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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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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和南京差異比想象中還大。

離開時桑檸堅持把以前種的花兒搬了過來,沒過幾天都枯死了,為此她哭上了好幾回。不過新環境自有新環境的好。不久後桑檸便和瑷蓁發現了一個像世外桃源一般美麗的綠地,長滿了茂密的青草,草地間還流淌著一條小溪。她和瑷蓁給各個景點都起了名字。每到周末,她們就一起到這裏來畫畫,放風箏,做游戲。雖然再沒有江南“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的淡薄浪漫,但清風朗月,天高雲淡,也還不錯。值得一提的是,北京少了桑檸喜歡的小雨,但是與此同時一年到頭也就幾乎沒什麽狂風暴雨。離南京越遠,瑷蓁似乎也離往事越遠,笑容更加多了起來。

到了北京以後,桑檸的個子長高了很多,但淘氣仍舊沒有減少。春游的時候在山洞裏睡著,和男生比賽爬樹摔折胳膊,仍是常事。瑷蓁參加了學校的舞蹈隊繼續練習芭蕾,給桑檸補習功課的時間越來越少。事實上那時桑檸已經不需要她補習了,她雖然不像瑷蓁那樣穩居第一,但也早已體會到何謂數學的神秘城堡,況且初中增添了歷史地理課程,她小時候看的那些雜書閑書的優勢便漸漸顯山露水,時不時捧回一張兩張大紅獎狀也算是小菜一碟。

那是桑檸到北京後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那時,她以為那樣的快樂就像溪水一樣,在眼前緩緩地流淌著,永遠只在途中,沒有結束。

桑健雄自從兩年前借瑷蓁的遺產做本錢,生意便越做越大。再加上他確有生意人的眼光,一些新興行業嶄露頭角之前他便瞄準投資,當大家蜂擁而上的時候他早已平穩不如正軌。正是這樣屢屢高人一籌,桑健雄的名字也逐漸在北京城叫響。家裏換了大房子,琬亭一個人已經照顧不過來,桑健雄便請了一個保姆幫助她操持家務。但是父親的名氣有多響,家裏房子多大,桑檸是一點也沒什麽概念。她能感覺到的只是父親在家裏吃晚飯的時間越來越少,周末一起去逛商場,一個電話就把他帶走了。

這天,桑健雄又一大早出門了,說是要陪一個客戶打球,晚上也不回來。琬亭送他到門口,桑檸和瑷蓁推著自行車出來。兩個人的自行車是同時買的,桑檸的是綠的,瑷蓁的是藍的。琬亭囑咐她們騎車小心,看著她倆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才轉身回了屋。

走到路上,瑷蓁突然說:“桑檸,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覺得,你媽媽以前一定會彈鋼琴,並且水平還很高。”

“為什麽?”桑檸問,“她從來沒有說過。”

瑷蓁很有把握的樣子:“前幾天我練琴的時候,阿姨到我房間,我恰好出了一個錯,她立刻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也會出錯嗎?”桑檸說,“我覺得你每次彈的曲子都很完美。”

“我的那幾首曲子都很熟,因此失誤很小,一般人根本就聽不出來。”

桑檸困惑地說,“那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她碰過鋼琴?”

瑷蓁說:“還有更奇怪的,阿姨從來沒有提過她以前是學什麽的。”見桑檸一臉迷茫,瑷蓁繼續說,“她不跟我們講這些事情必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我們也就不要多嘴問了。”

“可是,她是我的媽媽啊!”桑檸說。

瑷蓁笑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你的媽媽,也會需要自己的空間去安放她的心事。”

這次之後,桑檸覺得自己似乎戴上了有色眼鏡,家裏的狀況看起來就那麽自然。平日裏,瑷蓁有時候會跟她講起她的父親母親生前的故事,雖然已經很遙遠,仍舊令桑檸羨慕不已。原來家庭生活是可以那麽和諧溫馨的,但是那樣的場景卻從來沒有在自己的家裏發生過。媽媽會為爸爸熨衣服,準備一日三餐,媽媽生病時爸爸會非常擔心,但是生活就像一盆溫水,從來沒有沸騰的時候。

但是孩子畢竟是孩子。她這種觸碰來得快去得快,一閃即過,她很快又被帶回夢幻世界裏。

發現健雄和他的秘書夏惜蘭在一起的那天,學校正好舉行運動會。她和瑷蓁一路上議論著各自在運動會上的見聞。瑷蓁描述桑檸給同學加油時聲嘶力竭的樣子,笑個不停。

正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遠遠開來。桑檸看到後,不以為意地說:“這輛車和爸爸的真像,都是雪弗蘭。”

瑷蓁的目光卻停留在了那裏:“桑檸你看,好像就是桑叔叔的車。”

那輛車也越來越近,桑檸的視線再次回到那輛車。只見透過擋風玻璃,健雄和一個女人坐在後座。那個女人挽著健雄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上,一臉幸福。

桑檸的目光被粘住了。車已經走了很遠,她還呆呆地望著。

“桑檸?”瑷蓁在旁邊叫她,她才恢覆了意識。

“不是這樣的。”她急急忙忙地跟瑷蓁解釋道,“剛才那個不是我爸爸,我們看錯了。”

她越說得急,越不能說服自己。瑷蓁一把拉住她,懇切地說:“你別著急,我們回家告訴葉阿姨。”

桑檸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可以告訴我媽媽。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好好,我答應你。”瑷蓁連忙說,“可是,你打算怎麽處理呢?”

“我也不知道。”桑檸低下頭,“但是,總會有更好的辦法。”

這天晚上桑健雄例行問了問兩個孩子功課的情況,然後便開始說起他生意上的事情,琬亭則在旁邊靜靜地聽。

晚飯後,桑檸湊到桑健雄耳邊小聲說:“爸爸,我想和你談談。”

“哈哈好啊,和我談談!”他被桑檸的鄭重表情逗樂了,特別強調“談談”兩個字。“等吃了飯,我們……”

“噓……”桑檸示意他小聲點,然後再壓低聲音說,“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能在家裏談。明天下午五點半,我們在我們學校那邊的那個叫‘深深林’的咖啡館見。你一定要來。這是一次約會!”

第二天下午放學,桑檸直接到了“深深林”。瑷蓁到家就按照事先約好的那樣跟琬亭報告說桑檸今天補課。桑檸在咖啡館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這裏布置不錯,從窗戶恰好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城市風景,桑檸很滿意地等待著。

該怎麽說呢?她要和父親談論的不是洋娃娃也不是小糖人兒,而是關於家庭的安靜和幸福。這是一個太嚴肅太尷尬的話題。但她深刻地相信爸爸會了解並且聽從她的,因為那是她最愛最尊敬的爸爸啊。

服務員小姐過來幾次了。“小妹妹,你要點兒什麽嗎?”

“哦,等會兒,再等會兒,謝謝。”桑檸有些抱歉的微笑著,臉紅撲撲的。

“哦好的。”服務員小姐再次走開了。在吧臺和另外的服務員一邊看過來一邊竊竊私語著。桑檸顯然引起了她們的好奇心,因為這是她們見過獨自前來的最年輕的顧客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桑檸按捺不住地向外面張望。林立的高樓擋住了天邊的夕陽,可是那一縷縷霞光還是斜斜地灑落下來,百貨大樓的廣告牌被鍍上了一層金黃。墻上的大鐘開始不識相地報時,不多不少,敲了六下。

爸爸,爸爸,我親愛的爸爸,你快來吧。

桑檸心裏呼喚著。

這時,在夏惜蘭的公寓裏,桑健雄並沒有忘記和女兒的約會,而是被夏惜蘭羈絆著。因為夏惜蘭突然告訴他一個消息,她懷孕了。

桑檸繼續做在那裏等啊等。服務員小姐再次忍不住走過來,笑瞇瞇地問:“小妹妹,你在這裏等誰啊?他怎麽還沒有來呀,是不是忘記了或者記錯了?”

桑檸對她微微笑著,一邊搖頭像波浪鼓似的:“他不會忘記的,我們約好了,他一定會來的!”接著,她聲音降低了一些,帶著懇求地聲調說,“阿姨,我可以先在這裏做家庭作業嗎?”

“噢,我們這裏沒有這個規矩……”服務員笑道,“不過,”她接著又說,“規矩是可以有例外的。”

“謝謝阿姨。”桑檸便笑開了花。

七點半,桑檸還沒有回家。琬亭推開門進了瑷蓁的房間。瑷蓁不由自主地不安起來。

“葉阿姨……”

琬亭的臉色仍舊慈愛,卻很嚴肅:“瑷蓁,告訴阿姨,檸檸到哪裏去了?真的是在補課嗎?天都黑了。”

“是的……。她說他們老師要補到很晚,因為有很多功課要做……”瑷蓁躲閃著琬亭的目光。

“瑷蓁,你不會撒謊的。”琬亭直直地盯著她,“桑檸玩心重,我是知道的,但是她向來懂得分寸。剛才我已經給她的老師打過電話了,她根本不知道補課這回事。你告訴我,檸檸做什麽去了?”

“您已經打電話了?”瑷蓁一時慌了陣腳,“好,我告訴您,她今天約了桑叔叔在一個咖啡館見面,他們可能也快回來了。”

“她約了她爸爸在咖啡館見面?”琬亭疑慮地重覆了一遍。隨即撥打桑健雄辦公室電話,沒有人接。過了十分鐘的樣子,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起外套對瑷蓁說,“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帶我去那家咖啡館,我們去找他們。”

此時桑檸已經走出咖啡館了。八點了,天已經全黑,爸爸不會來。她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外面的風襲過來,一層比一層涼。她不由得蜷縮成一團,慢慢地在路上走著。都市的霓虹美麗而耀眼,晃動著醉人的炫光,可是她失去了所有欣賞的興致。

穿過小巷時,她絲毫沒有註意到後面有幾個人跟了上來。等她發現路上黑影晃動時,前面的路已經被堵住了。幾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得意地向她展示了一下手中的一把小□□,說:

“把你身上的零用錢全部拿出來。不然就給你好看。”

桑檸望著他們,低聲說:“我沒有錢,都用來付咖啡錢了。”

“不要跟我們耍花招!我要親自搜一搜!”說完,他們中一個瘦個兒的就過來抓住桑檸,另外一個臉上有疤的試圖把包奪過去。桑檸拼命地護著她的包,一邊大喊:“你們還我包!”

見她喊起來,一個小青年慌了,對著她的頭就是一拳,這一拳正打在腦門上,桑檸一個趔趄就倒在地上。瘦個兒的在包裏亂翻了一下,找到了錢夾,正在竊喜,這時另一個喊了聲:“快跑,來人了。”於是三個人便扔下桑檸的書包,一溜煙兒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一個送餐的老伯把她扶起來問道:“小姑娘,怎麽摔倒了?書包也破了?”

“伯伯,”桑檸掙紮著爬起來,因為摔倒的關系,她的手腕在一塊石頭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正汩汩地向外冒著血。“我碰到了幾個壞蛋,他們搶走了我的錢包……”說到這兒她竟然笑了,“不過還好,我的錢包是空的,錢全部被我花掉了……”

老伯見狀趕緊扶起她來:“快別說話了,我看看你的手,得趕緊送醫院去,告訴我你家的電話。”

“伯伯,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心的人……我家的電話是88572319。阿唷!”一不小心老伯觸碰到她的傷口她疼得大叫起來,害怕老伯擔心馬上又說,“沒事,沒事,其實沒事的,只是我比較怕疼,媽媽說我小時候摔了跤就會哭很久,同學們也經常笑話我。”

琬亭和瑷蓁接到了老伯打來的電話,便趕到醫院。等她們找到桑檸,她已經包紮好傷口,跟著老伯出來了。

琬亭見到她,焦急地檢查著她身上的傷口,“你沒事吧?”

“對不起,媽媽。”桑檸嘟噥著,歉意地說,“我已經沒事了,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他們也沒有搶走什麽東西,我的皮夾子是空的,一毛錢也沒有……”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皮夾子。”琬亭擔心地責怪她道。接著她轉身看見老伯,便千恩萬謝地向他道謝,然後一直把他送到門外。

瑷蓁拉著桑檸,仔細檢查了一會兒,確定她沒事才放下心來,接著疑惑地問, “桑叔叔呢?怎麽是一個老伯伯和你在一起?”

琬亭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她並沒有多問,便拉著她們說:“餓了吧?回家吃飯。”

琬亭剛剛帶著他們走幾步便停住了。只見桑健雄迎面急匆匆地走過來,臉色沈沈的,後來夏惜蘭追著他喊道:“等等我,等等我啊……”原來懷孕是夏惜蘭騙他的,他自然好不生氣。

直到走到她們面前健雄才看到她們。他尷尬地問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夏惜蘭在後面也停住了,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隨即笑道:“你好,琬亭姐。”

琬亭客氣地回了禮,目光落到了桑健雄身上。他很不自在地解釋道:“是這樣的,我今天回家,小夏她不太舒服,我送她來醫院看看。沒想到你們也在這兒。琬亭你不舒服?”

琬亭冷冷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和伸來的手,說:“你現在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家了嗎?”說完低頭對兩個小家夥說了聲,“我們走。”於是牽著她們向醫院大門走去。桑健雄看都沒看夏惜蘭一眼便加快腳步追她們去了。

回到家中,大家都各有心事。當琬亭追問桑檸約健雄做什麽時,她謊稱是商量給媽媽的生日禮物搪塞過去了。桑健雄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後非常愧疚,和琬亭一起陪著桑檸直到她睡去。

“琬亭,我們談談好嗎?”走出桑檸的房門,健雄說。

“不要了。”琬亭微微一笑,“今天太晚太累,改天吧。”說著,她便走進了房間,留下健雄一個人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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