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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大墻內的婚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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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洋娃娃被宣判前,任重遠要同她舉行婚禮,這件事在大案組引發了一場爭論。

組長蘇丹等人認為這樣的事情沒有先例,弄不好就要捅出個大類子,不可答應。持另一種意見的認為應該答應,讓罪犯感受到法律中的人道主義的溫暖,看到人生的希望,對她們今後的重新做人般的改造會起到激勵作用。經過兩輪爭論下來,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相持不下。

分局長鄭毅對此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便讓帶來這個議題的單小嬌談談看法。

小嬌聽著互不相讓的兩拔之間的爭論,一直在沈默不語,心裏正翻倒著酸甜苦辣鹹五味瓶子。她在尋思那個洋娃娃。

當年正是她急中出手救護了洋娃娃,還幫她保存了一條皮腰帶。正是那條皮腰帶,好兄弟小慢牛慘遭她同夥的殺害。她想到洋娃娃的那根毒簪,又險些要了唐高中的命——她仇恨,恨那個罪不容誅的洋娃娃。

現在局長讓她表態,她理所當然地應該反對,不過她立即捫心自問了一句:我這樣做,對嗎?她還是表示道:

“組長已表示了,這樣的情況沒有先例,我看這無關宏旨。因為沒有先例而忽視了一個公民的正當要求,我認為是不對的。可是讓我拿出所以然的根據,我沒有。不過,”小嬌停了一下,她在思索剛才的話是否自相矛盾,接著說道,“如果說,這樣的事能體現執法中的人道主義,又何樂而不為呢?”

聽她說到這裏,與蘇丹意見相左的幾位鼓起掌來。

分局長低著頭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把大家的意見反映給市局,爭求一下領導的意見。我這不是老漢推車,也不是和稀泥。對待這樣一個事情,慎重為妙。單隊長,對那個任重遠,你先同他解釋,讓他們再等一等。”

任重遠正在等著,等得五急六守。他告訴小嬌說他的父母都從省城來到了,希望快點給予答覆。

三日後的那個上午,任重遠同在押犯人楊鐵葉舉行婚禮這個請求被批準了。為避免引起其他案犯的情緒波動,婚禮地點不能在看守所,最後選擇了東城區公安分局。要求全過程低調進行。

婚禮的準備工作主要由大案組人員安排。在高墻院內,擺放一些桌椅,搭建個主持臺,設置好音響。鄭局宣布,這場特別的婚禮主持人由單小嬌擔任。

單小嬌忙了起來。分局院裏的花壇中,大麗花開得正紅火。她手持大剪刀,哢嚓嚓剪下五朵,準備分別發給新婚夫婦及他們的父母,主持人也得佩戴一朵。想了想,又跑到附近的法院借來一件黑色的法袍,不知又從哪弄來一頂雪花白的卷卷毛假發。

上午十點,有人舉著一只從莫哈山撿回來的四十多年前日本人的炮彈筒,咣當咣當敲了十下。新郎任重遠攜同他的父母進場,洋娃娃在兩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使陪護下也站在了主持臺前,天使是兩名化妝的看守所的女警。臺下就坐的來賓便是大案組的成員了。

被單小嬌請來的席望擔任了攝像師。

輕柔歡快的婚禮進行曲響起來了。一位身著黑色法袍頭戴雪白卷毛假發手持一本白色《聖經》的怪模怪樣的人站在了主持臺前,她的到來,讓新郎新娘及他們的父母之外的佳賓們發出了一陣快意的哄笑。

“你們瞧瞧,這個山辣椒,”有人在小聲說著。

“全體安靜!”主持人開始了主持,婚禮進行曲放低了音調,攝像師緩步輕移,開始工作。

“親愛的朋友們,感謝你們的光臨。今天,是上帝給予我們的一個幸福美好的日子,任重遠先生與楊鐵葉小姐的婚禮在此舉行。由於各位佳賓的到來,使我們的婚禮現場瑞祥激蕩,蓬蓽增輝。我宣布,婚禮正式開始!”

大家在鼓掌。

“請新郎新娘到臺前站好,回答本主持的提問。任重遠先生,請把你的右手放到左胸前,回答下面的問題:你是否願意娶楊鐵葉小姐為妻?”

“願意,我願意!”任重遠大聲地回答。

“楊鐵葉小姐,你願意嫁給任重遠先生嗎?”

“願意!”洋娃娃回答後,將頭低下了。

象模象樣的婚禮主持人單小嬌,把這場婚禮從始至終主持得井井有條,任重遠的國際銀行助理父親頻頻豎指稱讚。

這一天的天氣並不那麽好,從清晨開始天空就在堆積著烏雲,西北風又一陣緊似一陣。在分局高墻內舉行的婚禮過程中,不時飄散下蒙蒙灰塵,後來竟落下來雨絲。

在攝像師席望的鏡頭裏,新郎新娘一直在微笑,不過那卻是一直流著眼淚的微笑。任重遠的父母手中潔白的手帕也沒離開過眼睛。

雨滴落在了在場佳賓們的臉上,每個人的臉上也象似淚光閃閃。

這是一場淚光裏的微笑的婚禮。

分局為他們騰出一間辦公室,兩張折疊床展開,鋪上簡單的被褥和潔白的床單,這便是他們的洞房。

婚宴比較簡易,佳賓們不可能前來參加。任重遠夫婦及他們的父母,硬是拉來了單小嬌。

小嬌舉起酒杯,向他們道了祝福,將酒一飲而盡便走了。

單小嬌也流了眼淚,她想到了還在省城醫院救治中的唐高中。利用這個時間,她給澳門唐高中的父母打了長途電話,告知他們唐高中目前的情況。唐父表示他們近日就過來,去看兒子。

攝像師席望把錄下的資料交給了技術室,回到辦公室也開始流眼淚,她在為吳元流淚。

剛才她去了大案組,還給市局特警隊打過電話。已經三天了,吳元又不見了蹤影。在她的心裏,此時正翻騰著一件事,這件事對她和吳元經歷過的這段情感的未來至關重要。

面對了剛才的那場非凡的婚禮,在押人員結婚曾讓她特別感慨。你這個吳元當初一諾千金地向我求婚,為什麽如今石沈大海般地沒了結果?她的心內翻江倒海。

此時在她的心中翻騰著的是什麽事呢?

三天前在家裏,她同媽媽石婕婷大吵了一架。

本來是在家休息,很想好好靜一靜心情,沒想到媽媽又把那多少日子不提了的對立統一婚姻論扯了出來。

雌雄共處剛柔相濟啊,一剛一柔才能和睦啊,陰陽五行相生相克啊……

你克著我,我克著你這樣的日子怎麽能過?

很明顯,上述這些話都是在影射她和吳元。她聽不下去,把頭蒙上了。

媽媽跳下床,過來掀開她的被角,又拿她那在部隊服役的哥哥為例敘說起來。說她哥哥和那位教師對象是多麽理想的一對鴛鴦,將來一定合睦,一定白頭到老,一定長命百歲雲雲。

她閉上眼睛在床上裝死,可媽媽仍不罷休,絮叨來絮叨去就提到一個人,就是那位有MBA文憑的海歸。

她明白了,媽媽突然舊話重提的目的,還是堅持讓她同海歸相處,讓她嫁給海歸,以實現對立統一的理想。

她推開被,冷冷地質問道:“你知道在幹什麽嗎?你在幹涉我的人身自由。”

“好啊,好你個席望,學會給我扣大帽子了?”石婕婷怒氣沖沖地說道,“因為我是你媽,我是在為你的未來著想。你說說,我幹涉你什麽自由了?”

“行了,行了媽,我不說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席望說道。

“那好,我不管,”媽媽一甩胳膊回她房間裏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她聽見媽媽反覆在叨念著,心中真是煩透了。下了床,打算出去。走了幾步就覺得媽媽方才哪些地方有點異樣,於是朝她房間看了一眼。

門關著但還有一道縫,她看到她坐在小椅子上,手端著一杯水,另一只手正在往嘴裏塞著什麽。她推開門,看到媽媽面前擺著一堆藥盒子,除了救心丸還有救心丹、舒肝片瀉膽寧等等,手裏已捧著很多的片子丸子。這一反常的現象讓她驚呆了。

“媽媽,”她輕輕呼叫道。

“我不管你,再也不管了!你走,你自由了!”說著又往口中塞藥。

她忙撲上去,抓住了媽媽的手,喊道:“媽,你別這樣!我錯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她哭叫著。

石婕婷把她推開,返身撲到床上,也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次的結局是媽媽做了點讓步,但有個條件,讓她把吳元領到家裏,當面敲鐘問響,能結婚馬上領證,否則立該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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