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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萬事俱備起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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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從驪山溫泉宮到長安,只需要一個時辰功夫。每次李隆基巡幸溫泉宮,之所以會耗時甚多,主要是隨從太多道路擁塞,往往是先頭已經到了驪山,而後尾卻還沒有出春明門。

不過轍軌改變了這種情形,憑借轍軌勝過泥路的運送能力,也憑借更合理的調度,現在李隆基巡幸溫泉宮,幾乎就是一個時辰到,和以往單人騎馬沒有什麽區別。

“這是聖人的旨意,還是旁人進言的結果?”

將手中的聖旨放在香案之上,葉暢看著來傳旨的中使,臉色淡漠地問道。

中使不知道葉暢心裏在想什麽,不過換位思考,聖人頒布這個旨意,分明是有些信不過葉暢的本領,想來葉暢不會開心。

一念及此,中使垂著眼,不與葉暢目光相對,臉上卻帶著笑:“這個……非是小人能知,小人只是傳旨。”

“行,先謝過了。”葉暢向身邊的葉安使了個眼色。

葉安送那中使出去,不一會兒,又重新進來:“天子起初倒是有幾分興趣,後來聽得那瞿曇巽說的話不象樣子,便斥退他。但是楊釗後來推波助瀾,令天子再度動心,乃下此詔。”

葉暢嘴角噙起了冷笑。

李隆基或許是將這次相爭,當成一個解悶的事情,而楊釗則是在順水推舟,無論爭執的結果,誰勝誰負,對他都有利而無害。

只不過……李隆基與楊釗,只怕都沒有想到,這件事情,也是葉暢自己樂得相見的吧。

“如今這中使的胃口倒是越來越大了,方才那中使拿了兩張一百貫的飛錢。”葉安又道。

“大約也是不看好我們了。”

這些中使,多由內監充任,他們跟在皇帝身邊,對於朝廷中的風向甚為敏感。以往葉暢有所探問,多不諱言,就算離開時葉安代表葉暢送上賄賂,也不敢收取太多。但此次不然,這個中使拿走兩百貫,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卞平回來沒有?”沈吟了一會兒之後,葉暢又問道。

“尚未回來。”

卞平正在打探刑縡一夥人的動靜,暫時尚未曾回來。葉暢笑了一下,輕輕用手敲了敲書案:“既是如此,這件事情,便由你親自去做。”

葉安眉頭一動,心中有些不安。

與此前所要對付的人不同,葉安很清楚,這次要對付的,將是太子李亨、戶部尚書楊釗、禦史大夫王鉷……幾乎是半朝權貴。

同時對付這麽多人……可以嗎?

“十一郎,是否小心一些?”猶豫了好一會兒,他建議道:“太子那邊,地位尷尬,先從他開始?”

“不必,若真從太子做起,事情反而難成,只憑我們一方之力,能奈太子何?”葉暢笑道:“我是想將所有的怪都拉到一起炸掉啊。”

“呃?”這句話,葉安根本不懂。

“混水摸魚,亂中脫身。”葉暢道。

李隆基這道旨意,並不只是下給葉暢,身為京兆尹的王鉷也接到旨意,讓他準備好當日比試之事。

比試的地點,就挑在春明門外,按照李隆基的意思,搭建一處棚子,比試雙方在棚內較量,而他則可以舒舒服服地抱著火爐,在春明門城樓上看熱鬧。為此,王鉷就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搭建好賽棚。

既然王鉷得到了旨意,王焊自然也接到了消息。聽得這個,他大喜過望,立刻又興致沖沖地到了刑縡宅中。

“十二月十二日舉事?”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刑縡聽得這個消息,面色也是一變。

“這一天很好,大吉啊。”王焊道。

“天子何日歸京?”

“十二月十一日,天子便歸京,次日便看葉暢與洛陽算學之鬥。”王焊略微有些得意:“看來,西馬場的事情,有人瞞著天子!”

這一點王焊倒是猜對了,西馬場的火,確實被人隱瞞下來,報到李隆基那兒,是戰俘們用火不慎,導致失火——把責任推到這些俘虜身上,既誰也不得罪,又不至於給自己攬來禍端。李隆基大約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一點風聲,不過既然沒有人鬧起,他也樂得裝糊塗。

就算有人鬧,也不會影響李隆基看熱鬧的心情,畢竟西馬場的火,明顯是沖著葉暢去的。

“那好,便做了!”刑縡以右拳擊左掌,目露兇芒:“富貴險中求,不敢冒險,哪來的公侯萬代,莫非也去學葉暢黃沙冰雪中求功勳麽?求來求去,還不是天子猜忌、同僚妒忌!”

“事情要做得縝密,那兩個鄉下佬,當好生用上。”王焊道:“他們現在如何?”

“今日兄長留在這邊,弟弟出去玩了,我派了人跟著……”

正說到這裏,外邊傳來腳步聲,一個人氣喘籲籲地跑進來,神情有些慌張:“刑五哥,不好了,那個土包子跟丟了!”

這人正是刑縡派去隨袁瑛一起的家夥,不過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來。聽得這話,刑縡臉色大變,霍然站起:“你這廝怎麽搞的,怎麽會讓那土包子走脫!”

王焊亦是陰著臉,他們的密謀可是殺頭抄家的勾當,袁家兄弟雖然知道的不多,可是洩露出去也會讓他們有危險!他沈聲道:“先莫急,去看看,那個袁大在不在!”

有人急沖沖到了院子裏,沖著廂房喊了一聲,聽得廂房裏袁晁回應,這下眾人稍稍放心。

“袁大還在,那就是沒有大問題,讓人看緊了他,若有什麽異動,幹掉他。”回過神來的刑縡吩咐道。

“想來是走散了,鄉下來的土包子,到了長安這繁華地界,分不清東南西北也是正常。”王焊也放下心來。

他們卻不知道,被認為是分不清東南西北走散了的袁瑛,此時已經到了東市。

確認身邊再沒有刑縡的人跟著,袁瑛喘了口氣,喃喃罵了一聲,然後尋了家店鋪打聽。他那帶著東南口音的官話,讓對方有些愛理不理,不過連問了兩家,終於知道如何走。

東市是長安兩大市之一,客棧之類的自然不會少,沒多久,他到了一家名為“康和居”的客棧門前,再一打聽,果然客棧中有位來自歙州的方清方郎君。

袁瑛大喜,他們在長安無依無靠,只有這個方清,來時遇見過,當時他覺得此人甚對自己的脾氣,因此留下了聯系方法。此人膽大包天,也是個沒遮攔的家夥,或許自己來向他求助,能得到他的回應。

他倒是運氣,今日方清沒有出去,呆在客棧中休息,見他來訪,也是驚喜:“昨日正去尋袁兄,卻聽聞你們兄弟幾日都沒有回來,沒想到袁兄今天便來找我了!”

“莫提了,我們兄弟遇著大麻煩,險些便見不到方兄了。”袁瑛嘆著氣道。

他也不怕洩露秘密,將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方清聞言不由變了顏色,看著袁瑛,神情有些不豫。

他們的交情,可還沒到能幫這種忙的地步!

“我們兄弟知道方兄乃是英雄好漢,走投無路之際,只能向方兄求助,也不需方兄做其餘事情,只要到時準備三匹馬接應一下即可。我們當然不會讓方兄白忙這一場,方兄請看。”

袁瑛一邊說一邊將一顆寶石放在了方清面前,這是哈立德交給他們的保命寶石,袁家兄弟是外行,不知道值多少錢,方清同樣也不知道,只是一看寶石成色,便知道是好東西,立刻緊緊攥在手中。

“事成之後,這般寶石,還有相謝。”

捏著手中硬梆梆的寶石,方清笑了起來:“袁郎兄弟也知道方某為人仗義,方某如何會坐視不理!我此次來,帶了些兄弟,大不了就與那夥賊子做過一場!不過袁大郎安危要緊……這樣吧,我會備好人手馬匹,到時候你聯絡我就是!”

“我這次回去,只怕那夥賊子會看得更緊些,想要再出來傳遞消息不易……方兄可以派人到金城坊,方兄可識字?”

“某雖不識,某身邊有識字之人!”

“那好,刑宅外有棵樹,那樹這麽高的地方有個樹洞,到時我將按排留在樹洞之中,方兄遣人來取,一切就有勞方兄了。還有那個大食人,若是咱們能劫走他,那可是一座活金山,也要煩請方兄多留意。”

“放心,放心!”方清滿口答應下來。

與方清約定好之後,袁瑛不敢多作耽擱,當下又回到金城坊,果然受到盤問,好在被他應付過去。再回屋裏與兄長相見,他正要開口,袁晁卻搶先道:“你怎麽不小心走失了,好在又回來,否則豈不誤了大事!”

袁瑛有些愕然,卻看到兄長做了個手勢,他頓時明白,敷衍了幾句之後,便聽得外邊有輕微的聲音。

原來刑縡根本不相信他方才的解釋,派了人偷聽他們兄弟對話。好在袁晁足夠謹慎,這才沒有被聽了去。

沒過一會兒,刑縡又請他二人來,滿臉堆著笑道:“二位袁兄,事情安排妥當了,十二月十二日,請二位袁兄相助!”

“十二月十二日……我在外頭聽說,十二月十二日有件什麽事情……對了,葉暢要與洛陽的太學生比算學!”袁瑛面色大變,吃驚地道:“你們真要對付葉暢?”

“你只管放心,我們有多大膽子,敢對付葉暢,不過是對付一老頭兒。”刑縡嘿嘿笑了兩聲:“事情成了,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兄弟。”

“刑兄,到如今你們還不說,要對付的是誰?”袁晁沈聲道:“我們兄弟雖是鄉下來的,卻也不是傻子,若是事情不說清楚,我們兄弟可不敢奉陪!”

“嗯?”

“對付葉暢這等兇人的話,還請刑兄另請高明!”袁晁又道:“大不了刑兄送我們去見官,我們保證不會說出刑兄要對付某人之事!”

刑縡眼中兇芒頓時一閃,不過事情安排到現在,臨時去找人替換這兩個鄉下土包子,卻未必來得及。想到事成之後的榮華富貴,刑縡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既是如此,某就實話實說,我們要對付的,是龍武大將軍陳玄禮!”

“陳玄禮,龍武大將軍,那是誰?”袁瑛一臉茫然。

莫說他一臉茫然,就是身為小吏熟悉朝廷架構的袁晁,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個陳玄禮……他怎麽了?”袁晁猶豫著問道。

龍武大將軍自然是個重要的官職,而且非天子親信武將不能當之。只不過這個陳玄禮一直比較低調,甚至可以說默默無聞,雖然數十年前李隆基發動政變奪取帝位時,他與王毛仲、高力士等就是李隆基的左膀右臂,但同高調並殞命的王毛仲相比,他就老實得有些過份了。

所以袁晁對這個人都覺得很陌生。

“你們都見過了,我結交的兄弟當中,便有龍武萬勝軍軍士,之所以對付陳玄禮原因有二。”刑縡肅然道:“其一,他薄待士卒,辱我兄弟,此仇不報,我枉為人子。其二,他當龍武大將軍時間太久了,擋著一些大人物的路了!”

袁晁聽得第一點時不以為然,刑縡怎麽會為了兄弟受點辱便要殺當朝的一位大將,但聽得第二點,他心中便是一動。

這倒是有可能,這位陳玄禮當龍武大將軍時間久了,底下自然會有人眼巴巴望著他屁股下的位置,他若死了,位置豈不就讓出來了?

“為何尋我兄弟來做此事?”袁晁又道。

“我也不打誑語,我和我的兄弟,都得在長安城討生活,若是我們動的手,遲早要走漏風聲,大夥兒就都沒了活路。但兩位袁兄則不然,你們帶著那大食人回到臺州,莫非還敢再來長安?”

袁晁這次沒有什麽再問的了,不過袁瑛又開口:“此事為何是十二月十二日做?”

“十二月十二日時,天子儀駕回長安,陳玄禮必然會跟來。待葉暢與那些太學生之爭結束,天子回宮,我們想法子把陳玄禮留下,你們動了手,立刻離開長安。”刑縡笑道:“我們會盡可能將事情栽到葉暢頭上去,到時候,你們又出了口惡氣,還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絕不會忘記二位恩情。”

袁晁覺得不對勁,這刑縡的計劃,不免有些兒戲。不過仔細一想,他當然不會把全部計劃說出來,那些疑點,應當都是他隱瞞的東西。

反正他們兄弟也不是真心要幫刑縡,對方有隱瞞,他們也有隱瞞。

當下他點了點頭:“刑兄既然如此說,我們就放心了……還望刑兄說到做到!”

“放心放心,我可對神佛發誓,絕對做到。”刑縡一邊說,一邊奸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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