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辰真的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了一根鐵鏈, 一端系在陶靖衣的手腕上，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有了這根鐵鏈後，他放心了許多, 腦袋一沾到枕頭, 立時便沈沈地睡了過去。

他實在太累了。

自從在畫卷上見到阿姐的畫像後, 他已經很久沒有合眼了，為著這一場重逢, 他謀劃了許久。

陶靖衣有一句話說的對, 他瘋了。自從見到那一堆白骨後, 他就徹底的瘋了！只要阿姐還在他身邊, 瘋就瘋罷。

蘇星辰睡著之後，陶靖衣就坐在他的床邊，垂眸看著他的臉, 一動也不動。因為她發現, 只要她動一下, 蘇星辰就會很警覺地掀開眼皮看她一眼。看到她還在之後，他又放心地合起雙眼。

這樣來來回回, 根本睡不安穩, 所以，陶靖衣索性不動了，就趴在床畔上，用手支著腦袋，靜靜地看他睡覺。

大抵是真的累了，蘇星辰這一覺睡到夕陽西下, 他醒過來的時候，陶靖衣正趴在他身邊睡得香甜。

蘇星辰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著陶靖衣的發頂，低聲喃喃：“阿姐，若是能一直這樣，與你永不分離，該有多好……”

陶靖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擡起頭來，咕噥道：“星辰，你醒了啊。”

蘇星辰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陽，這才驚覺自己睡了一天，他馬上想到了什麽，從床上坐起：“對不起，阿姐，我睡著了，竟餓了你一天。”

“沒事，餓一天嘛，又不是什麽壞事，正好最近腰粗了。”陶靖衣安慰道。

可蘇星辰還是覺得心裏愧疚極了，尤其是陶靖衣這般善解人意，更是令他愧疚。

蘇星辰解了綁在兩人手腕上的鏈子，沖進廚房裏，給陶靖衣下了一碗青菜肉絲面。

晚上星光漫天，陶靖衣陪蘇星辰坐在門檻前看星星。

正是深秋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地冷，山中吹拂過來的風，像是刀子一般刮在面頰上。

陶靖衣裹著蘇星辰的外袍，坐在他面前，盯著他的臉頰看。

“阿姐在看什麽？”蘇星辰忍不住道。

“在看你的臉。”陶靖衣伸手碰了碰他浮腫的半邊臉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半邊臉好像消腫了一些。”

蘇星辰躲避著她的碰觸。

“那日我見你殺起人來，武功比從前精進了不少。”陶靖衣想起那日林子裏的殺人場面，還是不由得顫栗。手握染血長劍的蘇星辰，可真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

“武功變厲害了的星辰，阿姐不喜歡嗎？星辰變得這樣厲害，以後就可以保護阿姐了。”

陶靖衣沈默片刻，忽然輕嘆一聲：“星辰，和我說說，這一年來你是怎麽過的。”

“沒什麽，就是吃吃飯，睡睡覺，偶爾思念一回阿姐。”

陶靖衣明顯一副不信的表情：“你的臉是怎麽回事？聲音又是怎麽回事？”

“我變得這樣醜，阿姐可是不喜歡了？”蘇星辰反問。

陶靖衣沒說話。

蘇星辰委屈：“阿姐果然是不喜歡了。阿姐不要不喜歡星辰，從明日起，我就把藥停了，過些日子，容貌便會恢覆。只是這嗓子……”

當初，他為了覆仇，混進人偶山莊成為殺手，擔心段紅櫻認出他來，便狠下心來，用藥毒壞了嗓子。從前好聽的嗓音，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與喜歡不喜歡無關，我只是希望我的弟弟蘇星辰，能健健康康地活著。”陶靖衣說到“我的弟弟”時，看了蘇星辰一眼，她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希望蘇星辰不是為蘇夕顏而活著。

蘇星辰乖巧地點頭：“只要阿姐在，我就好好活著。”

接下來的數日，蘇星辰仿佛成了陶靖衣的影子，陶靖衣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

他武功精進，皆因他服用了催化功力的藥物，服用這種藥物的後遺癥是壽命減少、容顏被毀。陶靖衣得知後，勒令他停藥，並且服用解藥，散掉不該擁有的那部分功力。

蘇星辰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還是非常聽她的話，將功力散盡後，他的臉一點點消腫，逐漸恢覆本來的面貌，依舊還是那個風華正茂、風流俊秀的翩翩少年。

山上的物資畢竟還是有限的，在兩人的消耗下，幾日過後，肉沒了，米和菜也只剩下一頓的量了。

蘇星辰不敢離開陶靖衣半步，哪怕是睡覺，也要拿著鏈子拴住陶靖衣。眼看著兩人快沒的吃了，陶靖衣知道，近日蘇星辰肯定會下山采購一次物資，到那時，也許是她離開的良機。

蘇星辰明顯不敢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怕她自己跑，更怕某個人前來將她搶跑。

他這次下山還有個目的，他要打聽一下，他給人偶山莊埋下的那樁禍患，是否已經將人偶山莊推入萬劫不覆的境地。雖然阿姐回來了，但人偶山莊和紅楓山莊的仇恨不能就這麽算了。

所以當蘇星辰主動提出帶陶靖衣下山的時候，陶靖衣滿面驚訝，顯然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發展。

下山也好，山下人多，她可以趁機溜走。她並不是要永遠地離開蘇星辰，她只是想去找夏明淵，確定一件事，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把真正的蘇夕顏還給蘇星辰。

下了山之後，蘇星辰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匹馬，懷中擁著陶靖衣，一路疾馳進了城。

城門口站著許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圍堵成一片，蘇星辰遠遠望見了，大喝一聲：“讓開！”

人群才如夢初醒，讓開一條路來。

駿馬從青石大街上疾馳而過，在一家酒樓前停下。蘇星辰翻身下馬，朝陶靖衣伸出手：“阿姐。”

陶靖衣將手擱在他的掌心，順著他的力道翻下馬背。蘇星辰握緊了她的手，往酒樓中走去。

他的力道很大，陶靖衣掙脫不了，只好由著他。

二人一入酒樓後，夥計立時前來殷勤地招呼，將二人一路引到二樓。

二樓人少，相比於樓下的喧囂，顯得非常的雅靜，風拂動著垂簾，珠玉相擊，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響。

蘇星辰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涼風習習，浩瀚的碧藍色長空上，一排南歸的大雁消失在雲層後。風拂著陶靖衣的面頰，陶靖衣用手撥了撥額前的發，極目朝著長街望去。

街頭人群來來去去，十分熱鬧。一名賣花的小姑娘扯住了一名男子的衣袖，極力向他推銷著自己手中的花。

花是丹桂，紅艷艷的，像是一團火，燃燒在碧綠的枝葉間，尤顯得濃烈。風迎面吹來，陶靖衣甚至隱隱聞到了一絲絲桂花的香氣。

被小姑娘攔住的是個年輕的男人，男人面容普通，唯獨一雙眼十分溫雅。他身穿一件普通的布衫，衣服上沒有任何裝飾。

小姑娘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男人撫了撫她的腦袋，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她的掌心裏，然後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的丹桂。

他甚至折了一支丹桂，插在小姑娘烏黑的發間。小姑娘彎身朝他拜謝，擡起頭時，男子已經轉身離開。

長街熱熱鬧鬧的，到處都是人，他走在人群裏，背影卻略顯孤單。

“阿姐，想吃什麽？”蘇星辰將菜單放在她的面前，打斷了她的思緒。

陶靖衣回神，低頭翻著手中的菜單，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去尋那男人的背影。可街上人來人往的，早就不見了那個孤單的背影。

是她的錯覺罷。

陶靖衣的目光在菜單上逡巡，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菜，才發現這裏竟是天香樓的分店。當日，段飛白帶著她去天香樓，坐的也是靠窗的位置。

陶靖衣不由得失神。

就在此時，坐在他們隔壁，僅有一扇屏風相隔的鄰桌，此時卻熱鬧起來。

“吳兄，你來遲了，罰酒三杯。”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是我的錯，還望幾位兄臺海涵。”說話的應該是那個遲到的“吳兄”，他的聲音裏滿是歉意。

“吳兄一向是個準時的人，怎麽今日卻遲到了，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麽？”有一人好奇地問道。

“說來，的確是碰上了一樁事。”那位“吳兄”說話聲音慢吞吞的，令人有些著急。

“出了何事？”性子急的，直接問了出來，“別吞吞吐吐的。”

“幾位可聽過鎮南王世子？”

“有所耳聞。”其他人紛紛附和。

“近日鎮南王世子段無雙率領三千精兵，圍剿人偶山莊，聽聞火/藥整整轟炸了半夜，人偶山莊上下無一幸存，就連大魔頭段紅櫻也被炸斷了一條胳膊，被段世子當場一劍割開喉嚨，香消玉殞，如今那屍體就掛在城門上示眾，受百姓指指點點。可惜了，那段紅櫻到底也是一個美人，沒想到死後不但臉毀了，還要遭受這樣的侮辱。”吳兄連連感嘆。

陶靖衣翻著菜單頁的手不由得僵了一下，面色透出些許煞白。她沒有註意到，坐在她對面的蘇星辰，臉上露出報覆過後的快意笑容。

“人偶山莊近年來在江湖上橫行霸道慣了，那段紅櫻更是目中無人，就連武林盟也不敢招惹，到底是怎麽得罪了段世子，竟落得個這般下場。”

“武功再高又如何，肉體凡胎又怎麽能抵擋千軍萬馬，這天下到底還是朝廷的天下，這些個高貴的主子一個不高興，滅門不過一夕的事情。”

“人偶山莊的鬼公子一向神出鬼沒，難不成連他也……”

“據可靠消息，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這也不是怕嚇壞了百姓，段世子才只懸了段紅櫻一人的屍首，那鬼公子估計早已被段世子挫骨揚灰了。”

鄰桌的幾人雖然刻意壓低了卦的聲音，可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入了陶靖衣的耳中。聽聞鬼公子被段無雙挫骨揚灰時，她腦海中轟然一響，霎時陷入一片空白。

“啪”地一聲，陶靖衣將手中的菜單擱在了桌子上，猛地站起身來。

她劇烈的動作甚至引起了隔壁幾人的註意，蘇星辰擡起頭，才發現陶靖衣早已滿面慘白，雙眼中俱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王胡歌 1瓶；

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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