進你家裏一步。”

怨恨，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是怨恨。不，她有什麽資格怨恨他，明明做錯事的那個人是她才對。

“你走了，就別再回來。”

“陳珅，但願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

賴彥容推開擋在面前的男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客廳裏章艾正把玩著手裏的玫瑰，火紅的顏色攥取了所有的視線。

“你喜歡玫瑰？” 她沒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調。

章艾笑了，笑得比手裏的花還好看。

“嗯，一直都很喜歡。”

什麽是笑話，賴彥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個笑話。

……………………

“她走了？” 陳珅從臥室出來看著那張棕色的門，似在問章艾，又似在問自己。

“你沒眼睛，不會自己看嗎。”

“那你怎麽還不走？”

“我在看你的笑話，你沒看出來嗎？”

“章艾，” 他叫她。

“什麽事？” 闊太太十分好脾氣的回答。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惡毒。”

手裏的玫瑰被她扒得只剩下一個禿桿，惡毒嗎？或許是的，不過她從來都只對自己惡毒。衣櫃裏還有一套女人的衣服，章艾擰出來毫不客氣的穿在了自己身上。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這輩子你都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這是她臨走前留給陳珅的最後一句話。

好結果，多好的結果最後都逃不過一個死字。那他還有什麽好怕的。

＊＊＊

“四眼妹，你知不知道男人只給他最愛的女人穿自己的衣服。”

“喜歡這些玫瑰嗎？都是我親手做的。”

“你很喜歡玫瑰”

“嗯，一直都很喜歡。”

愛情裏的女人智商為零，那麽失去愛情的女人是不是都可以做天才。章艾喜歡玫瑰，陳珅就送自己玫瑰，章艾會穿他的衣服，陳珅就讓自己也穿他的衣服。難怪家裏永遠只有玫瑰，難怪那些襯衣總是穿在自己身上。那麽她呢？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嗎？不過是他填補感情的空缺嗎？

………………

耳邊有車輛在呼嘯，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孤魂野鬼。

“我養你”

“賴彥容。我愛你”

“相信我，這輩子我都不會負你。”

……………………

所有的回憶與對話通通席卷而來，像個見慣世事的老歐般張著自己沒牙的嘴肆意的嘲笑著她的稚嫩。

該怪易天嗎？又或是陳晨？不，她該感謝他們，如果不是他們聯手，自己怕還在做著美夢當著替身。她該感謝他們的不是嗎？一個契機而已就讓她明白了那個男人的真心。KTV裏的告白，對她來說一直都只是個模糊的影像，唯一記得的就是第二天早上那束火紅的玫瑰。那是他們的開始，也是錯誤的開始。從頭到尾她都只不過是一個仿冒品，如今正主回來了，那個假的自然是被人棄如敝履。

城市裏的霓虹美麗得就像海市蜃樓，曾經她手裏也握著一個如此美麗的夢魘。直到有一天攤開手，才發掌心的肌理已經被掩藏在其中的刀片割得血肉模糊。為什麽握著的時候不會感覺痛？她歪著頭看了霓虹很久，直到脖子都失去知覺才明白——

或許是它太過美好的原因，才讓人願意如此心甘情願的沈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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