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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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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來京城會試之前, 柴擒虎想的是去二師兄家蹭住,結果到了之後一問才發現他想多了:

田家富甲一方,但在京城沒有地產!

當時田頃望向他的眼神中就多了一抹對傻子的憐憫。

“做蜀錦買賣,何須送上門?”

輕飄飄的一句話, 傲慢和得意表露無遺, 並遭到宋雲鷺和柴擒虎的一致譴責。

田頃抱頭鼠竄, 兀自不服,嚷嚷道:“本來就是嘛!你們且看那些人參、鹿茸和好皮貨, 哪裏有自家產了還自家辛辛苦苦運進來的?不都是想要的人, 巴巴跑去搶第一手貨源!”

他家所產蜀錦根本來不及產出,都提前一年甚至幾年被人預訂一空, 那些商人恨不得揣著銀子在他家作坊門前蹲守!

試問既然足不出戶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又何必千裏迢迢跑到京城來置辦房產?

於是會試放榜之前, 師兄弟三人就一起擠在宋雲鷺與人合租的那間小屋子裏。

宋雲鷺安於貧賤,窮得坦坦蕩蕩, 幾年來租住的只是一座小院中的一間屋子。原本自己一人居住時也還寬敞,可這會兒來了兩個高高大大的小子, 就有點兒……

好他娘的擠!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苦不堪言,若不是親師弟, 一早就柴火棍子打出去了!

就那麽一個炕,還要放衣櫃、書籍和行李, 三個大男人往那一擠, 幾乎沒有挪動的地兒,偶爾誰想翻個身都得喊著號子,“一二”一起翻……

會試放榜之後, 田頃和柴擒虎俱都榜上有名, 宋雲鷺來不及迎接久違的獨居生活, 就又被硬拉出去租新宅院。

宋雲鷺手頭拮據,便不想占師弟們的便宜,奈何那兩個小子死活要借他的名頭使,非要讓他占便宜。

“大師兄哇!我們二人如今無官無職,最多也就是賃一個窄窄巴巴的二進小院,哪裏住得開?”

宋雲鷺:“……”

好嘛,合著拿我做耍頭!

地方上和京郊管理不嚴格,但京城內部對禮儀規矩十分看重,什麽身份住什麽樣的院子,似田頃和柴擒虎這種光頭進士,頂多就是個二進小院,門口不能掛匾。

但如果以宋雲鷺的名義租住,就能賃到三進的,而且可以掛些某某宅的匾額,瞬間體面起來。

宋雲鷺亦知兩個師弟家境優越,之前一直養尊處優,若非關系親厚,也不會同自己擠這麽久的土炕。

且也知道他們是故意借這個名頭來讓自己過得舒服些,一時感動非常,就不便強行拒絕,只得應了。

三人便重新租了個帶東西跨院的三進宅子,又栽花種樹,十分體面。

連帶著田頃和柴擒虎的仆從一並住進來仍十分寬敞。

如今三兄弟每日一起上衙,一起下衙,坐臥起居皆在一處,又時時談詩論道遙感時政,好不暢快。

外面的裴遠山和宮夫人聽了,也跟著放下心來。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何況是三個不錯的臭皮匠,住在一處有商有量,挺好的。

只是田頃和柴擒虎到底年輕,精力旺盛,經常半夜不睡覺,湊在一處談天說地爬墻跳屋,又要拉著宋雲鷺一起。

幾天下來,大師兄就雙眼烏青,恨得咬牙切齒。

這兩個小子也不想想他們才多大,自己都多大了,哪裏經得起這麽折騰?後來一入夜就趕緊關閉房門,將兩個孽障擋在外面,任憑他們千呼萬喚也不出去,自己蒙頭睡大覺,果然神清氣爽。

這日柴擒虎從宮裏出來,正好半路遇見去買點心的田頃,師兄弟兩人便打了招呼,一道勾肩搭背回來。

回來的路上,田頃還搖頭晃腦地感慨,“京城雖好,吃得卻差些。”

說罷,嘆了一回,砸吧著嘴兒道:“冬日幹冷,越發懷念小師妹做的雪糕了。”

他本就有些熱癥,北方生火炕又格外幹燥,就分外貪涼。

外面大雪紛飛,屋裏暖意融融,眾人圍坐在火爐旁,大口吃雪糕,何等快意!

柴擒虎也是怔怔出神,“唉,不知小師妹此刻在做什麽。”

一語畢,師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有點悶悶的,再看路邊雪白的積雪也有些可憎了。

小師妹不在,感覺日子都沒滋沒味的。

宋雲鷺不大喜歡交際,一下衙便歸家,是最早回來的,聽見外面有動靜,擡頭一瞧就見兩個小子俱都蔫嗒嗒的回來,不禁有些意外。

才要說話,卻聽得外面幾聲鑼響,竟有天使降臨,親贈了福字。

師兄弟三人都是喜出望外,忙抖擻精神升起香案,將賜的福字恭恭敬敬供起來。

禦賜之物可不好真拿去貼,萬一風吹了雨淋了就是大不敬,還是供起來的好。

儀式一完,柴擒虎就見兩個師兄直勾勾瞇眼瞅著自己,一副老實交代的模樣。

他撓撓頭,還真就老老實實把之前在宮裏的所作所為說了。

宋雲鷺和田頃聽得不斷倒吸涼氣,抓過柴擒虎來左看右看,一邊看還一邊嘖嘖稱奇,“你這小子渾身上下幾個膽子?!整天怎麽就不幹點人事呢?”

給皇帝講笑話,虧你想得出來!

那邊裴遠山接到福字之後也有點震驚,聽內侍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柴擒虎得了聖心。

這還是那個整天只知道上竄下跳惹是生非的三弟子嗎?

宮夫人看出他的心思,在旁邊笑道:“瞧瞧,沾徒弟的光了吧?”

裴遠山:“……哼。”

湊合吧!

有同僚聽到風聲,特來賀喜,裴遠山便矜持地捋著胡須,微微頷首,一派看慣世俗名利的雲淡風輕,“小子蠻幹,僥幸而已。”

話雖如此,嘴角卻止不住地往上翹,眼底也沁著得意。

雖是僥幸,爾等弟子卻無能。

眾同僚便都誇了一回,又仔細觀摩禦筆,慢慢吃了茶,這才陸續散去。

夜裏,裴遠山不睡覺,偷偷爬起來,又去盯著那福字看,回想著幾個弟子早年雞飛狗跳的過往,一時感慨萬千。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背後宮夫人悠悠道:“快歇歇吧,再看都要把那紙盯出窟窿來啦!”

裴遠山:“……”

我哪裏有看?只是起夜而已!

接到皇帝禦筆親書是天大的喜事,那邊柴擒虎也高興,晚上親自寫信給家裏人報喜。

寫完了家書封好,又嘿嘿笑了幾聲,重新鋪開另一張信紙,先活動活動手腳,平覆呼吸,這才吭呲吭呲寫道:“小師妹,見字如晤,與君分喜……”

可惜小師妹不在京城,也不方便將禦賜之物寄回去。

年末封筆之前,皇帝特意召見了一大批臣子,如此這般勉勵一番,又慰問了他們的家人,將眾人感動得無以覆加。

大約是要放假了的緣故,皇帝心情看上去格外不錯,還順口問柴擒虎,“你小子已及弱冠,再不成家不大像話。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話音剛落,就見那素來無法無天的小子難得扭捏了一下,“有。”

皇帝就是順口一問,若沒有的話,滿朝文武裏必然能挑出一個宜室宜家的閨秀,回頭挑個機會指婚,也是一段君臣佳話。

可沒想到還真問準了,一時也來了興致。

“哦,是哪家的閨秀?”

柴擒虎看上去比他更有興致,“是微臣的小師妹。”

“小師妹?”皇帝下意識就去想裴遠山的子女。

他最小的姑娘不是前幾年早嫁了嗎?

哪來的小師妹?

柴擒虎巴不得有人問,當場滿臉放光,嘰嘰呱呱說起來。

“是微臣的師父之前暫居五公縣時收的弟子,姓師,是個很好的姑娘……”

然後皇帝就被灌了滿耳朵“我家小師妹”“我家小師妹”,活像夏日鳴蟬,滋兒哇滋兒哇,十分聒噪。

什麽我小師妹從小命苦,沒了父親,與寡母幼妹相依為命,寒冬酷暑沿街叫賣,歷經種種磨難,仍難掩向學之心等等。

這種突如其來聽人大訴衷腸的經歷,對皇帝而言著實新鮮。

在習慣了聒噪之後,他便換了個姿勢,當故事聽起來,卻也有趣。

皇室中人從不論情愛,他是,下頭的皇子皇女們也是。

可眼前這個小子卻不管那些,心心念念想著的,竟是個做小買賣的孤女。

他的眼底閃著快樂的光,還有幾分稚氣的臉上滿是憧憬,還有一些皇帝未曾經歷過的,很純粹的東西。

多麽有趣。

說了半日,柴擒虎才回過神來,請罪道:“微臣失態了,還忘陛下恕罪。”

幾個內侍就在旁邊裝死。

心道您還知道失態啊?

哼,恃寵而驕!

若換了旁人,誰聽這些混賬話!

皇帝從座上站起來,倒背著手踱步到柴擒虎面前,忽輕笑一聲,“你失態的時候還少嗎?”

柴擒虎:“……”

多嗎?

皇帝居高臨下,俯視著那顆隱隱透出不服氣的圓滾滾的後腦勺,唔,有點像下面供上來的毛桃。

他忽然有些手癢,擡手“啪”地拍了下。

殿內安靜無比,這一聲來得又脆又響,莫說柴擒虎本人,就連一幹內侍都懵了。

這……陛下這是欺負孩子嗎?

眼見柴擒虎捂著後腦勺,滿臉難以置信地擡頭望過來,皇帝心滿意足地收回手,一挑眉,來了紮心一問:“朕怎麽聽著像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姑娘知道嗎?”

柴擒虎:“……”

原本風風火火的少年瞬間漲了個大紅臉,覆又埋下頭去,官袍下幾根手指頭摳著地磚,露出來的兩只耳朵都像充了血。

良久,他悶悶道:“微臣不敢說……”

皇帝一怔,繼而放聲大笑,“好小子,你也有不敢的時候!”

柴擒虎:“……”

您咋能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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