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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禍亂妖星聚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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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廝是個騙子,他定然是戰俘。”

看著前面一拐一瘸走路的大食人,袁瑛用家鄉臺州話對袁晁道。

他們帶著臺州腔的官話,這大食人聽得懂,可若是單純的臺州土話,大食人聽起來就困難了。

“我知道。”

“那哥哥還留他做甚,不如……”袁瑛做了個捅過去的手勢。

“咱們來長安,除了公務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袁晁哼了一聲:“莫要只知道打打殺殺,這大食人身上,定然有不少好處,先裝著信他,等把好處挖出來,再收拾他。如今可是在大唐,他一個大食戰俘,能有何為?”

雙方都是各懷鬼胎,想著要算計對方,便保持了一個奇怪的平和局面。

當他們回到長安時,天色破曉,三人都是疲憊不堪,混在人群中進城,卻沒有誰註意到他們。

而此時,葉暢也得知馬場著火的消息,甚至還知道,看情形,似乎是有人故意縱火。

如同那道人所料想,葉暢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楊釗。

“楊釗倒是有長進了,能施出這樣的手段……不過器量還是小了,這樣的伎倆,終究是上不了臺面。”

得知損失不大,特別是戰俘中重要人物並無損傷,葉暢很是輕松地點評道。

“總不能讓這廝得意,其人性格,慣於強取豪奪,若就此放任不管,他必然要得寸進尺,一步步試探中丞底線!”

在葉暢身旁進言的,乃是張鎬。

如今張鎬在遼東,亦是風雲一方之人物,他與南霽雲、岑參,構成了葉暢離開之後的三人體制。雖然還有個羅九河,看似游離於這個三人小團隊之外,實際上卻也受著葉暢節制。

但是葉暢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未去遼東,故此借著這次機會,將張鎬召到長安,也是讓張鎬向他當面匯報遼東的情形。

“我料想一時半會是回不了安西了,準備在二月底去遼東轉轉,在遼東多呆些時間。”葉暢沒有接楊釗的話茬,那隱伏中的敵人想不到的是,葉暢根本沒有把楊釗放在心上,因為他所追求的東西,與楊釗所頑固堅持的東西,根本不是一回事。

“二月底?”張鎬臉色微微一動,然後泰然自若:“中丞也當去看一看了。”

“此次我會將南二哥調走,如今遼東我方占據優勢,南二哥總嚷嚷著沒有立功的機會,我帶他去安西立功去。”葉暢緩緩地說道:“張公足智,我向來倚仗,也須請張公與南二哥一同前往。”

張鎬沈默了會兒。

他心中有些猶豫,葉暢這番命令是什麽意思,畢竟他在遼東做得很好,也做習慣了,突然間調往西北的安西,隱約間,他覺得這似乎是葉暢不放心他。

葉暢又道:“安西在這一二年內,恐怕會有大戰,戰事之烈,只會比此前怛羅斯之戰更為激烈。我又要分心安西商會之事,須得得力人手相助。張公政軍二略皆是精通,故此人選非張公莫屬。此次大戰之後,朝廷必不放心我久鎮安西,會想方設法調我回中原,去我手中兵權,到時,安西之事,唯有依靠二哥與張公了。”

“什麽,朝廷對明公猜忌,竟至於此?”張鎬吃了一驚。

“漢臣而掌兵權者,唯餘我一人矣,而且我掌劍南、安西兩鎮節度,又有遼東行軍總管府,就算朝廷不猜忌,我自己為了避嫌,也當辭去兵權。”葉暢笑道:“只要你們依我方略行事,我掌不掌兵權,有什麽關系?”

張鎬原本以為葉暢是懷疑他與南霽雲在遼東日久,怕遼東成為他們的地盤而做此計,現在聽罷,才知道葉暢考慮得更遠一些。他心中暗暗有些慚愧,開口問道:“那遼東之事,如何處置?”

葉暢與南霽雲乃是結義兄弟,而且雙方是過命的交情,雖然最初南霽雲看他不上,可這幾年來,他對葉暢甚為敬服忠心。故此,葉暢調他回來甚至不用多言,但張鎬不同,張鎬是葉暢後來招攬的人才,私心比南霽雲要重得多,葉暢要調動他,就必須好生交待。

“以張公之見,當如何處之?”

“南八處,羅九河可代之,再以葉英替羅九河。至於我麽,如今遼東主要戰事,乃是沈溪之亂,北有安東都護府,不須我等過於操心,王昌齡可以代我。”

“便依張公所言。”葉暢點了點頭:“二月底之後,到了遼東我再宣布此事,你先勿透露出去。”

“是。”張鎬肅然道。

遼東的安排,就在二人寥寥數語中定了下來,張鎬將話題又轉回當今的情形:“明公既然有此顧忌,在長安城中,就更需立威,不可令宵小猖獗。”

“我知道,馬場之事,其實並不大,但這幕後指使,卻不可輕饒。如今我已經遣人去查了,只要捉到蛛絲螞跡,自然會算這筆賬。”葉暢道。

葉暢對於馬場火案沒有怎麽放在心上,卻有人從此事中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王鉷身為禦史大夫、京兆尹,過去的一年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與陳希烈相互扶持,他這些官位,早就被楊釗借機擼掉了。他原本的計劃,是結好葉暢,有葉暢這個外援在,他們在內便能夠安生,但是他兒子王準的猖狂,讓這個計劃泡了湯。

失去葉暢這個外援,只靠著既無膽魄又無智計的陳希烈,王鉷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這也連帶著依附於他的親朋,也不得不夾起眉巴作人。

他的弟弟王焊便是其中為最者,王鉷之子王準之所以跋扈到被葉暢打斷腿的地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跟著這位叔父學樣。

葉暢得到馬場火事的消息不久,身為戶部郎中的王焊便也得到了消息,他喜滋滋地來見兄長王鉷:“兄長,可知那葉十一丟了老大的顏面否?”

如今王鉷仍是京兆尹,長安地界上的大小事情,少有他不知的。聽了自家兄弟的蠢話,他哼了一聲:“休要胡說,那馬場之火,與葉暢何幹?”

“不是溫泉宮那邊傳來消息,朝廷要為葉暢辦次大獻俘麽,此次可是俘得大食名王,前所未有,若真辦成了,那葉十一豈不又要風光一回!打了楊釗兒子,對聖人揮拳頭,這都沒有事情,若真給他再風光一回,還不知道……”

“休要聽這流言,若聖人真有此意,我豈會不知!”王鉷不奈煩地道。

他心中對這個弟弟,實在有些無語,只有些小聰明,行事不仔細,為人卻狂妄,此前竟然還問一個術士任海川自己是否有王者之相,弄得王鉷不得不替他殺人滅口。

“兄長話莫說得滿了,依我見,聖人對兄長大不如前,此次巡幸溫泉宮,聖人便沒有帶兄長!”

“我為京兆尹,豈能離開長安城?”

“那楊釗還是戶部尚書,還不是跟著去了溫泉宮。此人奸邪幸進之輩,聖人如今盡是寵信這等廢物,還有不被阻塞賢路的?”王焊不以為然地道:“兄長,你得當心些,楊釗沒準這時就在天子面前說你壞話!”

“楊釗現在要對付的是葉暢,不是我!”

“兄長這話可就傻了,葉暢又不會入京為宰相,楊釗要對付的怎麽是他?”王焊噗笑道:“只為壽安公主打了楊釗的蠢兒子?”

“蠢貨,休得胡言,滾滾!”聽得王焊提起此事,王鉷心裏就煩躁不安,自己這兄弟可真是蠢得可以,哪壺不開提哪壺,楊釗之子只是挨打,而自己的兒子,可是被打斷了腿!

“兄長,咱們的天子可不是什麽厚道人,若是一朝失勢,就是我們想滾也滾不了,可沒有一個葉暢庇護咱們!”王焊翻著自己的兄長:“兄長若是沒有辦法,那愚弟我就來想辦法!”

他原本是興沖沖來,結果被兄長反覆喝斥,憋著一肚子氣出去。在王鉷宅外略一徘徊,然後便對車夫下令:“去金城坊刑宅!”

車夫聞言便駕車轉向金城坊,金城坊在城北,往南與西市隔著一個醴泉坊,也是長安城中繁華所在,拱衛京師的龍武萬騎軍,便有許多居住於此。王焊所訪者,乃是刑縡,便一向與龍武萬騎軍士結好。

到了刑家,也不必通稟,王焊直接入門。院子裏正一片哄笑之聲,酒氣滿盈,叫聲嘈雜,有人在劃拳,也有人在放歌,還有人大冬天裏赤著上身,在院子裏擺弄石鎖、兵刃。

王焊一進來,院中的刑縡便看到他,笑著道:“王公,你今日怎麽敢來了,莫非葉十一已經離了長安,你又敢出來逍遙了?”

王焊臉上微微紫漲,嘴便撇了下去。

葉暢兇名極盛,得知他回長安之後,象王焊這樣原本蠻橫霸道之人紛紛收斂,故此這些時日,王焊都少出門,因此被自己的朋友嘲笑了。

“若是你們不懼葉暢,為何會在這裏混著,而不是鮮衣怒馬出門去?”王焊不客氣地道。

這下輪到他的朋友們尷尬了。

這些人雖是龍武萬騎軍士,同時也是長安城中的無賴游俠,他們一身兼有兩重身份。但無論是做什麽的,都甚是忌憚葉暢:論官面上,葉暢官職比他們大得多,論私面上,葉暢結交的蕭白朗、賈貓兒、王啟年,都是十年前就在長安城中有了名氣的游俠,便是葉暢義兄弟中的老四黃衫客,也是五六年前名動長安的豪傑。

“大夥都一樣,只要葉暢尚在,大夥就別想在長安城中逞英雄。”王焊見眾人不說話了,便冷聲道。

“王公,看你今日神情,似乎極是不快,不知有何事,說出來讓眾家兄弟為你分憂。”刑縡也岔開話題道。

“還是以前之事,如今我兄長處境不妙,此次聖人去溫泉宮,我兄長也未能隨侍——諸位這兩年來能在長安逍遙,我兄長為京兆尹可是幫了不少忙的,咱們此前商議的事情,只怕真要做了!”

他說出語,卻是沒有一人回應,王焊心裏甚是不快,哼了一聲道:“怎麽,起事之事,是你們起的頭,如今真要你們做,一個個都不作聲了?”

“這是什麽話!”刑縡臉色變了變:“王公,休要……”

“事成了,你我都少不得榮華富貴,我若為王為侯,你們也都是將軍郡守!”王焊惡聲惡氣地道:“昨日火災的事情,你們都聽說了吧,京軍便這德性,只要我們能殺了陳……”

“王兄,休要再說!”刑縡臉色一變,跳起來向王焊示意道。

王焊眉頭一皺:“怎麽?”

刑縡瞇著眼,側耳聽了聽,然後道:“有客人在……袁大兄,袁六兄,你們二位可曾醒了?”

王焊這才變了顏色,這裏是刑縡的家,也是他們一夥狐黨的窩點,方才進來他看到都是熟慣之人,故此說話就沒有註意。現在才知道,這裏竟然還有陌生人在,他方才的話,若是被陌生人聽了去,少不得又是一樁大罪!

他眼中閃動著兇芒,向刑縡望去,刑縡又側耳聽了聽,示意一個同伴。那同伴來到側廂,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有人道:“啊呀——睡得好覺!”

側廂門打開,走出來三個漢子,當先一個五短身材,但孔武有力,正是袁瑛。跟在他身後的,乃是袁晁,而位於最後的則是哈立德。

刑縡一夥,正是袁晁兄弟結識的京中游俠兒,他二人回到長安後,因為帶著哈立德這廝,怕有什麽閃失,便借刑縡宅補個覺。此前刑縡為了展示自己豪邁好客的一面,也邀二人來過,此次他們帶個大食人來投,雖然刑縡也有些疑心,卻並未細問。

推開門出來的袁晁見到王焊這張生面孔,抱拳拱手道:“某臺州袁晁,這位兄臺未曾見過,某這廂有禮了。”

“某王焊。”王焊見這二人都是一副彪悍的模樣,心中一動,他若真的起事,正缺這樣的勇士。

“這位是袁兄之弟,袁六郎瑛,這個是大食商人。”刑縡在旁一邊介紹,一邊觀察著袁家兄弟的神情。

從袁家兄弟的神情上,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他稍稍放下心來,笑著又道:“兩位袁兄都是豪闊壯士,他們膽氣可不小。”

“膽氣?”刑縡這話,讓袁晁頓時警覺起來,他看了刑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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