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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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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個星期便都相安無事,除了帷源偶爾會給桑檸送送花,發發郵件,瑷蓁很少見到他的身影。直到一天下課,同班的同學曉霞拿著校園交響樂會的門票來找她:“淩瑷蓁,你很喜歡交響樂對不對?”

瑷蓁接過票,“是的。什麽演出的票?”

“這是很盛大的一場演出,還會有很多著名的音樂家出席當評委。我拿到兩張票,還是托了人才拿到的,卻臨時有事不能去了,轉給你吧?”瑷蓁想了想,反正下課後也會無聊,便接受了她的好意。桑檸那天恰好有事不能同行,於是她便一個人去了。

那確實是一場不負眾望的音樂會,一層一層錯落有致的音符匯集成一股巨大的音浪,充滿了整個禮堂。當她真誠地鼓著掌,站了起來,演奏者中央的樂團指揮突然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郁帷源?”她難以置信地緊盯著他,“怎麽會是他?”

這時,他已經向她走了過來,一身黑色的禮服使他看起來少了平時的痞子氣,倒是具備了十足的紳士派頭。“想不到你也來為我捧場!”看到她帷源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怎麽樣,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瑷蓁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冷冷地說:“馬馬虎虎瞞騙外行人,你這麽自信,就沒有發現你演奏過程中你失誤了兩次嗎?”

帷源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你聽出來了?那是很小的錯誤……是很微小可以被原諒的。”

瑷蓁道:“藝術的殿堂裏是沒有微小得可以被原諒的錯誤的。這就好比建造一座大廈,任何一個地方有了瑕疵不但可能影響整體結構的完美,嚴重的還可能使整座大廈坍塌。”

帷源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他難以置信地斜睨著她,“聽起來很像行家的樣子……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麽聽出來的?”

瑷蓁看著他一臉錯愕,便決定殺殺他的銳氣,於是她笑著聳聳肩,滿不在乎的:“我只是瞎猜,沒想到那麽容易猜中了。”

果然,帷源的臉頃刻變得紅一陣白一陣:“原來你在耍我。”但是那種尷尬的神色很快便在他的臉上褪去,“不對,你說你瞎猜才是騙我的對不對?你一定是個內行。和我討論一下這個問題吧,我一直就覺得不太對勁,但都沒想出來,經你這麽一提醒,看來我之前的感覺不是錯覺,你能幫我提提意見嗎?”

瑷蓁第一次看他這麽一本正經,只當他在開玩笑,於是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跟你說真的,我就是瞎猜的。”

不料這回帷源明知被她耍了還是沒有發火:“你隨便猜都猜出來了,可見這道行之高了。拜托了,你就幫幫我吧。”

瑷蓁看著他,少了平時那玩世不恭的態度的郁帷源,倒是認真得像個孩子,有幾分可愛之處。“好吧,我就答應你。不過我不敢保證能提出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來。”

於是帷源便偶爾會找瑷蓁討論音樂方面的問題。這時的他總是十分認真的,愛穿一件白色的襯衣,虛心又安靜。他的思維相當敏捷,瑷蓁的一個不經意的建議,通常會引發他滔滔不絕的靈感,有時候一夜之間,他便會一氣呵成地寫下一首優美動聽的曲子或者一篇洋洋灑灑的論文。

幾次接觸下來,瑷蓁發現郁帷源具有極高的音樂天賦。但他帶來的驚奇遠不止這些。當瑷蓁開始對他稍微留意的時候,便發現她的身邊到處都是議論他的聲音。他通常白天睡覺,晚上作業,會費勁心思為福利院的小朋友制作玩具卻穿著拖鞋出席那些莊重而無意義的學生大會,在課堂上打著呼嚕下課後卻攔著教授問上一長串稀奇古怪的專業問題,甚至以一等獎獲得者的身份缺席科技作品大賽的頒獎儀式……瑷蓁多次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和那個梳著流氓頭,穿著牛仔衣,站在樓門口對女生吹口哨的那個花花公子郁帷源,真的是同一個人麽?

而另一邊,桑檸和蘭蕙每個周三都會推掉一切的活動,按時趕到網球場學習網球。桑檸漸漸也上路了,不再像當初那樣完全沒有章法。每次到了那裏,她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要胸口跳出來一樣。

第三個星期她們同兩人告別後從網球場出來,桑檸和蘭蕙都是滿頭大汗,臉龐呈現健康的緋紅。

桑檸心滿意足地說:“今天我進步很大,得自我獎勵一下。那人發出來的旋球我也能接住了。”

蘭蕙不以為然地說:“那人那人的,還進步很大呢,人家有名字的,叫林亦軒。這麽久了,你還不知道他是幹嘛的嗎?”

桑檸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對哦。我又忘了。”

蘭蕙猛拍一下她的肩膀:“得了吧,你蒙誰呢。是個人都看出來你是不敢,根本不是忘了。”

“才不是呢!”桑檸大聲地否定她,猛地向天空伸出手發誓,“我只是覺得還不太熟,這麽問人家不太好吧?不過下次我一定會問他的!”

蘭蕙說:“好好好。我記住了啊。要是下次你又推說忘了說話不算話,就是小狗。”

桑檸不滿意地瞪著她:“憑什麽呀。憑什麽你就不問他們非要我問……”

蘭蕙也不依不饒:“餵,小姐,是你喜歡網球王子不是我喜歡呢,我讓賢是給你機會,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哦。”

桑檸正要再反對她,但一看蘭蕙直直地盯著自己,絲毫沒有退縮的樣子便洩了氣,“好吧好吧。”

蘭蕙試探著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這麽說,你是承認你喜歡他了?”

桑檸點點頭說:“大概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每次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很高興。”

蘭蕙追問道:“那分開後呢?”

桑檸思考著說:“分開後……我就想著之前的見面,還是很高興。不過,”她小心翼翼地說,“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蘭蕙聽罷連連擺手:“你這哪是喜歡啊,分明已經是中毒了,中了情花之毒……趕緊別磨蹭了,問他在哪裏上學的,問他多大了,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哪有你這樣的?就像調查戶口檔案。”桑檸反對道。

蘭蕙說:“這你就不懂了,現代社會就要這樣,你以為再像古代仕女躺在畫上?現在市場經濟都十幾年啦,自我推銷的本領非常重要!”

桑檸見她說得眉飛色舞跟真的似的,不禁跟著笑了。下次無論如何,一定要開口問他。她在心裏暗下了決心。

當晚,瑷蓁正在租的小公寓裏寫一篇公司職工持股相關的論文,接到兩個電話。

先是桑檸打來的:“瑷蓁,明天我想去找你,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瑷蓁答道:“明天白天我要去孤兒院,你明天晚上來這邊吧,鑰匙我上次給你了。你別稀裏糊塗地又弄丟了。”

桑檸高興地說:“好啊,我好久沒有喝過你煲的雞湯了,特別想念。”

瑷蓁卻說:“我正要跟你說呢,明天晚上你做飯啊。我回來一定很晚很餓,你得好好犒勞我。”

桑檸道:“哪有這樣對待客人的啊……”瑷蓁那邊卻打斷了她的話:“別說那麽多了。就這麽定了。我寫論文先掛電話了。拜。”

那邊就傳來嘟嘟的聲音。桑檸恨恨地把電話放回遠處,嘀咕道:“淩瑷蓁淩瑷蓁,你怎麽還是老樣子,一學習起來就沒日沒夜了。”

小悅聽見了插話說:“你別光顧著說你的好朋友啦,你還不是一樣的,中期考試也不知道是誰半夜兩點鐘還點著臺燈做線性代數數學然後拿了滿分。”

瑷蓁掛了桑檸的電話不久,電話鈴又響了。她一邊繼續盯著電腦屏幕,一邊拿起話筒放到耳邊:“餵。”

那邊卻傳來了帷源彬彬有禮的聲音:“淩瑷蓁,我新寫了一曲子,想拜托你幫我看看。”

瑷蓁說:“行。我下周一去學校我們十點下課後有時間。”

帷源道:“我等不及那個時候了,明天你有時間嗎?要不是現在這麽晚了,我巴不得現在馬上就去找到你。”

瑷蓁笑了:“其實你自己寫的曲子自己喜歡就好了,不一定要吹毛求疵的。”

帷源道:“是你說的藝術大廈容不得瑕疵的。”

瑷蓁無語了:“明天我有別的事情。要不你先發到我郵箱我看看吧。”

帷源在那頭沈默了一秒說:“那好吧。拜托了。晚安。”

瑷蓁也停頓了一秒,說:“晚安。”便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她搖搖頭,繼續寫那篇論文。直到十二點半的時候,她打開郵箱看到郁帷源發過來的曲譜,郵箱上記錄的時間是三個小時以前。

第二天早上,瑷蓁收拾好東西走下樓,郁帷源便走了過來。瑷蓁見到他吃了一驚。他走過來,接過瑷蓁手中的包。瑷蓁遲疑著遞給他,問道:“你來做什麽?”帷源走在前面,頭也不回:“來陪你去孤兒院啊。”“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孤兒院的?”“我怎麽就不可以知道呢。”帷源仍舊頭也不回。瑷蓁在後面看著他,他身材並不健壯,提著一大包沈甸甸書走起路來仍舊嗖嗖嗖的,男孩子畢竟是男孩子。她想。

上了班車,帷源占了靠前兩個位置。瑷蓁上車後,卻直接向後面走去。帷源跟她示意她也沒看見。他只好提著袋子起身向後面走去。瑷蓁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他便在她旁邊坐下。

“你怎麽坐這麽後面?”帷源體貼而又有些埋怨地說,“這裏去二裏山路程不短,坐前面顛簸小,不容易暈車。”

瑷蓁不答話。接觸幾次下來,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不理人了。帷源知道她有時候不說話不是因為傲慢,而是因為碰到了不喜歡的話題,於是便轉而言它:“昨天我發給你的曲子你覺得怎麽樣?”

瑷蓁掃了他一眼,說:“我還沒看。”

帷源一聽急了:“昨晚電話我不是告訴你我會郵件發給你嗎?”

瑷蓁這次不再看他,說:“我忘記了。”

帷源一哽。沈默了片刻說:“算啦。我只當和你一起去看孤兒院的小朋友,做做義工。也散散心。”

他的話似乎讓瑷蓁感到很滿意,一絲笑容在她的嘴角浮動了一下。汽車啟動了,在市區穿行了很久後,緩緩地離開人群,駛向了郊外。

帷源閉目養神一會兒後,起身問瑷蓁:“我聽說這兩年來,你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孤兒院做事。你為什麽這麽熱衷去孤兒院呢?”

瑷蓁輕輕一笑:“因為我就是孤兒。”

一抹驚訝的神色從帷源眼中飄過。他正準備找個別的話題,不料瑷蓁卻開始繼續說話了。她的目光沒有落在帷源身上,但是聲音卻似乎就在帷源的耳邊環繞,絲毫沒有疏離的感覺。

“我十一歲的時候,和爸爸媽媽去郊游時,剎車失靈了。爸爸媽媽為了保護我和我弟弟,都去世了。”

這下她便真的靜默了下來。她這話事實上已經解釋了剛才不坐在前面的原因了。帷源不禁有些觸動。

這時,汽車經過郊外平坦的公路,車窗外楊樹吐綠,田野裏散開著各種小花兒。帷源指著窗外飛馳而過的一個白漆牌子,說:“你知道北方這些村莊的名字的由來嗎?”

瑷蓁搖搖頭。帷源便繪生繪色地跟瑷蓁講著這些村落的名稱,有的時候也帶著民國的一些典故甚至追溯到清末去。

瑷蓁饒有興趣地聽他講完,停頓了片刻說:“要是桑檸在這裏聽到你講這些,她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第一次聽到她這麽說桑檸,帷源微微有點吃驚,他正要張嘴說話,瑷蓁卻說:“到了。”汽車向前一顛簸,接著便停下了。瑷蓁整個身體向前面一傾,正撞在帷源伸出去的胳膊上。

她轉頭看他,帷源一眨眼睛,說:“下車?”接著,便起身拎起架子上的書袋,大步流星地走下車去。

孤兒院座落在二裏山腳下。這裏風景宜人,孩子們也個個笑逐顏開。瑷蓁和這裏的院長和小朋友都很熟了,一進門便圍上來一大群孩子。

瑷蓁從帷源手中接過書,遞給迎過來的院長:“徐院長,這是上次說好給小朋友們的圖書。就由您拿下去分給他們吧。”

院長一臉微笑:“好的。謝謝你了。成成他們從星期三就開始惦記你了,你快去看看他們吧。”

瑷蓁說好,便別過院長,在孩子們的簇擁下向他們住的地方走去。帷源跟過去後,瑷蓁和孩子們說笑個不停,絲毫沒有人理他,他也沒有插嘴的份兒。他覺得有些無聊,便想著出去找找有沒有自己能做的事情。轉了個圈兒,他幫拖地的阿姨拖了拖地,又幫修電燈的大叔扶了一下梯子,發現這些地方似乎也不怎麽需要他,便在孤兒院附近轉了轉。春意雖然還沒有完全鋪展開來,四處卻已經因此而增色不少。但是風景再好一個人也孤單,他沒走多遠便又轉了回去。

剛走回孤兒院,他遠遠地便聽到孩子們的住處傳來一陣陣笑聲。他好奇地走近,透過玻璃窗戶,只見靠南的一張床上坐著一個貌似生病的小朋友,瑷蓁坐在他身旁,正在跟他講童話書上的一個故事。周圍則圍滿了一大堆小板凳,一個個神情專註,聽得津津尤味。

帷源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瑷蓁身上。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那樣一張恬淡又帶著童真的臉。她哪裏是在講述一個童話故事,她的眉、她的眼以及娓娓動聽的聲音整體上就是在演繹一個童話故事。帷源不禁向窗戶走近了兩步,伸手輕輕把窗戶扒了個細縫。正當他的心思剛剛加入了那群小朋友的行列,準備認真聽聽她到底講了些什麽時,裏面的瑷蓁卻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書,站了起來,像是要去背病床上的孩子。周圍的孩子們也紛紛提著小板凳站了起來。

帷源連忙走了進去,阻住瑷蓁的手說:“我來吧。”他一轉身,便把那個孩子背了起來。

“去哪裏?”他問道。

瑷蓁說:“琴房。”

“孤兒院也有琴房?”

“前年有一個企業家捐獻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琴房。帷源把成成放在一個椅子上安頓好,斜著臉看瑷蓁:“你給小朋友彈曲子?我也可以順便飽耳福了?”

瑷蓁神秘一笑,走到鋼琴前,打開琴蓋,動人的樂曲便從琴鍵落了下來。帷源正彎腰在回答一個小朋友的問題,他的身軀在半空突然停頓了,臉慢慢地側過來,目光再次落到瑷蓁身上。

“你彈的……”瑷蓁抿嘴笑著,目光仍舊專註在鋼琴上,並不答他。

“不對……”帷源表困惑地說,“你修改過,比我以前的更好了!”

瑷蓁仍舊微微笑著,不說話,直到一曲結束停下來,她方才擡頭看他說:“覺得怎麽樣?”

“不錯啊。”帷源的眼睛閃著光,“真沒想到,你給我個驚喜。只是,你覺不覺得,好像短了一點。”

瑷蓁笑道:“這我也註意到了。不過再加就是畫蛇添足了,短就短點吧。”

帷源笑:“我也是這麽想的。”

瑷蓁合上琴蓋,走到他身邊問:“這個曲子很清新,聽起來很像是初戀的人的淡淡傾訴,有沒有想過配首小詞?”

“小詞?”帷源意外地說,“這個我沒想過……倒是可以試一下。”

瑷蓁笑著點點頭:“那曲子你記住了沒有?我能幫忙的就這麽多了。”

帷源立刻答道:“記住了。打死我也不會忘記的。”

瑷蓁開心地大笑起來:“只怕你啊,不打死就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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