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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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損人利己又或者損人不利己,這其實都是徐謙為人處事的風格,他的原則一直都是管你們有沒有原則,徐某人卻是沒有原則的。

可是讓他踩在蔣冕的屍體上分一杯羹,心理壓力還是蠻大的,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還真是不太容易。

可是當桂稚兒拋出這麽個誘惑來,卻是讓徐謙心動了,他突然意識到桂稚兒的意思,也明白桂稚兒的打算。

徐謙最後籲了口氣,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還真有道理,罷了,作壁上觀吧,權當是看戲。”

這出戲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京師震動!

雖然廠衛公布於眾的消息是賴常因為貪墨錢財而被收押,而事實上,賴常雖然在禦使的任上還算清廉,可是在知縣、知府的任上,銀子可沒少收。可問題還在那份奏書上,所有人都知道,賴常的悲劇絕不是來源於手腳不幹凈,而在於那一封聲色俱厲的奏書。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這份奏書便流出了宮裏。緊接著,無數人爭相觀看、傳抄。

這是一份很簡單的奏書,可越是簡單就越是讓人記憶深刻。這也是一份鸚鵡學舌的奏書,大家早已對蔣冕的那篇文章爛熟於心,而這篇奏書與那篇文章除了詞句不同,可是意思卻是出奇的一致。

於是,京師像是沸騰的熱鍋,頓時變得不安起來。

賴常有什麽錯?言官風聞奏事,便是說得再大逆不道也絕不能治罪,更不必說,還是出動廠衛,這分明就是迫害。

更重要的是,皇帝無疑表明了在大禮上的決心和態度,皇帝已經十分堅決的告訴天下人,他將生父立於太廟之上的決心沒有動搖。

這些日子,官員和讀書人都和瘋了一樣,各種各樣的流言猶如滔滔江水,泛濫成災。

陛下這麽做,已經觸犯到了大家的底線,甚至是打消了所有人的美好願望。

此例一開,廠衛就可以隨意拿人,試問,這做官的哪個沒有小錯?若是拿著這個由頭就可以將堂堂朝廷命官交由廠衛拿辦,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再者,陛下表明出這個堅決態度,顯然也不符合百官的心意,更是被士林詬病了很久。

現在這份奏書遞上去,陛下做出如此過激手段,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只是雖然非議聲四起,抨擊聲不絕,可是大家都沒有輕舉妄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個人身上——蔣冕。

賴常可是蔣冕的門生,而且他的奏書與蔣冕的文章不謀而合,無論這是不是巧合,至少所有人都深信賴常所言正是蔣學士所言,賴常代表的正是蔣學士的態度,現在門生有難,同道遭殃,自然要設法營救。

可是誰來營救呢,又是該是挺身而出,制止天子的暴行呢?自然是蔣學士,至少蔣學士該領這一個頭,畢竟此事是因你而起。

無數官員和讀書人的希望都重重地落在了蔣冕的身上,許多人甚至預料蔣學士必定會怒發沖冠,或親自與天子憤而爭辯,或上一道措辭嚴厲的奏書上達天聽,有蔣學士起了這個頭,大家群起響應,且看天子如何處置。

天子能處置一個禦使言官,難道敢抓一個內閣大臣?天子能將一個禦使言官下詔獄,難道還能將千百人一道下詔獄?

大明朝的讀書人是好鬥的,所謂有敵人要鬥,沒有敵人創造敵人也要鬥,不鬥出個你死我活,不鬥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萬萬不會罷休。

而現在,他們正缺少一個領頭羊,缺少一個身居高位,同時又與他們的思想不謀而合的人。

市井裏,各種流言在散播,有說蔣學士已經寫好了一封奏書,有說蔣學士已經召集了門生故吏在商議,有說蔣學士已是怒不可遏,揚言要討還公道。這些流言無疑是在塑造蔣冕,將蔣冕塑造成了一個比幹、魏征那樣的英雄,這個英雄人物已經越來越栩栩如生,已經更加有血有肉。

只是這個時候,蔣府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蔣冕只是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裏,對外說自己身體不適,已經連續幾日沒有去內閣當值。

此時的蔣冕被賦予了厚望,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那個賴常和自己一丁點關系都沒有,賴常定是受了誰的授意,從某種意義來說,賴常是自己的敵人。

可問題就在於外頭的人並不了解這一點,他們深信自己是他們的希望,是他們的救星,可是蔣冕卻知道,若是自己真做了這個英雄,等同於是自己跳下了火坑。

身為內閣學士,蔣冕知道,天子對於生父入太廟的決心有多大,任何人反對都將遭到激烈的打擊,楊廷和可以反對,因為楊廷和威望極高,便是天子暫時也動不得他。可是自己顯然不夠份量,再加上自己已經和楊廷和離心離德,若是這個時候順水推舟去做大家喜聞樂見的事,那麽他就真正完了,皇帝必定會要一腳踢開自己這塊石頭,內閣的兩位同僚也可以借機捅自己的刀子,到了那時,身敗名裂不過是遲早的事。

蔣冕左思右想,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裝傻充楞,挺身而出就是死路一條。

就這樣裝了幾天的傻,漸漸的有人感覺不太對勁了。

怎麽光打雷不下雨啊,外頭不是說蔣學士已經磨刀霍霍,要好好幹一場,又有傳言,說他極力爭辯的奏書已經要遞上去,可是為何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許多人漸漸不耐煩了,於是四處打探,最後得到的消息卻很是震驚,這位蔣學士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假若賴常和蔣冕無關,又或者蔣冕從前的文章根本沒有引起大家的關註,那麽這位學士就算這個時候裝傻充楞,大家著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蔣冕好歹也是內閣學士,絕沒有人吃飽了撐著去找這位蔣學士的晦氣。

可現在的問題就在於,蔣冕的那篇文章已經讓許多人視他為榜樣,而他的門生賴常的出現,更是鼓舞了人心,同時也點起了所有人的怒火,現在蔣冕卻做起了縮頭烏龜,那麽大家只會想,蔣冕是個風吹兩邊倒的小人,蔣冕是個沒有廉恥的混賬。

你當年寫下這篇文章是何等的慷慨激昂何等的氣魄,可是一旦關系到了自己的烏紗帽,居然就不做聲了?賴常是你的門生,秉持你的思想抨擊時弊,如今已是死活不知,你身為人家的宗師,居然不聞不問,你還要臉嗎?

若說前者,只是思想問題,可是到了後者,就成了德行的問題。

當然,更可氣的是,大家捧了你這麽久,說了你這麽多好話,現在才發現你的真面目,這就不由讓人生出了一種被人背叛之後的憤怒。

怒火在燃燒,最後終於發洩了出來。

現在……所有人仿佛都已經把宮裏的事暫時忘了,對他們來說,君臣之間本就是天敵,可是蔣冕卻是一個背叛者,於是乎輿論一轉,這蔣學士從士林典範一下子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奸臣賊子。

蔣府一下子熱鬧起來,上門的都是蔣學士的一些門生,這些人承受的壓力也是不輕,登門拜訪為的自然是探聽蔣冕的動向,他們希望恩師無論如何也要意思這麽一下。只是蔣冕不動如山,頓時讓他們大失所望,有人失望,有人憤慨。

不管如何,賴常也是蔣冕的門生,現在恩師對賴常見死不救,自然讓人寒心。

接近殿試還有三天,終於有人坐不住了,親自到了蔣府去鬧,甚至有人膽大包天,直接說出了割袍斷義之類的話,一些門生索性改換門庭,不再承認蔣冕是自己的恩師,學生不承認自己的老師,在這個時代是很嚴重的問題,一旦被人曉得,少不得要被指指點點,甚至還會影響到自己的前程。可是也不是沒有合法的途徑,就如這樣的情況,蔣冕以為千夫所指,成了奸臣賊子,與他脫離關系,倒也還算是大義。

墻倒眾人推,一份份抨擊蔣冕的奏書隨之而來,蔣冕兼任戶部尚書,他稱病的時候,戶部遇有大事,主事的堂官免不了要親自造訪,詢問蔣冕的看法,可是近幾日風氣大變,蔣冕名聲掃地,再加上抨擊的人實在太多,上到各部的官員到禦使道官,下至士紳讀書人,包羅萬象。這些戶部堂官們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居然也開始陽奉陰違起來,遇有大事,直接自己處置。

樹倒獼猴散,固然是一些親近的門生雖然曉得蔣冕的苦衷,曉得這本是有人安排下的陰謀,可是此時此刻亦是嗅到了一絲不妙的意味,內閣學士的權利來自於票擬大權,同時也來自於本身的威望,每一個內閣學士的背後往往都有一群門生故吏為他奔走,而蔣冕大多數門生已經毫不猶豫的做出了選擇,他們感覺到,恩師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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