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沈寂。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第一個沈不住氣的還是孟濤, 他幾乎奄奄一息地捂住胸膛, “我知道您老牛逼……知道您確實可以橫著走，但是何必開這種玩笑。”

雖說決定試著理解林杉的思路, 不要再那麽保守, 學著用積極的目光看待事業發展。

然而終究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 步子太大總會扯著蛋。

孟濤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這邊林杉就已經給他來了劑猛藥。

“六億你還不願意，一口加到了7.23億？？？”孟濤難以置信的說道。

“不，我覺得你說話是要負點責任的。”林杉正兒八經地說道, “如果我真的失去理智, 你覺得我還會有小數點後面的數字？我直接四舍五入，八億一口價！哪裏還小氣吧啦的0.23。”

孟濤被她氣個仰倒，最後竟蹦出來一句：“……四舍五入是你這樣用的麽？”

“我必須得說句公正話，如果是四舍五入, 那就是七億，不是八億。”海外留學的高材生葉總清清嗓子, 總算是為老實人說了句公道話。

“對啊……等等, 這是重點麽！”孟濤猛得回過神來，委屈地說道，“葉總, 你倒是評評理啊。”

葉歸鶴沒說話。

還是林杉老神在在道：“生米已經煮成熟飯, 老孟你就別掙紮了，現在正經事是為我出謀劃策。”

“出不了，請讓我去死。”孟濤幹脆利落地說道。

他對林杉的脾氣徹底沒轍了：“大小姐, 你知道公司風投那邊給我們的估值是多少麽？票房預計是3.76億，回本都困難！外人說6億你就真信了？他們又不知道我們現在的情況！”

是的，《十夜談》的拍攝進入尾聲，大部分情報也隨之補充完全，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非電影導演擁有奪天地造化化腐朽為神奇般的天才剪輯實力，否則電影的質量不會有太大提高。

那麽大家也就可以給自己估個分了。

《十夜談》陣容強大，外界輿論均是非常樂觀，給出6億的估計都算是保守……而鶴林內部自家人知自家事，林杉的亂來舉動，早就讓《十夜談》的未來風雨飄搖。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林杉為了和她堂兄置氣，竟然簽下了一份條件不可思議的對賭協議。

簡單來說，對賭協議就是一種風險保障。

投資人的目的性非常明確，就是在較短的時間內賺取超高額利潤。

為實現這個目標，投資人通常會要求簽訂對賭協議，為目標公司管理層設定業績增長目標或者其他目標，如在限定時間內上市等。（解釋引自知乎）

但是林杉向林攸提出的對賭協議，內容形式與世人理解的概念均有不同。

她提出的賭約內容是，林攸名下的公司的木林投資向鶴林投資3.2億，《十夜談》在上映後如果能達到7.23億票房，那麽鶴林將全權得到《十夜談》的一切盈利。如果沒能拿到，林杉名下鶴林的百分之五十股權會以每年三百二十萬美元的價格被木林在兩年裏收購。

這份對賭協議對於林杉來說的要命點就在於，鶴林是她唯一也是最大的王牌，可她現在將鶴林壓上了賭桌，直接宣布梭哈。

這種孤註一擲的行為非常不理智——林攸正想著法子怎麽把她趕出權力中心，林杉就主動把對付自己的刀交到林攸手上……

在明白林家矛盾後，孟濤怎麽可能不為林杉著急？

如果是《風月無邊》，那不管林杉賭得多大，孟濤都不會說什麽，甚至只會為她吶喊助威。

但是《十夜談》……

“恕我直言，《十夜談》現在就是撲街相。”孟濤平時說話克制而有分寸，今天是被林杉逼急了，才會說出這樣刻薄的話，“回本都困難，怎麽可能盈利這麽多！”

“是啊，要是《十夜談》真有那麽厲害，林攸還能和我賭？”林杉說道。

“那你為什麽要自尋死路？”

“當然因為我有信心。”林杉反問道，“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麽說服葉歸鶴的？”

孟濤其實也是這麽覺得。

在他眼裏，林杉是個理智與瘋狂交織的天才，但凡有三成的成功幾率，她就敢上手。

旁人眼裏的不可能，在她眼裏僅僅是“有些挑戰趣味”而已。

但葉歸鶴就偏向正常人多了，至少他還有理智。

所以林杉做出這樣瘋狂的決定還能得到葉歸鶴的支持，那想必是有什麽依仗的。

只是孟濤實在想不到，究竟是什麽樣的依仗，才能讓林杉這樣任性。

於是他看向林杉，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制片人中心制。”林杉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這個名詞，才是她如此自信的理由。

電影界有兩種制片模式，一種是導演中心制，一種是制片人中心制。

粗暴點來解釋，就是劇組裏誰說了算。

就電影質量來說，導演中心制無疑是更有利於電影演出的，但是前面說過了，陳玉立性格本質是有妥協的一面的……因此，為了恒達的投資，陳玉立在電影最終剪輯權上做出了極大妥協。

因為在當時看來，林杉雖然有種帶資進組的意味，但是大家看起來都很好說話，也沒人會威脅他的位置，因此為了恒達的宣發人脈，陳玉立還是捏著鼻子認下來鶴林的主導地位。

要不然林杉在暴露自己的鶴林副總裁位置後，如何能做到在劇組裏呼風喚雨？

這便是林恒嚴給她留下的最後遺澤，雖然在現在她很難從爺爺那裏得到什麽支持，但是至少這個【家世紅利】，在《十夜談》電影上還能發揮如常。

所以林杉才會這樣孤註一擲——

因為《十夜談》，已經是她和林攸起點差距最小的一次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之後沒有林恒嚴偏寵的她，只會與林攸的差距越拉越大，最終毫無還手之力。

“《十夜談》現在說的算的人是我。”林杉嗤笑道，“林攸以為有了爺爺默許，他接管了《十夜談》的宣發就能拿捏我，簡直可笑。只要陳玉立的協議還生效，《十夜談》的土皇帝就只能是我。”

“所以你現在準備……”

“換導演。”林杉平心靜氣道，“蘇夢樓會願意接手的。”

“不一定吧，蘇夢樓現在也是國內新星，一堆新劇本還等著他臨幸，哪有時間接盤。”

“我說他有時間，他就一定會有時間。”林杉完全不擔心蘇夢樓會不答應，“現在最不算問題的就是錢。哪怕檔期拖一點也無所謂，五一檔趕不上還有暑假，只要質量提上去，其他都是次要的。”

“那成本還要增加……”

“鶴林會繼續追加投資。”葉歸鶴在此時終於淡淡開口，“你只需要做你最想做的。”

林杉的唇角微微翹起，向他粲然一笑。

今天此番談話以來，林杉笑過很多次。

有冷笑，有嘲笑，有微笑，有各種各樣的細微表情。

但直到此時，林杉才露出了第一個真正意義的笑容。

而看到這個笑容，孟濤在心中驚艷的同時，也恍然意識到，其實從一開始，林杉就不需要別人的出謀劃策。因為她心裏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計劃。

她真正需要的，只是同伴對自己的認可。

孟濤深感自己的思想建設工作仍需改進，政治覺悟仍然不夠。心裏卻也為葉歸鶴對林杉毫無保留的支持感到不可思議。

孟濤不禁心說，葉總和林杉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種關系啊……

但就算是也不對。

親如父子兄弟，仍然會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反目成仇，更不要說情侶了。

單純的情侶身份絕對不足以令葉歸鶴如此徹底的支持林杉。

——他看得出來，葉歸鶴是個理智到可怕的人，如果不是信任，他絕對不可能讓林杉做出這樣冒險而不負責任的舉動。

能得到葉歸鶴這樣理智的人毫無保留的信任……

林杉究竟有多可怕？？？

林杉很快就用行動向孟濤證明，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狠人。

明亮寬敞的拍攝大棚內。

“你說什麽？？”陳玉立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林杉，一副懷疑自己耳朵的模樣。

“我是說，陳導你已經被我開了，可以收拾行李從這裏離開了。”林杉耐心地解釋道。

“林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陳玉立覺得林杉真的是瘋了！

確實，知道林杉和林攸的矛盾後，他心中頗為竊喜，也做出了一些同劉成宇暗通款曲的事。

當時他猜到林杉會因此動怒，但他從來沒有想到，林杉竟然真的這麽大膽，竟然敢真的換掉他！

要知道，他可是這部電影的導演！是《十夜談》的靈魂人物！

整部電影的框架都是由他構造，然後統籌調節，劇情也是全部按照他的意願發展下來的。

林杉居然敢換他？

這就好比一個即將搭好的積木建築，現在想要拆掉整個積木賴以支撐的中心圓柱……這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從古至今，導演和制片人有矛盾的例子有過不少，但是制片人敢把導演換掉的例子卻寥寥無幾，而換掉後能成功的，更是史無前例！

史無前例！一個都沒有！

只要敢拍了一半換導演，那電影一定血撲，不用做他想！

但是林杉甚至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是的，你沒聽錯，陳玉立導演，在與您多次溝通後，我發現您還是沒有絲毫改正的想法，既然我們的創作理念如此不同，那就算再遺憾，也只能宣告分手了。”

林杉說了一大堆，可陳玉立的腦子裏卻只剩下嗡嗡一片。

他感覺四面八方投向他的目光都充滿嘲諷，仿佛每個人都在看他的笑話。

林杉一定是瘋了！

大庭廣眾這麽說，不但是對他的羞辱，更是在家醜外揚！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傳出去，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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