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重極一身紅袍，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空落落的雙手，臉上無悲無喜。

川墨抱著因剛剛最後那一道雷劫忽地嚇得變回狐貍的花歸，走到重極面前。

“重極，很多事情我無法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也是知道原因的。但我想，有些事情還是要跟你講，當日你將錦華交與我照顧時，你曾說過，你會很快回來，回來找她。錦華等了你上百年，為你修仙，追隨你三世，卻到底不如一碗忘川來的絕烈。可我今日想問的是，倘若沒有那忘川，我很想知道你在帝位和錦華之間，究竟會選擇什麽。”

重極仍保持著剛剛抱錦華的那個姿勢，緩緩道：“沒有如果。既然一飲忘川，我自然會忘記前塵往事。而阿錦，我是不會負了她去的。”

川墨聽罷，輕聲嘆息，沒有再多說什麽，抱著花歸，帶著小侍童離開了九重天。

“殿下。”畫瑟走到重極面前，低聲喚著他。

重極頭也不擡地道：“今日，是我重極負了你，改日我會親自去北海跟鳳王道歉。但是，你剛剛，對她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會姑息的。”

畫瑟望著重極，又哭又笑地道：“殿下，這三界中，還能有誰，同我這般愛你？為何你要一直牽掛著她？徐錦華到底哪裏好，讓你三世，讓你哪怕飲下忘川水都忘不了她！”

“她在我心上一日，她便是這三界最好的。”

重極雖不知道他們掛在嘴邊的那三世是怎樣的，但是他想，如今錦華能夠在他飲下忘川水之後，仍打動了他。想來，他曾經怕也是很愛她吧！

重極起身，站直了身子，半瞇著雙眼，掃了一眼眾仙，最後目光落在仍坐在上位，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神情的天帝身上。心下嘆了一口氣，動了動嘴，卻還是什麽都沒說，招來祥雲，回了他的殿府。

一直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充當觀眾的妖王青君，在重極走後，起身，走到天帝面前。

“老頭子，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既然你有這些閑心，還不如管好你的天庭，管好你這些仙人。重極是何人，你竟會仗著自己是他的父親，動他的人。忘川水這種東西，是何效果你不是不知道，別想著你還有第二次機會了。”

青君頓了頓，又接著道：“你這司命還是換一個吧，雖然換成誰也比不上我家娘子，但是至少也不能這麽糟糕啊。要知道，司命簿上，可沒有徐錦華這個人呢。”

青君最後的一句話，在天帝的腦海中炸了開來。司命簿上，沒有徐錦華這個人，那也就意味著她不屬於三界管轄，不屬於三界管轄的，便只有那山海島了。而青君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栗寐，也就是上任司命，既然栗寐都知道了，那這一任司命定是知道的，但是卻沒有通知他，或者說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思及至此，天帝冷冷地掃了跪在下首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司命一眼。這局面確實是他想要的，可那女子的身份卻不是他想要的。之前便打草驚蛇了，今日這一遭，怕是計劃要提前了。

青君說完，也不去管天帝是何心思。他原本便是沖著這一場熱鬧來的，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重極一把，好讓他欠下人情。栗寐因為當年的事，所以不肯來，他也不能在這兒久待，不然家裏那位可是要炸毛的。

地府執掌官閻羅王華絳也在宴席之上，忘川水是天帝從他的手上拿走的。他雖同重極不算交好，卻也猜得出他很快就會到地府去，便急急地朝天帝告別。天帝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揮手讓他趕緊回地府。

華絳剛回到地府的寢殿，便聽到鬼魂四處驚逃的聲音，便知不好了。這重極是九重天的太子，自是帶了龍氣，這鬼魂哪兒受得住。他匆匆地將管理地府的任務暫時交給審判官，也不管這些鬼魂了，逃命地打算走另一通道，沒想到剛轉身走了沒幾步就被攔在了洞府裏。

“殿下。”華絳抱著包袱，有些欲哭無淚，他就不應該回去收拾他的那些寶物。他是沒想到重極來的這麽快，看他著裝，怕是連重極殿都還沒回去便直接下了地府。

“華絳地君，我們關系雖不算很好，但是也不會太差。忘川水的事情，我知道跟你沒關系，但是他是通過你才拿到的。我沒想找你麻煩，但是我要知道這個解藥，到底哪裏才有！”

“這個... ...”華絳支支吾吾的，想到天帝親自來拿忘川水時說的那些話，有些猶豫。

重極瞇著眼，冷冷地看著他：“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畢竟是要退位的，日後繼承帝位的必定會是我。如若你現在告訴我，興許等到我繼位時，你還會好好地待在這個位置上。”

這是威脅嗎？華絳嘆了一口氣，這兩個人，都不好得罪啊！但是重極說的沒錯，日後繼位的會是他，得罪了重極可比得罪了天帝要恐怖的多。況且自那日之後，天帝自己都自顧不暇，想來也不會有時間管這件事了吧？華絳抱著僥幸的心理猜測到。

“殿下，這忘川水是沒有解藥的。”他頓了頓，觀察著重極的臉色，見臉色無異才接著道：“忘川水是用於下凡歷劫的仙人，封鎖的是凡事。倘若沖破了神位，那這封鎖，自然而然地便會解開，恢覆這記憶。但是... ...”

華絳皺眉，有些猶豫不決，見重極臉色一沈，咬了咬牙，道：“飲下忘川水的人，如果再食下寒香草是沒有沖破神位的可能。倘若硬要沖神位的話，是極易入魔，成為魔神，甚至是灰飛煙滅！而當初，天帝拿走忘川水時，也一並帶走了，一株寒香草。”

寒香草，生長於十八層地獄之中。在獄火中生長出來的寒香草，可以壓制神位以下仙人的的法力，迫使他永不能成神。

不用說了，天帝向來是想好萬全之策的人，不會做無用之功，所以這寒香草，定是已與他融為一體了。

重極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心情了，他很想找回那三世的回憶，他不願對不起錦華。如今看來，希望甚是渺茫。但是，他閉上雙眼，想起那日在九重天上，錦華質問的那句話，想起她經受雷劫之時的痛苦。他不願，哪怕入魔，他也要記起那些事，記起錦華。

“華絳，今日雖是我逼你，但是日後若有需要，你可來尋我，當我還你今日的恩情。”

華絳心下一驚，急急道：“殿下，不可！你是帝位繼承人，千萬不能這樣做！你不能棄三界眾生不顧啊！”

重極罷了罷手，無所謂地笑了笑，“無妨，既然他這麽做，就要付出代價。”

言罷，重極遞給華絳一個信物，未等他開口，便轉身離開了地府。

華絳望著重極離去的身影，又望了望手中的信物，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了。這太子，當真是比天帝會收買人心吶。他現在，唯有希望日後莫要殃及地府便好。

重極從地府回來之後，便一直待在寢殿內，整整三日未出門。自上次重極對長曲說了那些話之後，長曲便一直沒敢靠近重極的寢殿。如今，見自家主子在寢殿內待了三日未出來過，倒也不怕他會餓著或是怎樣，畢竟這些對於仙人來說是不重要的，他怕的是重極的情緒會不穩定。

他沒後悔站在北海神女和天帝那邊。哪怕他今日得知那女子是山海島的天女，是山海島唯一的繼承人。可在他看來，仍是配不上重極。當日重極第三世歷劫歸來，在天帝面前，為她所做的努力。還有重極被迫飲下忘川水時的痛不欲生，他是看在眼裏的。他打從修成仙人開始，便跟在重極身邊，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主子。

可惜，長曲忘了，哪怕他再了解重極，他也不會是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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