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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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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電話另一端是危鈺焦急的詢問。

程然諾嗒嗒又按了兩下開關,方站在一片漆黑中關上了門,“沒事,好像昨天該交水電費來著,我住在鄢靈均家倒把這檔子事給忘了,大爺的,才晚了一天就斷我的電。”

電話另一端的危鈺這才舒了口氣,“嗯,反正你也不怕黑,掛了。”

程然諾皺了皺鼻子不滿地嘟噥道:“哼,誰說的我不怕黑,難道女漢子就不該有人關心嗎?”程然諾以為危鈺掛了電話,她隨手將手機屏幕關閉,就去抓印象中放在身旁櫃子上的手電筒。

但實際上危鈺並沒有掛斷電話,他拿著小小一方屏幕的手機,靜靜看著通話窗口上的黑色時間在不斷跳動,一秒又一秒,黑色的數字不斷蹦跶著。

危鈺正要按下掛斷鍵,電話另一端卻忽然傳來程然諾的尖叫聲,“誰?”隨後她的聲音變為低低的嗚咽,好似被人緊捂住了口鼻。

“餵?餵!程然諾?程然諾!”危鈺失魂地大喊起來,但電話另一端卻遙遙傳來霹靂啪啦的一陣亂響,隨後是程然諾的叫喊:“放開我,救命啊!”但程然諾的聲音剛發出來,卻又瞬間如被撲滅的煙火,電話另一端只剩下嘟嘟嘟的掛斷聲。

危鈺只覺一顆心如墜冰窟,冷到了極點。

他來不及思考,扔下手機,奮力踩下油門疾馳出去。

車外閃動的霓虹燈繽紛多姿,光怪陸離的燈光閃動在夜幕下,如黑絲絨的夜晚將這無盡的絢爛團團覆蓋,危鈺越發覺得喘不上氣來,他額上不斷滲出一顆顆晶瑩的汗珠,他大口地喘息著,連同呼吸也逐漸變得粗噶。

危鈺使勁眨了幾下眼睛,但燈火輝煌的世界卻刺得他眼睛灼痛,他的耳畔不斷響起那個重覆的聲音,這個縈繞牽絆,困了他二十多年的聲音。

“若有來生,我只願你忘了我,不要找我、想我、念我……”她緊握他墨色綢緞長袍的手猛然垂下,白皙皓腕上的玉鐲猛地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玉鐲瞬間應聲而碎。

他搖了搖頭,試圖趕走這些糾纏不止的聲音,但幻象卻再次出現在危鈺的眼前,他滿眼都是鮮紅的血液,那只白皙如雪的纖手垂在血泊中,斷裂的玉鐲被鮮血染得猩紅,滾燙的血液如同淋漓的書法,淌滿了地面。

“該死!”危鈺用力捶了下方向盤,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連續眨了眨眼睛,用手背隨意揩拭了下額上的冷汗,隨即將油門踩到底,連闖了幾個紅綠燈,一路飛馳向程然諾的住處。

在程然諾所租住的小公寓內,程然諾蜷縮成一團,手腳都被緊緊地捆綁著,她恐懼地望著眼前之人,渾身嚇得直哆嗦,被貼著膠布的嘴唇只能低聲嗚嗚著,卻發不出一聲來。

對面站立的男人掏出打火機來,他一手擋著風,一手嗒一下打開了火機,如旭日般的幽藍色火苗噌地在他的掌心內騰起,也順勢照亮了他的臉龐。

程然諾看得一清二楚,這個男子不是別人,居然正是吳輝!

她不斷扭動身體,想要掙紮開堅實的繩子,但吳輝卻絲毫不給她機會,他手裏叼著香煙,一點微弱的紅光照在他的眼前,他疲憊而充滿血絲的眼睛,像動物般冷冷地盯著程然諾。他長吐了口薄薄的煙霧,“小程律師,你不幫我是嗎?你覺得我就是個詐騙犯,不能讓我逍遙法外,我就該死,對嗎?”

程然諾瞪大一雙眼睛害怕地盯著吳輝,她被在身後被捆綁住的手不斷摸索著,她記得剛進屋子被吳輝抓住時,她掙紮之中似乎撞倒了桌上的玻璃杯,杯子的碎片恰好灑落在漆黑的屋內,她在身後試探著不斷去亂尋。

停電的房間內一片昏暗,唯有吳輝手中一點煙頭的紅光在閃動,頗像一顆小小的紅寶石,放射出令人神往的光芒。

在煙頭微弱的紅光下,吳輝不過兩周不見,卻顯得蒼老了不少,他面容憔悴兩頰深陷,整個人如同枯槁般,形似一個皮包骨的軀殼,又高又瘦,簡直像鬼魅般立於程然諾的面前。

程然諾只大口喘著氣,她說不出話,但身後的手卻驀地摸到了玻璃杯的碎片,她悄悄拿住玻璃碎片,兩手用力撐緊繩子,十根手指同時用力將玻璃片最鋒利的一面,用勁切割著繩子。

“都是你,你知道嗎,都是因為你!你如果,哪怕提前告訴我,你不能為我進行辯護,我可以去找別的律師!可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輸掉了所有,拍賣行一毛錢也不肯給我,業內都知道我造假,我的東西,哪怕真品也一件都賣不出去了,可,可我老婆還在醫院裏等著手術,再不手術她就要死了,死了,你知道嗎?”吳輝大聲吼叫著,忽然掩面痛哭起來。

程然諾一楞,連割繩子的手也停了下來,她還從未見過男人落淚,尤其是這樣一個中年男子,居然捂著臉在她面前,像個失去糖果的孩子般,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起來。

程然諾的心微微一顫,她睜大眼睛望著黑夜中啜泣的吳輝,忽然吳輝蹲下身去,他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向蜷縮在墻角裏的程然諾,“我就算是騙子又怎樣?可那些富得流油的有錢人誰會在乎一件藏品的真假!你那假裝的律師正義感真讓我惡心,天知道,你是收了那富豪多少錢,這麽昧著良心陷害我!就算我告訴你,沒有龍鳳玉環的那筆錢我老婆會死,你個賤貨居然也不在乎!既然你這麽不在乎人命,那你的命也別在乎了!”

程然諾恐懼地盯著吳輝,在煙頭一點微弱的光芒下,隱約可見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瞬間漆黑的四周不斷震顫起來,如同地震般,整個世界一點點崩塌。

在吳輝前世的幻象裏,程然諾依稀看見一間陰暗潮濕的茅草屋,屋內雨水順著瓦鐺飛濺而下,破舊不堪的草床上鋪著跑出棉絮的爛被子,蓋在潮濕被褥下的是一個病懨懨的女子,她在被子外的腳被屋頂狹縫滴落的雨水淋到,似乎冷得不由打了個寒戰,她慢吞吞地往被窩裏縮回腳,但其實被褥裏更加的濕冷。

躺在床上的女子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她瘦削的臉頰上,兩個顴骨像小山般突兀。但透過她傾斜在床上的長發間,依稀可見白皙脖頸的姣好輪廓,遙可想,當年定是個出落不凡的美人。

但如今她幹裂出口子的嘴唇一張一翕,發出微弱如風的低聲,“你,別再花錢買藥了,我,我這病定是好不了……”女子費力的一句話還未說完,就猛地劇烈咳嗽起來,她沒完地咳著,好像整個肺部都要化作一灘血,從她的喉嚨噴湧而出。

蹲在一旁地上煎藥的吳輝忽的跑過來,輕輕回來撫摸著女子的胸口,試圖幫她順暢氣息,“怎麽樣,好點沒?”

奄奄一息的女子臉上卻強擠出一絲笑,她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病痛折磨,說話時氣若游絲,甚至連嘴唇都在不斷顫抖,但她一雙渾濁的眼睛,一見到吳輝過來即刻綻放出難得的光芒,“不,不礙事的,你,你別再花錢買藥了,太,太貴了。”

吳輝坐在妻子的身旁,對著面黃肌瘦的妻子,他卻如同初戀般,眼中流露出無比的珍愛之情,“沒事,你知道的,我總在外人面前說,我的內人快病死了,急著出手,每次那些個富商都信以為真,所,所以最近字畫賣的特,特別好。”

本是一句玩笑話,但吳輝卻說著不由落下淚來,淚滴打在妻子的臉龐上,她艱難地擡起如枯樹枝般的手,輕輕觸摸在夫君的臉龐上,她摸著他臉上一道道凹凸不平的溝壑,原本應是翩翩公子的年齡,卻留下操勞過度的滄桑,“待,待我死後,你再娶個好人家的姑娘,給你生幾個孩子,不要再像我這樣拖累你了……”

吳輝卻緊緊擁抱住妻子不肯放手,他的頭埋在妻子的發絲間,渾身顫栗著哭泣起來,他的聲音低沈卻有力,“不,不,不!我這輩子造過無數個神似的贗品,可只有你,只有你,這天下是再也找不到有丁點相似的!”

程然諾一楞,眼前吳輝的五官沒有半點的變化,只是從幻境裏的深情變為兇狠,他扔掉手中的煙頭,在腳下狠狠踩碎,跺滅最後一點薄弱的紅光,隨即竟從身後拔出一把刀來,“你個害死我老婆的兇手!”

程然諾大驚失色,她手上用力忽然割斷了繩子,她借助身後的墻壁,被捆綁著並在一起的雙腿猛地往前一踢,高跟鞋瞬間踹在吳輝的小腹上,持刀的吳輝踉蹌著捂住腹部。

程然諾松開的雙手趕忙去解綁住腳踝的繩子,吳輝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持刀罵罵咧咧的又朝程然諾沖了過來,慌張的程然諾忽然解開了繩子,她拔腿就往門外跑,她邊跑邊撕掉粘住嘴的膠布,急迫地大聲喊道:“救命啊!”

在黑暗中對房間異常熟悉的程然諾,兩三步就跑到了門前,但她不斷使勁全力去轉,門把手卻依舊紋絲不動,“快,開門,開門啊!”程然諾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而房內的吳輝已揮舞著利刀沖來,“去地下等著我老婆吧!”

程然諾急得渾身直冒汗,但卻死活打不開被吳輝動了手腳的房門,而身後吳輝的刀閃著寒光,迎面朝程然諾的頭上砍來。

就在這時,電光火石間,房門忽然被拉開了,一道亮光瞬間照進黑暗的屋內,如同撕破漆黑黎明的曙光,程然諾卻只在這如同救命稻草的光線裏,看到一個高大的逆光身影。

黑影毫不思索地拽過程然諾,一個旋身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天旋地轉間,只剩不到數寸距離的刀刃頃刻砍在了黑影的身上。

擁抱程然諾的懷抱驟然收緊,如同鐵箍般緊緊將她環在其中,程然諾緊閉著雙眼將頭埋在他的懷中,但滾燙的鮮血仍迸濺到了她的臉側,濃重的血腥味中,她隱約嗅到那股熟悉的甘苦芳冽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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