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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欲得成活須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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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公將奏折遞給了聖人。”

楊釗一臉都是得意,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仿佛看到了血肉的餓狼。

在他面前,葉暢卻是很平靜,微笑著點頭:“那是自然的,雖然現在李相公總說天下無事不宜煩勞聖人,但攻訐李霅之彈章,特別不是出自他自己授意的彈章,如何會阻止。”

不但不阻,還會用最快速度送到了李隆基手中。

“明日會有監察禦史上奏,後日是侍禦史。”楊釗又補充道。

李霅一心想要葉暢身敗名裂,讓朝廷當中急著踩人上位的小官們對他群起而攻之,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比起葉暢,是更適合挨踩的對象。

葉暢聽到這裏,知道大勢已定。但楊釗又道:“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十一郎,便是李適之來跪求你,你也退縮不得,千萬記著!”

“我是婦人之仁的人麽?”葉暢白了他一眼。

二人都大笑起來,笑畢之後,楊釗略一猶豫,又開口道:“不過……李相公那邊,你沒有去拜謁吧?”

葉暢頓時大感頭痛,此次回京之後,李林甫那邊只是送了禮,他自己人卻是沒有去。雖然沒忘記給李騰空準備禮物,可葉暢心中總有些猶豫。

李騰空對他有好感,李林甫想招他為婿,他心中很清楚,可他更希望你情我願的事情,葉暢對李騰空也同樣有好感,可這好感從來沒有上升到情愛方面。雖然葉暢也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恐怕婚姻並不由著自己的情感來發展,但心中終究還是有些抵觸。

而且李林甫給他的心理壓力太大,初見此人時,還覺為人甚為和氣,但接觸得越多,便越覺他老奸巨猾。上一次在長安時,看著李林甫將安祿山玩弄於股掌之間,葉暢心中更是敬畏。

敬畏的結果,自然就是敬而遠之。

“李公與你說過?”葉暢問道。

“不曾說……唯獨不曾提起,故此才覺得,你該去拜謁一下李公。”楊釗低聲道:“若不然,積利州之事,恐怕還會有變故!”

葉暢心中一驚,他確實已經把李隆基那邊的關節打通了,因此就有些輕視李林甫意願,現在楊釗一提醒,便知自己大錯特錯。

這些年來,李隆基越發不管事情,也越發依賴於李林甫了。如果沒有人能取代李林甫,那麽李林甫在李隆基心目中,永遠是份量最重的一個人。葉暢自己的勢頭不錯,一年可以給李隆基送幾萬貫錢,但李林甫卻是送幾百萬幾千萬貫!

“楊兄說的是,我今日便去拜謁李公。”琢磨了一下,葉暢道。

“宜早不宜遲,最好在聖人任命另一位相公之前——積利州之事,少不得要過兵部,而另一位相公,會兼兵部尚書。”

“多謝楊兄。”葉暢拱手道。

“哪裏哪裏,咱們兄弟齊心,不愁做不出一番事業來!”楊釗笑道。

他今日來便是提醒葉暢此事的,此時話說完,便要告辭,葉暢將他送到門口,轉過頭來面色便有些沈郁。

李林甫那邊……可不是好見的,怕是要出點血吧。

若只是出錢便能解決掉這個問題,葉暢願出十萬貫,但現在顯然是不行。

就在葉暢為見李林甫傷腦筋之時,李霅興致沖沖地走到父親屋前。他方才垂頭喪氣,現在又高興起來,見他這模樣,李適之就覺得心往下沈。

又有什麽妖蛾子了。

“大人,我有一計,可以對付葉暢!”

李適之剛剛提起的筆落了下去,面前寫了一半的信紙頓時臟汙不堪。

“你是說……對付葉暢?”

“正是,大人,葉暢在國子監與長安諸處散錢揚名,此為沽名釣譽!國子監乃是國家人才儲備之所,朝廷公器也,葉暢卻在此處收買聲望,分明是圖謀不軌!他謊稱要去求仙,卻私占積利州之地,此乃試圖自立!”

李霅越說越興奮,眼中狠辣之光四溢:方才被父親與張垍教訓,他對葉暢的恨意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如今有了一個他認為萬全的報覆措施,真情便流露出來。

這可比壞葉暢名聲要厲害得多,他現在想來,自己此前只是要壞葉暢名聲實在是太溫柔太仁慈了,自己早該想到這一點,給葉暢栽一個圖謀不軌的帽子,讓他身死族誅!

不,不是栽帽子,而是事實,葉暢就是圖謀不軌!

“此策非汝所能想……是那個房琯?”李適之面不改色地問道。

“這個……是。”

“你方才見客,把與葉暢之事也說與他聽了?”

“他是孩兒至交好友,向來機敏有才智,今日見孩兒衣冠不整,便問為何如此。孩兒想到我們是至交好友,便將事情始末告訴了他。他聞言極怒,便為我出此奇策!”

“管家何在!”李適之道。

“在。”一老仆走了出來。

“傳我之令,這房琯若是再來我家,一律擋著,莫讓他進來。若是他進踏入我府中一步,你和門房就都不用活了。”李適之平靜地道。

“是!”

李霅神情一變,他與房琯交情不錯,父親卻這樣態度!

他急道:“大人,不可如此,大人!”

李適之冷冷看著他,目光裏滿是失望,可是李霅絲毫未覺,憤憤不平地道:“自大人去職之後,以往來我府中拜會的如今都不來了,房琯卻來!疾風知勁草,房琯乃是我真正之友,大人卻欲將之拒之門外,這……這……大人是不是老糊塗了!”

李霅急切之間,說出這樣的話來,當真是情緒不受控制了。李適之伸出一指,指著他,長嘆了一聲:“你……你是蠢極坑爹,那房琯是蠢極坑友!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麽,還是怕我們家不被滿門誅絕?以葉暢如今之聖眷,你便是靠他謀逆,聖人豈有不親自過問之理?聖人一過問,葉暢只須說為你所迫不得不如此,你當如何應之?”

“他胡說,血口噴人……”

“你那倆門客如今便在葉暢手中,他血口噴人?”李適之連連搖頭:“你以為占了大義之名分便能勝了?蠢材!”

李霅猶自不服,還待再說什麽,李適之已經森然道:“來人!”

幾個家仆進來行禮,裏邊的爭執他們早就聽到了,可是主人之間相爭,他們沒有介入的餘地。此時李適之招人,他們不來就不行了。

“霅兒突發失心之癥,將他帶到小院去,看好來,莫讓他出來,也莫讓閑雜人進入一步!”

李適之冰冷的話沖入李霅耳中,李霅目瞪口呆,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覺得父親是老糊塗了,卻不想父親直接說他瘋了,而且要把他關起來!

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因為葉暢,因為葉暢!

直到此時,他還不曾絲毫反省,家仆上來說了一聲“得罪”,把他推出門,出來後他才醒悟過來:“大人,大人,我沒失心瘋,我沒!那葉暢不過是耕田織布之輩,你們為何畏之如虎,大人,大人啊!”

仆人不敢耽擱,將他拖走,他的聲音遠去了。

李適之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兒子,還是一切太順,使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起來。

他將被沾染的紙又揉了,狠狠摔在地上,再拿出張紙來,然後落筆開頭。

這是一份奏折,向李隆基說明自己兒子已得失心之癥,不宜擔官,請辭去少卿之職。同時也說自己年邁,又傷心兒子之病,不願留在長安,請辭太子少師,去鄉下養老。

奏折寫完,李適之看了一遍,又是一聲長嘆。

當斷即斷……這樣斷,還不知能不能讓某些人滿意啊。

李適之擔心不滿意的人可不只是葉暢,甚至不只是李林甫,還有張垍。

張垍出了李府之後,並沒有回到自己宅中,而是到了西市。他家中在西市自有產業,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上了一座臨街樓之後,他嘆了口氣。

當初曾經在這樓上看到葉暢與吉溫觀察西市,轉眼間就是幾年過去了,前後兩任京兆尹對西市的發展極重視,這是關系到京兆尹錢袋子的大事。故此,現在西市的繁華,更勝於往昔。

對於張垍的到來,門上的幾個仆人孰視無睹。張垍到了樓上一間屋前,低低咳了聲,裏面人也輕咳了聲。

“如何了?”裏面人問道。

“已經與李公說了,當斷須斷。”

“李適之心軟,未必下得了手。”裏邊人有些懊惱:“可若是因為李霅之蠢,牽連到李適之……壞了大事,當如何是好?”

“要他鴆死李霅著實不易,畢竟是親生子,而且他本來就子嗣艱難。”張垍也唯有嘆氣:“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我們總不能逼他逼得太急……他知道得太多了。”

張垍的“當斷須斷”可是要李適之這個父親親自殺死其子!

“是,他知道得太多了……早知他是這等不中用之輩,就不應該用他為相!”裏邊人有些惱。

二人誠默了會兒,張垍拱了拱手:“短時間內,你莫再出來了。”

“是!”裏邊人尖著聲音說道。

張垍離了這間屋子,然後去了另一處,這時他臉上就帶著笑意了。雖然是強自裝出的笑容,可是就算最熟悉他的人,也無法將之分清楚來。

葉暢送別楊釗,緊接著就是準備去拜見李林甫,重禮初來之時就已經送過了,這一次去,就用不著準備。但如何面對李林甫有可能的態度,則是葉暢需要反覆思索的問題。

李林甫府邸前,仍然是門庭若市,甚至可以說,比此前葉暢來拜訪的任何一次都要熱鬧。畢竟以前葉暢來時,朝廷還是有兩個相公,現在則是李林甫一人。

葉暢的名刺遞進去後,門房對他很客氣,將他招呼到了一間小屋裏,請他坐下稍候。葉暢註意到,這小屋裏已經另有一人。此人著深緋色官服,相貌堂堂,看起來頗有氣勢。

見葉暢被帶進來,此人有些訝然,擡頭看了葉暢一眼。

葉暢從他的神情來判斷,他似乎是認識自己,但葉暢卻只覺得他眼熟,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從官服顏色判斷,這應該是一個四品的大員。

“葉暢拜見閣下。”葉暢做了個揖,能在這裏等著李林甫接見的,應當是與李林甫關系相當好之人。

“果然是你,葉十一郎……唉呀,人才一表,不愧是得聖人與李相都看中之人啊。”那人笑著道。

雖然笑語吟吟,但那人口氣裏還是有些傲氣,也沒有起身。這很正常,他官高長年,又非素識,自然要矜持些。

“謬讚,謬讚。”葉暢有心想要打聽對方身份,想想還是算了,到這兒來多是有求於李林甫的,並不是什麽光彩之事,此人未必願意為人所知。

葉暢尋了凳子坐下,不過他才落身,便見李林甫身邊老仆匆匆過來,見著葉暢沒有理會,而是向對面那人拱手:“如何能讓侍郎在此相候,相公有請!”

那人笑著捋須,起身便行,走時向葉暢微微頷首。葉暢待他離開之後,才問前來端茶水的仆人:“此公為何人?”

“門下侍郎陳公。”

門下侍郎如今可是高官,可以參與國家大事,如此高官也要在李林甫門房這坐著等候,李林甫權勢可見一斑。不過葉暢從那人神情中倒是看不到半點不愉,相反,那人雖然隱有些焦急,更大的還是歡喜。

稍一琢磨,他頓時記起此人身份:門下侍郎陳希烈。

此人亦是李隆基寵臣,善講《老子》與《易經》,曾代張九齡專判集賢殿事,為李隆基起草文書,相當於李隆基的秘書——秘書黨向來不好惹,幹不了實事,但勾心鬥角卻有水平。葉暢對於這些人,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可是陳希烈去見李林甫之後,也不知在談什麽,談得甚久,好一會兒也沒有結果。葉暢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到了巳時,等了一個時辰,午時還沒有人來讓他見李林甫。葉暢有些奇怪,待仆人來換茶水時問了一句:“陳侍郎還在與相公說話?”

“陳侍郎早走了,如今相公在見旁人。”那仆人神情有些怪異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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