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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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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得到哪一種結果呢?他又在幹什麽呢?

就像現在,坐在一列午夜奔馳的跨國火車上,他了無睡意地望著窗外的黑夜,文風不動地坐在無人的包廂裏,知道袁儷娸現在就坐在同一列火車上的某一節車廂裏。

其實他在米蘭車站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她了……不,應該說,他在米蘭車站才發現了她。

沒想到她的動作可以這麽快——穿衣服的動作!

想到這裏,邢笠恒的唇角不禁揚起一絲微笑。他沒有料到她可以有這麽大的能耐,就好像一具雷達迅速探測到他的去向,在他毫不知情的狀況之下跟著他上火車,一路跟到米蘭,現在又要從威尼斯一路跟著他去布達佩斯。

在米蘭的時候,他為什麽不立刻改道消失,擺脫她呢?甚至,依他所受過的特種訓練,他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殺了,但是為什麽他一點也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呢?

列車疾駛在黑夜的田野上,經過無數義大利聞名的葡萄園和酒廠,零落的燈火依稀,闌珊處,邢笠恒的思維也像一列黑夜中的火車奔馳著。

百般思忖之際,他突然發現,他放任袁儷娸繼續跟蹤他的主要原因是,他舍不得離開她!

在紛亂覆雜的思緒中,他甚至有一種宿命的、悲劇性的渴望,他希望藉由袁儷媒發現他所藏匿的城市,可以從此結束這種像游魂般飄泊的生涯,他的身體累了,心也懶了,他好想家,就讓「魅影」從此消失吧!

但是,他可以這麽做嗎?

老天爺到底在跟他玩什麽游戲?命運之神又為什麽把一個絕色的壞天使丟進他的懷抱裏?他沒有殺她,這表示他對她已經有了某種異樣的情愫……

她會是他生命的美麗終結嗎?

邢笠恒曾經視愛情為毒藥,從來沒有為愛情哀痛心碎過;而現在即將就要二十七歲的他,因為一個女子而有了想家的感覺,難道,他真的會不顧眼前的危險讓她靠近?

袁儷娸曾聽說,邢笠恒的腦袋已經被「弄亂」了,他甚至已經失去了部分記憶,而現在他的腦子只是在真實與虛幻之間游走,就好像一個吃了迷幻藥的人。

她感到諷刺的是,當她在接受中國情報局的陸海空全能訓練時,被檢測出具有優異於常人的超強記憶力,當她再接受更進一步的特別訓練及檢驗之後,她更發現自己有著過目不忘的潛能,也就是說,她具有心理學上所稱的「攝影式記憶能力」,當她花個幾分鐘將一個淩亂的房間梭巡一遍,轉過身後便可以開始巨細靡遺地描述這個房間內的每一樣東西和所在的位置。

中國情報局裏的眾多專家們都一致認為,她是一塊不可多得的瑰寶,只要給予訓練,假以時日,她將成為一名最頂尖的間諜人才,將會是中國情報網裏的一個秘密武器。

那些長篇大論的學術報告和檢驗結果,袁儷騏並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自己走在一條大街上時,她可以永遠記住每一個和她擦身而過、不經意一瞥的陌生人的臉。

她可以記住每一張她看過的陌生臉孔,但是,她最想看見的一張臉,是邢笠恒的真面目,而他現在對她而言,已經不是一個陌生人……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而她和他在一起的那兩、三個小時,需要累世修行幾十年,才能在今生圖得這份緣?

她感覺得出他在心理上和生理上的空虛和渴望,也感覺得出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碰過女性的身體。她對他的了解並不多,知道的一切都是在個案簡報裏中獲得的資料,但是像邢笠恒這種悲劇性的人物,活脫脫是日本科幻漫畫書裏走出來的男主角,身體殘破了,心也殘缺不全。

據說,每一個女人都天生有一種母性特質,在遇見一個受了創傷的男人時,更會發揮得淋漓盡致,會不由自主地要想安慰這個不完全、不完美的男人,撫平他心中的傷痕。

現在袁儷娸才突然驚覺,她的上級長官交派給她這項任務時,完完全全忽略了一個人性上的考慮,他們是要她去玩一場非常危險的游戲,她也有可能在沒有游戲規則的過程中,從一只追逐老鼠的貓,變成了一只被夾在捕鼠器上的無助獵物——

如果她愛上了邢笠恒的話!

在欲拒還迎的矛盾心態中,袁儷娸正想著邢笠恒,納悶著誰是貓,誰才是老鼠。

在欲逃還留的矛盾心態中,邢笠恒正想著袁儷娸,納悶著誰是老鼠,誰才是貓。

在穿越過漫漫長夜的列車上,在相隔不遠的兩節車廂裏,邢笠恒和袁儷娸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心中的欷籲和矛盾,摻雜著對幾個小時前的甜蜜回憶……

破曉時分,邢笠恒腦海中東方A聲音越來越強烈,一遍又一遍地重覆說著,「要犠牲小我來完成大我,防恐行動必須超越個人感情包袱!」

在他的手提運動袋內,還有一張人皮面具和一套衣服以備不時之需,所有的藥水和器具他也都隨身帶著。

換一副人皮面具大概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但他知道,他只要戴上新的人皮面具,換成另一副形貌,袁儷娸絕對認不出他來。

火車剛剛越過克羅埃西亞和匈牙利的邊界,再過三個小時就會抵達匈牙利的首都布達佩斯,接下來的路途上,不會再有警察盤查證件,邢笠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雖然他身上有份貼著修士照片的「歐盟居民證」,一名梵帝崗的修士在旅行時卻穿著便服是可以允許的,但是這一路從義大利過來,也夠他跟邊界警察作解釋了。

不容耽擱,他立刻提起運動袋走出包廂,朝通道未端的鹽洗室走去。

在邢笠恒小心翼翼、易容改裝的一個多小時裏,他看著小鏡子中另一張陌生臉孔漸漸成形,他將會是個黑發、高鼻、棕黑眼球的吉普賽男子。

在匈牙利,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遭德國納粹黨殺戮,或是跟猶太人一起被丟進毒氣室裏的吉普賽人,現今只是一支人口稀少的民族,而且備受匈牙利人歧視,被稱為「羅馬人」。

但是邢笠恒知道,在匈牙利境內,身為一名東方人,比一名「羅馬人」更容易引人註目。

在他將人皮面具戴上,然後慢工出細活地用特制膠水固定粘在臉上脖子上時,心中卻盤桓著一個「小我」的奢望,一個揮之不去的「個人感情包袱」。

在他從袁儷娸眼前憑空消失之前,他好想再看她一眼,只要一眼就好,然後他就可以永遠記住她美麗的容顏,留作日後的回憶……

當邢笠恒穿戴整齊的走出盥洗室時,順手把拆下來的舊面具丟進馬桶裏沖走,忽然有一種自己像是蛇蛻了一層皮似的感覺。他把可以裏外兩用的運動袋反折,原先的黑色提袋現在則變成藍白相間的款式。

他朝通道走去,經過原先的包廂時,他並沒有停下來,仍繼續走著,跨進另一節車廂,然後一節一節地從頭等車廂,走到二等車廂。

當他經過其中一個包廂時,看見袁儷娸坐在裏面,她對面的座位上有一對相擁入眠的年輕男女。他只是很快地一瞥,連半秒鐘也不多作停留,佯裝是正巧經過。

但是就在那匆匆一瞥中,依然清醒著的袁儷娸從車窗玻璃中看見了他倒映的影像,因而把目光從窗外轉過來瞥看他一眼。

邢笠恒必須保持面無表情,讓那一眼的交換眼神就好像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上午八點四十三分,跨國的火車駛入終站,停靠在布達佩斯的尼烏加提(Nyugati)火車站,大包小包提著行李或是攜家帶眷的乘客們,紛紛拖著疲憊的步伐下車。

袁儷娸等包廂內那對自助旅行背著超大的登山背包的情侶走出去之後,才打開.GPS手機檢視螢幕上的小紅點。

她沒料到邢笠恒已經下了火車,而且正以迅速的腳步朝車站大廳的方向走去。

沒有攜帶任何行李的袁儷騏,匆匆忙忙地拿起手提包便往包廂外的通道走出去,車門口擠了一小群人等著依序下車,她的一顆心急得蔔通狂跳起來。

她下車後氣急敗壞地沖進車站大廳裏,廳中黑壓壓的一片人潮,除了有剛下火車的長途旅客,還有更多正趕著要搭地區火車或地下鐵的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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